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不是金钱所能获得,也不需要任何理由,它只是一种心理状态而已。
裴一一,一共十六画。翻开农历后头的姓名笔画吉凶数,十六画能获众望,成就大业,名利双收,一门兴隆。是个大吉的名字。
名字,是由文字组合而成。充其量它只不过是个符号,代表你这个人的符号。可是这个符号有优雅也有庸俗;有高尚也有平凡。这个符号在定了要跟你一生一世,除非你去改变它。
名字,当然不是你说想改就能改。首先,要找个笔画吉凶数都好的,然后对你的事业、婚姻、人际关系、财运都有帮助,最好还可以对社会和谐、国家安定、世界和平有所贡献,才能称之为好名。
取名,还得配合五行八卦、紫微斗数、生辰年月日,其麻烦程度不胜枚举。所以人家会说,关乎姓名之学问,总称为姓名学。既然是学问,那就不是一般人会的东西。所以一般人要改名,可能会求助于算命先生。
可是每个算命师的思考立场镑有不同,见解分析也有差异,到底该听谁的,也没个准儿。
“一一,好名。一元复始,万象更新。一,万字之首,一呼四应。好!注定了一生富贵啊!”算命师说着。
“一一,一败涂地,一蹶不振,一事无成,命格差矣!最好改名,以求改运。否则将来会危及性命,祸延子孙。”另一名算命师摇头又叹气地说着。
人生由命非由他。
人生的际遇,一切都是“命”,并不是、也不能由他人安排。事实上,会有这种感慨,往往是不如意时才会有的洒月兑之语。
若真是如此,怎么又会有人说“命无改,运可改也”?坊间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算命师、求神问卜等荒诞不经的事呢?会去算命的人,通常是那些六神无主、无路可退、诸事不顺的人。为求顺遂、求好兆头、好姻缘、好时辰,希望能趋吉避凶。
“富贵自是福来投,利名还有利名忧;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这是算命先生最爱绕口的话,接着他会这么说:
“话虽如此,你来找我就对了。命虽不可改,但运可改。改个运,保证你时来运转。”
有人生来就是有人伺候,不需为钱烦恼,生来就婢仆成群,惯于使唤、指挥,这叫富贵命。
也有人生来就是替人做牛做马,辛苦一辈子,依然家徒四壁,残屋破瓦,永远为了钱而低声下气,这叫劳碌命。
然而,既不是富贵命也不是劳碌命,那又叫什么呢?
很简单,就是——平凡。
如果改个名对自己有利,何乐而不为呢?
可,改名大不易啊!为了改个名,前前后后她看了五个算命师,好不容易才敲定了“梦洁”做为新符号。可是,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到户政事务所改名,还要那么多的麻烦呢?要先登记、然后再注册,接着注销旧名,更换新证件……所以到目前为止她已经填了几十份文件。
裴一一,天不怕、地不怕,惟一怕的就是——麻烦!她早上九点到户政事务所,现在已经十一点了,裴一一还是裴一一,没有变成裴梦洁。她整个早上、整个青春就这么耗掉了。她忍不住生一肚子的闷气。
什么便民政策!我呸!什么廉能政府!我呸呸!谤本就是“不便民”政策,“连累”人民的政府嘛!
裴一一把所有摊在柜抬上的证件统统收回,丢进牛皮纸袋。一一就一一吧!反正都活了二十年,没改名也没死。而一一也好,写起来省时又方便,不像梦洁笔画那么多。
她不改了,早知道改名这么麻烦的话,打死她也不会去做。她拿着牛皮纸袋,头也不回地走出户政事务所。
她走到停在户政事务所旁的车子,打开车门坐了进去,享受着清凉、舒适的冷气,听着优美的音乐。
“一一,你办好了啊!”裴正儒从一堆英文文献报告中抬起头问着。
“一一!你看你也不叫我的新名字,我又何必自找麻烦。”裴一一嘟着嘴抗议着。
裴正儒尴尬一笑。已经叫了二十年的一一,现在要教他改,他是很不习惯。新名字?老实说,一时他还有些想不起来。是不是叫梦洁?天啊!突然多出那么多的笔画,从小写字要人家逼的一一,一定会为了多出来的笔画大感吃不消。而且“梦洁”听起来还有些俗气,但是他不敢和裴一一说。
“哥,你们好像都不大喜欢我的新名字,对不对?”
