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一个麻烦 第六章
作者:寒沁

清脆响亮的门铃声,不识好歹地敲破清晨的宁静,回荡在室内,透进每个角落。

凌昊身着围裙,手拿锅铲,施施然从厨房走出,心中奇怪道,这么早,会是谁?依蝶忘记带钥匙了吗?她一大早就不见人影,反常得很,跟平常非赖床到上课前半小时才起来的习性大不相同。原本有点担心的他,转念一想,大概是期中考将至,她早起到附近公园念书去了,昨晚她也是折腾到大半夜,才在他三催四请下上床睡觉的。这样一想,他也就非常安心地先做早餐,等着依蝶回来。

门外的人该是依蝶,可是守在门口的疾风露出警戒的神情,让他不禁怀疑起来,会是谁在清晨六点半来找依蝶?还是——来找他的?想到这,他全身细胞迅速进入备战状态。

凌昊小心翼翼地拉开门,一边严防来人偷袭,一边伺机准备出手,但出乎他意料之外,门外站的既不是依蝶,更不是赤炼盟或鹰帮的人,而是一个女人,一个浑身上下带着吉普赛气息的女人。

看到开门的凌昊,门外的女人一双明眸眨也不眨,嘴角勾起习惯性的弧度,“哎呀呀!这依蝶也真是的,瞧她把一个帅男人折磨成什么样了。”慵懒闲适的嗓音,轻轻柔柔的与四周空气融为一体。

凌昊知道她是谁,“黎映然。”

稍纵即逝的诧异从她脸上扫过,“聪明的小孩。”映然称许道,朱唇的弧度扩大,这男人,反应快得惊人。“看来依蝶跟你提过我,可以进去吗?”

“当然。”凌昊侧身让地进屋,心中想的是,她这时来找依蝶做什么?顺手关上门转身,就看到映然伸出于,弯身欲模疾风的头,他连忙出声警告,“小心!它会咬人。”

映然充耳不闻,手缩都不缩,依旧往疾风的头上拍了拍,“好狗狗,你叫疾风吧?真是条乖狗。”

疾风在她的抚触之下,不但没龇牙咧嘴,扑身攻击,反而还眯起双眼,驯然低狺,那模样简直就跟依蝶抚模它时没两样。

又是一个奇怪的女人!凌昊在震惊之余,脑中猛然蹦上依蝶对好友的评述——我怪,小黎更怪,小黎的怪已经高超到让你找不出来她怪在哪里。这就是所谓的物以类聚,臭味相投吧?她的外表看来一切正常,但猫眼中显而易见的讥诮与嘲讽,让人不得不提高警觉。

和疾风摩蹭了半天,映然熟捻地坐定在沙发上,轻松自若地环顾四周,“依蝶呢?还在睡吗?还是——出去了”一希望答案不要是第二个。

“她不在。”凌昊放下锅铲,解下围裙,淡淡答道。

“晚了一步啊?”映然眉头微拢,懊恼低语。她应该再早点来的,没想到依蝶动作那么快,唉!亏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跟周公说拜拜。

“什么意思?”他一怔,难道依蝶不是出去读书?

“别那么紧张。”映然依旧笑容满面。呵呵!这男人真好玩,瞧他那副紧张样,依蝶啊!你捡到的不是个麻烦,是个宝耶!“你一定想知道为何我会突然来找依蝶吧?”

“你知道依蝶去哪?”凌昊只想知道她到底上哪去了,至于映然来找依蝶的原因,他一点兴趣也没有。

“别急嘛!我来找依蝶的理由,跟她今天一大早就失踪很有关系,要不要先听听看哪?”明明知道凌昊心焦如焚,她还是很残忍地吊他胃口。自己好像很坏哦!她暗笑在心中,觉得这并没有什么值得反省的。

“请说!”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凌昊只得忍气吞声,看她耍什么花样。

看这么帅的男人黑着一张酷脸可真是一大享受,她故意慢条斯理地说:“我今天会来拜访的原因嘛,主要有两个,这第一个嘛,就是想来参观参观……哦!不!是来看看你。”好险!差点说溜嘴。

“看我?”凌昊不明所以,“为什么?”

“唉!你是依蝶第一个捡回来的男人,身为她的好朋友,我当然得过来看看你长得是圆是扁,顺便监定监定,这才说得过去嘛!”映然说得说服力十足。

“监定什么?”

