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可人在电梯里满脸春风得意的补妆,每礼拜公司都有例行的重大会议要开,由“鸿毅”的各级主管提出营运报告,而今天尤其还来了外籍贵宾,是公司即将合作的对象,日本“沧涸”设计公司的代表人。总经理人在香港分公司,最快也要到下午两三点才能回到这座大本营,所以改由副总坐阵,她这个总经理秘书自然是能模鱼就模鱼喽!哼!孟灵想和她斗,门都没有。
孟灵垮着肩膀走回座位,可恶!这于可人溜得真快。
求人不如求己吧,糟糕!十点八分了。
冲吧!火速拿起桌上的资料,搜寻复印机的行动开始了,她可不想第一天就被炒鱿鱼。
幸好,如她所料,复印机在资料室里,但是,已经是十点二十五分了。
哎呀!这些老祖宗还真会折腾人,开个会非得要有茶点吗?哼!去他的白领阶级!
冲到二十六楼的茶水间,把所有的瓶瓶罐罐聚集在一起,咖啡?红茶?还是……天啊!真是一个头两个大,整个二十六楼已经空无一人,看来副总和张倩已经开会去了,至于那该死的于可人……啊!会议室?孟灵急得跳脚,会议室在哪一楼啊?啊--这下她真的尖叫了。
才泡好的三杯咖啡全翻了,“铿锵”一声,一个精致的磁杯跌个粉碎,地上一摊黑色液体不打紧,孟灵一抬头,发现桌上那“摊”才是祸首啊,蔓延开的液体迅速殃及放置在一旁刚刚印制出炉的会议资料,要抢救也来不及了……
“喔哦--这是第三次世界大战吗?”
孟灵闻声回头,一名男子斜倚在门边,手指勾着西装挂在肩上,眼底溢满夸张的兴味。
瞬间,她眼睛亮了起来,冲过去就把他拉进来,嘴里只差没把上帝佛祖都感谢一番。
“你真是老天派来解救我的,快!帮我把杯子洗一洗,还有四十杯,嗯……是咖啡还是茶呢?哎呀,随便啦,喝不死人就好了。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八成是最近犯小人,要不就是流年不利,干脆下毒把这些人统统毒死,省得我一个人受苦受难。唉!老天真是不公平,有人吃饱纳凉、有人却得活该受罪、”
晁子齐傻眼了,这女人究竟在干嘛?竟然把茶水间搞得像战场,还把所有的杯碗瓢盘全搜出来,听她嘴里叽哩呱啦的,一会像见到救世祖,一会又怨天尤人,披头散发、焦头烂耳又念念有辞的样子,若不是她身处在这栋大楼,他准当她是疯婆子。
“喂,你发什么楞?快帮忙啊!”她吆喝一声,晁子齐着了魔似的傻楞楞应和:“喔,是、是,帮忙帮忙!”
他把手上的西装随便一丢,随即转开水龙头。
“动作快点。”
“是、是。”他手忙脚乱的听她指挥:心想,天哪!这女人究竟要搞什么鬼?好吧,姑且就顺水推舟,看她玩什么把戏?
“喂喂,几点了?”
“十点五十。”他看腕表。
“完蛋了,完蛋了,这下真的要回家吃自己了。”她哀声连连,慌乱的在一个杯子里加了七、八匙的咖啡粉。
“这太……别……”他简直是“叹为观止”而语无伦次了。
“什么?”她侧头见他怪异的表情问。
他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眼睁睁的看见她又拿起一包味素往那杯里倒,然后是三汤匙薏仁粉。
“什么啊?”她没好气的瞪着傻楞的他。
显然她把味精当砂糖,把薏仁粉当女乃精,而且是出于无意识动作,根本没看自己在做什么。
“唉,算了。”她不耐的摆摆手,没心情去管他了。
他探头一看,哇!八分满的三色粉末,这能喝吗?他很怀疑,真的很怀疑!这杯喝下去就算没被她毒死,也要去洗肾了。
“死马当活马医喽,如果他们要开除我也是没办法的事。”她又心不在焉的往杯里注入八分满的水,低头一看:“咦?颜色怪怪的。”
她总算注意到了。
“大概是女乃精加的不够多吧。”
什么?她竟然这样说!他几乎要去撞壁了,等等!这下她又拿什么?精盐!