有这么明显吗?裴正儒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一一虽然天真单纯,但是她的感觉却是敏锐无比。
“没有。只是不习惯而已。”
裴一一摇了摇头。“二哥一看到我要改的名字时,眉毛都皱成一团。三哥看到我新名字时,原本微笑的脸也沉了下来。大哥你也是,看到我的新名字时,一直在傻笑,好像我的新名字是个笑话一样。”
裴正儒露出了尴尬的笑容,不再否认。
“哥,爸好偏心哦!你和二哥、三哥的名字又好写又好听,从来就不会有人问你们,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爸爸一定不喜欢女孩子,才会给我取这么怪的名字,还是我根本不是裴家的小孩?你是正儒,二哥叫正道,三哥叫正农,大家都有‘正’字标记,只有我不正!”
“什么叫只有你不正?你这么胡说八道,小心爸爸地下有知,爬起来修理你一顿。叫你一一,是因为你是惟一、独一无二,你根本就是爸爸心中的宝贝。而且你是元旦宝宝,为纪念这天,所以爸爸就把你取名叫一一,你懂吗?”裴正儒义正严辞的诉说着。
裴一一点着头,红着眼眶。
“一一,虽然爸妈死了,但是你永远是我们惟一而且独一无二的妹妹,是我们心中的小鲍主,我们根本就不在意你有没有工作,更不会认为你是拖油瓶。”
裴一一终于忍不住泪水,让它夺眶而出了。
其实,哥哥们什么都知道,包括她为什么想要改名的原因。而且,他们从来就不反对她做的任何事。
一次飞行意外夺去了裴氏夫妇的生命,裴家兄弟便接手养育她、宠她,让她快快乐乐、无忧无虑、没烦没恼地长大。父母双亡那年,她才年仅九岁,而裴正儒已二十一岁,裴家中惟一成年的人。
社会各界及航空公司派人送来了慰问金,使得裴父裴母得以顺利发丧,四个孩子肝肠寸断的送走了挚爱的父母,好不容易一切即将归于平静。就在此时,航空公司也将每人五百二十万的赔偿金发给家属。而父母新投保的保险公司也纷纷送上“意外身亡”的保险金,林林总总加起来,一共有三千多万。
这么一大笔钱,立即惹来不少亲戚的觊觎,想分一杯羹地纷纷出面慰问。美其名是“慰问”,事实上三兄弟都很清楚,黄鼠狼给鸡拜年——当然没安什么好心眼。
其中,以一个号称为他们“表叔、表婶”的人最为热切。他们似乎很清楚要说动十九岁的裴正道和十七岁的裴正农,让他们两个被收养是难上加难。所以,他们锁定的目标是年仅九岁的裴一一。
九岁的裴一一,模糊地了解“死”的意思。父母两人上了天堂,而这个天堂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她永远不能再看到爸爸和妈妈了。可是,爸爸妈妈可以坐飞机上天堂,为什么她不可以呢?
表叔、表婶为了讨好裴一一,买了许多布女圭女圭和芭比女圭女圭送给她,最主要的就是想问一句话——
“如果表叔、表婶当你的爸爸妈妈,我们会送你更多的玩具好不好?”
裴一一睁着圆圆大大的眼睛,嘟着小嘴,摇摇头。
“我不喜欢布女圭女圭,也不要玩具。我想坐飞机上天堂,好不好?”
表叔、表婶两人面面相觑,久久说不出半句话。
“不可以!你坐飞机上天堂,那我怎么办?你不要我和正道、正农哥哥了吗?”裴正儒以裴一一听得懂的口吻,反问裴一一,心中却有着沉重的伤感,他无法让妹妹立刻理解这一切“无常”的人、事、物。
“你们不去吗?”裴一一张着一双圆圆的大眼问。
“我们不去!”