映然睇他一眼,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道:“看你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抑或是对依蝶有不良企图啊!”她等着凌昊的反应。

这女人不是简单人物,但冷面修罗岂会那么容易就被唬倒,凌昊不动声色,悠哉自如地问:“结果呢?”

“监定结果是,你不但是假失忆,而且还对依蝶有不良企图!”映然对凌昊的表现激赏极了。这男人铁定经历过大风大浪,要是一般人早就变脸了,而他,连眉毛都没动过一下。

“何以见得?”

“稍微有头脑的人都看得出来你是假装的,何况是我这么绝顶聪明的人,你的演技太烂了。”她大言不惭,吹嘘末了还不忘附注一点,“不过你别误会,我可没暗示依蝶很笨,她啊,可能是觉得伤脑筋去想一个男人是否患失忆症,太不值得,也太浪费时间了。”

不愧是依蝶的好朋友,真是一语中的,凌昊就是因为这点才能在依蝶身边存活下来,“那你想怎么样?”他隐隐觉得这女人不像是来拆散他和依蝶的,她比较像是来看戏,来看她亲自导演的一出戏。

映然眼珠儿一转,“不想怎样,而且我还欢迎你继续对依蝶有不良企图。”这男人算是通过她的考验了,把依蝶托付给他铁定错不了,只要他能给依蝶幸福,至于他为何假装丧失记忆对她来说无关紧要。

“为什么?”凌昊这下可真是吃了一惊,他完全搞不懂黎映然在玩什么把戏。

“这个就跟我来的第二个原因有关了。”映然收起她一直挂在脸上的嘲弄。“你知道吗?今天对依蝶来说是一个特别的日子。”

“什么特别的日子?”今天是什么节日吗?凌昊的目光扫向日历,十二月二十四日,他记得依蝶的生日是明天,而他已经准备好了要给她一个惊喜。

“今天是依蝶母亲的忌日。”映然轻声说出解答。

“什么?”难怪依蝶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有点不对劲。

“依蝶的母亲是八年前的今天出车祸去世的。”

“她的死一定对依蝶造成很大的打击。”他知道亲人的死去是最椎心刺骨的痛。

“不止打击而已,还改变了她的一生。”映然稍顿了顿,整理一下脑中纷乱的思绪,将依蝶的过往一五一十地说给凌昊听,“依蝶的孤僻冷傲,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她原本是个千金大小姐,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事业有成的父亲、温柔可人的母亲、聪明伶俐的弟弟,而她更是集美丽才情于一身,一个天之骄女该有的她都有了,直到八年前的圣诞夜。”

“圣诞夜?”不就是今天吗?

“一通电话摧毁了她的家。”黎映然面容恬静,平稳的语调将凌昊带往八年前。

凌昊凝神倾听,表情凝重。

“那一夜,他们一定四口正准备欢度圣诞夜,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敲碎了他们的天伦美梦。那通电话是一个女人打来的,无情地说出依蝶父亲外遇的残酷事实,在父亲的默认下,血淋淋的事实呈现在他们眼前,一向顾家爱子的父亲,竟然是婚姻的背叛者!依蝶的母亲承受不了如此重大的打击,跑了出去,被丈夫的背叛蒙蔽心智的她,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是奔跑在车辆高速行驶的山路上。”

凌昊已经知道后面的结局了。

“她,因为闪避不及,活生生被一辆疾驰的小客车冲撞,当场死亡,就在依蝶面前。依蝶亲眼目睹那血肉横飞的一幕。”

凌昊双眼紧闭,想到那时依蝶的椎心泣血、孤立无援,他的心狠狠地被撕裂。

“这件事发生后,依蝶不吃不喝、不言不语整整一个星期,过着游魂般的生活。她长跪在母亲灵前,任何人的话语她都听不进去,就好像整个人被掏空了似,心神灵魂全随着逝去的母亲而去。”

“她……”凌昊不知该说什么。

“她没有流一滴泪,从母亲惨死之后就没有。”

“啊!她怎么能……”凌昊喟叹,她从那时就开始压抑自己吗?