天啊!他拍拍自己的额头,这女人近视几度啊?眼镜是戴假的?
算了算了,幸好她放的不是洗衣粉,不过,看那杯浓稠物,还真是恶心哪!奇怪,公司怎会有薏仁粉?
“薏仁可和绿豆掺煮,是夏天的清凉盛品,有减肥、利尿、养颜美白功效……”晁子齐拿起包装袋研究,他不特别爱喝四神汤,薏仁的美容功效他还是今天才知道。不知道是哪个爱美的女人,于可人,还是张倩?二十六楼也只有这两个女人了。今天多了一个,如果面前这个算女人的话!谁来告诉他这女人从哪冒出来的?
“喂,你干嘛?”
“喔,没什么。”他假装忙碌的东模西擦。
趁她转身,晁子齐飞快的在杯里加了五六匙的女乃精和糖,这样喝起来应该会比较好吧?他想,泛着微笑满意的将液体搅匀。
“你要喝啊?那杯送你好了,反正我是豁出去了,来不来得及都无所谓了。”她很慷慨的说。
“不不不……还是不要了。”他又摇手又摇头,脸上挂着一个“非常客气”的笑容,眼里却投射出警讯:妳别害我吧,我还不想那么早死。
孟灵莫名其妙的看着这个怪人,脑袋终于有些清醒了。她问道:
“喂,你是哪里来的?”
“我……”他指着自己鼻子,真想说一句:“我还要问妳咧!”
“喔,我知道了,”她自作聪明的,含笑斜睨他:“你一定是楼下的职员,大概是知道主管开会去了,所以就趁机跷头,对不对?”
“我?跷头?!”他不可置信的张嘴,我像吗?
“别不承认啦!反正我又不会去举发你。”
他喃喃自语:“还举发我咧!这女人真是吃错药。”
“你说什么?”
“我是说妳聪明,真聪明,实在太聪明了。喔,记住喽!不可以去举发我喔,否则……”他干脆来个将错就错,似笑非笑的说。
“否则你会跟我一样,被当鱿鱼炒吗?放心,我这个人最讲义气了,何况你刚才还帮我忙呢!”
他挑起眉,眼中闪过兴味,这女人还不是普通的有趣。
“妳要被炒鱿鱼了吗?”
“天晓得,八九不离十吧。”她一摊手。“对了,你是哪个部门的?”
“呃……笼统的说呢,我是这一栋大楼的总管。”他颇为小心且斟酌的答。
“总管?大厦管理员吗?不会吧?你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跟人家抢做什么管理员,你不知道现在经济不景气,很多失业的人怪可怜的,尤其是上了年纪的人只能当管理员了,你还跟人家抢……”
“Stop!谁跟妳说我是管理员了?”他翻个白眼,管理员!亏她想得出来,竟然还训他!
“不是管理员?那么是……我没听过一般企业有『总管』这个职务啊?是财物总管吗?”她推推眼镜,思索着:“有钱人家通常会有一个总管,专门管杂物和其它佣人的管家。喔,对,还有李莲英!”
“她是谁啊?”八成是个地位卑微却有所成就的女中豪杰吧?他兴致勃勃的问了。
“慈禧太后旁边的太监总管啦!”她白他一眼,真是没学问。
“咳咳……”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真是被这女人打败了,竟然拿他跟太监比。
“喂,你没事吧?”孟灵好心的去拍他的背,才发现他竟然高她许多,有一八○吧?她灵机一动,兴高采烈的当起狗头军师,还不忘先来段“劝诫之词”:
“哎呀!你别当什么总管大人了,反正这家公司根本莫名其妙,我才第一天上班就被整得灰头土脸,亏它还在商场上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咧!唉,毕竟我是无路可走;你就不一样了,如果你继续当什么总管太监,就真是太对不起你父母也太浪费自然资源了。”
“妳有什么高见?”
“转行啊!依你的条件何去不当model,或者拍电影,我包你一定红。”
“哦?值得考虑,妳有什么门路吗?”
“我?哈!靠我呀,你就只能去Friday当牛了。”
“嘿!妳言下之意是妳常去光顾喽!”
