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极不稳定又十分阴郁的心情中,啸月又熬过了两天。
整整三日,她没有出过门,没有提过罗宏擎的名字,甚至当爹娘兄嫂似乎是无意间提到他时,她也三缄其口,什么都不说,好象那个人跟她没关系。
可是她的心却在期待和忍耐中被越来越多的气憋得鼓鼓的,身上每一条“恨”的神经都被绷得紧紧的。
她气罗宏擎的无情无义,三日不见,他不仅没来看看她,就连问候的口信都没有!她恨自己明明发誓要报复他的,可结果却报复了自己,让自己受了三日的罪!
整整三日,她没有一刻不想他,就是睡着了,梦里也是他!
可那死没良心的臭男人,居然可以将她忘记得干干净净的,仿佛她从来没有跟他定过亲,从来没有跟他有过牵扯,从来没有帮助过他,从来不认识他似的!
所有的气、怨、恼、恨都在心底众积着、沸腾着,就像咆哮于火山下的炙热岩浆,只要找到火山口,必将迸发而出,带着摧毁一切的雷霆万钧之力!
其实,她错怪了罗宏擎。
就在她将自己关了三日,气怒交加的时候,戒然居内的他同样不好过。
最初发现啸月没来戒然居时,他有一丝诧异和不安,幸好晚上秦大哥捎来信,告诉他啸月的异常,要他耐心,静观其变。于是他心虽忐忑,但还能安然自处。
可是以后两日仍不见她出现,他的不安加遽了,他想去看她,或者去找秦啸阳打听,偏偏随之而来的公事让他分身乏术,也更无暇去想其他事了。只有在夜深人静时,啸月的倩影才会紧紧地纠缠着他的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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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泉州,花好景美。
今日,朝廷钦差大臣,主管各地市舶司的中使提督杨邕大人莅临,整个刺桐港显得十分热闹,数日前官府就在码头打起了迎接远客的巨大幌子,新漆的锚桩、木栅在阳光下闪着红艳艳的光。
上午从广州来的巨大官船靠了岸,城里的百姓也来肋阵迎接,想看看皇帝派来的钦差究竟长什么样子。
可惜,迎接的人们等了又等,大船终于落下了踏板,可是从船上下来的只是几个健壮的士兵,并没有看到穿补子的大官。
后来才知,贵客早已换了小型军船,走晋江、过水关直达市舶司了。
三日不出门的啸月自然对这些事毫无所知,就算知道也无心关心,因为她全副心神都被对她不理不睬的罗宏擎占据了。
她无法再坚持,也无法再忍受。今天她无论如何得去戒然居,去见那个该死的礁石男人,绝不让他再把自己冷冻起来!
她要找他问个明白,他到底还要不要她这个朋友?如果要,就得好好地对待她,像过去那样!如果不要——
如果不要?
她犹豫了,但只是片刻后,她立即决定,不,他不能不要她这个朋友,因为她帮助他查出海盗的秘洞,还帮他抓过贼人,还有,她也曾经做过他的未婚妻,所以,她与他这一生都有了扯不断的联系,他不能说不理她就不理他,不能!
门外美丽的景色相宜人的阳光丝毫没有带给她任何欣喜,她带着一股怒气直奔戒然居。
也许是她脸上那股“挡我者亡”的气势吓着了守门的卫士,那年轻人只是看了她一眼,就急忙给她让道了。
她也毫不客气地冲了进去。
紧随其后的五儿对守卫笑了笑,算是为主子的无礼道了个歉。
可冲进院内的啸月却在石山边猛地停住了脚,脑子里一片空白,所有的气都被憋在了喉咙口,只能双眼死盯着前方。
那里,有个身材纤细高挑,五官无可挑剔的漂亮女子正站在台阶上笑吟吟地说笑着,而陪她说笑的人,正是那个让啸月气了三日、恨了三日的罗宏擎!
可是里面的人显然并没有发现她的到来,因为他们的笑声依旧。
“……喔,宏擎哥,你真的确定吗?”那个看起来年纪不过二十上下的女子笑着对罗宏擎说。
“没错。”罗宏擎也看着她笑。
啸月觉得他从来没有对自己这样笑过,而且他注视自己的目光也从来没有像现在那样温柔过。
和自己在一起,他要不就是冷冰冰地训斥她“胡闹”,要不就是凶巴巴地警告她“要守礼数”。可是看看眼前这女子,露着白牙傻笑,站立的样子也毫不文雅,他不仅能够忍受,居然还那么快乐地跟着她笑、那么温柔地看着她?
