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周未,又是一个笑眯了眼儿塞了满满一荷包银子先生孔方兄、胜利地准备打道回府的晚霞满天时。
“我有事要找你谈谈。”
耐着性子,终于等到小钱鬼肯心满意足地收拾包包准备起身走人、顺便放他外行之路了,沉默了好几日的杜宇霖终于寻得了说话的机会。
“谈?”朝阳用很奇怪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了他许久,而后笑眯眯地点点头,“好呀,反正我回去了也没事,不过你要谈什么呀?、”虽然现在已经恢复了风平浪静,但自从那次午休在校后树林内一场舌仗后,这些时日她为了杜绝再次受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件”的打扰,一直小心翼翼地同杜宇霖保持着最远的距离,能不说话便绝对不会说话,以免她有可能再次荣任八卦中的主角人物。
炳,她说过啦,人世间最重要的事之于她,便是努力赚一切可以赚到的银子、抓一切可以抓到的可爱钞票嘛其他的,恕她不能奉陪啦。
不过,今日看在她又是一个满载而归丰收天的分上,而这教室中又早没了闲杂人等,她就给这小肚鸡肠一个机会啦,看看他要谈些什么。偶尔,她也是需要放松一下的嘛。
“我……”杜宇霖望着她笑眯眯的开心模样,原本已在心底打好的月复稿实在没法子讲出来。
水漾漾的杏核眼,红润润的月牙唇,翘悠悠的小辫子,鲜灵灵的神采飞扬。
十五岁,花儿一般的年纪,正是青春刚刚开始的年纪,无忧岁月啊,换作任何其他的同年岁的少男少女们,合该都是欢笑畅意、大肆挥洒青春的;是躲在父母长辈小心筑砌好了的温室花房里……年少不知愁滋味啊。
却只有她……
他微侧首,望着她神采飞扬的模样,心中明明挤满了一大堆的话,偏偏唇张了又张,却依然是无法明白地说出,也不知到底该不该说。
利用一切机会,赚一切可赚之钱。
她才不过同他一样的十五岁,正是花香初绽。明明是花儿一般的稚稚小女生啊,却早已投身到了自己背负生活压力的那个成年人的世界,开始了一日复一日的辛苦奔波。
他,知道的。
尽避除了他之外的、所有认识她的老师同学,都对她“抢钱一族”的小钱鬼模样啧啧有声,很是、或者是一点也不明白她为何会如此,钱对她来说为何重要至此?但他,自从幼儿园时候起,与她相伴了十年春夏秋冬的他,却是完全明白的。
所有有关她的一切,他,全都明白。
完全懂得她笑哈哈的背后,有着怎样的辛酸,哀伤。
案母离异,除了疼爱她的女乃女乃,她的生命里,再也无第二个真心待她的亲人了,再也没有第二个了啊……而就在去年的夏天,在她刚刚中考之后,疼她爱她的女乃女乃也离她而去,从此,她只有一个人。
只有一个人的、仅仅十五岁的小女孩,要怎样地来养活自己,甚至还要完成自己的学业?
却又绝对绝对地不要任何人的伸以援手,哪怕是来自于曾经血缘之亲的父母,哪怕是来自从小一直相伴长大的他。
骄傲,固执,倔强,永不服输,从不低头。
这样的她,如此的她,他怎能还忍心打碎她最后的一点期望?!
他,开不了口!
☆☆☆
“喂,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嘛!”
他欲言又止的犹豫,孩子一般的别扭,朝阳完全看进了眼里,心中的好奇也开始浮现。
“我……”他闷闷地拎起包包,站起身来推开她往外走,“我也不知道该怎样说。”双眼不自觉地望她,却与好与她好奇的视线在空中撞个正着,于是飞快地移开,大步外走。
“杜宇霖——”
朝阳略带困惑地抓抓头,拎起包包快步跟上他。
“杜宇霖,你今天很反常哦。”到底有什么这么难开口的?
