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剑蘅没有应许克尧的要求去帮他研究莫均均的问题,他宁愿继续游荡;再说,他优闲的日子中,偶尔也有突发状况等着他解决。
这天,涂剑蘅被他老爸一通急电召回家。
他从自己的单身公寓里抓了车钥匙,立刻冲回家去。一开门,看见涂父在餐桌上揉面团、包水饺,要多正常有多正常,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怎么了?”涂剑蘅较安心了,从水果篮里抓起一颗苹果啃。
“去问你妈!”涂父闷声说。
涂剑蘅终于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低气压……只见老爸甩着那面团哪是在揉面?简直就像在泄忿。
涂剑蘅还没来得及把啃了一半的苹果放下,涂母已经自动从厨房里走出来,拉长着一张脸,没什么好神色,冲着卡滋卡滋啃苹果的儿子只说了一句--
“我要离婚!”
一块苹果卡住喉咙,差点噎死涂剑蘅。
他好不容易才把苹果咽下。“妳跟爸吵架了?”
“要吵架才能离婚哪?!”涂母闷闷地往沙发一坐。
“那妳给我个理由吧!”涂剑蘅瞄准了垃圾桶,一下子把苹果核投射进去。“我们家父慈子孝,爸在外头没女人,又没有家庭暴力--”
“父慈子孝!你们这些儿子孝顺哪?!”涂母叨念起来。“大的移民去澳洲,一年难得见到一次面!小儿子明明家在台北,也要自己搬出去住!这样还能叫孝顺……”
涂剑蘅实在很想找个耳塞塞住。当初他决定搬出去住,一来是因为那时的工作地点离家有点远,二来就是为了他老妈很爱碎碎念。
“那我搬回来好了,”涂剑蘅半玩笑半认真地讨好他老妈。“顺便叫哥也一块回来。那个什么鬼澳洲,什么鬼总经理的职位!别待了别待了!回来乖乖天天跟妈见面。”
涂母没辙地瞥了儿子一眼,又好气又好笑地,语锋一转耍赖道:
“我不管!我要离婚,追求自我!”
涂剑蘅这次笑不出来了。老妈哪里搞来这种鬼理论?
“妈呀,追求自我有很多种方式,不见得离了婚就有自我,这根本是两码子事!”
“你说,我窝在这家里几十年了,哪有什么自我呀!”涂母气呼呼地一瞪眼。“我根本是个没人理的下女!每天打理家里当煮饭婆累死了也没人在乎!横竖是个隐形人还差不多!”
涂剑蘅这下子有些懂了。
“妈,妳是把对生活的抱怨复杂化了。这些都可以解决的嘛!妳看,家里现在只剩下妳跟爸两个人,家事也不太忙;多余的时间,妳大可去做自己的事,学自己想学的东西,去追求妳的『自我』啊!”
“就算那样,可是我的心灵也不自由呀!”涂母不晓得从哪本书背下来似地照本宣科。“我为了这个家耗费了那么多青春!哼,我没这个家,没男人自己也可以过得很好!”
涂剑蘅终于吓到了。
老妈是从哪里学会这套精辟古怪的理论?这绝不像老妈的本性。
他不得已拿眼神求救于涂父,只见涂父气鼓鼓的:
“叫她别去参加那个什么鬼读书会的她就不听!学来一堆有的没的!”
“什么读书会?”
“还不是她们一票社区里的女人无聊!自己搞了个什么读书会。”涂父重重地剁韭菜,连砧板都差点跳起来,火气十分大。“还找了个变态女人来主持,把她们都给教坏了!”
“什么变态女人?!”涂母连忙斥道:“你少乱讲!人家莫老师有真材实料的!还写过好几本书呢……”
涂剑蘅大吃一惊。
“莫?莫……均均?”
涂母可得意了。
“你看!连剑蘅都听过她名字。”
涂剑蘅不禁苦笑。
他不只听过她大名,还见过她本尊,交过手;只是没想到这女人的魔爪遍布民间各地,还伸展到他家来了。
“妈,是她鼓励妳离婚的?”
“哪里是!莫老师才不是那样的人!”涂母责备似地瞟了儿子一眼。“她只是让我们知道,我们的人生除了老公、儿子之外,还有别的,还有一个广大的世界是值得我们去追求的!”
