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哥哥的训斥,冯媛红着脸为自己辩解。“我的衣服被刮破了,是嫂子把她的新衣服给我穿。”
虽然她称百合为“嫂子”,极大地取悦了她的哥哥,可仍无法改变他传统观念中淑女仪容的标准,他沉着脸说:“你这样穿真丢人!”
他的重话引来冯媛的抗议。“哥哥不讲理,这里的女孩都是这么穿的。”
“她们是她们,你是你!”他不能容忍妹妹袒露着肚脐在男人面前晃来晃去,他一边说着,一边解自己的衣服想给她蔽体。
“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百合面带愠怒地走过来。“难道我们的穿著习俗见不得人吗?”
面对她指责的目光,冯君石立刻醒悟自己因只想着妹妹而忘了身边的人,不由得为自己说错话而面红耳赤,尴尬地说:“我绝无此意,只是……”
“只是令姝身分特殊,不屑与我等蛮夷同装,是吗?”百合知道他是因为太维护妹妹而一时口误,但偏不想让他好过。
“不是,你误会了。”他急忙辩解。“你们的穿著很美,这身衣服穿在你身上绝对漂亮,可是媛媛不同,她该更谨慎一些。”
“那么说,大人认为别的女人露出肚皮是美,你的妹妹露出就是不慎?”
见越说越乱,冯君石叹了口气。“你为什么非要挑我这点口误呢?”又转身对冯媛说:“算了,入乡随俗,由你吧。”
“哈哈,小妞,原来你在这儿!”冼崇梃惊天动地一声欢笑让沮丧的冯君石被吓一跳,转身看着他从石洞方向跑来,却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那些家伙都溜了。”冼崇梃边跑边对冯君石说,眼睛很快就转向了冯媛。
冯媛立刻抓住冼百合的手。“他是山贼,力气很大……”
她惊恐的话还没说完,胳膊已被冼崇梃抓住。“看你这次怎么逃?”
站在一边的冯君石毫不迟疑地往他手臂上用力一拍,趁他错愕时将冯媛抓到自己身边,怒斥道:“她是淑女,你放尊重点!”
“你……这个女人是你的?”从没见过他发怒的冼崇梃被他打懵了,张口结舌地看着他,再看看自己的妹妹。“那、那百合呢?你不要百合了?”
“满嘴胡言乱语!”冯君石看了百合一眼。“我当然要她,而这位,”他用手肘顶了顶冯媛。“她是我妹妹。”
“妹妹?”冼崇梃转惊怒为欣喜。“原来你是他的妹妹,太好啦!”他对冯媛露出大大的笑容。
可是冯媛很不赏脸地自了他一眼。“好什么好?你这个坏蛋!”
冼崇梃笑容僵住,不高兴地说:“信不信由你,但你确实是误会了,那天是我把你从贼人手中救出来的,这点我的族人可以证明。”
“撒谎!”冯媛不信他,让他脸色出现怒容。
百合忙对冯媛说:“他是我哥哥,虽然长相粗鲁,但他从来不撒谎。”@@@
“什么?他是你哥哥?”这下轮到冯媛受惊了,看看优雅纤细的百合,再看看又高又壮的冼崇梃。“你与他,你们……”
“我们不像兄妹吗?”百合明白她的意思,笑道:“其实我哥长得很英俊,心地也很好,只是嗓门有点吓人而已。”
听到妹妹替自己说话,冼崇梃乐了,对百合挤挤眼睛。“还是我聪明的妹妹有双利眼。”又转向冯媛,指着自己脑门上缠着的布。“别说你怕我。看看这里,我救了你,你却用石头砸晕我,我可从来没被女人打过,这事绝不能就这样算了。”
“那你想怎么样?”仗着哥哥嫂嫂都在,冯媛不怕他。
冯君石大概猜出了事情的经过,对妹妹误伤冼崇梃一事感到很抱歉,但他没有机会表示歉意,因为冼崇梃已经将他妹妹抓了过去,大声训斥着。
“你这个不知感恩的女人,不谢谢我的救命之恩也就算了,可是错伤了人还不认账,你当我这脑袋是可以随便打的吗?”他寒着脸说,因她的态度而生气。“不管你是谁,这笔帐我得跟你算情楚!”
