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然当你是我的丈夫看!”奉恩急道,“天南,你不要多想,我真的不是——”
“你什么也不用说了。”有些心灰地耸耸肩,申天南笑一声,“我那日说了不想送我那几名姬妾出府去,是我不想失了我的男人颜面,可我也是想要你因而紧张我,好好地将我留在你的身边啊。可现在看来,我没送走她们或许真的是正确的呢,至少她们会因为我一句‘冷’而赶制棉衣送我,就算是有目的的那又怎样,那又有什么不好?”反是她这做妻子的,反是她这他准备一辈子只想唯一拥有的女人……
原本,他还想在收到她送他的棉布袍子时,告诉她一句喜欢的呢,可如今看来,他还说这些做什么?反正在她的心里,向来只有她所承认的“家人”哪!
“申天南!”奉恩一下子红了眼圈。
“哪,奉恩,其实有句话,我早想告诉你了。”他慢慢踱到门前,扭头望着她,心中五味杂陈,难受得厉害,“其实,你欠他们的恩情早就还完了,你一直拿那一家人当作最最亲近的家人,可你想过没有,他们可真的拿你当作亲人了?你有没有想过他们到底是将你看作什么的?”一个被卖了的笨女人啊,却是如此的……他是她的丈夫啊,可她是真的也将他当作她最最亲近的家人看待吗?
“我——”他眼中的酸涩与不舍,她一点不落地全看进了眼里,心惊,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好好想想吧,奉恩。”跨出房门,他头也不回,只留下一句叹,“我是你的丈夫,你是我的妻子,天底下最最亲近的家人,是不是应该是我和你?还是,你喜欢我和你相敬如宾地过完这一辈子?”而后,他离开了她,走出了她的视线,再也没有回头。
成婚后,她与他的确是过了一段相敬如宾的日子:平日里甚少见面,她躲在账房或卧房里处理府中的内务,他则奔波于申府之外,打拼着他祖辈所遗留下来的产业;而闲暇时,他腻在静风堂醉卧美人膝翻云覆雨,她则关在书房里闲翻书香自得其乐。
这种有志一同很有默契互不相见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将近两个来月,直到那天深夜他突兀地闯进卧房硬将一只银簪子塞到她手里,才正式宣告终结。
那夜,他说他只是单纯地想送她一样东西,他说他只是想让她高兴而已。
他还顺便警告她,以后不许她再“善解人意”地将人给他送上静风堂。
他还说,以后不许她再躲着不见他,更不许她再拒绝他的——求欢。他说他想要她,不仅仅是因为她是他的妻子,更因为她是奉恩。
他最后告诉她,他绝对不会再负她,绝对不会再如五年前的食言而肥。
那一夜,她不自主地泪流满面。
不管他曾经在不经意间如何的害她伤过心、流过泪,自少小时便沉溺在他世界中的心与魂却从来不曾真的收回来过。她喜欢他啊,一直喜欢,好喜欢。就算他忘记了他曾经给过她的承诺,就算他生性风流一直不曾真正地注视过她,就算明知他设计坏她名节再娶了她只是因为“她适合做他的妻子”……放出去的心与魂,便似泼出去的水,又如何可以轻易地收回来?
有时候,她恨极了自己的自寻苦吃,厌极了自己的固执与痴傻,明明知道就算嫁了他,伤心或许将会像她伴随他般一生地伴随着她,她还是傻傻地自投罗网嫁了他!
余奉恩,你既然嫁了他,便绝对不许后悔!路是你自己选的,怎么走你说了算!
披上大红盖头那一晚,她咬破了手指,暗暗地发誓。
她想要他不仅仅是将她看作他的妻子,她想要他喜欢她,她想要他这辈子从此只有她一个女人!
可是,要做到这一切,是何等的难,甚而难于上青天啊。
于是,她贤惠大度,她绝对不与他的姬妾争风吃醋,她甚至在他主动想起她之前不出现在他的面前。渐渐的,他总算记得他有一个妻子的存在,会偶尔来找她了,她半是慌乱半是推月兑地总是从他的怀抱里逃月兑出去,最多的,是让他拥着一夜酣眠,而后,她依然借着那七位如花似玉的如夫人的存在,要他了解他这一辈子到底想要什么……
慢慢的,她知道他的心中渐渐有她的身影存在了;不经意的,她晓得她在他的心目中的分量超越他的任何姬妾了……就是这样下去,当她握着他递来的簪子时,她虽好似面色如常,可心中的悸动,却是只有她一个人明白啊!
