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其实焦……大少爷他人不坏。”她急忙解释。
“没错,他不坏,就是太自我,说话总是那么伤人!”老夫人不满地说。
袁咚咯急了,她可不想引起这对祖孙的不和,赶紧补充道:“大少爷的话没有伤到我,而且他说的没错,是我脾气不好,把他逼急了,他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你不需要袒护他,他是我的孙子,自小在我身边长大,我了解他。虽然他十八岁起就顶起了焦府事业,但他毕竟太年轻气盛,太专横跋扈,他对你不好,我得
教训他!”老夫人看着她,眼里闪动着让她难解的光芒。她觉得老夫人并不像外界传得那般威严无情,反而很仁慈风趣,当然,她确实是个很精明的老太太。
不过,此刻她没太在意对方眼里一闪而过的光芒,因为她被那句‘十八岁起就顶起焦府事业’的话吸引了。
“焦府的事业不是一直由您亲手打理吗?”她情不自禁地问。
老夫人不失威严地浅笑。“我希望我能。可是姑娘,岁月不饶人啊!我的腿早不俐落了,幸好有广儿在,几年前就接了我的责任。他不喜欢张扬,大小事皆由他做主,但出面应酬还是照老规矩由帐房广大爷包揽,所以外人多有不知。”
“原来是这样,可街坊流传大少爷荒唐不经……”袁咚咚正想把城里那些对焦元广的传言说出,忽然觉得那样很不妥,急忙住嘴。
老夫人理解地摆摆手。“都说人言可畏,但对焦府这样的大户来说,市井流言伤不了我们,而且那些流言也没委屈广儿,他确实喜欢美食,整天酒楼饭庄地逛,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这样,他又如何能找到你呢?”
袁咚咚无话可说,但总觉得老夫人充满智慧的眼睛里不仅有祖母的慈祥关怀,还有生意人的精明和算计,并能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与自己有关。但她不想问,也不能问,只好转了个话题。
“老夫人是什么病呢?”
“早些年郎中说是累的,这些年歇够了,又说是脾胃虚弱,肝脾失和。反正都是些老人家的富贵病。”老夫人不失爽朗地说,再对丫鬟们说:“好啦,燕窝我们都吃过了,姑娘还得为明天的流水席忙咧,我们就不耽搁她了,回去吧!”
丫鬟们起身,她又回头对袁咯咚说:“以后有好吃的记得留一份给我!”
袁咚咚忙回道:“我会请丁妈给您送去。”
老夫人满意地点头,带着两个孩子离去,耀眼的灯笼消失在夜幕中。
随后,袁咚咚收拾着厨房,心里却不时想起老夫人告诉她焦元广当家的事,并感叹流言确实不可信,人们都传焦元广是花花大少,其实,人家十八岁起就担负起家族事业的重担了,这也难怪他身上会有那种霸气。
往炉膛里添加了些柴后,她吹灭了灶头边的几盏灯,只留下餐桌附近的两盏,将明日的菜单再排了排顺序,确定无误后,又检查了所有准备好的食材,看到两块厨娘离开前忘记清洗的案板,她抬起它们到侧门外的水塔去。
“咚咚姊姊!”就在她刚清洗完案板时,元申和元欣带着神秘的表情来找她。
“怎么了?你俩怎么还没睡觉?”她吃惊地问。
“因为三哥肚子又饿了,想再吃点东西。”元欣说。
“先别说这个,你跟我们来。”元申拉她,说话声音小小的,不像平日的他。
“什么事?”她好奇地问。
“轻点,有人在偷我们的燕窝,我们去逮他!”元申紧张地说。
“偷?”袁咚咚惊讶地问,但还是学着他们的样子蹑手蹑脚地往厨房走。
厨房里因为只有餐桌处有灯,其他地方都很昏暗,因此当他们悄悄进门时,只看到灶前有个模糊的身影。
哼,果真有人胆敢偷燕窝啊!
袁咚咚生气地将两个孩子推到身后,猛地跳进门大喝一声。“什么人?竟敢偷我们的燕窝!”
啪!一声瓷碗坠地破碎的声音中,传来痛苦的闷哼。
“蠢女人,看你对我做的好事!”
哇,焦元广!