话一说完,他将她像袋稻米似地拎起用上肩,横挂在粗壮的脖子上,双手分压她踢蹬的腿和扭动的头,瞪着向他跨出一大步的冯君石:“我追的人就是她,这事你别插手,我妹妹交给你,你妹妹交给我,咱们后会有期——”
“你不能带走她!”冯君石怎能容他这样将妹妹带走?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欲夺回冯媛,但被冼崇梃的手下拦住。
“放开她!”苦于被困,冯君石只能干著急,眼睁睁地看着冼崇梃扛着妹妹,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树林后。
见他要跟哥哥的手下动手,百合忙劝他:“别担心,我哥不会伤害她。”
“他把她那样带走,本身就伤害了她!”冯君石不满地说。
百合示意那些人离开,安静地对他说:“我了解我哥哥,他绝对不会对女人动粗,如果不是冯媛冤枉他在先,反抗他在后,他不会那样带走她。”
冯君石看着那些人跑掉,他想相信百合的话,却无法真的放心。
他看着站在稍远处的阿宏,问:“你感觉好点儿了吗?”
“得百合酋长神功相助,已经没事了。”阿宏憨厚地拍拍胸脯。
“那你今天先赶回良德备车,明天一早到罗洲去给我父亲报个信,媛媛的失踪一定让他老人家急坏了。”
“行,我这就去,不用回艮德,从鳄溪搭独木舟走水路直接去罗洲快着呢。”阿宏说着立刻动身。
“告诉他,我会送媛媛回家。”他在阿宏身后喊。
“知道了。”树林中传来阿宏的回应。
所有人都走了,寂静的四周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他缓缓转过身,与百合面对面站在原地。她从没见过他如此严肃的表情。
他的脸上没有笑容,她平静的表象下难以掩盖旳罪恶感烧灼着他,对妹妹的牵挂啃蚀着他,他觉得有一肚子的火气需要发泄,而她正是最好的对象,因为是她导致了这一切的混乱!
无形的压力渐渐在他们四周聚集、逼近,最终将他们压缩进小到不能再小的空间,两人的呼吸不约而同地加快,当他们的视线锁住彼此时,谁也无法挣月兑开。
半晌后,他的嘴角忽然讥讽地扬起。“好啦,他们都走了,现在只有我——你最亟欲逃离的人在这里,你准备怎么办?继续逃吗?”
她知道他在生她的气,也知道他有理由生气,她本来就没有打算逃避,因此坦然地承认道:“不,我不会再逃。”
“不会吗?”他的笑容扭曲。“看看这团混乱,到底是谁造成的?”
“是我的错。我以为所有的事情都会按事先计划好的进行,碧箩能得到地想要的你,你能得到你想要的联姻。”
“你该死的在说什么?”他突然抓住她的双肩用力摇晃,一向温柔的眼睛充满怒气。“计划?你以为我是你可以计划的吗?”
百合心惊地看着他充满怒气的面孔,从未想到他会因此生这么大的气,可是她觉得有必要为自己辩护,不能让他把自己看成刚愎自用的女人。“我以为我所做的是对所有人最好的决定。碧箩那么美丽,只要你娶她进门,会发现她比我更适合做你的夫人,她会抚平你的怒气,会给你我所不能给的……”
“你以为?!”他的双目跳跃着耀眼的火光,他低沉的怒吼和用力的握持阻断了她的话。“你真以为你知道什么是对所有人最好的吗?你真以为你知道我要什么吗?当你计划这一切时,当你把我硬塞给你妹妹时,你有没有想过我对你的爱?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难道感情、婚约、责任,所有的一切都不比你妹妹的一厢情愿重要吗?我可以接受你的拒绝,但无法忍受你的戏弄,你……你让我失望!”
就像抓住她时一样突然,他猛地甩开她,转身往冼崇梃离去的方向走去。
他必须离开她,必须抛开此刻缠绕在脑子里的念头。
他握紧拳头,克制着双手的颤抖。当意识到自己真的很想痛打她一顿时,他很震惊,他必须立刻离开她,让自己恢复冷静。
百合近乎麻木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无法开口喊他留下,也不能跑去追他。
罢才有一刹那,她相信他几乎要失去控制打她一掌,天知道她是多么希望他打出那一掌啊,可是让她心惊的是,他没有打,而且突然间彷佛失去生命力似的,面色苍白地掉头离去。
是的,他没有说错,她让他失望了,她的自以为是弄乱了所有的事!
