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廊上灯光晕黄,丝毫没有人影走动,静得吓人,藤堂高野傲然的身影随着坚定的步伐走向茶间。拉开滑动的门板,茶间里头一个人也没有,平日常待在茶间的三弦琴师也不见人影。
月兑下脚上的拖鞋,藤堂高野赤脚走进茶间,在一处矮柜前蹲下,轻轻推开放置茶具组的格间,露出里头暗藏的抽屉,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这把金制锁匙是刚才扶着藤堂永月时所模走的。
钥匙对准锁孔,插入、转动二圈、拔出、打开抽屉,偌大的抽屉空间里头只罢了一卷以红丝线绑住的卷轴,而依卷轴表面纸质泛黄残破的情形来看,这卷轴的“年龄”不小。
戴上手套,他将卷轴拿出,解开红丝线头,拉开卷轴,马上出现一幅画着十二枝葵花的油彩画作,这就是令藤堂家掀起一场争夺战的梵谷最后画作——“最后十二葵”,他翻过画纸,发现画纸的背面绘有一幅看似地图的东西,是以炭笔绘制的。
藤高堂野的嘴角露出了浅微的笑波,马上动手将卷轴卷好绑上红丝线,再将抽屉关上,让所有东西归回原位,一声不响地离开茶间。
☆☆☆
沉思中的室被开门声从呆滞中震醒,身子不免颤抖了下。
“你……”
藤堂高野巨大的身影在她面前停下,一双锐利鹰眼直直地盯着她,薄薄的唇瓣抿紧。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她有些狐疑。
靠着身后的梳妆台,他状似轻松的回答:“否则你要我多久才回来?”嘲讽的笑容再度展现。
“我……我只是很好奇,为何早上才到台湾,晚上就回来了。”她下意识将目光移开,躲避他脸上的嘲笑。
他只是淡笑,一种令人熟悉的笑容。她偏过头,很认真地瞅视着他。
突然,他又出声,但原本高傲、邪气的声音已不见,换来的却是令她倍觉震撼、带点沙哑的嗓音。“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藤堂高野的一切?”
室的眼睛瞪得好大,连忙跑过去揪住他的衣领。“鬼?”
表哼笑一声。“终于想到我了。”
“你怎么会来?”为什么鬼会来?难道ZC有什么事?不对,或许他们是在联络不到她的情形下,直觉要出动找她,但也不可能会想到高野啊。“其他人呢?”
“他们在饭店里,马上把东西收一收,我要带你出去。”鬼不耐烦地催促道。
出去……她自由了?但是,若被高野察觉到,ZC的安危又该怎么办?她不能这么离开不是吗?这会带给ZC很多麻烦和困扰,何况……她和高野之间的关系才刚起步,她爱高野,虽然他带给她的只有痛苦和仇恨,但是她却放不下他。
表发现事有蹊跷,蓝眼眯成一直线。“舍不得离开?”
“不、不是。”
“一脸心虚还说不是,你忘了你曾背叛过高野,你想,他会以怎样的方式对付你?”
室当然知道他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对付她,因为他正一点一滴地在折磨她,虽然在今天早上,他的态度软化了,但并不能肯定他已原谅她,他并没有亲口说已原谅她。
但若今夜自己跟着鬼离去,高野一定会更生气;他曾誓言若她逃离,将会对ZC不利,她不能让ZC陷入危境。“我、我不想离开。”
表沉默了会儿,然后悠悠开口。“你和他发生关系了。”他的语气是肯定的。
室的脸颊立即泛红。“这是我的私生活!”
“有,还是没有?”鬼一步步靠近。
一股压力罩顶,她快不能呼吸。还来不及调整呼吸,一只手由后颈劈了下来,顿时她只感到一阵晕眩,随即眼前一黑,然后便失去意识。
表扶着昏迷的室下楼,才刚要踏出大门,里头便传来急促的跑步声,刹那间他们已被团团围住。他眯眼打量众人,细想着怎么突破重围,突然众人往旁分成两队、空出中间一条走道,藤堂永月拄着拐杖缓慢地走近。
“祖父,这是什么情形?”鬼以不解的声音问,他现在的身分是藤堂高野。
藤堂永月皱巴巴的脸上泛起了一抹笑容。“祖父?我不记得什么时候多了你这号孙子。”
表扯出难看的笑容。“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不懂吗?”藤堂永月的笑容消失,换上严厉、精明老练的表情。“说吧,是高作派你来的吗?”