“不会吧!你看我像那种人吗?”她惊呼,没好气的瞪他。
他退了一步,一手摩娑着下巴,一手抱胸,认真的打量起面前身材娇小、肤色黯沉的女人,头上梳个欧巴桑的发髻,凌乱的发丝随意的飘散下来,太过随便的穿著实在令人不敢恭维,鼻梁上那副黑框塑料的大眼镜真是“耸够有力”,说她会去养牛郎只会笑死人。看不出她的年龄,如果她够年轻,应该是头脑简单的乡下女孩,实在好骗嘛!如果她有点年纪了,他猜想她准是被男人拋弃的二度就业妇女。
“喂,你看完了没有?”
他轻咳一声,压抑着心中的笑意,为什么想笑?他自己也不懂,也许因为她不像他认识的任何一个女孩,或者女人,他只觉得新鲜,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
“天啊!大小姐,妳知道现在几点了吗?”高八度的惊呼声突然响起。
两人回头,看见信息部的葛经理立在门边。
“喂,几点了?”孟灵不以为意的问晁子齐。
“十一点三十八分四十七秒。”他好整以暇的答。
“哎,时间过得真快。”
“确实过得很快。欸,妳不戴表?”
“买不起喽。”
“我送妳。”
“无功不受禄。”
“朋友应该礼尚往来。”
“我不认识你,不算是你朋友。”
“欸,妳这女人真绝,还称自己最讲义气。”
“你这男人才小家子气呢!礼物送过来又送过去的,你不嫌麻烦啊?”
梆经理呆楞的看两人一句来一句去的扯着,惊异的发现只差没让他化为木乃伊!
“当我自作多情好了。”
“哎呀!你别认真吧!我们当然是朋友喽;何况,我怎么可能连几百块的表都买不起呢?我是不喜欢戴手表。”
“哦?”
“不喜欢手上被束缚的感觉,我喜欢掌控时间,不喜欢被时间掌控。”
他顿时露出一抹奇异的神色。“妳戴怀表吗?”
“嗯,不久前才掉了一个,最珍贵的一个。”她露出黯然的神情。
奇怪,现在流行戴怀表吗?还是巧合总发生的很容易?他想。
“总经理?!总裁?!Boss?!”门豁地打开,包括赵国梁、张倩、柯伊醇在内同时惊呼。
“总经理?”孟灵诧异的左右张望,除了自己只有他了,自己几时变成总经理了?还真有些飘飘然的感觉。看这群人诚惶诚恐的窘样,嘿,真想学学一代女皇说声“众生平身”。
她挥挥手,有点“歹谢”的说:“诸位,没那么伟大吧!”
晁子齐溢着兴味的微笑注视她那颇自满的脸庞,众人则屏息的等待结局揭晓,她不会真以为自己“一朝登基”吧?
敝怪!这些人,好象她脸上长了痲子,有那么好看吗?
啊!不……不会吧?
眼看她脸上的肌肉越发僵硬。
除了“他”,只有自己了,总、总经理?!
“不会那么巧吧?”她尴尬的喃喃自语。
“如果就是那么巧呢?”他笑眼溢然的扬起眉。
“那、我真的只有回家吃自己了。”她低垂头,咬着食指低鸣。
晁子齐隐去微笑,正眼转向那群属于他的“臣子”,摆出了他应有的威严。“葛经理,请你向各级主管宣布今天的会议取消,看完戏的人可以回到自己的岗位了吧?”
前一秒还是一个友善的“朋友”,转身成了睥睨群臣的“君王”,孟灵觉得自己是滑天下之大稽的傻蛋。
“赵副总,请你留下。”晁子齐冷峻的命令,好个有威严的老板呵。
“总经理,有何吩咐?”
孟灵嗤之以鼻,好一只卑躬屈膝的哈巴狗,之前的阴冷气势怎不见了?有钱有势便能使鬼推磨,她总算见识到了。
十坪大的茶水间剩下三个人,忽冷忽热的气氛让孟灵想尖叫。
“我亲手泡了一杯香醇咖啡想请你品尝一下。”
还“赐饮”咧!嗯,这个老板够英明。
咦?孟灵一脸狐疑,拜托,那杯咖啡是我泡的耶!这人竟然擅自邀功,不,应该说“借花献佛”,不,这形容更离谱了。总之,他太小人了。
“谢总裁。”赵国梁必恭必敬的接下。
“五分钟后请你到我的办公室,并请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算什么?翻脸和翻书一样,难怪古之有云:“伴君如伴虎!”
晁子齐丢给孟灵一个莫测高深的微笑,拎起西装,步履轻松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