现在怎么办?让他因失望而永远离开她?还是像他所说的,勇敢地面对自己的感情、婚约和责任?
爱?他刚才说他爱她,而她有没有勇气对他说她也爱他呢?
她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做。
犹豫?这种感觉在她的生命里,就像她刚体会到的对一个男人的爱与思念一样陌生。
四周依旧是熟悉的、能带给她安详和宁静的景色,可现在却让她感到空虚和寂寞,她从来不知道失去他温柔的笑和信任的目光,她的心情会如此低落。
她这次真的做了一件很糟糕的蠢事,她还有机会补救吗?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冼百合决定不做缩头乌龟!
望着那片树林,她足尖轻点,快步奔去。
这次,她要追随自己的心,而非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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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下来歇会儿吧,你不累,我可累了。”
在一条溪水边,百合停住脚,坐在一块石头上。
其实她根本就不累,可是她必须让他休息。
从离开九重天后,他们已经在起伏的山里闷头走了好几个时辰,虽然他一直都不肯看她一眼,或者跟她说一句话,但从他越来越粗重的喘气中,她知道他早就累坏了,可仍赌气似地往前走。
最让她好笑的是,每当她提议休息一下时,他就会走得更快更急,因此呼吸也就越急促,额头上的汗水也越来越多。
这次她改变了方式,以自己累了为由,打算逼他休息,如果他还要像前两次那样拒绝她的提议,继续独自往前走的话,她再追去也不迟。
出人意料的是,他停下了,在距离她稍远处的阔叶草边安静地坐下。
阔叶草挡住了她的视线,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那挺得笔直的身躯,她可以猜测到他仍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我已经认错了,你还要气多久?”她讨厌这样闷声不响地跟他在一起。
他略微移动了一躯,却没有转过身来看她,也没回应她的话。她猜想他能够如此僵硬地坐在那里而不看她,一定是因为她太让他失望了。
轻轻叹了口气,她起身走到溪流边冼洗手,再以双手捧水喝,喝完后,又摘下一片树叶卷成漏斗状,装了些水走到他面前。“喝点吧,这水又凉又甜。”
他抬起头看看她,再看看她手里的水,伸手想接。
“不行,一换手水就漏了,张开嘴巴。”
她的提议让他吃了一惊,他看着她的眼睛,脸上的表情深奥难测,她紧张地等待着,手里的树叶开始包不住水。“快点,水要流光了。”她催促他。
他终于张开嘴,就着她手中的“漏斗”喝下了她手里的水。
“还要吗?”这是她第一次“喂”男人喝水,等他喝完后,她的双颊滚烫,但仍镇静地问。
他摇摇头,眼里似乎闪过一丝笑意,但因为他很快就低下了头,使得她无法确定,心想也许是她看错了。
他为何就是不开口呢?
她坐在他附近的草堆上,将他喝完水的树叶卷在手指上,心里思考着该如何让他说话,以结束两人间这种既尴尬又紧绷的状态。当她追上他时,就已经打定主意要好好跟他相处,因为他们还有好多事要合作,有好多的责任要共同分担,再说,她也不想做让他失望的人。
而在她心里七上八下时,冯君石正暗自观察着她。
他的怒气主要是因为妹妹被“抓”。他很气自己,看着妹妹被冼崇梃“抓”走却毫无办法。他也气百合,如果她那时出面阻止她哥哥的话,媛媛根本不会被冼崇梃以那样的方式带走。
不过,从她追上他,小心翼翼地跟着他开始,他就不气她了,心里还窃喜着。
想想看,当你真心爱着一个人时,又能气她多久呢?媛媛被她哥哥“绑”走也不是她的错,自己把气出到她身上实属无理。再说,她因为顾及她妹妹的感情而设下“调换计”也不完全是她的错,如果自己早点与她沟通,把两人间的感情表达得更明白些,如今这些混乱也不会发生。
此刻看到她心神不宁的样子,他有点不忍,也有点惊讶,以前一直看到她强硬刚强的一面,实际上她也是个温柔乖巧的大女孩。
山风吹过,草叶拂面,他抓下骚在脸上的长茎草,蹙眉看了看,眼睛一亮,发出惊呼:“喔,这应该就是火叶草吧?”