袁咚咚赶紧走过去,将灶边的灯点亮,看到焦元广正靠在灶头上悬着一只脚龇牙咧嘴地闷哼着,形状优美的眉毛变形地拧在一起。
一看抓到的‘贼’居然是大哥,元申顾不上吃,拉着妹妹一溜烟地跑了,只剩下袁咚咚独自面对脸色铁青的焦元广。
“天啊,你到底在这里偷偷模模地干什么啊?”袁咚咚惊讶地间。
“谁偷偷模模了?”因为脚痛,焦元广风度尽失地冲着她嚷嚷。“这里是我的家,是我的厨房,我想进来吃点东西不行吗?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敝?看吧,骨头汤全砸在我脚上了!”
“还有燕窝!”她蹲在他身边,将他脚背上的肉丝燕窝扯掉,再月兑下他的鞋,本想月兑掉他的袜子,可是模到他滚烫的肌肤,她的心里紧张得要命,手也不停地哆嗦,不敢贸然去月兑他的袜子。从小进出厨房,烫伤是最常见的事,想到熬煮了大半天,一直在沸腾的牛骨汤,她自然明白他被烫得不轻。
“痛死了,先扶我坐下!”他金鸡独立地站着命令她。
“呃,我真笨!”袁咚咚歉疚地站起,毫不迟疑地扶起他的胳赙,搀扶着他来到餐桌边坐下。随后又抬来一盆凉水,将他的脚放人盆中。
几声猛烈的吸气声,她知道碰疼了他,但不敢抬头看他痛苦的表情。
“忍着点,凉水可以减轻皮肤的烫伤。”她声音里充满担忧和关心。“幸好我带着家传的烫伤药,等会儿我去取来替你擦上,保证你几天后就没事了。”
“那就快去取来!”她的温言细语安抚着他,但吃不到美味的他没有好心情。
“我得先把你的袜子月兑下,不然和皮肤黏在一起会很麻烦。”她耐心地说着,双手在水中将他的袜子慢慢由脚上剥下,当看到他的脚背红肿月兑皮时,不由又是心痛又是生气地责备道:“你真是的,干嘛把自己弄成这样!”
他立刻气哼哼地反问:“那都是谁害的?”
“你不是讨厌燕窝的吗?”
焦元广的喉咙里咕哝了一下,却不回答,他可不想自己打自己的嘴巴。
袁咚咚知道他是死鸭子嘴硬,明明想吃,却不愿承认,本想奚落他几句,可是看到他脚上的伤,又不忍心落井下石,便一边压苦他的脚让他被烫伤的部位完全浸泡在冷水中,一边责问道:“那你吃燕窝就是了,干嘛要去碰汤呢?”
他还是没回答,此刻经过凉水的浸泡,疼痛感消退,他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手在水中温柔地抚过他的脚,就像水草抚过赤果的肌肤,令他舒服得想叫。
而她低垂着头蹲在他面前,那诱人的颈部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看着那娇女敕的肌肤,感受着她的抚模,他心头窜过更为强烈的情潮,引发他身躯的轻微颤抖。
靶觉到他的轻颤,袁咚咚以为是她惹他生气了,赶紧停住手,抬起头来。“难道我说的不对吗?燕窝没那么烫,就算砸在脚上也不会伤得这么重!”
她无邪的瞳眸直直地看着他,将在他胸中鼓噪的所有欲念驱散,那纯真的目光仿佛在无声地谴责他:都被烫成这样了,还敢色性倡狂!
垂下眼帘避开她的目光,他一本正经地说:“当然不对。一天一碗汤,神仙都不当,今日我一碗汤都没喝呢!我想那燕窝也许不好吃,但如果加上肉骨汤,味道肯定会不同,谁知一口都没暍到,就被你吓得全倒到脚上了。所以,你今天得再做一碗补偿我。”
“行,做几碗都行,只要你的脚快点好,不要惊动了老夫人就行。”她不安地说。想到明天是老夫人的生辰日,许多焦府的宾客亲友都会来,如果他瘸了脚,一定会影响老夫人的心情。
“不要担心,只要你赶快去取药来,再保证每天都给我喝美味好汤,我不会告诉人是你惹的祸。”看出她眼底的担忧,他逗她。
“我并不是为那个担心。”她为他再换了一盆凉水泡着脚,准备去取药。
“先给我燕窝汤。”他急忙喊住她,仍不甘心放弃邵份美食。
见他这个时候还惦记着吃,袁咚咚皱起了眉头。
他立刻命令道:“不许对我皱眉头,这是你答应的。”
“你真是个吃货!”袁咚咚啐他。
他立刻瞪着眼睛警告道:“你可以说我是饕餮之徒、美食家、食客,但不可以说我是吃货!”