她何其艰难才终于走到了这一步,当她终于肯将自己的身心交付予他时,她止不住地泪流满面,她如何可以不泪流满面?
不能放松啊,她还有好长好长的路要走,她还有好多好多的事要做。她想做他的好妻子,她想要他再也离不开她,她想要他从此只属于她一个人,就像她从来只属于他一个人一样。
那天,她试探地问他,如果她犯了七出之条,他会如何待她?她问他,如果她善妒,那他会怎样想她?
他说,她是他一个人的了;他说,他以后绝不会负她,他以后只要她一个女人就是了。
他也说,因为事关男人尊严,所以他不可以将他那些姬妾撵出府去。
他更说,女人呢,一辈子所图的不过是衣食无忧、终身有靠,不过是有一处的休憩之地。女人的本分便是柔顺认命,再贪多了,只会自找苦吃而已。
那一刻,她不知道她是该欢喜他终于承诺他只要她一个了,还是该伤心他竟然是那样子看待她的?
半喜半忧,可她选好的路,还是要走。
“奉恩姐,你、你怎么啦?”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她的模样吓傻了推门进来的冬令,一下子慌了手脚。
“你不要哭啦,我、我去请公子爷过来!”
“冬令!”她喊住心慌慌的小丫头,吸吸鼻子一笑,杏眸中却依然含泪,“我没事,我只是太高兴啦,你不用担心。”
“高兴?”冬令疑惑地望她,见她双眸含泪,却果然是笑吟吟的,不由张大了双唇,“公子爷已经待在静风堂三天三夜了,奉恩姐你竟然还在高兴?!”说完,她一下子捂住嘴,大惊失色!
糟!
大管家明明告诫过她们不许将此事说漏嘴给奉恩姐听的!
“我早知道啦。”还是笑吟吟的,奉恩站起身来,舒舒腰身。
“那、那您还——”
“冬令,你知你家公子爷已经好久没去过静风堂啦,那这次为什么他又去了,甚至还一待三天?”侧耳,她甚至能隐约听到从静风堂那旁传来的丝竹之音呢。
冬令困惑地摇摇头。
是啊,这些时日公子爷明明和奉恩姐很好的,只要公子爷在府中,不论是忙碌于船坞事务还是闲暇时在府中乱逛,他总是要拉着奉恩姐一起行动的啊——他们甚至在私下里打赌,说喜怒无常的公子爷终于被奉恩姐降伏了呢,他们终于可以不再怕公子爷生气发火了!
怎么突然之间,又风云变色了呢?
“奉恩姐,你要不要——要不要去找公子爷认个错儿?”冬令小心提出府中众人们一致想到的解决之道。
“嗯——再过一些时候吧。”这次,错的确在她。如果她肯多想一下,能明白他的暗示缝制一件棉袍子送他的话,他或许不会发火吧?
我那日说了不想送我那几名姬妾出府去,也是因为想要你紧张我,好好地将我留在你的身边。
每想起他恼火着吼出这一句话时,她总会想哭。
他心中有她了啊,他在意着她!
甚至,他喜欢她了啊!
“如果他不是生我气,又何必用故意待在静风堂里来气我?”欢喜的泪,止不住地又流下来,奉恩羞赧地笑着,将瞪大眼的小丫头往外推,“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冬令。”
“奉恩姐——”
“我想自己待一会儿,等午饭做好了,我自己会去吃的。”她关门。
“不是午饭的事啊。”冬令拍拍门板。
“那又怎么了?”
“从京师来了两位刘公子,说是来拜访您的,奉恩姐!”小丫头终于想起了自己前来的目的。
“你说什么?”门,一下子打开了。
“有两位姓刘的公子爷说是从京师来的,来府上找奉恩姐你啊!”说未完,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夫人已经跑得远远的了。
“啊,不会吧?”再度傻眼的小丫头不敢置信地揉揉眼睛,望着几乎算是跑跳着奔离的熟悉身影,开始喃喃自语:“难道奉恩姐真的要犯七出之条了?!”
啊,啊,啊——那她是不是去通知公子爷一声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