依他看,是不管听的对象是什么身分,听不听得懂,都一律散发她的信条。
涂剑蘅重重摇头,莫均均这女人恐怕真的有病。
涂剑蘅当下做了决定。
“妈,妳们下回什么时候开读书会?我陪妳去。”
“就明天!晚上七点半。”
“好!明天我跟妳去。”涂剑蘅十分有把握地。“我包管教妳不想离婚,还让妳们统统知道结婚的好处!”
“干嘛?”涂母一个警觉心起。“想去砸场子呀?”
涂剑蘅给他老妈一个安心的微笑。
“别担心,我见过她一次。看在这点情分上,我不会去捣乱的。”
“你认识莫老师?”涂母眼睛一亮。
她吵着要离婚不过是平常日子闲来无事,给点风波娱乐娱乐;然而眼前有现成的八卦,她哪可能没兴趣。
“喂!她没男朋友你知不知道?”
全天下妈妈的脑子里都只想着一件事,聪明的涂剑蘅心中立刻有了底。
“这不干我的事吧!”
“怎么不干?!”涂母果然追着他。“你女朋友不是跑了?!莫老师很漂亮的!而我也刚好把你生得很帅……”
涂剑蘅开始呵欠连天。
“爸,我先去睡一下!吃饭再叫我。”
涂母听了更有气。
“睡!一个人睡会比两个人睡舒服呀?!”
涂剑蘅走向房间,回过头来笑道:“咦?刚刚是谁喊着要离婚的?”
涂母被他一句话堵死。她脑筋没儿子转得快,但她骂人可不需要动脑。
“你这死小子!就会跟你老妈顶嘴。你二十八啦!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一个人也满好的,至少可以好好睡一觉。”
涂剑蘅从门边露出一颗头来,给了他老妈一个漂亮的笑容,然后门砰地一关,什么声音都被挡在外面了。
涂母的社区读书会设在一家公司,是某位社区妈妈老公的产业,晚上员工都下班了借她们用,公司位在爱国东路上。涂剑蘅看了觉得讽刺--“离婚教主”的读书会竟然设在结婚街上!
来参加莫均均读书会的还真不少,清一人。有一般上班族、家庭主妇,居然还有大学生模样的。涂剑蘅不得不佩服她的魅力--老少通吃。
身为读书会罕见的唯一男性,涂剑蘅免不得被涂母带着介绍来介绍去。
准七点二十八分,涂剑蘅的视线从隔壁妈妈头上越过,看见一头俏丽短发,穿著一件紧身背心配宽松长裤,又优雅又帅气的莫均均。
涂剑蘅那高出众家女子一个头的伟硕身材,想让莫均均不看见都难。
她一怔。这男人,怎么像细菌一样无孔不入?
涂母眼明手快,一下子拉着他到莫均均面前。
“莫老师妳们认识是不是?他是我小儿子啦!”
“是啊,见过一次面。”
莫均均勉强地对涂母笑笑,刻意忽略涂剑蘅凝视着她的那双深邃迷人又带着笑意的眸子。
七点半一到,众人均落座。莫均均坐在会议桌的首位,暗地里深吸了口气,在半瘫痪的脑袋里多添了点氧,要自己相信涂剑蘅真的又出现了。
不管他今天来做什么,不管她曾经对他有过什么奇怪的感觉,她不准自己自作多情、胡思乱想,要一贯维持她的专业素养。
“上礼拜我们说过,这次要大家发表对这本书的感想。”
莫均均从皮包里取出一本书来,书名是《走出迷情》。
“按照惯例,就由我开始。”
她把书往前一推,说:“任何人对爱情都有幻想,这难免。我觉得这本书写得最好的一点是,故事中的主角由她亲身的经历告诉我们,当我们面对爱情的时候,总是拿不起放不下,总是太过迷惘,这往往导致悲剧,完全没有用处。”
涂剑蘅举起手来想要发言,莫均均有种糟糕的感觉;但碍着众人她不好发飙,只得勉强准许他发言。
“我倒觉得这本书太过悲观。”
涂剑蘅也把书往前一推。他的声音自信而充满把握,还十分悦耳有磁性。
“爱情之所以美好,就是因为恋爱时的那种疯狂、那种不预期的感觉;如果太过理智,那爱情不就变得像工作一样,还有什么乐趣?”