这实在是太、太、太过分了!
“呵呵,我真想看看……”里面那女人的笑声再次刺穿她的耳膜。
她忘记了所有的事情,攥着拳头只恨手中没有一把弹弓,否则,她要用锐利的石头狠狠地教训那个胆敢如此放荡的对着她的罗大哥媚笑的女人,更要打烂那张总是严厉冷漠地对着她,此刻却笑得无比灿烂的臭脸!
可惜,除了将手指捏得生痛,她别无办法!
哼,我就不信!
愤怒中,她弯腰捡起一块石山下的碎石,用力往罗宏擎打去,可是在石头出手的剎那间,她改变了目标。
“哎哟!”
一声惊呼从笑得正欢的女子口中逸出。她抱着肚子弯下了腰。
“杨姑娘!”罗宏擎关切的声音还没停,又是一块石头飞来,这次毫不含糊地打在了他的背部,那疼痛让他确信出手的人没有丝毫留情。
“啸月?!”他刚转身看到她,她已经携着一身怒气,风一般地扑了过来,根本没容他做出反应,就冲着他一阵狂风暴雨般的乱拳相加,那每一拳都实实在在地落在了他身上。
“啸月,住手!”
因为怕伤到她,他不敢用武力制止她,可是当他想象以前在天妃宫小树林里那样抓住她的双手,控制住她的反抗时,又发现很难做到,因为这次她的拳头下得又快又重,闪避他的水准也强过从前。
他只能委婉地要求她。“啸月?先停下,可以吗?”
此刻的啸月早已失去了理智,众积心底的岩浆在奔涌咆哮多日后,终于找到了出口,沸腾的火山爆发了。
她根本听不到他的呼喊,听不到他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她的名字,她只是觉得自己被背叛、被遗弃了,此刻的她只想把心底的怒气发泄出来,让眼前的人承受像她一样的痛苦!
面对眼神凌厉、神态绝然的啸月,罗宏擎第一次感到心惊。
知道阻止她只会让她更生气,他不再拦阻她,而是直挺挺地站在她面前承受她的拳头,希望等她发泄过后能平静下来。
可是啸月丝毫没有平静的迹象,她的拳头仍毫不迟疑地击打在他身上。
“黄茳,陈生,她疯了,你们还不去把她拉开?”
那女人的叫声刺激了啸月迷乱的神经,她突然转身,冲着那女人就踢出一脚。
没有防备的女人惊叫着往后跌倒,幸好黄茳及时扶住了她。
“哦,这只母老虎!”女子惊叫,可是却换来啸月的又一记飞拳。
不过这次她的拳头被罗宏擎拦住了。
“大人,让我点了她的昏睡穴吧。”陈生说,这话让啸月的反抗更加激烈。
“你敢?!”她怒瞪陈生,开口说出了进院后的第一句话。
趁她分神对付杨姑娘时已抱住她的罗宏擎知道那样只会让事情更糟,急忙说:“不,谁都不许碰她!”
他的话让啸月的动作顿了顿。
他赶紧利用这机会对她说:“杨姑娘是客,妳不可以那样对待客人!”
他原以为说明杨姑娘的身分,她就能平静了,不料却是火上加油。
“客?哼,她来就是客,还得你亲自陪着;我来就是无影人,得受不理不睬的对待?”啸月嘶吼,虽然乱打一通,出了不少气,但她的语气中仍充满了火药味。
她愈想,心里的不平愈加深刻,可是被搂住的身子难有所作为。
“走开,照顾你的客人去!”她用双肘猛击着禁锢她的罗宏擎,全然没意识到自己的话里含着浓浓的酸味。
罗宏擎被她猛地一拐,不由放松了对她的箝制。啸月趁机向前倾,弯下腰捡起刚才的凶器往已经远离她的杨姑娘扔去。
不过这次她没能打中目标,石头落在了地上。
“哦,她好凶!”那女子慌张地跳下石阶,站到黄茳身后。
啸月也不说话,只是用力挣扎着想寻找另一块石头。
眼见阻止不了她,罗宏擎只好对两个随从说:“你们照顾杨姑娘。”然后他不管啸月如何反抗,硬是将她抱进了房内。
因为她一直不停地扭动身子反抗他,罗宏擎根本不敢放开她,也无法让她安稳地坐下,只好抱着她一起坐在椅子上。
双手贴在身侧被他紧紧地抱住,啸月除了呼呼喘气外,只能瞪着那双充满怒气的眼睛看着他。她希望目光能变成锐利的刀子,将他凌迟处死!