说实在的,杜宇霖平日虽总是一副冷冰冰面无表情不屑搭理人、不理不睬耍酷的跩模样,但她沈朝阳至少也认识这家伙十个春秋了,完全明了他如此模样只是为了不想让人知道他其实很内向很不善言辞罢了。
出身豪门,却是异于豪门骄纵公子哥的、一个很容易羞涩的男孩子。
认识他十年,这是她对他的最始终如一的评价。
“杜宇霖,你是不是……哦——”她追上他,双手叉腰地截住他的去路,突然很兴奋地吹了声响亮的口哨,“我明白了!我完全明白你要跟我说什么了!”
“女孩子家不要吹口哨。你……你已经知道了?!”
杜宇霖顿时一愣,“你、你怎么知道的?”
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终于说服女乃女乃,将学校决定给予朝阳的劝退处分暂时收回,由他来和朝阳谈,看能不能让朝阳停止捉刀代笔的“另类打工”生涯——这件事完全保密啊,她是怎样得知的?!
难道是校方已经提前跟朝阳谈过了?
可是朝阳为何没有一点难过的样子?!
“朝阳……”他小心而仔细地盯着一脸兴奋的她,很慢很慢地问:“我要跟你说什么——你真的知道?”
“哈哈!”朝阳只差没仰天长笑几声了,“爱在心头口难开是不是?”呵呵,她是美丽聪明能干的沈朝阳哎,一个不小心被她吸引了,也是情有可原的啦。
“爱——”他艰难地扯动嘴角,一双优雅的豹眼顿时瞪若铜铃,差点被她毫不谦虚的大言不惭吓得下颌月兑臼!“沈朝阳!你可以停止你的嚣张大笑了!”天下还有第二个女孩子像她这样的语不惊人誓不休吗?“如果是别人,或许会被你一时蒙蔽——可我已经认识你十年了!”她的什么缺点、糟糕样子他还不知道啊——如果是别人……
他的心中,突然间竟然开始有了点说不清楚的奇怪感觉。
“你不是突然发现喜欢上了我,然后心里建设了好久,准备向我告白啊?”好失望哎,她还以为爱情小说中的经典公式在现实中也是适用的呢——好啦,以后再也不浪费时间看那些骗人眼泪的小说了,还是多多抢钱比较好!
“谁、谁、谁要向你告白?!”他扭过头,不想被她瞄到自己脸上突然又热又烫的红,“你才多大!整天不务正业,除了猛宰同学的银子还会做什么!”
“你管我呀!”她不要听他唠唠叨叨的啦,“你如果不是想跟我告白,那我倒要问问你——你这么又犹豫又难为情的做什么?”害她白兴奋了一场。
“我说过了,有件事我要跟你谈!”杜宇霖突然间有些懊恼地大声一句,而后又降下语调来,“天黑了,我请你吃饭,走啦。”脚步有些气闷闷地拐向校餐厅。
“我才不要你请。”朝阳却不跟上他,只停在原地,扫一眼校内尚有三三两两的同学停驻,便很是坚决地拒绝了他的邀请。
她不要再为大众创造话题,更不要被当作八卦女主角啦。
“这可真的奇怪了。”一向猛向他扒小便宜的人竟然也有拒绝便宜自己扒上身的一天?“你不要告诉我,你不是沈朝阳哦。”他突然轻轻笑了起来。
“可你如果不是杜宇霖,我绝对会让你请客!”他那是什么眼神嘛!
“你是什么意思!”原本漾着轻快笑意的脸,顿时又沉下来。
“我不要被当作八卦女主角啦。”朝阳鼓起红润润的月牙唇,有些恼地回瞪他,“杜宇霖,你今天真的很反常哎。”说要事要和她谈,可啰啰嗦嗦了大半天,却什么也没“谈”出一句来,“你到底要和我说什么啦!”她不要浪费时间下去了,“我回家了,等哪一天你想好到底要跟我说什么了,你再来跟我‘谈’吧。”转身,迈开大步,向着校门口前进。
“朝阳!”杜宇霖喊她一声,见她果然不再理他,知道她向来是说到做到的,忙急急地追了上去。
他已经和她一起了十年,他一点也不想和她分开,更不要她再一个人走下去。
☆☆☆
“你到底要干吗?”问他,他一语不发,只闷着脑袋一路追在她的身后。她走,他也走;她停,他便停。“杜宇霖,我真的要恼了!”耍人,也是有限度的!
