迸城扬州,自隋炀帝开辟通济渠后日渐成为南北水运枢纽,至唐一代,随着经济的繁荣,尤其是造船、铸造、丝织业等蓬勃发展,更是成了重要港埠。商业贸易的兴盛使其商号林立、巨贾云集,一时享誉四海,富甲天下。酒楼、妓院更为这金粉荟萃的闹市添了一层绮丽的色彩。
夜幕降临,秦淮河畔华灯绽放。
扬州城著名的“怡春楼”内灯红酒绿,莺啼燕啾,亭台楼阁间红男绿女熙来攘往,好不热闹。
然而里头的后院却是一片月光树影的宁静天地,与前院的喧闹大相径庭。
屋内灯下,柳含蕊纤细的手指正从簸箕里捻起一撮药草凑在灯火下查看。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院内的静谧,柳含蕊扬起秀眉等待着。
旋即,一个女孩推门闯入,急切地说:“柳姑娘,快!雪裳姑娘因一个客人爽约而发脾气伤了手,嬷嬷要妳快去!”
一听有人受伤,柳含蕊毫不犹豫地拿起药柜上总是备妥的药包,随她往前院奔去。
“哎哟!”果真是美人,连喊疼都如此娇媚婉转,动人心弦。
雅阁内,桐油新漆的红木地板上到处是花瓶碎片、花朵和水渍,一个丫鬟正在清理收拾。倚窗而坐的绝色美女正是名号“秦淮一枝花”的名妓吴雪裳。
可惜,美女娇女敕白皙的右掌此刻却是鲜血直冒……
见此情景,柳含蕊不免纳闷:是怎样的男人竟让一向眼界甚高、气质优雅的雪裳姑娘如此伤害自己?
年华已逝,风韵犹存的鸨母九嬷嬷又是心痛又是着急地埋怨道:“哎唷,我的姑娘哟,就算生气也犯不着用妳那女敕手与刺尖叶利的花儿使性子啊!好歹那也是石爷差人送来的……快,快让柳丫头看看,不然妳那手若废了,日后如何陪爷弹琴下棋呢?”
“哼!谁要陪他?”美女恼怒地说,一面将受伤的手递向柳含蕊。
“嗳,我的姑女乃女乃,人家石爷可是大金主,说不准一会儿就到,妳言语间可得有点分寸!”九嬷嬷威胁道。
“不要!”美女任性地噘起漂亮的小嘴,一向只有男人们趋之若鹜地求见她,何曾有人放过她鸽子?“既然他爽约,那以后我都不要再见他了!”
“不见谁?”一个低沉而魅惑的男声从门口传来。
“石爷!”雪裳露出了惊喜甜美的笑容,彷佛方才从未生气耍性子。
九嬷嬷一见那男人,愁容立消,忙迎向前道:“石爷,您总算来了,不然我这小庙可就惨啰!”
“怎么?嬷嬷的小菩萨造反了?不会吧,昨夜她可是温顺得如同小猫呢!”男人嘻皮笑脸地走到佯装生气的俏佳人身边,一把搂住她,在她面上狎昵地捏一下。
“石爷,别这样嘛!会吓到别人的。”雪裳娇羞地垂首,可另一手已攀上了他精壮的腰。
“喔?”男人回身,这才注意到坐在雪裳身前为她疗伤的女孩。
那女孩螓首低垂,乌黑闪亮的秀发披垂在肩上,身穿浅蓝白花粗布短衫,下着藕色长裙,气质装扮截然不同于风尘女子。
此刻,柳含蕊刚好清理完伤口抬起头,正好对上那男人灼热的目光。
四目交接时,彷佛有道似曾相识的电流窜过两人之间,这感觉强烈而惊人。但柳含蕊不解,她从来不曾见过这个男人,怎么会对他有这种熟悉感呢?