罗宏擎冷静地与她对视。
从她的眼睛里,他看到了愤怒、伤心和迷惘。想到她刚才说的话,他对她的怒气来由已经有所了解,不由心中一喜,但他还不能太高兴,他得旁敲侧击,让她真的明白自己的心。
“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感觉到她的呼吸渐渐平稳,罗宏擎放开困住她的一只手,轻轻拨开她额前的头发。
他的声音低沉平缓,没有感情的起伏,却给啸月一种很特殊的感觉,仿佛那是一块烙铁熨在她心上,将她心头的皱褶一下子全熨平了。
而他的动作更是带着令她酥软的亲切感。像很久前的那个夜晚,在水关的守卫房内,他替她拂开额前散发时一样,当他的手碰触到她的额头时,她的脸上、身上都窜过一股股滚烫的热流,然后所有的热流集中成活滔热浪,涌入她的心,让她的心发烫。
为什么会这样?
她迷茫地看着他,可是从他黑暗幽深的眼眸里,她无法看出答案。
罗宏擎同样望着她美丽晶莹的瞳仁,那是两泓深不见底的深潭,明知一旦陷入将永无回头之路,可他却愿意放任自己沉醉其中。
看着她眼眸深处的自己,罗宏擎神驰意荡,他对她的爱就像此刻倒映在她眼底的影子那般清晰,他渴望自己能永远停驻在那里,渴望永远这样靠近她、拥抱她,不再与她分开!
“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他再次问,嗓音更加低沉。
啸月张嘴,想象刚才那样怒斥他的背叛和疏离。可是他这样抱着她、看着她,让她的脑子更加迷糊,而她的怒气在他的轻言细语中也无法再凝聚起足够的火力。
“你不理我。”她喃喃地说。
听出她的火气已经没有那么大了,罗宏擎稍稍放了心。今天他可是领教到了她的醋劲,虽然窃喜,但也有点担心,如果让她误解了自己,那她这火山似的脾气不仅会伤害到杨姑娘,也会伤害她自己!
想到这,他小心地理顺她的头发,解释道:“妳看见的,我很忙……”
“你忙?没错,你好忙!”他的话将啸月的怒气再次激起。她打断他的话,猛地直起身子,想从他腿上跳下来,可是被他迅速搂抱住,她只挣月兑出两只胳膊。
她只得用力推他。
“哼,我知道你忙着陪你那个『羊』姑娘、『猪』姑娘的,你去忙,我不耽搁你罗大人的时间!”
可是罗宏擎不放手,将她更紧地抱住。她无礼的话语提醒了他,要想永远拥抱她,就得先驯服她。于是他耐着性子说:“啸月,妳讲不讲理?”
听到他喊她的名字,她本该高兴,可是此刻她被妒意冲昏了头脑,哪顾得了其他?于是她任性地摇头。“我不讲理,你的那些姑娘讲理,你去跟她们讲去!”
“啸月!”罗宏擎提高了嗓音。爱她并不意味着可以纵容她的蛮横无理,于是他严厉地制止她。
他突然改变的语气和脸色并没有吓着啸月,反而刺激了她。
她一掌打在他肩上。“你这个说谎的骗子,我为什么要跟你讲理?”
“我什么时候骗过妳?”罗宏擎可不愿承担这样的罪名。
“天天在骗!”她一件一件的指控他。
“你说你不跟女人做朋友,可是那个猪呀、羊啊的女人就是你的朋友!你说你忙,所以我每日来这里你都不理我,可是却有时间跟她说说笑笑、玩得自在!你说你会好好对我,可是你根本就没有!你见到我不是教训就是冷脸……”
她说一句,揍他一拳,眼睛也越说越红,心里的委屈也越说越甚。
气恼中,她又觉得自己好可怜,被他冷落、被他轻视。还以为三天不见他,他会有点想她,没想到却在这里陪女人说笑!
自己简直就是跑到这里来自讨没趣,她秦啸月何时落到了如此可悲的地步?