“我有事要跟你谈。”他还是那一句,声音低低的,扭着头,看也不看身前的小女生一眼。
“要谈你就谈啊。”她知道他是一枚不喜说话、更不喜长篇大论的闷葫芦,可是他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却从来不曾如此过啊,每次和她一起他总是噼里啪啦一大堆,不说到她受不了绝不住口的,“杜宇霖,我们再怎样也算是朋友吧,你有什么尽避说啊,我绝对绝对洗耳恭听,好不好?”
“我——”他双眼忙碌地左看右看,就是不肯看她,“啊,原来你就住在这里啊。”他忽然惊讶地喊了一声,“我还从来没来过你这里呢,我要进去参观爹观。”
博扬精英私立高中虽然对学生在学习管理上十分的严格,却并未如一般的私立学校那样实行集中军事化的管理,而是十分宽松的氛围,从不曾限制过学生必须住校,是以许多学生在每日放学后,都会回家或在外赁屋而居。
朝阳自离开从小生活的小镇来这座城市上高中,也未选择住校,而是住在离学校不远的一处住宅小区里,一室一厅的小房子,不算大,却足以让她一个人住得十分宽敞了。
“你不知道我住这里?你从没来过?”哈,准信!
“杜宇霖先生,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这套房子是哪一位先生的叔叔帮我要来的!”如果不是杜二叔的出面,生下她后便劳燕双飞的、她血缘上的父亲母亲,又怎会在十几年后想起他们尚有一个讨厌的拖油瓶来,又怎会心甘情愿地为她合伙买下这一间房子供她居住!
她从小便从不曾设想过,她的“父亲母亲”竟然还有记起他们还有一个“女儿”的一天!
“朝阳。”望她突然冷笑着的忿忿神情,杜宇霖忍不住伸手搂住她单薄的肩。
单薄!
这个总是嘻嘻哈哈、开开心心,坚强,从来不曾因为生活的不平而埋怨过的小女生啊,却原来竟是这般的瘦弱而单薄!
心中,没来由地一痛。
“啊,我太无聊了!”如梦醒一般,朝阳自嘲地吐吐舌头扮个鬼脸,拉住他搂在自己肩上的手举步上楼,“我也是个小没良心的,你叔叔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却连一个谢字也没说过。”
“二叔很喜欢你,总说想认你做干女儿的,可你屑也不屑。”杜宇霖眨眼一笑,“怎样,朝阳,要不要再考虑考虑呀,我叔叔就小霆一个儿子,你如果答应了他一定开心得要命。”
他的叔叔和朝阳的爸爸是小学时的同学,去年朝阳女乃女乃因病饼世唇,朝阳顿时无所依靠。是他拜托叔叔多方打听,联络上了朝阳远在南方的爸爸,叔叔几乎是用了所有的手段才将其劝回小镇,为自己母亲举行了葬礼,并不得不为这个几乎已遗忘了十五年的女儿在这里购买了一套房子。
天下,竟然有如此的儿子、父母!
“‘他’开心得要命?”朝阳闻言哈哈一笑,刚才的郁闷一扫而空,更是一点也没察觉杜宇霖千丝百转的心思,“请问是哪一个‘他’呀?是杜二叔叔,还是你的小霆弟弟?”
他的意思不是要她入杜家做童养媳吧?
炳……
“当然是我叔叔!”杜宇霖用力瞪这个笑得没一点形象的人,“关小霆什么事!”
这只小钱鬼,从来是最喜欢扭曲别人的话里寓意!
“我以为……噗嗤!”朝阳依然笑得乐不可支,见他真的有些恼了,才很好心地停了笑声,掏钥匙开门要他进来,“好啦好啦,我说对不起。”站到门里,双手往上一挥,“哪,这便是我的地盘,欢迎参观指导!”