“那又有什么区别?”袁咚咚不解地问着,走到灶边,学他早先的样子,取一份燕窝倒入较大的瓷碗里,舀了两勺牛骨汤浇在上面,再加了点配料。
“区别大咧,‘吃货’只为果月复求食,我焦大少爷是何许人?唉,算了,等心情好时再说给你听,现在先让我吃。”
袁咚咚把瓷碗放到他面前的桌上,再替他移动椅子靠近桌子以方便吃喝,并提醒他。“小心点,这汤可是很烫的。”
“我知道它有多烫,不需要你提醒,快去取药!”他不领情地说。
“你真不知好歹,我是在关心你咧!”袁咚咚站在他身后,对着他的后脑勺直皱眉,如果不是因为他才刚被烫伤,她会给他那里一拳。
安顿好他,她恼怒地走出门去取药。
而如果她回头的话,一定会看到那个不识好歹的男人正快乐地笑着,满意地吃苦,仿佛泡在凉水中的脚已经痊愈了。
当袁咚咚前脚一离开,他已经追不可待地大口吃开了。
唉,宝儿人虽笨,可话说得不错,同样的东西,从袁咚咚手中做出来的味道就是不一样!
他喜孜孜地吃着、想着,当袁咚咚取药回来时,碗已经空了。
“你吃得真快,好吃吗?”看看碗底,袁咯咚难掩讶异地问他。
他淡淡地说:“还可以。”
袁咚咚撇撇嘴。“死要面子活受罪!”
焦元广假装没听见,拍拍腿。“快点,我的脚已经起泡了。”
袁咚咚赶紧蹲下,将他的脚从水里捞起,放在膝盖上,用布小心地擦拭干净,再取出她带来的药膏涂抹在他红肿的脚背上,然后用干净的布条细心包住。
“包上可以避免摩擦和感染,夜里睡觉时千万不要把它踢掉。”她轻巧地包裹着他的脚,温柔地吩咐着,而此刻她的脸上带着全然的担心和焦虑。
就在她轻巧地替他擦药包扎时,焦元广的意识有一刹那的恍惚,觉得自己不再是自己,仿佛这一刻,他成了陷入病痛中的男孩,而她则是关爱他、能带给他慰藉的娘亲,他渴望依偎在她怀里,寻找他似乎从来没有得到过的母爱……
呃,我是怎么了?难道真的疯了!
他无声地申吟,却听到门口传来宝儿惊恐的叫声。
“老天,少爷你真的受伤了?”
焦元广很高兴看到宝儿的出现,这刚好有助于他清除内心的迷惘。
袁咚咚也很欢迎他的出现,因为就在她将焦元广的脚抱到膝盖上时,在她的手指抚模着他被烫伤的部位时,她真真切切感觉到了他的痛,感觉到了他内心的迷惑和混乱,那分清晰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跟他的距离被拉近了,很近。虽然她告诉自己郡只是一种错觉,却无法控制自己对他强烈的怜惜之心。
她有种冲动,想搂住他,安慰他,告诉他不必害怕,所有的痛苦都会消失。
她为自己的这种冲动感到惊惶和害怕。
宝儿的出现,让她松了口气,至少她不用去面对自己理不清的情感。
可是,接下来的干扰就不那么令人愉快了。
就在宝儿的身后,焦老夫人在一大群丫鬟、侍女、管事的搀扶下急急忙忙地来了,照明的灯笼足以将‘鸟贪居’内外照个通明。
原来,是元申、元欣泄露了这里的事。
焦老夫人一进门就先责怪袁咚咚的冒失,却被焦元广阻止,说那是一个意外,不关袁咚咚的事。
接着,老夫人坚持要找郎中来,又被焦元广拒绝,说袁咚咚用家传膏药替他处理好伤口,现在已经好多了,甚至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他还忍着痛,站起来走了几步,示范给大家看他‘没事’的脚。
见他如此,焦老夫人不再坚持,但仍毫不留情地训斥着他,说他已经不再是孩子,该有焦府主人的稳重和责任心,怎么可以这么不懂得照顾自己?
焦元广见自己把明日的老寿星气成这样,心里难免着急,此刻见她不再坚持要找郎中,自然不再多话,还装出十分后悔的模样。
见他温顺地听了半天训,老太太渐渐地没了脾气,最后话题一转,把责难的目光转向身为侍童的宝儿和导致大少爷受伤的厨娘。
“你们两个也不像话,为奴为仆就得为主人效力,哪有像你们这样,一个跑得没影,一个端着架子?如果你们尽了心,广儿又怎么会受伤呢?”