伤心失望间,她用力挣扎。“放开我,算我傻,以后我再也不来找你了!”
她在猛然间爆发出来的力量很大,但罗宏擎还是把她稳稳地控制在怀里。
“妳先不要闹,听我说……”
“不听!你只会骗人!”挣月兑不了,啸月冷冷地瞅着他。
她的眼神和始终桀惊不驯的样子终于惹火了罗宏擎。由于爱她,他一再忍让,可是今天他很忙,外面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处理。
他刚迎接来的、既是他的恩师也是他顶头上司的杨大人还在来远行馆等着他的拜见;他得去巡查,为数日后即将到来的各国贡使做准备,还有训练、巡海……很多事!
可她却一直跟他闹脾气,不肯安静听他说话,这让他失去了耐心。
他猛地站起身,将她很不温柔地放在椅子上,用更加冰冷的语气道:“妳什么都不听我说,那好,我听妳说!妳告诉我,妳是我什么人,为什么我只能对妳好,不能对杨姑娘好?”
他的话立刻起了立竿见影的效果:啸月不闹了,而且脸色唰地变得苍白。
“我、我是你的朋友……”她下意识地回答。
“我告诉过妳,我不和女人做朋友!”他严厉地说着,低下头整理身上被扯乱的衣服。
他知道自己的话一定会让她难过,可为了让她冷静,也为了让她“懂规矩”,他不得不保持冷硬的态度,并不看她的脸,怕自己心软。
“杨姑娘是我的恩师杨大人之女。”他继续说:“今天杨大人做为朝廷钦差大臣,刚从京城来此,她是我的客人,不是我的朋友。妳像那样攻击我的客人,是无礼的,也是不被允许的,知道吗?”
啸月坐在那里如同泥塑人儿般,他像对待一个无知顽童似的训斥她,那毫无情感的言辞对她来说并不陌生,那就像他这样有身分地位的人会说的话,而不是她的罗大哥会说的话!
于是当他终于将目光转向她时,她垂下头避开了,因为他的眼神冷冽的让人心寒,她不再有兴趣跟他说话。
看着她的脸色,罗宏擎果真后侮了,可是他的个性一向果决冷傲,只是因为对啸月,他才变得优柔寡断起来,所以此刻他既然话已出口,就不想妥协。
“现在我得走了,妳先回家去,晚上我会去……”
不等他把话说完,啸月已经跳下椅子,往门口走去。
“啸月!”罗宏擎身子一晃挡在她前面。
她站住,抬头看着他,她无神的目光让罗宏擎心里一痛,忍不住举起手,用手背轻轻抚模她的面颊,想让它恢复红润光泽,可是被她一偏头,避过了。
他默然垂手。
这时门开了,黄茳站在门口说:“大人,该去拜见杨大人了。”
啸月一言不发地从他身边走出了门。来到大厅外的台阶上,看到那位杨姑娘正坐在台阶前的石凳上,身边是陈生和另外两个她没见过的卫兵。
见她出来,杨姑娘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啸月稍微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中规中矩地将双手抱在腰侧,对她屈身行了个礼说:“杨姑娘恕罪,刚才是啸月无礼,多有得罪!”
她突然行此大礼,不仅让杨姑娘大感诧异,就连跟随她出来、站在台阶上的罗宏擎和其他人也为之惊叹不已。
杨姑娘急忙站起身,对她说:“秦妹妹不必介意,那不过是小事一桩。”
啸月低着头,再对她行礼道:“谢姐姐宽容之德,啸月告辞了。”
话说完,她直起身往院外走去,五儿急忙给大家行了个礼,跟随在她身后。
“大人,秦姑娘怎么啦?”黄茳不放心地问,就连陈生也带着关切的神情走了过来。
自从认识啸月以来,他们从来没见过她像这样文静礼貌,却又死气沉沉的样子,为此不免感到担心。
“没事,我们走吧。”同样心绪难安的罗宏擎挥手阻止他们再问,转身招呼着杨姑娘往前厅走去。
出了戒然居的门,啸月走得很慢,她的心情很乱,也很后悔自己的冲动。
正像嫂子说过的,她自小虽然顽皮,但乖巧懂事,讨人喜欢。可是她今天的表现像极了没有理性,没有教养的村野民妇,更像极了嘴尖心毒的妒妇!