小小的一室一厅,里面没多少多余的摆设,两只小凳子,一张小方桌子,一只水杯,这便是小客厅内所有的物件了。从卧房敞开着的门望进去,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架,一件衣柜——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何其简陋,何其简单!
“喂,你叹什么气呀?”伸手揉揉杜宇霖的头发,朝阳不甚在意地笑笑,“我知道我懒,不爱打扫,可我的屋子收拾得还算整洁呀,哪里碍着少爷您的眼啦?”他若敢嘲笑她试试看!
“我是在羡慕你好不好?”他如走在自家的地盘上一般,很随意地闯进闺房重地,“惟我独尊,独霸天下,自由自在!啊,我也想过独居的美好生活呀!”
“少来了你!”他家才是她羡慕的对象好不好?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守在一起,哪里像她,走到哪里也是形单影只的孤家寡人一个!“你随便坐。我这里除了凉水什么也没有,您多担待!”
“谢谢了。”他随意地往床边惟一的一张椅子上一坐,望着笑吟吟的矮个小女生,心中思绪起伏,建设了好久,而后慢慢地开了口。
“朝阳,我一直想问你,你总这样子地代同学抄笔记,不会很累吗?”
“累呀。”她不在意地一笑,坐在床沿上双脚一翘一翘的,掰着手指头玩得不亦乐乎。
“那——”
“那就不要再这样下去了?”朝阳侧着脑袋,嘻嘻一笑。
“是、是啊……赚钱的法子有无数种,你何不——”
“何不选一条别的路走上一走?”照旧接过他的话茬,朝阳仰起脑袋望着天花板,双眼一眨不眨地,“可是我最亲密的好朋友兼好同学,您是最了解我情况的那一位哎,您倒帮我想想,如果我还有其他的路走,我又怎会非走这一条难走的独木桥?”去打工?她还是未成年人哩,到哪里找可以适合她来做的工作?
“其实……”他小心地望着她,“其实沈叔叔-——”
“你那位沈叔叔乐意让我认族归宗去到他的身边?”
不带任何感情地笑了笑,朝阳吐吐舌头,“可是我不乐意哎!我才不要去喊一个十几年不进家门一步、连妈妈过世也不肯回来看一眼的男人‘爸爸’!”
“朝阳,你不要生——”
“我才不会生气呢。”哼一声,朝阳依然仰望着天花板,不肯让眼中的酸涩示弱地淌下来,“反正我从来没设想过我沈朝阳今生今世会有喊一个男人‘爸爸’的一天,我又怎会因此而生那些根本生不着的乌烟瘴气?!我才不会!”自她记事起,她就只有一个亲人,从来只有一个血缘之亲,其他的,她从没想过的。
是的,她从没想过的!
“朝阳。”
“我没什么啦,笨蛋,你这是什么表情嘛!”用力地眨了眨眼,朝阳终于肯收回视线,水漾漾的杏核眼眯成小小细细的一条线,冲着端坐她身前的杜宇霖做个淘气的鬼脸,而后大咧咧地瘫躺在床上,使劲地吐口气,“好啦好啦,不说这些没有用的啦!杜宇霖先生,你不是有事要和我说吗?”
“可是我又突然不想说了。”静静地望着坐没坐相、而今躺又没躺相的人,杜宇霖叹口气,“本来我还想,如果你有空闲时间的话,我可以和你一起学电脑哩。”
“什么?什么?学电脑!”懒洋洋瘫在床上的人一个鲤鱼打挺地坐起来,双眼瞪得大大的,好像动画片中可爱的大脸猫一眼地凑近他,刹那间精神抖擞得不像话。
“是啊。我二叔前几天不是去了一次美国吗?他说现在电脑在西方国家已经很普及了哎,咱们这里过不了几年一定也会掀起电脑热潮的。”抬起手慢慢伸出一根手指将几乎贴到自己脸上的大眼猫一点一点地推开几分,杜宇霖除了叹气还是叹气,“他帮我带回来了一台,要我趁早学会使用电脑,以后才不会被社会所淘汰。”
“还有呢,还有呢?”