排开心里异样的感觉,柳含蕊仔细打量这个让雪裳姑娘失态的男人。
他确实长得十分高大英俊,方正的面庞棱角分明,浓眉大眼,阔嘴薄唇,目光炯炯,但那邪气的笑容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好东西!柳含蕊鄙夷地想。
与柳含蕊对视的石天雷同样被她秀丽端庄的容貌震住。那是粗陋的衣裳无法遮掩的美丽,她精致灵秀的脸上没有半点人工修饰的痕迹,柔女敕的肌肤在烛光下闪着晕红的光彩。在看惯浓妆艳抹的美人后,她这浑然天成的自然美令他心动不已。
但那对清澈明亮的黑眸中显现的鄙夷与不屑令他有一剎那的困惑,随即浓眉一挑,脸上漾起了一个更加邪肆的笑容。
他那一笑令柳含蕊白皙的面颊瞬间腾起红潮,他以为她要落荒而逃了,可她却镇静地转开眼,俯身替雪裳的伤口上药。
就在女孩侧头随手将垂落在肩上的长发拢到身后时,石天雷清处地瞥见在她小巧秀气的耳垂后有颗绿豆般大呈心形的红痣,当即如遭雷击似地呆住了!
是她?!
雪裳明显的看出柳含蕊的不自在,也感受到他俩之间强烈的电流,便酸溜溜的开口说:“石爷,你可不能看上柳姑娘,她和我们是不一样的哦!”
男人回过神来,低头猛亲她嫣红的小嘴,调侃道:“有妳雪裳姑娘在,我还能看上谁呢?”
他狎昵的举动在世故的九嬷嬷眼中早已习以为常,可青涩单纯的柳含蕊就无法忍受了。
被那男人盯着看已经让她如坐针毡,此刻他们放荡的举动更使她羞窘不堪,她匆匆将雪裳的手包扎好,收起药包,又羞又恼地逃出了房间。
“老天!他们怎么可以那样?”奔进后院,柳含蕊仍心跳气喘,捂着滚烫的面颊生气地想。
但生气归生气,她却忘不了那男人有一双深邃漂亮的眼睛——尽避那里面充满了让她又气又恼的邪气……天哪!她一定在哪儿见过这个狂佞又霸气的男人!
“唉,我是怎么啦?管他是谁,不准再想!”柳含蕊痛骂自己,转身走进能让自己静下心的药房。
红纱帐内,与美人耳鬓厮磨的石天雷心里所想却是刚才那个女孩。
“石爷你看嘛,人家手好痛喔,你可得补偿人家……”娇嗲的呢哝细语令七尺男儿膝盖发软。
“好,补偿妳——”男人洒月兑一笑,摒弃脑海里的倩影,猛然俯身,将柔媚的吟哦吞噬在口中。
清晨,“怡春楼”格外宁静,只有几个伙计在打扫。
“啊,石爷,您早!”手捧一迭绣垫从后堂进来的九嬷嬷,看到石天雷伫立在通往后院的侧门旁时吓了一跳。“您怎么到这里来了?快请前边坐啊!”
“不用,我有事找妳……老天,她在那里干嘛?”石天雷的口气如同他的脸色一样突然改变,眼睛死死盯着屋顶上那个险险坐在倾斜屋脊却怡然自得的女孩。
九嬷嬷循其目光望去,不由哀叹一声:“哦,蕊儿!”
