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
“咳咳……”
“迷人,你感冒了是不是?”有着秀丽五官的美丽妇女从厨房走出来,湿湿的手在围裙上擦抹后,覆在小女孩的额头上。“你真的在发烧!”
熬人抱起坐在地毯上玩芭比的小女娃,小女娃粉雕玉琢,一身纯白洋装,像极了摆在玻璃柜里展示的瓷女圭女圭,又圆又黑的双眼、及腰的黑发,白女敕的小脸因为发烧而显得红通通的。
“来,妈妈在忙,你自己到隔壁找时医生,告诉时叔叔说你在咳嗽,还有发烧知道吗?”
熬人拍拍小女娃的,将她往外推,她抬起小脸,不甘愿地望着自己的母亲,即将月兑口而出的拒绝却因为美妇一句“你最乖了”给堵回嘴里。
她咬了咬红艳的唇,又咳了几声,最后才踩着那双纯白的新淑女鞋,摇摇晃晃、步伐不太稳地走到与她家只有一墙之隔的诊所。
小镇纯朴,几条路都很小,却也拉近彼此的距离,因为地域的关系彼此间感情融洽,在互相照顾与乡下人的单纯个性前提下,治安方面自然没问题,妇人才能这么放心让可爱的小娃儿自个儿走到诊所去看病。
这小镇里年轻一辈的全都到大都市发展了,只剩年长者与小孩守住这小镇,几年前,搬来一位大都市的医生,舍弃都市里大医院的工作,选择在这儿开业,从此以后,镇上的人若有病痛,便全到这间诊所来看诊。
时医生有个十岁的儿子,正就读于镇上的小学,或许是没了母亲,与父亲两人相依为命,让他显得比一般十岁孩童来得早熟,家里的一切全是他在照料。没办法,家里就两个人住,若其中一人什么都不会,只会茶来伸手、饭来张口,没人料理就只会趴在桌上喊饿,却完全不懂得走几步路到对角小吃摊去吃碗阳春面的话,另一个人就必须扛起所有家事。
钱迷人站在木门前,透过雾面玻璃往里望,大概是接近中午的关系,诊所里空无一人,静得有些可怕,尤其墙上还贴着一些病例海报。
倏地一道黑影罩来,将她娇小的身子整个包围,钱迷人背脊一凉,僵硬地转动脖子仰头一瞧——
一名少年高高在上,冷眼睨视她,俊美、斯文的脸上因为光线的关系而笼罩一层令人惊悚、害怕的阴郁。
“鬼鬼祟祟站在这里做什么?”处于成长时期的男孩,个性总是不讨人喜欢。
钱迷人整个人贴在玻璃上,“我……我来找叔叔。”
“像小偷一样。”
少年握住木质门把,冷不防地推开门。
“喔!”
钱迷人一时没有防备,整个人往后仰倒,小重重地跌坐在地板上,痛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而少年双手叉在腰上,一点想扶她的动作都没有,只是冷冷地睨着她。
“你不是要找我老爸?”
“你害我跌倒。”她委屈地嘟起小嘴,模模已经脏掉的手掌,眼角不经意瞄到纯白的小洋装脏了。
新洋装……她抬眼盯住他,心里对他有了评价——
这个哥哥一点也不可爱。
接收到她投来的嫌恶目光,时常乐不禁挑了挑眉。“是你自己不注意。”
“小乐你回来了!”年轻男子从诊间奔来,见到宝贝儿子就像无尾熊抱尤加利树一样死抱着他不放,甚至露出哀求的嘴脸。“快点,你老爸肚子饿了,快去准备午饭!”