“还有什么?”困惑似的瞄一眼漾着大大的笑脸、眉眼弯弯地凑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小女生,他继续叹着气,“我原先想,一个人学总不如两个人一起学着有趣又进步快啊。可是你也知道啊,小霆小霄他们现在就在国外啊,我打电话给他们,才知道他们早就学会啦,所以我——”
“所以你来找我对不对,对不对?”哈哈,果然是一起了十几年的好朋友啊!
“就算我来找你了,可你也没时间的,对吧?”他慢斯条理地耸耸肩,很是无奈的样子,“你要忙着代笔,忙着赚银子,哪里有时间和我一起学电脑啊,是吧?”
“我有时间的,有时间的!”电脑哎,她只在电视上见到过的电脑哎!“杜宇霖,杜宇霖!我也要学电脑,我也要学啦!”跳站起身来,她抓住他的肩膀一阵猛力的摇晃。
“你真的要学?”快被她摇得头晕脑涨了,杜宇霖挣扎着从自己肩膀上抓下那一双罪魁祸“手”来,很认真地再问一遍:“真的要学?”
“当然是真的!”她也很认真地用力点头。
“那好,想和我一起学电脑可以。”他在她眉开眼笑的同时追加了但书,“我有条件的。”
“……我不可以再代抄笔记赚银子先生孔方兄?”头皮发麻地,朝阳如何的冰雪聪明,脑筋微微一转的给出正确答案来,“你要我用这个作学电脑的交换条件?”
他很认真地点点头。
“那我以后靠什么吃饭生活?”她哇哇地嚷几声,顿时浑身没劲地重新瘫回身后的床上,抱住头哼哼吁吁地,“我又没代同学做作业,只是帮他们抄抄笔记、猜猜考题而已啊……你不要再说刚才那些话哦,我不喜欢听,我更会生气的!”
如果他还告诉她,她可以去找那个同样姓氏的男人要银子讨生活费,她马上将他打成馒头!
“朝阳,你是为了什么进博扬读书的?”伸手拉她坐起来,杜宇霖才不会被她骗,“你的学费是全免的吧,你每学期拿的奖学金足够你日常的生活花费了吧?”她其实根本衣食无忧的好不好?
“可是可是——”她犹想垂死挣扎。
“可是你这只小钱鬼呀,总是认为只有装进自己口袋的银子先生孔方兄才是安全的!你真的就这么对自己没信心呀?”他故意斜睨着她,哼哼一笑,“如果你是怕以后的两年半里我抢光了你的奖学金、害你没饭吃的话,那你就继续你的‘抢钱大业’好了,我找别人一起学电脑也是一样的,我无所谓啊。”
“不行不行不行!”她立刻被激得跳起脚来,“谁说我没信心啦?我的信心大大地!哼,你想和我抢奖学金?下辈子吧你!”
“那你是同意喽?”
“……”她还是在犹豫。
“朝阳,人生在世,有许多东西是比银子先生孔方兄更重要的。”他拍拍她单薄的肩,心中有莫名的酸与痛楚,“我们还小啊,过早地投身到那些我们其实不懂的世界中去,对我们其实一点好处也没有的。如果你担心以后你上大学的费用,我会帮你想办法的好不好——你先不要恼,听我把话说完——你忘记了我们可以申请助学贷款读大学,大学也有奖学金,何况到时候我们还可以去做家教打工赚钱的,是不是?”
心,真的很痛很痛。
一样年纪的花样少年啊,却是少了一样的欢笑无忧,却是要过早地背负起成人的世界来!
“……谁跟你是‘我们’啊?”朝阳沉默了好久,才朝他翻个白眼、吐吐舌头,“你是谁?你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哎,才不是可以申请助学贷款外加做家教打工慊银子的难兄难弟!”
“沈朝阳。”好看的眉头马上皱了起来,“我最不喜欢你这种语气。”总是在无意中与他划出一道分割的鸿沟来,让他懊恼,“我家条件是好,可我家是我家,我是我!”