她连忙回头对他抱歉地说:“石爷,您稍等。”然后搁下手中的东西快步走了过去。
“蕊儿……”虽已知道那就是她,可这盘桓脑中多年的名字仍如钟鼓般敲击在石天雷心上,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个俏丽的身影。
再次看到她,他竟有喘不过气的感觉。今天的她比昨晚更加美丽动人,朝阳为她披上了一层五彩霞光,使她看起来似真似幻,飘逸轻灵。
“柳含蕊!”不知女孩说了什么,九嬷嬷突然展现自己威严般地大喝一声。
而女孩顽皮地做了个鬼脸,竟把九嬷嬷逗笑了。
看得出她们相处的很融洽。
哦,这就是救他一命的女孩,蕊儿——柳含蕊,今天总算知道了她的全名。
没想到七年的时光,她出落成如此清丽隽秀的姑娘,她那天生丽质和灵秀之气让人目不转睛。
石天雷心绪激荡地注视着她。
敏捷地攀着屋檐旁的树枝跳落地面后,柳含蕊直起身拍拍衣裙,一抬眼看到站在门边的石天雷时,她脸上可以媲美灿烂霞光的笑容立刻消失,浮上毫不掩饰的厌恶。
“他怎么会在这里?!”她恼怒地问九嬷嬷,然后不等响应就奔进屋内去了。
“石爷,不好意思,怠慢了!这孩子就爱在屋顶上晒草药,只是这屋子老旧,不安全……”九嬷嬷抱歉地走过来对石天雷解释。“您不是有事找我吗?那我们到前厅厢房去谈吧。”
石天雷没说话,看了看那紧闭的门扉,随九嬷嬷进了厢房。
“我要蕊儿!”方入座,石天雷就直接了当的抛给九嬷嬷四个字。
“什么?!”九嬷嬷愣住了。虽然也不时地有人对她提过这几个字,但这几个字由这个男人嘴里说出,感觉特别不同,也许是他眼里和语气里的那份笃定与霸气跟别人不同吧。
“石爷,您见到蕊儿还没几个时辰……”九嬷嬷小心地说。
石天雷不以为然地说:“我与她虽说相见甚短,却非初次见面。还望嬷嬷行行好,把她给了我,我定不会让嬷嬷吃亏。”
“您挑别的姑娘吧!哪怕是雪裳,我都给您。但蕊儿不行!”九嬷嬷口气坚决的回绝了。
石天雷当即俊颜如霜。“为何嬷嬷连当家花魁都肯相让,却独独不舍蕊儿?难道她也接客?”
“不!石爷千万不可亵渎了蕊儿,她可是完璧之身啊!”九嬷嬷急忙说道,脸色颇为不悦。
“对不起,是我冒犯了。”石天雷赶紧道歉,话题一转又问:“她不是同她爷爷一起生活吗?”
九嬷嬷一脸凄然地说:“石爷可还记得五年前扬州闹瘟疫的事?”见他点头,又接着说:“那时楼里的人大半都被传染了,还死了好几个。那时候城里可是一医难求啊!”
九嬷嬷抽出丝绢擦拭眼角,唏嘘叹道:“幸好蕊儿和她爷爷刚巧路过此地,看到楼里情形,立刻替我们诊治,又日夜不休地汤药侍候,这才救了我们……当得知他们家逢巨变并无固定居所时,我便央求他们住下,一来为报恩,二来楼里姑娘们常有的头痛脑热、磕磕碰碰也能就近求医。
可为了蕊儿,老爷子初始说什么都不肯,后来我保证不让蕊儿与前院的姑娘们接触,让他祖孙俩住在独门出入的后院,这才说动了他。此后,他们的名声渐渐传开,日子倒也平顺。可惜,老爷子终是年衰,两年前一病不起撒手西归了。”
九嬷嬷深吐一口气。“唉,老爷子闭眼前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蕊儿,我对他承诺过要好好照顾她的……”
“妳不认为我可以好好照顾她吗?”蕊儿的不幸令石天雷心痛,而嬷嬷的口气也让他觉得受了侮辱,口气变得严厉。
“这……”九嬷嬷犹豫了,居身于三教九流混杂的妓院,她当然知道射鹰堡在北方五省所拥有的强大势力,也知道石天雷的财势通贯南北。
但她不能放心的是他的放浪及传闻中邪恶的个性。她怎能让蕊儿受苦?只是她一个小小的鸨母能抵抗得了他强悍的势力吗?