罗宏擎说的话如同刀刻斧凿般划着她的心,想起那些字眼,她的心就如撕裂般地痛,她不明白,为什么他的话会带给她这样的痛苦?
罢走上鹊鸟桥,迎面来了两个头围黑巾,肩扛大麻袋的黑衣男人,啸月心想这准是要送货进市舶库去的脚夫。
鹊鸟桥桥头的正面是通往市舶司的大路,右侧是堆放货物的市舶库,左侧则是接待外宾的官驿“来远行馆”。于是她和五儿自然地往桥边站,给他们让路。
可是让啸月和五儿措手不及的是,那两个蒙面黑衣人走到她们身边时,忽然将肩上的麻袋拋下了桥,其中一人抓住了啸月,另一人则一掌打倒五儿。
啸月还没来得及喊,就被捂住了口鼻,被那两人合力拖抱下了石桥。
“救命哪!有坏蛋绑我家姑娘啦!”被吓呆了的五儿看到啸月被人抱走,顾不上爬起来就扯着嗓门大喊起来,可是此刻桥上根本没有行人。
到来远行馆拜见钦差大臣的罗宏擎刚走进大厅,就听到外面传来五儿惊恐万状的呼救声,他浑身一震,立刻冲出了行馆。
“大人,快、快救姑娘,那两个男人抱走了她!”五儿哭喊地指着桥下。
罗宏擎来不及说话,立刻从桥上跳了下去,黄茳、陈生自然也不慢,纷纷随他跃下石桥,落在护河堤上。
桥墩下早已没了人,潮湿泥泞的地上有很杂乱的脚印,还有两只装着破帆的麻袋和一根缆绳。
看来绳子是要用来绑人的,只因五儿的喊叫让他们只顾匆忙逃跑。
“快追,前头一定有船!”罗宏擎抓起那根绳子,率先沿着脚印往前奔去。
春季的河边,齐腰高的绿苇和不知名的茅草根柔叶茂,一蓬蓬地挡住了他们的视线,但凭借他们的武功,前面的人哪里能跑得了?不过一会儿工夫,两个黑衣人已经出现在他们的视线。
“站住!”罗宏擎高喊。
可那两人只是死命地跑,看到后面的人越追越近,也许是知道无法得手了,他们只得将手里的“猎物”一扔,快速往前跑。
这时,一艘早已隐藏在弯道草丛里的小船出现接应他们,等他们一跳上去,小船立刻起帆逃离。
跑在最前头的罗宏擎见状,立即停住脚将手中的绳子打了个活套,用力拋向逃跑的小船。绳索准确地套住了桅杆,黄茳过来与他合力拉绳,想将船拦住。
船上的黑衣人也不慢,只见空中白光一闪,一把船斧由甲板上飞出,斩在套着绳子的桅杆上,绳子断了,被套住的船立刻调正方向顺流而去。
“他娘的!”陈生大骂,作势要往河里跳,却被罗宏擎一把拉住。
“算了,他们顺风,追不上!去泊船处,看有没有什么疑点。”
陈生黄茳立刻往刚才小船停泊的地方跑去,罗宏擎则奔到被扔在草丛里的啸月身边。茅草里,她正瞪着因受惊而睁得更大的眼睛看着他。
“妳怎样?”他扶起她,注意到她的面色青白,鼻子和嘴角都很红,那是被人粗暴按压的结果。
啸月虽然受了惊吓,但还记得不久前他才给过她的打击,于是她很不领情地将他推开。“谢谢大人,我没事。”
罗宏擎无暇在意她的神态,急切地问:“妳是否认出那两人?”
啸月摇摇头。“只露出眼睛,又那么突然,我哪认得出?”
她想站起来,可是脚一滑,她又跌回茅草上。
她冷淡的语气和惊惧的神色让罗宏擎心里很难受,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一把抱起她往堤上走去,啸月因无力反抗而顺着他。
这时,黄茳和陈生回来了。
“大人,那里没有遗留下任何东西,但从河泥看,船是涨潮前就停在那里了,看来他们等了不短的时间。”黄茳报告道。
罗宏擎看看远去的船帆,再看看怀里的啸月,沉思地说:“那麻袋里的帆布和那艘船都很普通,但是船桅有新斧痕,这就是线索,我们一定要找出那艘船!”
当他们走上石桥时,五儿也跌跌撞撞地奔来了,一看到大人怀里的啸月就哭着说:“姑娘,吓死我了!”