“在她母亲去世后的某一天,在毫无预警之下,她突然清醒过来,爱笑爽朗的柳依蝶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冷漠无情的柳依蝶。新生的柳依蝶搬出了柳家,在她幼小的心灵里认为父亲是杀死母亲的刽子手,她没有办法跟他生活在一起。从她母亲死的那天开始,她就封闭自己的心灵、封闭自己的感情,在自己周围筑了一层又一层的防护墙,以免再受到那种蚀人心肺的创痛。”

凌昊很想叫她别再说了,无奈喉咙好像忽然之间多了一块大石卡在那里,让他出不了声。

“而每年到了这一天,依蝶就会把自己藏起来一整天,到隔天再出现。”

“隔天不就是她的生日吗?”

“是的,”映然讶异凌昊居然知道,“她已经有八年不知道过生日是什么滋味了。”

“我会弥补她的。”凌昊承诺道,对映然,也对自己。

“我知道,所以我才希望你继续对她有不良企图啊!”说完那一段不堪的往事,映然的嘲讽又自动归队,“看来现在只有你能把她从痛苦的深渊解救出来啦!”

映然夸张的言词让凌昊的心情稍稍恢复轻松,“你就这么放心我?你不是说了吗?我的记忆丧失是骗人的。”

“我的眼睛不会骗我。”映然非常有自信,“况且依蝶都不在乎了,我干什么还去多管闲事?”

凌昊轻笑,看来映然跟依蝶一样,都是懒人一族的。

“不过,我要警告你一句。”

“嗯?”

“依蝶这一生最痛恨的就是欺骗与背叛,你自己好自为之吧!”她可不想看到依蝶再受另一次伤害。

“这我知道。”等雷鹰远的事情一结束,他自然会告诉她真相。

“那就好。”映然放心地点头,“对了,既然我已经知道你的丧失记忆是假的了,可不可以请问尊姓大名啊?当然,我说的是真的那一个。”撇开依蝶不谈,她对凌昊本身可是兴趣十足,他的沉稳内敛、气态威仪,可不是一般普通家庭训练得出来的。

“凌昊。”这时候再隐瞒姓名就没必要了,凌昊大方地报出自己的名字。

“林浩?这不是你现在用的名字吗?”映然皱了皱眉,她记得依蝶跟她说过,敢情这小子还不信任她?

看出映然的不悦,凌昊补充道:“音同字不同,凌云壮志的凌,昊天罔亟的昊。”

“凌昊?”映然将他的名字在脑中写了一遍,“真武侠的名字,你该不会是什么深藏不露的高人吧?还是……你是混黑道的?”大哥级的人物有这种气势与沉着似乎是理所当然的。

“说不定哦!”凌昊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总有一天她会知道的,“现在可以告诉我依蝶在哪了吧?”他要把她带回来,陪她一起分享她的哀恸,他绝对不再让她一个人躲在自己的壳内啃噬伤心了。

哎呀呀!他还记得啊!“这个嘛!”映然支吾其辞,暗想如果说实话会不会被眼前这个男人五马分尸。

“有困难吗?”

映然重重叹了一口气,“有……”她故作为难,“困难是……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凌昊陡地咆哮,哦!他会被这个女人气得吐血身亡。

“依蝶如果会告诉别人她的下落,她就不叫柳依蝶了,有力气吼我,倒不如省点力去找她吧!”映然被凌昊的怒吼轰得一阵耳鸣,但转眼间,他早已带着疾风不见踪影了。哗!动作真快,她吹了一声钦佩的口哨。

柳依蝶啊柳依蝶,我看你是逃不掉了!未来的日子可精采了,映然简直止不住唇边泛滥成灾的窃笑了。

戏终人散,黎大导演躬身谢幕,功成身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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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轻悄悄地降临大地,朦胧山岚也无声无息弥漫再弥漫,飕冷寒风摆月兑冬阳的威胁,肆无忌惮地嘶吼哀号,衬着四周的树影、山壁、水波更形阴森诡异,在这么恶劣冷寒的气候下,照道理说应该不会有人跑到这偏僻荒凉的山区,更何况今晚是圣诞夜,一个平安喜乐,亲人团聚的好日子。