看出嬷嬷的犹豫,石天雷没有不悦,反倒从心里感激她亟欲保护蕊儿的心。
于是他一敛怒容,口气放缓道:“多谢嬷嬷几年来对蕊儿和她爷爷的照顾,不过,嬷嬷真的不用担心。说实话,这个世界上,我最不愿伤害的人就是蕊儿。”
看到九嬷嬷迟疑的目光,石天雷没有选择地只好将自己与蕊儿认识的过程,和多年来一直在寻找她的经过简洁地说了一遍。
“这么说……石爷对蕊儿是认真的?”九嬷嬷的态度有了一点松动。
“绝对认真!”石天雷浓眉飞扬,星目精光一闪,平常嘻笑的神态完全消失。
“那么,您得答应我要明媒正娶蕊儿,我不能让蕊儿不明不白地跟您走。”嬷嬷最后坚持道。
“这……”娶妻?石天雷犹豫了。
说心里话,他从未打算娶妻。自从多年前堡里发生了那桩由他亲娘一手导演的惨剧后,他对女人失去了信任和尊敬。后来在他身边出现的众多女人更加深了他的想法。
在他看来,女人要不虚荣浮华,要不娇生惯养,除了争风吃醋、享受打扮或自怨自艾、满月复牢骚之外什么也不会,她们仅仅是男人生活中的调剂品和解闷的工具罢了。
然而他也承认,在他鄙视天下女人的同时,他冷漠的心底总会有个小小的身影带给他些许宝贵的温情。那就是她——那个无私又善良的女孩。
他永远忘不了当年在雾山被毒蛇咬伤,就在他以为自己将与死神会晤时,她以她温柔的小嘴替他吸毒,用她灵巧的小手为他解除疼痛,还用最美丽灿烂的笑容驱走他心头不散的黑暗……她不仅保全了他的性命,也带给他希望。
她就像瓦砾中的一粒宝石,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他坚信她是女人中的异数,是属于他的宝贝!
伤愈后他曾试图找她,还数度入关寻觅,却因为不知她的姓名家世而如同大海捞针般毫无结果。
他曾担心她出了意外,又怕她长大后相貌改变了,两人即使见面也不相识,幸好他记得——当年在她俯身替他吸毒时,在她左耳下方有颗罕见的红心痣。
今天他终于找到了她,又怎么能够放她走?!
如果只有娶她才能拥有她的话,那么,他愿意成亲。况且成亲后只要守住自己的心,又会有什么损失呢?
于是他果断地允诺:“好,我娶她!”
话一出口,感觉竟出奇的好,这令他眉头舒展,心情开朗。
“那我就把蕊儿托付给您了,毕竟这烟花柳巷也不是她长栖之所。”九嬷嬷对他的回答总算满意了。
但转眼又担心地说:“可是,如果蕊儿不乐意怎么办?她是非常固执的。”
“会有人不愿意嫁给我吗?”石天雷英俊的脸上又挂起了他的招牌笑容,邪魅的眼里透着迷人的光芒。
九嬷嬷打趣地用手里的丝绢挥打他。“石爷,您可得留意了,别以为蕊儿会像别的姑娘那样为您疯狂,她可是独特的。”
石天雷自信地说:“正因为独特,所以我一定要得到她!”
“不!我不要嫁给他!”
第二天,当九嬷嬷领着一位气度不凡的老者和一群抬着铺金镀银箱柜的脚夫来到后院下聘时,柳含蕊失去了冷静,激烈地吼出自己的意志。
前晚当嬷嬷提起此事时,她除了震惊也有受辱的感觉,立即坚决反对,她为何要接受一个妓院嫖客做丈夫?