听到他开口,又见他脸上温和的表情,百合心头一松。“对,这就是火叶草。照古人的说法,身入火叶草,日后定能成就霸业,这恐怕是大人的吉兆呢。”
冯召石看了看环绕着她的火叶草。“是说你吧,无用书生何来霸业?”
他俯身观察着身前这茎长一丈的野生植物,兴趣盎然地说:“叶如车轮,色似朝霞,果真名如其身。据说战国时,山戎为表示对齐国的归属,特意献火叶草给齐桓公,说此草能成就他完成霸业,后来桓公果真霸业鼎盛,从此人们就把这种草当成了成就霸业的吉瑞标志,种植在自家的庭院里。”
“它真这么神吗?”她凑近他身边,与他一起欣赏这美丽独特的草。
冯君石撇撇嘴。“如果真是那样,天天与火叶草相依为命的山里人,就该个个是霸王了,何至于被人欺负,成天担惊受怕?”
“那倒也是。”百合看着他情不自禁地说:“大人很有学问,我喜欢你的聪明睿智,可是不喜欢你生气。”
他因她眼里毫不掩饰的爱慕而微微一愣,这是第一次,她承认了自己的感情。
“如果喜欢,为何要逃离我?”压抑的情感爆发,他不再克制地抱住了她。
“因为碧箩……”他围在她背上的手一紧,她的话被卡在了喉咙。
他惩罚性地搂紧她,炽热的唇抵在她鼓动的太阳穴。“如果你不喜欢我生气,就永远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他的气息吹在她脸上,宛如和风轻拂,她说不出话来,一种深沉而浓郁的爱意哽塞了她的喉眬,她举起双臂搂住他的脖子拥抱他,把脸颊贴在他平滑的颈侧。与他肌肤相触的那一刻,是她这一生未曾有过的经验,那美妙的感觉无法言喻,她觉得整个人好像腾云驾雾般。
她的脸蛋柔女敕至极,那光滑的触感令人震颤,冯君石感觉到怀里的她跟他一样在颤栗。他不由得更加抱紧她,亲吻她颤抖的眼睫,而她柔软的肌肤立刻紧紧地抓住了他的心,引诱着他继续攫取和品尝更多的柔美。
当他的唇以一种诱人的方式轻轻地落在她嘴上时,她僵住,随即像迎着阳光开放的花朵般为他张开。这是最美丽的邀请,是最动听的歌,他不需要任何语言,如同久旱的土地般汲取了她的甘霖,而她红艳艳的唇瓣令人销魂。
唇上那轻柔如风的碰触同样给百合带来震撼,彷佛有一股暖流流经全身,在内心深处引发一种欲火焚身的感觉。
“百合,我爱你,你也爱我吗?”他急促的喘息声和温热的鼻息轻拂着她的脸颊,她觉得整个人几乎要融化了。
“我或许还不完全明白什么是爱,但……是的,我爱你……”她战栗地回答。
“什么时候?”听她终于说出对他的爱语,他眼里绽放出耀眼的火花。
“我想,也许是在你毫无防卫地跳进殴斗的族人中,被打的那瞬间,也可能是你被当作老鼠夹住时。”她微笑着回答,美丽的眸中充满发自内心的爱意。
“真的吗?”他捧起她的脸,渴望地说:“那你不会再逃避出嫁了?”