“您在说什么?”他皱眉故作不解。
藤堂永月笑道:“难道我还会不懂自己的孙子吗?高野从来不曾将日式礼仪放在心里过,所以在见到我的时候不会欠身鞠躬,这种习惯我已经容许了二十几年,该说打从他还是孩提时,就已拥有这项特权,可以不必向我行礼,所以我可以确定你不是高野。”
眼看事迹已败露,鬼反而浅笑出声。“不错,我不是高野,是藤堂高作派我来的,不过这又能代表什么,您以为这样就可以阻止我的离去?”他瞄着四周的人,打量着该怎么应付。
藤堂永月冷笑。“你不会以为藤堂家能这么来去自如吧?看看你的四周,都是武功高强的保镖,如果你能留下不该带走的东西,我能保证放你一条生路。”
“你似乎高估了这些保镖的能力,也太低估我了;对我来说,我觉得这些人并不会影响我的离去,虽然还扶着一个人,但我还是能轻易击退他们走出这扇大门。”
“你们听到他所说的了,或许你们想证实一下他的说法。”藤堂永月一示意,众人马上围攻,对着鬼出手。
正如鬼所说的,这些人似乎对他没有多大影响,几个劈掌陆续打倒朝他进攻的人,鬼将室往肩上扛,动作极大地挥舞拳脚,几名彪形大汉马上倒在地上哀号。
藤堂永月眼见情况越来越不利,手探进和服里模出一枝年代久远的手枪,枪口对准鬼。“不想死在这里就别动。”
表依言停止了一切动作,安静地站在藤堂永月面前,眼中的暴戾让藤堂永月的心一凛。他从未见过这般眼中充满血腥暴力的人,全身的战斗力更让人无法忽视,他知道若现在不是以手枪指着,他可能会如其所言轻易地逃出大门。
表懒洋洋地拨去贴在颊上的发丝。“你那枝手枪的年龄未免也太古老了吧,你确定它能击发吗?”
藤堂永月震慑住。的确,这把枪实在年代久远,从未射击过,他也不知道弹道是否生锈,子弹是否能发射出去,但他现在就算是死挡也要撑着。“或许我们可以试试看。”
上了枪膛,藤堂永月的食指已慢慢压下扳机,眼看他就要开枪,四周的空气凝结,沉默得吓人。鬼眯起眼,静静注视枪孔,在藤堂永月扣下扳机的同时一个闪身躲过,并抛下一颗烟幕弹,冒出白色流烟。
待众人从激咳中回复,鬼与室已消失无踪,藤堂永月一张布满岁月痕迹的脸顿时难看至极点,手中的拐杖气愤地朝地板狠敲了好几下。
☆☆☆
“你到底在做什么!”震耳欲聋的吼声在屋内响起,星气呼呼地瞪着眼前正在掏耳朵的鬼。
表才不屑和他一般见识,只把他的怒吼当成猪叫,懒懒地掏掏耳朵。他能将室安全带回来就已经很了不起,还要求他怎样?“你说你在她颈后劈了几刀?”壁一边审视着室,仍不忘问一下害室躺在床上昏迷三、四个小时仍不醒的祸首。
“一刀。”
星高八度的声音立刻扬起。“她和你有仇吗?你下手这么重!”
表不再理会星,站起身推开门走入阳台,双手大开撑在平台上,看着远方蓝蓝的海洋。
“好可怜。”路绮皱起眉头。光看室颈子上那块黑青,她都觉得好痛,真不晓得室清醒后会有多痛。
星俊脸铁青,不屑地指着鬼的背骂道:“室迟早会死在那家伙手上。”
“不会那么严重。”井苦笑。
“只是要他顺便在藤堂家找寻室的下落,若找到就带她回来,为什么要将她劈昏?难道室会不跟他回来吗?”
“她是不打算跟我回来。”鬼慵懒地倚在门边。
“你说什么!?”鬼的话在众人间激起不小的涟漪,有如惊涛骇浪般的答案让ZC成员个个咋舌不己。
“等她醒了,你们再自己问个清楚。”鬼甩头离开。他不屑和他们多做解释。
“喂你!你——”星发抖的手指着鬼的背,气得说不出话。
井按下星的手。“别气了,等室醒来,一切疑问就有答案了。”
“井,你联络奎了吗?”壁转向井。
“还没。”
“鬼带回来的东西我放在书房里了,和奎联络时记得告诉他东西己到手,没有阻碍。”一说到阻碍,就让他想起进行“葵作计划”时的那对公良兄弟。虽然事情已告一段落,但那对兄弟的缠功真不是普通的厉害,小岛的正确方位差点被他们查出来,幸好井的功力还不差,对付他们绰绰有余。
“好。”井马上到书房去联络奎。
“我很好奇‘黄金天使’的模样。”星拍了下壁的肩膀,强迫他将视线移向自己。
壁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原来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好奇。”然后露出一抹淡笑,那是只有彼此才能够理解的信息。
路绮不解地来回审视两人。“你们在说什么?”