她以为嬷嬷已经被她说服了,没想到今天又来这招,真让她气恼。
“为什么不要嫁给他?天雷不好吗?”那位老者面带慈祥的笑容问道。
“那种逛妓院玩女人的浪荡子!我死也不要嫁!”柳含蕊尖锐地说。
九嬷嬷惊喘一声,连忙喝斥道:“蕊儿,不可无礼!这位是石爷的叔父,江南著名的『青鹤庄』庄主,人称『青鹤剑侠』的石隽峰老爷。”又惶恐地回身对老者一拜,歉疚地道:“石老爷,请原谅蕊儿的无礼,事出突然,她被吓坏了。”
“没关系。”石隽峰微笑地拂手,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蕊儿。
这女娃不光长相漂亮,而且有勇气、有胆量。即使又羞又怒,仍镇定地立于人前,目光咄咄,毫不怯场。她那由骨子里散发出的天生傲气倒是与天雷挺配的。
真是一块璞玉!老人满意地想着,开口劝导她:“天雷是有点荒唐,不过没成亲的男人大多那样,成亲后他会改变的……”
“不!他不会改的!”柳含蕊激动地打断他的话,但马上意识到不妥,忙道歉道:“对不起,石老爷,我不该打断您的话。可是我真的不要嫁给他……”
“不,妳要嫁!”一个慵懒但绝对霸道的声音插进来。
众人回头,见石天雷不知何时立在门边,脸上虽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语气中却显示着不容质疑的决心。
“妳要嫁给我,而且是三天后。”他确认道。
“除非我死……”
柳含蕊愤怒的吼声尚在喉间,小嘴已被石天雷的一只大手捂住。
除了石老爷,谁也没看清他是怎么在一眨眼之间就站到她眼前的。
“我的话从来不说第二遍,今天对妳就例外一次。”他一字一句的说:“妳、要、嫁、给、我——明、天!”
“你说三天后的!”柳含蕊挣月兑他的手大喊,但马上又被他的手牢牢地捂住。
他挑起眉头说:“妳再多说一个字,我们的婚礼就会在今天——现在。”
“呜……不要!”柳含蕊语意不清地抗议,但他毫不理会,旁边的人也任由他妄为。
“恶龙!”柳含蕊暗咒,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助感攫住了她,眼泪毫无预警地冲出了眼眶,潸潸地流下脸颊。
出乎意料的,那恶龙居然掏出手帕为她擦拭眼泪,而且动作轻柔地彷佛对待他的珍品宝贝。
柳含蕊愣住了,被他的动作和眼里的温柔所迷惑,透过泪眼与他相望。他的眼光不再邪恶凶狠,动作不再粗鲁野蛮。
“妳会嫁给我,明天!”石天雷似笑非笑地重复,惊醒了痴迷的人儿。
柳含蕊羞愤地夺下他正为她擦泪的手帕,转头奔进屋内用力甩上了门。
扑到床上,柳含蕊真想放声大哭,可从小的家教令她硬生生忍下,她只能哽咽地抓起枕头摔打床铺发泄闷气,一边低声骂着。
打累了,骂够了,心里的气似乎消了些,听到外头静悄悄的,知道人们都离开了。柳含蕊叹口气起身整理好床铺,看到镜子里那个头发凌乱,眼睛红肿的人儿,不免心生自怜,做了个鬼脸自言自语道:“倒霉的蕊儿,哭什么哭?真没用!”
她稍微整理了头发,拍拍脸,认命地大声安慰自己:“嫁就嫁吧,有什么了不起?反正总是要嫁人的,管他是青面獠牙、会吃人的妖怪,还是四脚着地的野兽,闭上眼睛一切都会过去的!”
那恶龙居然说明天就来迎娶她?唉,想到这里,柳含蕊不禁浑身一颤,他可真霸道!
然而,他替她擦眼泪时的温柔眼神几乎同时浮现在她眼前,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爷爷,爹爹,娘亲,蕊儿好怕,蕊儿明天就要嫁人了……要随他去那个北方的城堡了,那里好远哦……那个男人好凶,他、他是好人吗?”
柳含蕊就这么自个儿在屋里说着、走着,发泄着心里的忿恨、无奈、委屈和对未来的担忧。突然感到手心湿湿的,张开一看,紧捏着的竟是那方手帕。
喔,起码他还会在自己哭泣时送上手帕,那么那个恶龙应该还不是无可救药的吧?也许,正像他叔父说的,他是会改变的。
念及此,柳含蕊的心情平静了些,她把手帕展开、抚平,却在看到那上头熟悉的绣花时呆住了。
那是一块白色丝绸做的手帕,四周用同色丝线绣着柳条叶。
柳含蕊急忙在手帕四角寻找,果真在一个角上发现了那个图案——含苞欲放的花蕾,那是她的标志,是她娘教她绣的,这图案总出现在她的贴身衣物上。
啊!难道是他?!