“不会,只要新郎是你……”她凝望着他,而他深情痴迷的眸子立刻令她意乱情迷,他专注的硍神几乎要看穿她的灵魂。此刻,妹妹不再横亘在他们之间,她后悔没有早点听从心的指引,几乎酿成大错。
还有什么样的语言比这些话更动人心弦?他低吼一声,炽热的嘴再也没有任何犹豫地覆盖了她的。随即她甜蜜的滋味让他浑然忘我,只有爱的激流在心中荡漾,他从不知道亲吻也会如此刻骨铭心。
当他环抱着她的颈项,一遍又一遍地热吻她时,充满欢愉的低吟从百合口中逸出,她忘记了此刻他们正身处荒山中,也不在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她只想永远迷失在他温暖而强壮的怀抱中。
这时他换了个姿势,抱着她倒在火红的火叶草上,他的身体覆盖着她,她只觉得热血奔腾,穿过树梢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静谧的山林显得神秘而醉人,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草叶清香,她有种渴望,盼望时间就此停住……
忽然,一声锐利的呼啸声掠过林外天空。
百合身子忽然绷紧,随即猛地推开冯君石坐起,微微眯起眼睛仰头寻找声音的来源。
又一声锐响划过寂静的山岭。
“响箭!”这次她明白了,倏然站起身。
看着她们荡漾着激情余波的美丽脸上布满焦灼的神情,冯君石立刻意识到那一声声呼啸所代表的意义。
“是有人传递消息给你吗?”他问,举手为她挑去头发上的松针。
“是的,那是危机信号。”她转过身看着他,抱歉地说:“发响箭表示有大事发生,现在我无法陪你去找你妹妹,你先随我去军营,我让人陪你去。”
“你说你哥哥不会伤害她,那么暂时让她接受冼崇梃的保护吧,我随你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听他说愿意跟她去,她自然高兴,但不想让他事后懊悔。“你确定?”
“我确定。维护本地治安也是我的职责。”
她给他一个微笑,拉着他的手往山下跑去。
以前冯君石只知道她走路很快,现在才真正体会到她奔跑时那惊人的速度。
她的手紧紧将他拉在身边,他的身体和他的脚不受控制地跟随着她往前奔,他感觉不到脚下坚实的土地,只感到迎面而来的风吹得面庞发麻。而他相信如果不是带着他奔跑,她的速度会更快。
当前方溪谷中出现营地时,她放慢了脚步,几个男人跑来。
“出了什么事?”她问领头那个身穿短衫的男子。
“骆越人围攻龙溪村,廖老大顶不住,我们这边已经去了一些人。”
“给我备马,两匹。”百合匆匆地说,又望着冯君石。“你能骑马吗?”
“没问题。”他以温柔的微笑安定了她的心。
两匹备了鞍的骏马被牵来。
百合跳上其中一匹,对那几个男人说:“派快脚速去通知军墟各堡,守好瞭望塔,谨防云雾山的官兵趁机攻墙。无我箭令,不得出阵!”
“是,酋长。”
她回头看了眼已经安坐在马背的冯君石。“走吧。”随即双膝一夹,策马往出外平川奔去。让她大感欣慰的是,冯君石的骑术丝毫不逊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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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他们没有交谈,沿着河边不时可以看到手持刀斧、弓箭,甚至铁叉的族人,有的骑马,有的步行,有的乘舟往龙溪方向去。当认出百合和冯君石时,大家自然地向他们聚集,在他们身后渐渐形成一支庞大的队伍。
距离龙溪还有五大里时,浓浓的烟雾熏染着天边的山林,空气中飘散着尘土和血腥味,越来越多的伤者出现在道路上。
无暇询问,百合一路上分配尾随其后的族人留下照顾伤者,自己和冯君石则顺着浓烟的方向,穿越山麓和高大的树丛一直往前赶。
骆越族与她所属的南越族是世仇,两百多年前正是骆越族的突然袭击,导致她的先袓和族人惨遭掠夺杀害,并遗失了“一剑平天”;七年前两个哥哥的遇害也与骆越人有关……因此她一直都不太信任骆越人,但在她看来,骆越人就算再次制造灾难,也不致于大糟糕。
可是她错了,当到达龙溪村时,实际情形比想象的糟太多!