井走了进来。“已经和奎联络上了,不过奎说藤堂高作又有新的指令。”他将手中的报表纸递给两人。
壁接了过去将它看完。“藤堂高作要我们循着‘最后十二葵’后面的地图找到‘黄金天使’?’上面的资料是这样没错。”还以为一亿真那么好赚,偷个画就可以赚到,原来藤堂高作这家伙还有但书。
“决定怎样?”星挑高眉,一副兴味盎然的模样。
壁轻声笑了起来。“还能怎样?雇主都这么父代了,能不从吗?”真是一副正中他下怀的坏嘴脸。
“这次我也要去。”路绮突然站到三人中间,双手扳在腰上、一副不让他们拒绝的坚决模样。
“乖——”
“少来这招,已经不灵了,这次说什么我都要去,如果你不让我跟,那我们就只好说Bye-bye。”
“绮,你别这样。”星苦苦哀求,还真怕她会这么做。
“不管,不给跟就Bye-bye。”路绮的态度很坚决。
星看了她良久。“算了、算了,要跟就跟吧。”女人真是麻烦!“你真好。”路绮抱着星猛亲。
壁和井见了这样的情况也只能为难地摇头,不敢相信星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
室从昏迷中醒来,感受到由颈后传来的剧痛,然后想起了一切的事情,马上歇斯底里地大叫引来众人。
“你怎么了?”壁着急地审视她的伤势,生怕是颈上的伤让她变得这般失控。
“你们为什么要带我回来!我不想回来啊!”对于所有事情,室只能直觉地认为不想拖累ZC,所以她才会说出不想回来的话,但其他人可不这么想……
“鬼说的是真的吗,是你自己不想回来的?”壁停下动作。
“没错,是我不想回来的,我不想拖累大家。”对于高野的威胁她还能怎么办?只能牺牲自己以保全ZC所有人的安全。
“你最好把话说清楚,你被他玩了还不想离开他,希望继续任他玩弄?”星一口气憋得极难受,所以脸色铁青,也口不择言。
室的脸色从没好看过,苍白得可怕,这勾起了路绮的同情心。
“你别吓坏室了,别忘了她还受伤。”路绮像母鸡护小鸡,将室纳入怀中。
“你别插手,我要她给我们个合理解释。”
室藉着靠在路绮怀中,减轻后颈传来的疼痛。“藤堂高野已经知道小岛的位置,他威胁若我离开他,他便会让ZC好看,我不能害了ZC!他只想报复在我身上,而ZC的安危只是他报复我的一个手段。”
“藤堂高野怎么会知道小岛的位置?”壁紧张了。
“是NASA留下的资料落在他手中,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清楚锁定小岛位置的,但我能确定的是,他不是在开玩笑,他真的会将ZC夷为平地。”一思及高野充满戾气的怒容,室不禁打了个冷颤。
“室……”路绮拥紧了室。
“我们联络你好多次,为什么不回个信息,你可以告诉我们这件事的。”壁口气中多了责备,责备室情愿一个人承担也愿让伙伴分担,情愿一个人承受藤堂高野的报复也不愿寻求帮助。
“通讯器被高野发现,他一气之下将它从二十五楼的窗口往下丢,坏了。”
“二十五楼?”壁挑了挑眉。“这么说,你本来在达星饭店的顶楼啰?”
“嗯,他把我囚禁在那里。”
若早些发现,他们其实是可以直截了当在藤堂高野面前救人,ZC不是说毁就能轻易毁掉的,藤堂高野似乎高估了自己的实力,也低估了ZC的能耐。“现在不管怎么样,你已经平安回来了,我就不许你再胡思乱想,若他真想对付ZC,相信我,他会后悔低估我们的。”
“不要!不要伤害他!”她抓紧壁的手腕吼叫。
壁看了她许久得到个结论。“你爱上他了是吗?”
室松开手。“我……”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明自己的感情。
“我了解,我们不会伤害他,但……你确定他不会再伤害你吗?”壁问。
室被问得无言,只能怔怔地看着壁。
如今她逃离开,他势必更不会原谅她,难以想像他会再怎么报复她。
“明天我们将飞往比利时一趟,你和我们一起行动……”壁将藤堂高作的委托案和计划重述一遍给室听。
“你们要替藤堂高作去比利时寻画!?”不是她不能接受,而是太荒谬了,为何藤堂高作不亲自跑一趟,偏要他们去替他完成,将“黄金天使”拿回来?
“没错,这是奎下的指示,要我们一拿到画就直接以包裹快递,藤堂高作更指定UPS快递公司为交货管道。”壁回答。
“你们真的要接下这个任务?为什么不直接将‘最后十二葵’交给奎,告诉他我们只能做到这儿为止?”