她的心跳狂乱失序,柳含蕊抓紧手帕就往门外跑。
一打开房门,却赫然止步,她震惊地仰起头张大了嘴巴。
那恶龙正好整以暇地斜靠在她的门框上,脸上带着迷人的笑容看着她,好像一直在等着这一刻似的。
“闭上妳那可爱的小嘴,不然虫子就飞进去了。”石天雷打趣地捏捏她的嘴。
柳含蕊受惊地往后一躲,惊讶地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等着取回我的宝贝。”石天雷语带双关,微瞇着眼注视她红通通的眸子。
“喔,你是说这个吗?”柳含蕊努力忽略那双深邃如夜的眼睛在她心里掀起的波澜,就事论事地问:“这手帕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石天雷微微一怔,含笑道:“是一个我忘不了的人给我的。”
“月兑下你的褂子。”柳含蕊急切地要求。
“啊?”这次换石天雷张大了嘴巴。
“我要你月兑掉褂子!”柳含蕊重复道,并急切的伸手拉扯他袖子。
“喂,不会吧?妳确定现在就要我月兑衣服吗?”石天雷嘻笑着问,很开心地月兑衣。
“呸,到底是个浪荡子!”柳含蕊不悦地骂着停手。不过,当他月兑去外衣,只着短背心站在她眼前时,她的不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惊喜。
“真的是你!我就说好像以前见过你……哎,哎,你干嘛?”看到他胳膊上明显的蛇牙啮痕时,柳含蕊开心地说。但当一副宽阔结实的赤果胸膛赫然入目时,她的声音变了,显得仓皇失措。
“不是妳叫我月兑衣服的吗?我还没月兑光光呢!”石天雷故作无辜地说。
“快穿好!快穿好!我……我没叫你月兑光光。”
“别紧张,我只是逗妳玩的。”看到她面红耳赤的窘态,石天雷不再逗她,穿好衣服,一面问她:“妳真的没有认出我来?我可是早就认出妳来了呢!”
听出他口气里的失望,柳含蕊微挑秀眉,酸酸的说:“对不起,如果您记性不坏的话,那时我正忙着替『你的姑娘』疗伤,没来得及看清你,而且七年前你也没有那么高大……”
“我记得那时我是躺着的。”石天雷促狭地说。
“对。”柳含蕊点点头,又情不自禁伸手在他胳膊上的伤口模了模。“你后来恢复得怎样?有没有发热感染?很多被百步蛇咬伤的人都没活下来,我一直记得你那时滚烫的皮肤和苍白的脸……”
她轻柔的碰触激起了石天雷心底的狂涛,他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柳含蕊急忙用手推他,从来没人这样抱过她,她不习惯。
但是石天雷不但不松手,还抱紧她,在她耳边动情地说:“我恢复得很好。是妳救了我,不然我一定活不下来。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找妳……”
柳含蕊身子一僵,用力挣月兑他的拥抱。“是因为我救了你,所以你才要娶我的吗?”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她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反对嫁给他。
“不,不是!”石天雷急忙把她又拥入怀中。“从妳的小嘴贴在我的胳膊上开始,我就决定只要我活着,妳就是我的人!”
“浑话!那时我可是男孩子打扮。”柳含蕊被他圈在怀里动不了,只能闷闷地说,她还记得是在替他敷药时,才被一个鲁汉子揭穿性别的。
“信不信由妳,我可是从第一眼就知道妳是个女孩,而且是个漂亮女孩。”石天雷拥紧她,得意地说。
尽避不是很相信他的话,但柳含蕊还是很高兴听他那么说。
她不再挣扎地靠在他的胸前,双臂轻轻揽着他的腰,耳里传来他心脏有力的跳动声,这才感到他有多么壮硕,而自己又是多么的娇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