呛鼻的烟味令人难以呼吸,就连座下的马匹也嘶鸣腾跃起来,火舌已经完全吞没了镇边的屋舍,烧毁了牲畜棚和谷仓,四周恐怖的景象令人发指。
七八具被烧焦的尸体横卧在冒着黑烟的灰烬中,其中有另有女、还有小孩。许多人坐在地上哭泣,其中多是老人、孩子和伤者,他们有的哀号,有的捧着流血的伤口痛呼,所有的哭喊声是那么悲凄苍凉,场面令人不忍卒睹。
百合下马,走到一个倒卧在血泊中的稚龄孩童身边,拔下插在他身上的箭矛,眼里充满了泪水。
前面的厮杀还在继续,她用手背抹去泪水,从一个死者手里拿过半开的弓,对冯君石说:“大人,这里就交给你了。”
冯君石冲动地走向她,替她擦掉脸上残余的泪,轻声说:“保护好自己。”
正在这时,廖老大带着一群族人边抵抗边退出现在石楼下,追着他们狂吼猛杀的骆越人不在少数,领头一个高举一竿旄旗,左右挥舞,无人能近其身。
百合银牙一咬,举起那把弓,将从孩子身上拔下的箭矢搭上。一箭射出,只听“喀嚓”一声脆响,旄旗竿子被折断。
舞旗大汉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发现百合手持弓箭,威风凛凛地站在前方时,扔下旄旗就跑,他的手下也纷纷撤退。
百合怎会容他们逃离?当即几个纵身追去,廖老大率领的龙溪人见酋长到来,顿时信心大振,纷纷呐喊着举起兵器追随百合而去。
冯君石留下指挥村民和轻伤者,把重伤者抬到没被损毁的房屋由女人们照顾;将死者抬到阴凉的树林里等待埋葬;并清理废墟,为失去房子的族人搭设帐蓬。
当清理接近尾声时,被他派去探查战况的年轻人回来告诉他,百合酋长和村老廖老大已经将那些骆越人抓住了,现在正在审问。
知道骚乱已被平息,他松了口气,心里想着这次危机的导因。
在与村民的交谈中,他得知今天的冲突源自昨天河边山坡上的一场斗殴。最近这两天不时有骆越人搜索附近石洞,昨天竟闯进了当地人储藏渔具木筏的洞穴,遭到洞主的抗议,双方发生争执,最后动了手。当时因为龙溪人多,骆越人走了,不料今天清晨那几个骆越人竟集结了大队人马杀来,声称要“报仇”。
廖老大率人堵住镇口石堡,阻止对方入镇,并发出响箭求救。对方眼见攻不进来,竟将绑了火种的箭矛射入民房,导致多处吊脚楼起火和多人被杀。
如此看来,骆越人这次在龙溪是为石洞而来。
可是,他们在找什么呢?他暗自思考着,看了眼在清理废墟的人们,独白往河边山坡走去,他想去看看那些引起骆越人兴趣的山洞。
山坡靠河畔的一面坡度平缓,另一面则与山体相连,显得峻峭而峥嵘。
他没看到石洞,却看到冼百合与几个人站在远处坡顶说话,便往那里走去。
彷佛有感应似的,百合转过身来,远远地看着他。
见她神色宁静,他猜想危机一定解除了,不由得对她露出笑容。
然而,她的神情忽然一变,眼睛惊恐地睁大。她对他挥舞着手,大喊着什么,可是身边的流水太响,他听不见,于是加快了脚步。
但她却飞也似地朝他这边奔来。
风中传来她破碎的声音:“……背后……小心……”
他本能地回头,惊见悟隐正向他伸来一双魔掌。可是一惊之后,他竟没有逃避的,却在看到那在风中飘拂的缁衣时,心生一念。
这次一定要得手!
扑向冯君石的悟隐发狠地想,韦檠狂妄冷酷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刺激着他。为了不再受侮辱和嘲弄,他必须抓住冯君石来证明白己!
当得知骆越人攻打龙溪时,他就知道冼百合会来,而冯大人一定也会来,因此他来了。此刻,他惊喜老天有眼,那个大人就在眼前,独自一人,而他的保护神,武功深不可测的女酋长远在山坡那端,这是他的机会!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在他就要抓住对方时,这位白净斯文的大人竟然不逃不避,还对他微笑着,左掌直立前胸,右手轻托左臂,比出标准的佛式,并大声唱出佛号:“阿弥陀佛,法师想念佛成魔,亵渎佛门吗?”
他怔住,双手悬于空中。
冯君石继续道:“法师身入佛门修行多年,必有大智慧,在下不过是一介身无长物的俗人,大师因何苦苦相逼,亟欲擒我得手呢?”
他笑容安详,眉目清亮,悟隐看着心中竟感到又愧又妒,同时也非常生气。
这位大人实在太狂妄了,让他咽不下这口气!
“你命中有此一劫,恕不得人!”说着,他泄愤似地往冯君石拍出一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