然而,在那粼粼的湖边,暗影低垂的枯树下,却隐隐约约有一条纤细的黑影,散发着显而易见的孤寂与脆弱。

凌昊屏住呼吸,缓慢轻巧地移近,柔柔地将那孤单身影纳入怀中,无法言喻的心疼早已从心底侵蚀到全身。

怀中人儿动也不动,只将螓首微仰,努力地调整迷蒙双瞳的焦距,“阿昊!”尝试了好久,她终于看清来人是谁,并且准确无误地说出。

凌昊心中五味杂陈,喜怒交加,喜的是费尽千辛万苦,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让他找到了依蝶;怒的是,她竟然不顾自身安危,一个人跑到这荒郊野岭来。如果来的人不是他,而是别人,后果简直是不堪想像,为了这点,他应该好好打她一顿。

“阿昊?啊!疾风也来了!”依蝶伸出双手,热情地拥吻挨到她身边的头颅。

扑鼻的酒味、醺然的眼眸、酡红的双颊,还有那散乱一地的空酒瓶,再再显示出依蝶的清醒状态有待质疑,凌昊感觉到心头那股怒焰,窜烧得更加猛烈狂炽。

“这你别管,先告诉我,你在这干么?”一筹莫展之际,亚歆母亲说过的一番话提醒了他,依蝶也曾在一年前的这时候,独自在阳明山徘徊。依循这条线索,凌昊以亚歆家为圆心,向外扩张搜寻,再加上疾风的帮助,顺着几乎已被荒烟漫草湮没的山径,才寻到这来。

“喝酒啊!”打了一个酒嗝,依蝶晃了晃手中的酒瓶,理所当然地回答,说完又灌了一口。

凌昊一把抢过,“为什么要喝酒?你平常不是最讨厌这种东西吗?”酗酒的人是依蝶最深恶痛绝的,但她现在这模样,实在比酒鬼好不到哪去。

“该喝的时候就会喝,喝酒一向是麻痹自己最快的方法。”这话乍听之下非常有理,可惜是以呓语呢喃而出,凌昊甚至怀疑依蝶是否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有效吗?”望着她微醺的双眸,凌昊突然有了逗弄她的心情。

“没效。”依蝶嘟嚷一声,语带埋怨。

“既然没效就别喝了,为什么要麻痹自己?”他被依蝶噘嘴的神情逗笑,心情也跟着放轻松。

“可以忘记一些事呀!”在酒精的作用下,她合作得很,有问必答。

“什么事?”把握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凌昊降低音量,缓缓引导依蝶回答他想知道的事。

“想忘的事。”即使意识模糊,依蝶的回答依旧简洁有力,也或许是下意识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我可不可以知道?嗯?”凌昊用他低沉魅惑的嗓音缓缓施出魔咒,不着痕迹地哄着柳依蝶。

“为什么?”她迷离的瞳眸直盯凌昊,执意要得到一个答案。

“因为我想知道。”凌昊学柳依蝶平常说话的方式,“而且我有这个权利。”依蝶会是他的妻,会是他一辈子捧在手心呵护的宝贝,他有权利知道她的一切,包括深埋在心中的怆痛。

“喔!”依蝶虽然不懂,却仍是满意地应了一声,在酒精催化下,晃着沉重的脑袋,开始诉说,可惜并不是回答凌昊的问题,她只是说出一些她想说的事。

“告诉你哦!这个地方是我和爸爸发现的,”她那骄傲的神情仿佛征服了圣母峰。

“很漂亮吧?”

“是吗?”四周昏昏暗暗的,他实在看不出依蝶所谓的漂亮在哪里,对她并末回答自己的问题,凌昊略微失望,不过难得她肯开口,他也就一直由得她说下去。

“我们家以前就住在这附近,爸爸常带着我出来踏青散步。这个地方是我们无意间发现的,爸爸说这是一个火口湖,因为跟我梦想中的湖好像,爸爸就把她取名叫『蝶梦湖』。”在恍惚中,依蝶回到了童年。

“蝶梦湖?好美的名字。”凌昊喃喃道。

“对啊!”依蝶为他认同她的话而拼命点头,“每当春天来的时候,就会有好多好多不同颜色的漂亮蝴蝶在湖边飞来飞去,很壮观哦!我们全家人常会来这里野餐玩水,摘花捉蝴蝶。”她兴高采烈地比手画脚,仿佛回到当年的那个小女孩,晶亮的眼眸迸发出迷人的神采。