老夫人的怒气吓得所有家奴、仆人都不敢吭声。宝儿早已后悔不迭,此刻更是跪在老夫人面前点头如捣蒜,表示愿意承担失责之过,接受少爷责罚。
袁咚咚也垂首立于老夫人面前,心里充满了罪恶感,觉得自己确实该被责怪,老夫人没有骂错,都怪她!
如果她不要拒绝他改变主意,让他尽兴地吃她做的燕窝,他也不必偷偷模模;如果她不要那么冒失地惊吓他,他也不会将汤碗砸到自己脚上……
唉,都是她的错。
骂够怨够后,老夫人要她的丫鬟妮子到大少爷房里伺候。
“我不要!”当听到老夫人要她的丫鬟妮子来照顾他时,焦元广坚决反对。
老夫人生气了。“元广,你今晚到底是怎么了?我要你做什么你都反对,那明天的寿宴我也不要办了!”
见她动怒,大伙连大气都不敢出,焦元广也有几分心惊,连忙说:“有宝儿照顾就行,我不会有事的。”
“宝儿哪行?那孩子爱吃,玩性大,平日陪你跑跑闹闹还可以,如今要他照顾你的伤我不放心!”焦老夫人严厉地说,多年不见的神威今夜都被这个桀惊不驯的孙子给激发出来了。“男人手脚粗笨,你如果想让我高高兴兴地做寿,就听我的话,让心细手软的女人照顾你!”
见老夫人真的生气了,焦元广不敢顶撞,可是他一向讨厌有女人在身边转……哦,等等,如今似乎有点不同。
他眼珠一转,面无表情地说:“那就让袁咚咚来照顾我!”
“咚咚姑娘?”老夫人表面一惊,心头却暗喜:嘿嘿,看来自己眼睛没花。
“不行,咚咚姑娘要忙流水宴,照顾不了你。”老夫人一本正经地反对。
“我……呃,我……可以照顾他。”忽然听到自己被点名,又看到众人的目光跟随着老夫人‘唰’地都落到了她脸上,正满心愧疚的袁咚咚慌忙地答应。
“可是,你还得掌勺。”老夫人状似迟疑地望着孙子,看到一向在女人问题上与她针锋相对的孙子眼都不眨地盯着小厨娘,脸上还带着傻傻的笑容。
这小子,这次倒是动作不慢,可是,她不想这么快就成全他。
然而,不等她有所决定,孙子已经转向她,大声地说:“您听,她答应了!吃得好,伤就好得快,而且她还有好药,让她照顾我最是合适。”
“难道妮子不合适?到厨房来端个饭菜送个汤,她可比谁都灵巧,咚咚姑娘的药可以给她替你擦,还可以时时陪着你。咚咚姑娘忙厨房,能这样照顾你吗?”老夫人故作严厉地说。
不知老姜之辣的焦元广泛横地说:“反正我不要其他女人在我院里转悠!”
“你不该跟老夫人使性子。”见他和老夫人语气都不奸,袁咚咚不免心慌,可也不知该劝谁,只好轻声指责他。
“那你就来照顾我。”他硬着脖子要求。
“我没说我不来。”她也瞪着眼睛回嘴。
看他俩这样,老夫人知道倔脾气的长孙遇到了克星,便忍着笑摆摆手。“算了算了,你长大了,翅膀硬了,老祖母管不了你,就依了你。”说完,又回头看着袁咚咚。“姑娘,既然这样,那就辛苦你了,你今夜起就住到隔壁的厢房来吧,这样广儿若有个什么差遗,也好找你。”
“是,老夫人请放心。”袁咚咚满口答应,一心希望老夫人安安心心地回去睡觉,明天高高兴兴地做寿,让她顺顺当当地度过往后三天。
老夫人没有让她失望,絮絮叨叨地交代了几句后,总算走了。不过临走前吩咐丁妈。“以后这厨房里有什么好吃的,别忘了给我屋里送一份去。”
丁妈笑着连声答应,这才陪伴着老夫人一同离去。
让袁咚咚欣慰的是,这番混乱并未影响第二天的盛会,而且焦元广也不算难伺候的人。
这一夜,他并没打扰她,所以在清晨他起床后,她才去书房为他换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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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自日出起,焦府大宅内就鼓乐不断,丝竹悠扬,厨房里也忙得人仰马翻。?