行馆内的杨姑娘和几个士兵也围拢过来。
看到杨姑娘,啸月挣扎着下地。
靶觉到她对自己的排斥,罗宏擎只好放下她。
“五儿,我们回家吧。”啸月拉着五儿。
“等等,让车送妳回去。”罗宏擎拉住她,此刻他无论如何都不放心让她独自回去,可是他得去追查这件事,因此他让黄茳用马车送她们回去。
把她抱上车后,他再次抓着她的手。“我希望能亲自送妳回去,可是我得趁早查出绑妳的是什么人,所以就让黄茳送妳回去,我晚上来看妳。”
啸月不说话,挣月兑了他的手,将脸扭到另一边。
罗宏擎无奈地叹息一声,跳下车,目送她离去。
到底是什么人要抓啸月?
他思考着,对已经站在他身边的杨姑娘说:“我现在得去查一件事,拜托姑娘跟恩师说一声,宏擎随后一定前去请罪!”
“宏擎哥客气了,你去忙吧,爹爹不会责怪的。”杨姑娘通情达理地说。
罗宏擎颔首,再回头交代其他士兵保护好杨大人,他则往海卫所走去。
有人竟敢在市舶司门前偷袭啸月,这让他很不安。必须尽快找出那艘渔船和船主,否则时间长了,所有的线索都可能被破坏掉。
为了不惊动家人,马车到秦府门口时,啸月就让黄茳停了车。“黄大哥,就让我在这里下车吧,那些人绑架我也许只是一个误会,还是暂时不要惊动人的好。”
黄茳虽然不认为那是个误会,但觉得她暂不惊动人的建议是对的,于是他让她在大门口下了车,看着她进门后,才策马离去。
回到家,啸月避开了所有人,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交代五儿不可将被人绑架的事说给家人听后就筋疲力尽倒在床上。
在戒然居的大爆发和被人劫持的惊吓,加上罗宏擎的严厉话语,都让她备感疲惫和痛楚,不仅全身都酸痛,心更酸痛。
五儿为她送来水,让她清洗,再替她换了睡觉穿的单衣裤后,让她躺下。
午饭时,她因为很不舒服而没去吃。
就这样,她带着失意和后悔的心情,醒一阵、睡一阵,迷迷糊糊中就到了晚饭时分。可是她仍然没有胃口,更不想离开房间。
她的脑子里还在因为戒然居里发生的事而乱七八糟的,全身更是疼痛不已。可也说不清到底是心里痛,还是身上的皮肉更痛?
此刻,她没法去想更多的事,只是在烦乱的心情中希望大家让她安静,最好是能让她就这样死掉。
可是她无法安静,更不可能就这样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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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儿,怎么啦?怎么一天都不吃饭呢?哪里不舒服吗?”晚饭后,秦夫人担忧地坐在床沿用手模模她的额头,似乎没什么异常,可是看她脸色却苍白不已。“不行,得找郎中来看看……”
啸月急忙拉住她。“娘别急,我没病,只是累了。”
“累?妳做什么了?”
“到处跑去玩也是会累的呀。”啸月理直气壮地回答。
“是啊,啸月妹妹就是玩累了。”门口传来秀云的声音。“娘,您不要担心,让她歇够了,再喝了这碗粥就会好的。”
“不要,我不想吃。”看到嫂子端来的食物,啸月将被子盖在脸上。
“不行,妳若不吃不喝的,娘这就去让妳哥请郎中。”秦夫人威胁她,又对儿媳说:“秀云,把碗给我,我来喂她吃。”.
“不要,我都这么大了,还要娘喂,那不笑死人吗?”啸月抗议。
可是她的抗议没奏效,秦夫人拉开她盖在头上的被子。“笑什么笑,儿女再大在爹娘眼里还是孩子!起来,妳乖乖听话,自己吃,娘就不喂妳!”
啸月知道拗不过娘,只好坐起来,接过嫂子手中的碗。
还好,嫂子煮的粥一向好吃,才吃几口,她就有了胃口。
看她吃得香,秦夫人这才放了心。
秀云说:“娘,啸月妹妹这里我会照顾着,您去歇息吧。”
秦夫人看看儿媳妇,满意地说:“好吧,反正月儿也喜欢妳,这里就让妳们说话去,娘还是去逗孙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