“那我也不去,我要和你们在一起。”
裴正儒紧紧抱着裴一一小小的身体,忍不住落下两行泪。从这一刻起,他们三兄弟誓死保护裴一一,不让她难过,更舍不得让她掉任何一滴泪。
裴正儒抽出面纸,温柔地擦着裴一一脸上的泪水。
“怎么了?哭得这么伤心?”
裴一一摇摇头,低低的说着:“我觉得我真的太幸福了,我好怕这些幸福会离我远去。”
“小傻瓜,你懂得惜福,幸福一定不会离你而去。”
“真的吗?”裴一一的脸上仍充满着疑惑。
“嗯!”裴正儒语气肯定的点头。“都快十二点了,肚子饿不饿,想吃什么?”
“我要吃斗牛士!”一提到吃,裴一一眼睛立刻一亮。
裴正儒露出笑容,看着恢复元气的裴一一。是了!这就是烦恼不过餐,凡事天真快乐的裴一一。
“好!”裴正儒把车子发动,远离了户政事务所,也让“改名风波”落幕。
不过,有件事他必须和裴正道、裴正农谈一谈。毕竟,引发这场“改名风波”的导火线,是裴一一找工作不顺利,因此她才会将名字当箭靶,以为改名会让自己顺顺利利的。他们必须检讨,是不是他们的态度让裴一一的自尊受伤,让她只好对自己的名字产生厌恶。
***
裴正儒,医学院毕业,目前为台大医院主治医师。
裴正道,法律系毕业,目前与朋友合开律师事务所。
裴正农,电子系毕业,现职宏基电脑工程师。
认识裴家的人都称他们为“裴氏三杰”。裴家三兄弟,个个长得英俊挺拔,风采翩翩,而且未婚。所以许多未出嫁的小姐们,纷纷倒追这三名身高够高、长相够帅、金钱够多的帅哥,深信“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
这三个人通常早出晚归,各忙各的。裴正儒虽是主治医师,但三更半夜有什么重要紧急的事,他仍会专程去医院一趟。裴正道只要手中一有案子,他则会废寝忘食,非打赢官司不可。裴正农是三兄弟中生活作息还算正常的,但他却常常流连花丛间,要他回家,也是件稀有的事。会让他们三兄弟总集合的,只有裴一一。只要是裴一一的事,他们三兄弟都会放下手边的工作,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裴正儒趁裴一一熟睡之际,召开家庭会议。
午夜十二点,书房里飘出浓浓的咖啡香。裴正儒把咖啡分别递给裴正道和裴正农。
“一一怎么了?”裴正农按捺不住性子先问了出来。
裴正儒靠在书桌前,轻啜了一口咖啡。
“一一要改名……”
“拜托,大哥,这个我们都知道,她要改叫……”裴正农迟疑了一下,仿佛忽然间想到,得意地大喊:“梦洁,”
“可是,你知道为什么她想改名吗?”
裴正农摇摇头,陷入沉默之中。
“你今天不是陪她去户政事务所吗?怎么了?”裴正道理清问题的症结反问着。
“你们想过一一为什么要改名吗?”
“一一自己说过,她讨厌每次都要解释自己名字的由来,为了避免麻烦,才改名。”
裴正儒忍不住一笑。十分佩服裴正农这种二十多年不变的直线型思考,这种人是最好相处的,永远不会拐弯抹角。
“一一活泼快乐的背后,有一颗敏锐纤细的心。她五专毕业后,至今仍找不到工作,这对她是一种极大的压力。她一直觉得她是我们的包袱,她想让自已经济独立,所以很努力在找工作。她所寄出的履历表,至今依旧石沉大海,才会认为是不是自己的运气不好,而导致今天找不到工作的局面。”
“找工作其实不难,我倒觉得是我们局限了一一的工作。我们替她筛选太多不合适的工作,才使她的就业机会变少。”裴正道沉吟的说着。
“所以关键其实是在我们身上……”
“那么,我们不要替一一决定工作不就好了吗?”裴正农把问题和解决方式直接说了出来。
裴正儒蹙着眉,沉思着。
“我反对!”裴正道立刻反驳。
“为什么?”裴正农反问。
“你忘了我们当初替她东挑西选的找工作,目的是什么?如果要让她有工作,那有什么难。”
“我同意正道的说法,我们都不希望一一吃苦受罪,所以还是有必要替她筛选堡作。”
“可是,我觉得我们替一一想太多了,她根本这辈子都在走我们规画好的路,也许一一有她自己的主见和想法,她并不愿意照着我们的方向走,却又不愿违背我们。”裴正农仍持反对意见的说着。
“有道理,但是我仍不希望一一受到半点挫折,这是我的私心。我好喜欢一一那颗纯洁无瑕、天真善良的心,而她那种大而化之的个性,更是我所羡慕的。在她的头上,永这可以看到快乐的光环。”
裴正儒点着头,赞成裴正道的话。“你有什么方法可以一举数得吗?”