莫均均隐忍着没发作,但自此,这个二十个人的读书会便成了两人你来我往的辩论会。
“你没把这本书看完吧?作者并不悲观,只是点出爱情的迷思。你不能否认,爱情对女人来说经常造成伤害。”
他不愠不火地笑了,那迷人的笑容让在座的年轻女子都不自由主盯着他瞧。
“男人也是人,爱情对男人同样也可能造成伤害。既然这样,全世界应该把爱情列为头号病毒。”
莫均均已在心里大骂三字经,把涂剑蘅的祖宗八代全问候过一遍,不过她脸上依旧端着柔柔的笑容,甚至还勉强算得上甜美,那份柔媚的假象又将众人的目光全吸引过去。
“你这么说,等于硬把我戴上了个帽子,拥护爱情的人会来踩我的。我并没有反对爱情,。我只是鼓励女人要有理智。”
“追求自我吗?”涂剑蘅呵呵地笑起来。
她早知道他是冲着她来的!什么读书会讨论?那只是他的借口!莫均均心中冒火,语气也愈来愈不客气了。
“我说,女人要有自己的主见!不要视爱情为全部,这并没有错!不要以为自己的男人是全天底下最可靠的人,因为他随时有可能弃妳而去。幸福并不代表就是妳老公每天回家吃晚饭,每个月把薪水袋交给妳:女人该追求自我,因为唯有自己才是最可靠的!这点你不赞同?”
涂剑蘅存心要给她一个下马威,一点教训。现今他不管她脑子有没有毛病,但她对众人说出来的言论,她就该负责。
他刻意反驳她:“妳只能说这是危机意识,但与幸福快乐无关。照妳这样讲,女人不需要男人,男人也不需要女人,世界上根本不必有爱情存在,男人女人都自成个体、互不相干算了。”
莫均均娇俏的脸蛋一阵青一阵白,知道在座的众家姐妹等着看好戏似地盯着他们这两位主角,而她不想输。
“你所谓的幸福,难道就是女人一定要找个男人嫁了,有家庭有依靠,这就是幸福?”
涂剑蘅郑重地点点头。
“幸福不只这些。我想说的车福,是每天晚上不必孤枕而眠,是妳想哭的时候有个肩膀给妳靠,是妳知道当妳快乐的时候,有人也会跟妳一样开心,是一种心灵的联系。”
涂剑蘅这段话讲得既简单又诚恳,轻易地就能说服人。
莫均均发现她的许多忠实读友,似乎已经濒临背叛她的边缘,把那种崇拜而认同的眼光,统统转移到涂剑蘅身上了。
再这样下去,她难保自己的脾气不会失控。
她深吸一口气说:“我们休息十分钟。”
接着,她冷冷对涂剑蘅作了个手势,指了指会议室旁的办公室,像是在下战帖,另辟战场继续。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看见你?!你根本不应该在此时此刻出现!”
涂剑蘅才刚进门,莫均均就毫不留情地数落到他跟前。
涂剑蘅粲然一笑。
“下次把这里列为我的禁地吧!”
他并不怕惹她生气,其实她生起气来也满可爱的,至少,让他有种想“驯悍”的。
“哎,我们需要立正站好说话吗?”
她瞪着他的眼神像是想把他千刀万剐再丢到路边。
“别扯开话题!你是来踢馆的?”
“我是来见识一下现代女性的心态,妳知道我学的是心理学。”他似真似假地对她狡狯一笑。
他深邃如星的黑眸足以迷惑人,但她不予理会,近乎抓狂地吼道:
“我跟你说真的!你就不能正经一分钟?!”
“妳不能有趣五秒钟?”他丝毫没被她的利爪吓到。
“你少来这套!我到底哪里惹到你了?!让你来跟我作对?!”
他真有激怒她的本事,三两下便把她惹得怒火直窜。
涂剑蘅终于不再开玩笑,开门见山地说:“我妈上了妳的读书会之后回家要跟我老爸离婚,这总惹到我了吧?”