时常乐表情僵硬地忍受每日都会发生的热情拥抱。
“如果你能稍稍放开我,我会感激不尽。”他嘴角抽搐。
“别这样,好不容易中午能看到你,让老爸抱一下会怎样,不肖子。”
“好不容易?听说我每天都得趁中午吃饭时间从学校溜回来替你做饭。”一字一句从齿缝间迸出,时常乐说得咬牙切齿。
一阵咕噜声不客气地在屋内响起,时医生吞了吞口水,再度哀求。
“快,老爸快饿死了,今天一整天看了不少病人,累坏了,把早上吃的全消耗完了,你快去煮个东西给我吃,不然你会连爸爸都没有。”
时常乐的母亲当年因为生他的关系而过世,留下他与时医生两人相依为命,可怜他连自己的母亲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时医生为了让他能在这样的环境下依旧快乐生活,所以为他取名“常乐”。
也幸好时常乐聪明,学什么都快,才能在十岁小小年纪就学会煮菜,否则依时医生这种当医生时一条龙、当父亲时却像一条虫,什么家事都不会看来,他们不饿死也会因为三餐都外食而营养不良。
“如果我哪天离家出走,不出三天,你一定会被邻居发现饿死在家里。”
“别这么说,我知道你舍不得离开老爸的。”他冲着宝贝儿子笑。
时常乐却不领情,皮笑肉不笑地推开他转身往厨房走。
时医生看见坐在地上的钱迷人,立刻展开笑颜,蹲将她抱起。
“小迷人,怎么坐在地上呢?”他发现她脸色有异,将手放在她额上测温,才刚搁上就立即皱起眉头。“你发烧了,是你妈妈叫你来找叔叔的吗?”
“嗯。”
时医生牵起她的小手往诊间走。
“小迷人有什么病徵?”
“咳嗽,还有发烧!”
时医生与钱迷人的母亲就站在屋后,隔着一道墙对喊,其间夹杂着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
若非两家只隔着一道墙,这种隔空喊话的问诊方式还真会让人喊破喉咙。
时医生沉默了会儿,“那么我要替小迷人打一针!”
“看看多少钱,等我忙完了再拿过去给你。”
“没关系。”
两人的对话清清楚楚地传进钱迷人耳里,只见坐在小圆椅上的她,全身僵硬,动也不敢动一下,脑海里全是打针两个字。
“你害怕打针?”
不知何时,时常乐倚在门边,双手抱胸、嘴上扬着嘲讽的笑。
“才、才不会!”
“逞强。”
钱迷人咬住唇瓣,脸色涨得更红。“你真讨人厌。”
时常乐冷冷地笑着,那表情似乎在告诉她,他等着看她出糗,钱迷人恨不得抡起小拳打人。
时医生这时走进诊间,手里捧着不锈钢的托盘,低浅的盘子露出里头放置的针筒与药瓶。
钱迷人将唇咬得更紧,眼睛直盯着托盘。
“小迷人,来,打针喔,我已经和你妈妈说过了。”时医生一边将药水吸进针筒里,一边安抚她。
钱迷人危机感十足,迅速地离开椅面,闪闪发亮的针筒像会吃人的怪兽,逼得她一心只想落跑。
“来,趴在椅子上,打喔——”
时医生话才说完,头一抬便看见钱迷人以跑百米的速度往门口狂奔,一心只想赶紧跑回家!
眼看着门离自己越来越近——一只手臂横了过来直接抱住她的腰,一使劲,她的身子腾空,双脚更是构不着地。
“放开我……我不要打针……”钱迷人踢着双腿,眼眶里的泪水迅速奔窜。“呜呜……快放开我……”
不管她的挣扎,时常乐在椅子上坐下,撩起她的裙子;一发现裙子被撩起,钱迷人的挣扎更激烈,双手、双脚并用,只差没张开口咬人。
时常乐眉头一皱,大手一扬,一掌朝她的臀部打下,声音清脆响亮,钱迷人愕然,下一秒便嚎啕大哭。
“哇——”
不管她的哭声有多惨烈,时常乐仍拉下她的小裤裤,时医生听见她的哭声心疼得不得了。
见到父亲一脸心疼,时常乐冷冷地瞪他一眼。“还不快点。”
“可是小迷人哭得好惨……”
“你是医生。”
这句话像冷水一样往时医生头上淋下,只见他一边忙着安抚,一边忙着替她打针。
钱迷人还来不及展开下一波更剧烈的抗议,挂着泪水的小脸顿时发白,唇瓣微微颤抖着……
“哇啊——”细长的针刺进她粉女敕的小臀里,针筒里的药,打进肌肉里让她痛得大恸。
“不哭不哭,好了好了。”他最怕人家哭了。时医生快速打完针后,跑到桌边从抽屉里拿出糖果递到她面前。“不哭喔,吃糖。”
糖!钱迷人停住哭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抽抽噎噎地望着眼前用美丽包装纸包起来的糖果,吸吸鼻子后,她伸手拿糖果,二话不说地剥了糖果纸,将接近透明的糖果塞进嘴里。
呜……是汽水糖……呜……她依旧不停地抽噎,倒是泪水、哭声已经停住。
时医生见她不哭了,便放心地到隔壁房间去包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