“我觉得最好能‘就近’照顾。”裴正道建议着。
“‘就近’照顾?你的意思是在我们的工作环境中找一份工作给她做?”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不愧是大哥,马上就能和他心意相通。
裴正儒缓缓的摇头。“你这个点子我想过,我原本想把一一安插在我的医院里,可是没有工作适合她。当护士——一一非本科系毕业,当然不行。当护佐——太辛苦,太卑贱了。当社工、辅导劝说员——一一心太软,万一要她劝说家属器官移植,她铁定左哭一回,右哭一次。而且,医院整个大环境来说,工作性质是封闭性的,女性成员特多,勾心斗角,派别林立,我不认为一一可以在这个工作领域中胜任愉快。所以,我根本就不想让一一到医院上班。”
“别看我哦!我们公司只缺小妹,工作既杂且辛苦,又领不了几毛钱,我想一一也别来我们公司受苦。”裴正农接着说了下去。
“正道,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们三个里面,只有我的工作环境适合一一,我想一一到我的律师事务所是最好的了。”
“可是,你的律师事务所才刚成立不久,一些杂费、公关费支出一定大过收入,一一会造成你们的财政负担。而且,你的合伙人同意一一去上班吗?”
“他这阵子不在,出去散心,我想我用一个职员他不会反对。至于金钱方面,大哥更不用担心,创业之初一定会有亏损,这些我都设想过了。”
“我有个意见,既然二哥事务所刚成立,我们当然不能雪上加霜,加重二哥的负担,不如我们三个一起分担一一的薪水,你们觉得如何?”沉寂一会的裴正农开口了。
裴正儒和裴正道两人互望一眼,裴正儒笑了。
“嗯!好方法、好方法。这么一来正道的事务所增加了人手,而且正道也不用为难了,这个方法太好了。现在只差怎么和一一说,我们替她找到工作。”
“我来说吧!”裴正道理所当然地说。
“你要怎么说?”
“寄录取通知啊!”裴正道简单地说。
“寄录取通知是什么意思?”裴正儒不解地皱着眉问。
“前一阵子我们事务所在徵文书处理专长的人才,一一也寄了履历表。可是由于我们经费短缺,所以我们便不打算增加人手。我会建议一一到我的事务所上班,也是这个原因。”裴正道解释原因。
“等等,你说一一寄履历表到你们律师事务所,怎么会呢?一一的每一封求职信我都看过,我不记得一一有寄求职信到你们的律师事务所。”裴正儒急急说着。
“这么说一一瞒着我们寄求职信?”
“怎么可以这样?万一她寄到什么不三不四的工作场所,那就糟了!”裴正儒担心地说着。
“大哥、二哥,别担心了,反正一一有了工作,不会再寄什么履历表惹你们烦心,请你们放心好吗?”
是啊!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没必要太担心了。反正,到时候再质问一一为什么瞒着他们寄履历表就行了。
***
裴一一拆开信封,抽出信纸。呆愣地看着上头的白纸黑字——
抱喜您录取了。请于星期一上午九点,至“道云”律师事务所报到。
录取了?录取了!裴一一脑中霎时一片空白,怔在当场。
天啊!她有工作了。一恢复意识她立刻跑回房间,打开衣橱,东挑西捡的找衣服。她该穿什么样的衣服才会让大家都喜欢她、欢迎她,对她有好的印象……哦!她该怎么做呢?