有这种事!莫均均摆出学者口吻,自认无辜。
“我只是说明理论,又没鼓吹过涂妈妈离婚。这是你们家自己的问题,不干我的事。”
“我妈五十好几了,是理论还是教条她并不是那么容易分得清,妳能说妳没有责任?”
他指责她的模样还真令她生气,就因这样她就被定了罪?
她冷笑:“既然你口口声声认为一定是我的错,那直接去法院告我不会?我这人还没被告过,时间也多得很,一定奉陪!”
“上法庭多伤感情?”他的容笑让人很难怀疑他说的话。“我只不过想提醒妳,妳说出来的话对别人可能产生的后果,希望妳以后注意点罢了。”
“喔!我懂了。”莫均均丝毫不想隐瞒她的讽刺与不屑。“原来你今天来,就是想来兴师问罪、兴风作浪。那你为什么不一进门就把我臭骂一顿算了!还兜那么大一圈子?”
她明白了他的目的,这女人果真聪明!
他承认地笑道:“好吧!被妳抓到小辫子了。现在妳打算怎么办?押我上刑台?”
他嘻嘻哈哈的幽默态度,让人根本跟他吵不起架来。莫均均只能狠瞪着他。
“我打算修改读书会章程,把你生人活祭!”
“啧啧啧!这里是魔教吗?”上一秒钟才开玩笑,下一秒钟却又忽然正经地问她:“不过说真的,我们这样争论,妳觉得像什么?”
“什么?!”莫均均没好气地。
他对她眨眨眼,原本成熟的五官竟带了点稚气的感觉。
“像情侣。我觉得这只代表了一件事--妳爱上我了。”
莫均均一听,顿时满脸通红。
不可否认地,他们刚才还真有点像在打情骂俏。她承认自己对他的感觉非常复杂,她心里一方面想掐死他,另一方面又想狠狠吻住那张太会讲话的嘴,教他别再开口。
吻他?噢!真槽,这么不象话的想法让莫均均更生气了,她恨不得要踹他一脚。
“我会爱上你?!你等下个世纪末吧!”
“哎,别生气。”他只是喜欢逗她,以和她斗嘴为消遣,其实他很少对一个女人这么有兴趣。“爱上我没什么好丢脸的。”
莫均均气到头发昏。既然他这么逼她,别怪她口不择言了!
“你少自作多情!你这个人有什么值得我爱的?!你以为你长得好看?够骗骗小女孩罢了!你以为你很会讲话?还不都是油嘴滑舌!你以为你很聪明、很会分析人性?告诉你!你的脑子在我眼里根本就是一堆豆腐渣!”
涂剑蘅一径安安静静地听着,看着她骂得脸都红了,白瓷一样的双颊透着苹果色的红晕,非但不影响她的美丽,甚至更增添了几分生动。
这么美丽的女人,却把他骂得一文不值?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我就这么讨人厌?”
“原来你不晓得?”
涂剑蘅只好再叹口气。
“看来妳跟我上辈子有仇。”他的神情黯淡了。接下来,是长达一分钟的默然无言。
莫均均愣住了。
他不笑、不顶嘴,反而让她不习惯起来;而且,他异常安静,难得沉默,眼底似乎还有抹受伤的神色。不知怎地,莫均均的心竟柔软、内疚了……
她刚才是不是骂得太不留情面了?是不是伤了他的心?她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因为他把她惹火了呀!
“喂,你生气啦?哼!怎么那么小器,真爱生气……”莫均均咕哝着,不过语气却收敛了,变得轻轻地,很想弥补什么似地。“哎……我刚才讲的也不见得完全对,你别放在心上。你这人其实也没那么差,而且还挺幽默的,你并没有那么讨人厌啦!”
他是不是听错了?他还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是在道歉吗?她是表达了“歉意”吧!