凌昊醉了,醉在她那两颗灿如星子的瞳眸中。

“每年我过生日的时候,全家人都一定会到这来帮我庆生吃蛋糕,可是……”她适才发光的脸庞逐渐黯然,高昂的语调也渐渐模糊。

“可是什么?”凌昊把怀抱缩紧,将她搂在怀中。很久以前他就想这么做了,他要依蝶在他怀中释放所有委屈与痛苦,而不是在心中将伤痛一层一层的堆砌。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只剩我一个人了,爸爸、妈妈、小寒都不见了,只有我一个人,再也没人陪我吃蛋糕了。”淡漠的语气背后,隐藏着深沉的哀恸。

凌昊无语,却感同身受。

“是啊!一直就只有我一个人。”依蝶喃喃自语,“没人要我,我是没人要的小孩。”

“蝶——”凌昊叹出她的名。

“所以妈妈才会抛下我,抛下我一个人不管我。”她的面容突转凄厉,“连妈妈都不要我了!”沉痛的呐喊一字一句敲进凌昊的心。

“依蝶!”他被依蝶激动的神情吓到,连忙安抚她,“不是的,你不是没人要的小孩,你还有我,我要你!我会一直陪你。”凌昊做了最诚挚的承诺。

“你……”依蝶仰头看他,似要辨识他说的是真是假。

“即使全世界的人都不要你,我也会永远陪在你身边。”凌昊温柔低语。

依蝶望进他的眼中,那池泓潭中的真情挚意撼动了她。“真的?”她开心了,“打勾勾?”她伸出小指头,眼中盛满满满的期待,小孩子气表露无遗。

凌昊好笑地也伸出指头,“是的,我会陪你,一生一世。”他起誓。

依蝶嘴角扬起淡淡的微笑,似乎心满意足了,“阿昊,我累了,真的累了!”最后一丝意识随着放松的心情离她远去,依蝶在他怀中安稳的睡着了。

望着她娇美的睡颜,凌昊在她耳边轻声呢喃,“既然我起了誓,这辈子你是逃不掉了。”他还没有笨到把她的醉言醉语当真,不过他誓言自己一定会誓死守护她。“回家了!”小心翼翼地护好怀中佳人,在疾风的带领下,踩着朦胧的月色,他们踏上归途。

懊回家了,今夜,可是圣诞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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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悠悠的申吟声回荡在室内。

将依蝶安置在床上后,凌昊转身欲离去,她的申吟声引得他回头。“依蝶,醒了吗?”他轻唤。疾风也在床边竖起耳朵,低吠一声。

没有回应!凌昊微觉怪异,他俯头低看。

依蝶双眼紧闭,眉心纠结,一颗颗冷汗从她额上冒出。

凌昊一惊,发烧了吗?他探向她的前额,还好,是冷的,他放下一颗心,可是她额上斗大的水珠还是不断地冒出,“依蝶!”他又唤了一声。

还是没反应!依蝶深陷梦中,丝毫没听到他的呼唤……

又来了!又是这种无边无际的黑暗,飘浮在黑暗中的依蝶,等着年复一年,不断重演的梦魇向她袭来。

慈母的身影倏地出现眼前,一样慈祥的容颜,一样和蔼的笑容。

依蝶想喊,声音却被压缩在喉咙中,她伸出手想碰触,一道无形的墙隔断了她和母亲,无论她怎么努力都触模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温婉详和地对她微笑,心中狂喊,妈咪,是我!我是小蝶啊!

“依蝶!”她究竟怎么了?凌昊慌了,她在睡梦中的模样让他不知所措,她似正遭受着莫大的痛苦,嘴中喃喃呓语,不知在说些什么。“在作恶梦吗?”他赶忙拿了条手巾擦拭她汗湿的脸庞……

四周的暗黑陡然转换,血色的猩红笼罩着她。

远方的另一头,出现了一个无法辨识的小黑点,隐隐跟随着隆隆的雷响。隆隆的雷声愈接近,黑影也愈来愈大、愈来愈大,依蝶看清楚了,那是一辆高速行驶的车子,引擎的怒吼声轰然价响,充塞整个空间。车辆疾驰而来,正对着她母亲,而母亲依然毫无所觉的对她笑着。