裴一一盯着衣橱里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比。不行!太幼稚了。一件衣服被丢到一旁,冷冷的躺在床上。她抽出另一件衣服在身上比了比。也不好,太花俏了。她只好把衣服丢到床上,再拿出一件在身上比。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床上已堆满了一堆有如小山丘的衣服,衣柜也已空荡荡了。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她挑不到一件适合的衣服?
裴一一嘟着小嘴,看着空无一物的衣橱,只有呆立在原地。原本兴奋的情绪,渐渐冷淡了下来。
裴正儒经过裴一一的房间,也看到她发呆的神情,更看到了如小丘一般高的衣服山。
“打算离家出走啊!为什么把衣服都搬出来?”
裴一一见到了裴正儒,一时间百感交集,话还没说出口,泪水就先溃堤而出。
“怎么了,怎么哭了呢?”裴正儒宠溺的搂着裴一一,温柔地问着。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裴正儒看着堆在床上的衣服,问题应该就在那堆衣服山上。只是,穿衣服一向简单的一一,怎么会在乎起衣着问题呢?
“我不知道要穿什么去上班。”
“上班!上什么班?”裴正儒明知故问,一脸严肃地看着裴一一。
“哦!我今天早上收到录取通知,我找给你看!”裴一一从梳粕台上拿起录取通知,得意地笑亮着,高兴地递给了裴正儒。
“道云律师事务所……我怎么不记得你有寄履历表到这个地方呢?”
啊!她竟然忘了这份工作正巧是她没备过案,私底下暗渡陈仓的,这下子却被逮个正着……她该怎么解释呢?她觉得小丸子脸上的尴尬黑线突然出现在她脸上了,怎么办呀!
裴正儒好气又好笑地盯着裴一一心虚的表情。他仍气她偷偷寄履历表,他更怕她天真单纯的踏进暗藏玄机的陷阱中。这次,他绝不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必须郑重警告她就业仍有“危险性”。
“对不起,大哥,是我瞒着你寄的啦!我那时候想说工作一直没着落,我随手看到一个应征启事,我想碰碰运气寄看看,没想到竟然就这么录取了。”
“碰碰运气寄看看!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遇到那种挂羊头卖狗肉的怎么办?”裴正儒神色凝重地说着。
“不会啦!它上面又没写月入数十万,免经验。我有很小心在求职,不要吓我嘛!”
“你以为没写就没陷阱吗?这种暗藏危机才防不胜防,万一你问声不吭一头栽进去,而我们又不知不觉,到时候出了事怎么办?”裴正儒面容严肃,言之凿凿的说着。
裴一一忍不住红了眼眶,她已经被大哥吓得说不出话。大哥从来没有对她这么凶,可见得事态之严重。
看到裴苇一一面容,裴正儒不自觉的心软。他伸出双手,将裴一一搂进怀里,柔声道:“一一,我很担心,也很害怕。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你是我们的宝贝,我们最爱、最疼的小宝贝呀!”
“对不起,大哥。我不去了,我不会再这么做了。”
“没事了,别哭,我是为了你好才会凶你。我要你知道做任何决定前,先问问我们再决定,好吗?”他安慰道。
裴一一点头如捣蒜。
“好啦!我带你去买衣服吧,上班总是要穿正式一点才可以,你那些衣服还是留着出去玩再穿。”
“是!”裴一一破涕为笑。
***
裴一一戒慎恐惧的步入“新世纪”大楼,她走进电梯,按下了五楼的按钮。瞄了一眼电梯镜子里反射的人影,淡黄色的小洋装、淡色的口红、整齐柔顺的头发,一切似乎没什么问题。
可是,她如雷般的心跳声,却一直提醒自己的与众不同。她不安、恐惧的表情,完全写在她脸上。天啊!她好紧张。
“!”的一声,电梯停在五楼了。
她缓缓走出电梯,一看到“道云律师事务所”的招牌,她几乎快无法呼吸了。她紧张地深呼吸、吞口水,走到门口张望了一会。
终于,她鼓起勇气,推开了道云律师事务所的玻璃大门,踏上了办公室的红地毯。
两个穿着一样,脸上一副精明能干的女人映入她的眼中。
“您好!我……我是今天来报到的新人。”裴一一有些结巴地说着。
“你是裴一一吗?”