“在一亿还没存进户口之前,任何事都会有变数,若任务只进行一半就喊停,难保藤堂高作不会将钱扣住。”
“一亿!?你没告诉我这次任务的价码这么高!”看来,这次她是怎么也无法洗清自己在高野心中的背叛阴影了。
“藤堂高作和藤堂高野是两兄弟,你能保证他们的个性不会一样吗?藤堂高野的性格我相信你已经很确实地领教过了,而藤堂高作,我想他也不是好惹的,否则不会想夺取藤堂家的一切。”
“室,藤堂高作的为人其实也不比藤堂高野好到哪去,他习惯耍手段,像这次,藤堂高野回台湾也是为了处理达星集团的事,藤堂高作在外收购达星集团的股分已经高达百分之四十二,所以藤堂高野才会急迫地从日本飞抵台湾解决这个危机,若达星集团落入藤堂高作手中,藤堂高野在藤堂家将很难生存下去。”井早透过网路上的流言和自己收集到的资料获得想要的资讯,也因为这样,他才会算准了藤堂高野离开藤堂家到台湾的这个时机让鬼潜进藤堂家偷画,可是没想到藤堂永月这只老狐狸这么精明,一下就识破鬼的伪装。
室沉默不语,她知道高野一直很重视达星,但没想到还有这层关系在,既然知道就更不能再背叛他一次,既然爱他……就不该再帮藤堂高作……
☆☆☆
远在台湾的藤堂高野几乎是同时的接到来自日本的越洋电话,被告知祖宅出了事,震慑的当儿对于室的情感也已消失殆尽,换上的又是原本的冷酷无情……
“告诉我,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他紧握双拳,仿佛想捏碎任何东西。
(有人冒充大少爷,老爷一时不察被模走了钥匙。)随身伴在藤堂永月身畔的老管家严肃回应。
此时此刻,他恨不得真能捏碎什么。“祖父现在还好吗?”
(老爷还好,只是被烟呛了,现在正在休息。)幸好老爷没事。
“画被偷走了?”他想再次确定。
(没错,老爷最珍惜的画被偷走了,而……而……大少爷带回来的那位小姐也一并被带走了。)他晓得大少爷很重视那位小姐,所以大少爷应该会有很大的反应。老管家沉默的在电话那头等着被骂,不过久久未听见任何声响,他迟疑地开口:(少爷?)藤堂高野冷冷地回答:“好好照顾祖父,要他不用担心,我会把画找回来。”
(是……喔,对了,老爷要我传一份资料给您。)“什么资料?”藤堂高野阴沉的脸色简直比暗夜还沉。
(是一张地图。)说到这儿,大少爷应该明白。
藤堂高野猛然从椅背里直挺背脊。“地图……”难道祖父又料想到高作的下一步行动,所以预先将“最后十二葵”背后的地图复制一份?“除地图之外,祖父还有说什么吗?”
(老爷说,请大少爷务必亲自循着地图走一趟。)为免电话被窃听,重点不能说得太清楚。
斑作收购股分的这个棘手问题还未解决,如今又面临了“最后十二葵”再度被偷,还有雪莉的再次背叛、以及得阻止高作得到“黄金天使”……
藤堂高野重重靠上椅背。“告诉祖父我会照他所说的去做,把资料传过来吧。”
(是,那大少爷,我现在马上把地图传过去给您。)老管家说完便挂上电话。
房间另一头的传真机传出讯号,立即有张画了地图的纸从传真机里送了出来。
藤堂高野走过去撕下纸,马上按下电话内线。“任我,你进来。”
三秒不到,任我恭敬地站在藤堂高野面前。“总裁。”
“高作的持股问题让你去解决,尽量把他手中的股分减低,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他放下手中的资料。“还有,备妥飞机票我要到比利时去。”
“到比利时的机票?总裁要到比利时去?”在这种紧要关头、地位都快不保时,任我不敢将最后的几句话说出来,硬憋在心里。
“‘最后十二葵’被偷,祖父要我马上飞至比利时。”雪莉,这次我不会再对你心软!藤堂高野全身散发着冰冷气息,一个动作,原本立在桌面的相框应声掉落,水晶制的相框马上碎了一地,而碎片不是一张巧笑倩兮的美女照。
“‘最后十二葵’不是早被偷了吗?”任我颇为惊讶。“总裁?”
“先前被偷的梵谷画作是膺品,真品在日本祖宅,但又被偷走了,祖父还被烟呛伤。”
“老爷没事吧?”任我急问。
思及此,对室的所有仇恨全涌上,占满了心头,不留一丝余地。“我会让对方付出代价。”他眯起危险的瞳眸,正式向背叛者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