依蝶慌了,急了,妈咪,快躲!车子要撞到你了!快闪开啊!呐喊在心中却无法付诸言语,看着车子愈来愈逼近母亲,她的心在淌血。

啊!哀嚎声拔空响起,一阵血花四溅,母亲的笑颜换成七孔流血的凄厉,化为一缕轻烟消逝无踪。

“妈。”依蝶喊出口了,但为时晚矣……

“依蝶!”凌昊抓住依蝶漫天挥舞的双手,禁不住心底一阵刺痛,那种深沉的无力感又揪住了他的心。他望向依蝶,出现在眼前的景象令他震撼得无以复加。

她流泪了!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滴从她眼角滑下,滴落在毯子上,泛开在他心湖中。

“依蝶!”他低叹,再度俯下了身……

黑暗又无声无息地包围住她,依蝶无力地瘫坐在地,止不住泪水的奔流。

经过了这么久,她以为自己应该习惯了,但每次相同的梦境上演,椎心之痛依旧蔓延到四肢百骸,让她毫无招架之力。

“妈咪,不要走!不要留下小蝶一个人!”她又再度崩溃在失去慈母的哀恸中。

她知道接下来她会一直陷在黑暗中,直到清醒。她毫不挣扎,任由自己在暗黑的时空中游荡,举目所及净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咦?那是什么?一个小小的光点在前方闪烁着。

这是以前从来没有的,那个光点发出温柔的呼唤,“依蝶!依蝶!”在叫她呢!她不加思索地投身进入……

依蝶醒了,她倏然睁开眼,四周是暗的没错,景物却超出她的预期,此时她应该身在蝶梦湖,而不是这里——她的房间。

这是怎么回事?依蝶陷入迷惘中。

她几时回来了?脑袋却还未月兑离酒精的控制,昏昏沉沉的无法思考。她当机立断放弃这个问题,反正已经回来了,再去思考是怎么回来的似乎有点无意义。

不想了!倦极的欲翻身换个姿势,却在腰际发现一只不应该存在的手臂,还是男人的,脑后传来轻微沉稳的呼吸声,她别过脸,凌昊俊朗的面容登时映入她眼眸。

依蝶一愣,他怎么睡在这?这是她的床耶!更过分的是,他居然敢大剌剌地拥着她睡,他是不想活了是吧?好!她会成全他。

当下反应就要把熟睡中的凌昊推下床去,让他尝尝狗吃屎的滋味,一双小手却在行进中不由自主地转换方向,模上了凌昊的脸。

顺着线条,依蝶的手轻轻柔柔地在凌昊脸上游走。

她该推他下床的,她该破口大骂的,此刻的举动,连她自己都不十分了解。她只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习惯他在自己身边的事实,而且欣然接受。

其实,阿昊是很好看的,她一边模一边想,剑眉星目,高挺的鼻梁,线条完美的嘴唇,刚毅方正的下巴,一张脸,像是上帝用刀雕刻出来的那般完美,翩翩的风度与举手投足间自然而散发出来的男性魅力,也是很吸引人的,怪不得会有那么多的女生专程跑到紫苑去看他,这种人,该是天生当明星的料。

是他找她回来的吗?依蝶猜想,应该是吧?她轻轻地偎进凌昊的怀抱,将螓首斜靠在他宽厚的胸膛。

现成的抱枕不用白不用,累极地打了一个呵欠,睡眠慢慢征服了她,将她带往甜梦中,她临睡前的念头是:阿昊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今夜,恶梦将不会再来找她了!因为她在一个安全的臂弯中。

依蝶进入梦乡后,凌昊缓缓睁开眼睛,他其实一直都醒着,她睡梦中的呓语使他难以成眠。

她一直都这样受恶梦的侵扰吗?他的手臂上还残留几滴泪痕,依蝶的悲泣呓语揪痛了他的心,可恨的是,他却无法做些什么,只能任她在梦中宣泄平日的压抑。

依蝶的突然转醒吓了他一跳,连忙装睡,却也知道难逃被踹下床的命运。模上脸的一双小手使他险些低呼出声,主动偎近的娇躯更让他确定,这丫头铁定醉昏头了,才会做出这些出人意表的举动。

他努力的调匀呼吸,不让依蝶发现他的清醒,柳依蝶会吃男人豆腐?这说出去谁相信?莫非——他转念一想,唇边逸出了笑容。

闻着她发丝的馨香,他想,这场仗或许并不如他想像中的那么难打,至少,敌手已经有竖白旗的迹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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