“是!我是。”
“请跟我到这边来吧!”其中一名短发、身材修长的女孩子,带她走进了靠左侧的办公室。
“进去吧!”她意示裴一一自己进去。
“哦!好,谢谢。”裴一一诚惶诚恐的走了进去。
办公桌后面的黑色大皮椅正背对着她。
“我是裴一一……”裴一一紧张地吞了口口水。
“请你简单的做自我介绍。”
裴一一紧张得忽略了这个熟悉的声音,立刻回答。
“我是裴一一,裴是上面非常的非,下面是衣服的衣,一一就是国字的一。我们家有四个人,我的父母很早就过世,我排行最小,上面有三个哥哥。我是中华商专日间部五年制毕业的,我学的是文书处理。我在学校的功课虽然不是最好的,但是我会尽我所能做好一切。”
裴一一直接且正确地立刻应答,没有其它太多余的介绍。
黑色的大皮椅缓缓转了过来,面向裴一一。
裴一一下意识的抬起头,却惊愕得说不出半句话。她瞪大眼睛看着在黑色皮椅上的男人。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
“你今天穿得好漂亮,是正儒帮你选的衣服吗?”
裴一一呆愣着,不做任何回应。
已经看习惯裴一一穿牛仔裤配T恤或衬衫,突然看到她穿得这么正式,他倒是有些不习惯。穿着T恤、牛仔裤的裴一一有着如阳光的气息,眼前穿小洋装的她却有着成熟如小女人的味道。这种感觉忽然让他意识到,他们三兄弟捧在手心、呵护备至的小鲍主已经长大了。这种失落感让他很不舒服。
“道云律师事务所是你开的?”裴一一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冷静清晰地问着。
“我和我的同学合开,不是我一个人开的。”
“换句话说你是老板之一喽!”
从裴一一客气的语气中,裴正道感受到她的不悦和潜藏的愤怒。
“你和大哥把我耍着玩吗?那天他气急败坏、理直气壮的指责我‘单独行动’,狠狠念了我一顿,害我哭着认错,原来你们是一伙的,你们联手起来唬弄我!太过分了!”裴一一双眼含怒,所有的愤怒全写在脸上。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那天大哥问我和正农知不知道为什么你突然要改名,我们三个人推测你因事业不顺,找不到工作而自怨自艾,才会突发奇想要改名字。恰巧你的履历表寄到了事务所,我顺道和大哥一提。结果大哥反而生气你没找他商量,所以他想给你机会教育一下,希望你不要这么鲁莽。如果你事先问过他,不就得知道云律师事务所是我和别人合开了。”
“我不想事事依赖你们。我除了是你们的妹妹外,什么都不是!如果我不是你妹妹,我根本就拿不到这份工作。我不要你们同情,没想到你们还是同情我了。”裴一一自嘲的笑着,垂下了头。
“一一,你怎么对自己这么没信心?你是我的妹妹固然没错,但公归公、私归私,我不会请一个不做事的人来。如果你不想要这份工作的话,那就算了。”裴正道说完后,却十分懊悔不已,恨自己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裴一一点点头,转身走出了裴正道的办公室。
天啊!她究竟在使什么大小姐脾气,古人有云:“内举不避亲”。人家堂堂台塑的董事长不就让自己的弟弟当总经理,而自己的儿女也是各分支机构的负责人。那么哥哥只是道云律师事务所中二分之一的负责人,他为什么不能找自己的妹妹来做文书工作?
裴一一猛然回过头,又走进裴正道的办公室。
“裴律师,我没有任何工作经验,很多事都不懂,但是我会努力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希望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表现。”
“一一……”
裴正道看着去而复返,然后又恭敬地向他鞠了个躬的裴一一。他心中被她那段话感动得说不出半句话,他们的一一真的长大了。
“我会请秘书小姐告诉你工作的内容,明天开始正式上班。”裴正道俨然一副老板的嘴脸,正经八百地说着,但表情在笑,心也在笑,他高兴得快跳了起来。
而这份工作,却只是一切一切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