“好啦好啦,我错啦我说对不起我向你低头认罪!行了吧?”这句话他几乎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拿出来朝着她无辜的耳朵大声地吼上一遍,她其实也不是故意的嘛,“大不了我答应你的条件,以后少……好啦,以后我就算是给同学看我的笔记或帮忙补课,也不会再收他们的钱啦,可以了吧!”
哦喔,他竟然能看穿她如今的“努力打工”是在为她的以后做打算哎,好吧,算他厉害,何况他说得又很对,趁着年少时的确应该多学些东西,那么长大了才不会被社会淘汰嘛。
“当然是可以了啊。”他心满意足地点了头,以往紧抿着的唇忍不住漾起开心的笑来,“我们可以一起学电脑了!”
“哇……”朝阳却突然有些呆呆地瞅着他开心的笑颜,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他问。
“杜宇霖——”用力地咽下一口口水,朝阳很艰难很艰难地开了口:“我突然觉得你笑得很好看哎。”
他顿时傻了眼,脸一下子红起来。
“哇——”她再奉上一声大大的惊叹,很小心很小心地侧走两步,瞪得大大的眼依然紧紧瞪着他,一眨不眨地,“我终于明白什么叫‘秀色可餐’了!”她拍手,笑眯眯地,趁着他尚未反过味儿来,踮起脚尖凑进他越来越红的脸,红润润的月牙唇恶作剧地“啾”的一声,将一朵圆圆的花印上了少年脸庞。
“……”被人啃了一口的人顿时成了石雕。
“哈哈,杜宇霖,你真的真的是很爱害羞哎!”诡计一举成功的人望着快成红脸关公的石雕人,迅速地跳离到安全之地,很嚣张很嚣张地哇哈哈地大笑起来。
天底下,对她沈朝阳来说,只怕没有比捉弄一下这个平日总爱装酷耍帅、实则不爱说话又内向害羞的杜宇霖更好玩的事情啦。
“沈朝阳!”
真是败给她!
“我在,我在啊!”笑嘻嘻地挥挥手,笑眼弯弯的小女生很得意地仰仰脑袋,傲气冲天地丢下战书来:“杜宇霖,我们来试一试,只靠着我们自己的力量,我们自己的未来,会是怎么样子的吧!”
不靠天,不靠地,只依靠着自己的双手,只依靠着自己的努力,自己的未来,全由自己来,决定。
望着倔强地挺直着脊梁的少女,面色沉静的少年轻轻地点了点头。
平静的心,却在这一刻微起波澜,继而开始剧烈地翻滚起伏着,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要破茧而出了。
☆☆☆
以赚尽天下一切可赚之财为人生最高目标,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努力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钞票的小钱鬼,似乎只在一个眨眼间,突然发生了惊天巨变,对于银子先生孔方兄不再热恋如昔,而是很认真很严肃地回归了学生的本分,在一帮懒人的哀号中,迅速地往好学生的方向发展。
便是那一句老话,光阴似箭,岁月如梭,一眨眼之后,高中生涯便在有人哭有人笑的悲喜剧中顺利地结束,填完志愿、同一起滚爬模打了三年的同窗战友们依依惜别情后,沈朝阳眉眼笑弯弯地接受手下败将的邀约,利用博扬颁发给她的毕业奖学金做了为期两个半月的中原之旅,痛快畅意地遍揽了神州大地的名山险峰,而后腿酸脚软地重新投入了新成立的博扬精英私立大学的大门,成为第一个跨进博扬精英私立大学门槛的大学生,就读新闻系,开始了大学新鲜人的精彩历程。
其中的欢笑开心对朝阳来说,同她的小学初中高中比起来,其实并没什么不同,一样的上课学习考试拼奖学金,一样的同学同窗同伴,除了课余时间里被选为校学生会干部的她开始了繁忙的工作,其他,真的没什么不同。
啊,惟一的一点不同是,自幼同窗十数年的老相识、一直一个班的杜宇霖在她“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刺激下,学的专业是经济,从此两个人不在一起的时间多起来。但,仍然是最要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