进出送菜取物的下人们不断议论着外面的盛况:庆典已经开始,大少爷因为行走不便,庆典改由帐房广大爷主持,大少爷身为长孙,只好代替公务繁重、无法回家尽孝的爹娘向祖母叩首献礼,并接受宾客贺喜。
袁咚咚很快就发现,焦元广对食物的要求严格而苛刻。他虽然没进厨房,但命令和指示被不断地送到厨房,无论多么细小的失误,他总能立刻发现,并且不接受任何错误借口,也不容许任何疏忽。因此她格外小心地烹制每一道菜,并要妮子负责提醒传送菜肴的小厮、丫鬟们不得上错菜,特别要注意冷热食物的位置。又让丁妈负责补料,不得有错。
丁伯和另外的仆童则不时为她们送来新鲜蔬菜和瓜果。
厨房内刀案声此起彼伏,锅碗瓢盆清脆悦耳,由不断被送回的空盘子中,袁咚咚知道来客不少,自己做的食物很受欢迎,这让她倍受鼓舞。尤其让她高兴的是,当刚开始时的轻微混乱过去后,厨房的一切都变得十分顺手。
大院内,欢歌笑语,恭贺声、祝寿声不绝于耳,戏班子开锣唱戏,杂耍艺人纷纷登场;花园里,灯谜、赏花各自精彩;花厅回廊处,流水席边总是人来人往,杯盘交错……焦府上下宾主尽欢,老寿星开怀,可是袁咚咚除了厨房这片天地,什么都不在意;除了手中一盘盘出锅的食物,什么都不关心。
在大家的配合下,她埋首于烹烩炸炒中,呼吸着厨房内混合着美食香味与窗外夏日暑气的空气,很快就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第二天夜里,经过两天的热闹,庭院恢复了些许宁静,玩累、吃饱的客人们多去休息了,厨房不若白天和前一晚那么忙碌,袁咚咚留下少数厨娘守夜,让其他人回去休息。
“袁咚咚,你成功了!”
就在她们为需要食物的客人准备宵夜时,焦元广来了,进门就将灶前的袁咚咚抱起来举过头顶,吓得她惊慌大叫。
“老天,你发神经了,快放我下来!”袁哆咚一手举着圆勺,一手紧抓他的肩大惊失色。“再不放我下来,我就用勺打晕你。”
可是他毫不在意地哈哈大笑。“打晕了,你再照顾我就是了。”
“你真是……真是……”看到丁妈和其他几个厨娘在偷笑,就连跟着他进来的宝儿也在笑,她想骂又骂不出口,不由又羞又急,憋得满脸通红。
“真是什么?无赖,对吗?”他嘻嘻笑着代她回答,但还是依言将她慢慢放下地,快乐地说:“来吧,让这个无赖告诉你,你有多么成功!”
他放开她,她连忙退后,责备道:“你的脚不疼了吗?做那样的动作?”
他跷起脚在她面前晃晃。“早不疼了,你那祖传药膏果真有奇效。”
看来他确实恢复得很快,袁咚咚放心了,忙低头抚平被他弄乱的衣裙。
“不要管衣服,你很整齐,也很漂亮。”他拉她,转移她的全部注意力。
袁咚咚不理睬他的奉承,恢复了平静,继而想起他刚才那疯狂的举动,不由训斥道:“不知轻重的冒失鬼!这里是厨房,要是刚才我手里拿的是刀、是热油锅怎么办?万一我不小心伤着你怎么办?”
她声色俱厉地责备大少爷,让其他人都惴惴不安,可是焦元广却不当回事。
“我知道你没有拿着刀,也没有举着油锅,所以你不必为那个担心。”看到她生气是出于对他的关心,他十分开心,拉过一张木凳面对着她坐下,眼里闪动着喜悦的光芒。“如果我告诉你今天你的表现有多好,你会不会高兴一些。”
“会!”没有人能对这双热情洋溢的眼睛泼冷水。
“那你听着我告诉你,你做的菜不仅每一盘都被宾客赞不绝口,而且连你做的糕饼都没有剩一块呢!”
随后他告诉她许许多多宾客对菜肴的评价,特别不忘自己的功劳。“我让你准备‘芙蓉宴’可是高招呢,以后会有很多人慕名前去芙蓉饭庄求食。”
袁咚咚心里高兴,但仍不忘当初所受到的羞辱,立刻瞪着他道:“可是我记得你说过那是不伦不类的……”
“不要乱说话!”他冲着她摇摇头,笑容不减地打断她的话。“你明知道那时我说的是气话。”
“哼,气话?”袁咚咚气哼哼地看着他,发现自己早就不恨他了。
他笑着岔开她的话。“好啦好啦,别说那些了,今天我们都很累。”
“你累就去歇会儿吧,以后绝对不许再像刚才那样……”想起他刚才抱举她的动作,她不自觉地停住,脸颊绋红。
而他偏不放过她,似乎让她羞窘是一大乐趣似的。“说呀,我刚才怎样?”他故意逗她,害她不敢再看他,转身继续忙自己的事。
而他也不逼她,只是看着她将小碗里剁成茸的鸡肉放进一只锅里,加入几铜勺上汤后放在侧炉上的小火上,再将一碗已经炖熟的燕窝倒进去,用长柄小勺搅动,不由好奇地问:“这是什么菜?”
“燕窝鸡茸羹。”她边回答,边蹲调整火势。
“为何只煮这么一点?”看着那只不大的锅,他问。
“这是专门为老夫人准备的宵夜。”她简单地回答,看到他眼里不解的神情,又解释道:“听丁妈说,今天老夫人似乎没吃什么,而且她说过脾胃虚弱,多日无胃口,我想这会是个好东西。”
“对啊,祖母已经很久没胃口了。请了不少郎中来看过,也开过些药方子,但都不见效。”焦元广快乐的心情受到影响,一缕愁绪笼罩眉眼间。“只有鲁四姑做的食物还能让祖母吃一点,所以她认定了那个老厨娘。”
听他提到让焦元申躲之唯恐不及的‘巫婆’,袁咚咚问道:“鲁四姑在焦府做厨娘很多年了吧?”
“她是我祖母陪嫁过来的老厨娘。”焦元广无奈地说:“可是近几年她的厨艺越来越糟糕。”
袁咚咚缓缓搅动着手中的勺子,心里则在想:那个‘巫婆’是焦老夫人从娘家带来的人,不仅资历老,背景也颇特殊,难怪如此跋扈。幸好自己来焦府的这几天不需要跟她打交道,否则日子一定很难过。
“唉,我家的人到底怎么了,个个都厌食。祖母是这样,小弟、小妹也是样,你来以前,申儿和欣儿都不愿吃东西。”
耳边传来焦元广的叹息,她转向他,看到他俊眉深锁,一副愁苦的模样,不由得想起自己曾经误以为他不关心家人,便安慰他。“我想也许是天气热,膳食搭配不当造成的结果。”
“可是申儿、欣儿都喜欢吃你做的饭菜。”
她做了一个鬼脸,笑道:“那是因为我投其所好,抓住了他们的胃。”
他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微笑,看看附近的厨娘,说:“你可以教会她们吗?如能解决申儿、欣儿的饮食问题,你就帮了我一个大忙。”
“不需要教,对孩子的饮食只要注意多样化相搭配均衡就可以。古人说‘五谷为养,五果为助,五畜为益,五菜为充。’你这里什么样的食材都有,只要常换菜色,一定能做出老夫人和你弟妹喜欢吃的东西!”
他立刻对其他厨娘说:“你们都听到了吗?如果谁愿意试,我就提供食材。”
厨娘们面面相觑,丁妈坦言道:“大少爷知道,能在厨房烧火做饭的厨娘有的是,可是能调众人口、布百家席的大厨却难找。如今看过咚咚姑娘的手艺,我等的这手功夫恐怕是上不得台面了,又如何能妄动大少爷精心收藏的食材呢?如果要让小少爷和小姐乐意吃饭,大少爷就费心将咚咚姑娘留下吧!”
“留下?!”袁咚咚和焦元广都被这个他们从未想过的念头吓了一跳,立刻不顾其他厨娘的附和声,异口同声地表示反对。
“不可能!京城‘芙蓉饭庄’的老板娘,能舍弃她日迎八方的锦绣前程来这里
侍候我们一家老小吗?”焦元广轻率又不正经地嘲笑着他的家仆。
“怎么行?我是为了挽回名声才答应来此帮忙三日。”袁咚咚也严厉声明。
而两人的话音一落,都不约而同地以怒目注视着对方。
“你不提三日之约会死吗?”他对她总念念不忘来此的目的而恼怒不已。
“你说话不要冷嘲热讽的,行不行?”她对他奚落的语气很不以为然。
“不会!”
“行!”
斩钉截铁地回答后,两人的目光同时锁住对方,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气恼和不满,迷惘和惊讶,同时也有谁都不会错认的热情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