他刚才的失落不过是开开笑玩罢了,没想到她竟当真;而这只让他明白了一件事--莫均均的本性一点也不像刺猬;就算她泼辣好了,在她蔷薇的外表不也是温柔而和善的。
这样的感觉令他猝不及防,她小心翼翼的态度让他疼惜,他心上顿时漫上一股温柔的情绪,或者该说是柔情……他不明白那类似悸动的感觉从何而来,只知道是她扯动了他心上的某根神经。
他凝视着她,眼里似乎酝酿着一股蠢蠢欲动的柔情……
他想替她把散在面颊上的一绺发丝拂开,然而他的手指才稍稍一动,莫均均就警觉地惊跳起来。
什么都还没发生,她就已经有如触了电。恐惧、亲昵、吸引力……在她心中纠葛不清。
他突如其来的温柔教她心跳不已,那黝黑深邃的眼眸蕴含着无比的魅力,为了藏起心中那突发、莫名其妙的悸动,她扭开了视线。
她听见他真诚而热切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
“均均……”他的目光温柔明亮,似乎洞察了她的内心深处。“妳应该是个又甜蜜又可爱的女人,不是那种乱箭伤人的危险份子。是什么使妳改变了?是什么让妳一点也不相信爱情,思想变得那么极端?”他由衷说着,深刻、坦率而真挚。
怎么回事?莫均均呆怔着,不敢相信他又一次一针见血地道出她的问题。
他的眼睛到底是什么做的?为什么总能看进她的内心?
有那么一剎那,她的心门像是被打开了;有那么一刻,她几乎想对他道出她所有不欲人知的心事……可是,这想法只是一瞬,电光火石间,她又回复了原来的她。
她振作精神地挺挺背脊,漠然地像全心全身都穿戴上盔甲。
“你的职业病犯了吗?不必约诊也习惯对别人追根究柢?我甚至还没聘你当我的医生呢!”
涂剑蘅像是头上被重重敲了一棒。
他苦笑了笑,真的模不清楚这个善变易怒的女人。她前一秒钟还温柔如蜜,后一秒钟却犹如泼妇骂街。
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想必说中了她心底最不想被触碰的那一部分。
“我没有研究或治疗妳的意思。”他的语气更诚恳了。“妳知道吗?妳就像个谜,让人迷惑却又引人想解开谜底。”
“就算我真的是个谜,我也没打算让你解开这个谜!”
莫均均的声音缓缓的、冷冷的,带着无比的嘲弄。
她冷漠而傲慢地越过他身边,直接往会议室走去。
她的读书会会友们已经等她很久了,而她居然在众目睽睽下皮包一拎,淡淡地朝身后的涂剑蘅说了句--
“我想,你对我的言论并不赞同,或许也觉得我没有主持这个读书会的能力。好!我现在就把这个位子让给你。”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莫均均笔直地走出会议室,打算把这个有待收拾的烂摊子丢给涂剑蘅。
只可惜莫均均想错了,涂剑蘅根本不想替她收拾。
她才刚跨出门,涂剑蘅就追了上去,还硬跟她挤在同一座电梯里。
“你过来干什么?!”
莫均均死命地按电梯关门钮,按到都快把那按钮毁了,但涂剑蘅只是简简单单把手臂挡在电梯门上,电梯门关不上,只好开着。
他咧嘴朝她一笑,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莫均均气极了!扭过头不理他,一楼一到,她立刻就冲出电梯门。
今天她的车借咏咏了,没开来。她一走出去站在马路边想拦出租车,但怪的是,平时满街跑的黄色出租车,现在却像是恐龙绝迹似的,一部也没出现。她气得只差没跺脚,只好边走边拦车。
然而更令人火大的是,那可恶的涂剑蘅,竟然还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双手插在裤袋里,一副闲闲散步的模样。只要她一回头,就会看见他那双黑暗中闪着星光的眼睛,这简直令她恼火!
倏地,她一转身怒气冲冲地朝他走去,冲着他大嚷--
“你跟着我干什么?!不会去走别的路引”
他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原来这条路是妳家开的,别人不能走?”
莫均均的火气已快冲上沸点,她死捏着公文包的手掌愈捏愈紧,似乎随时有可能扬起公文包往他脸上一砸……
偏偏那家伙,还很不知死活地说:
“喂,这里都是婚纱摄影公司耶!妳都不会觉得那些照片很漂亮,那些衣服很美,想试试?”
好死不死,两人正停在一家婚纱摄影公司门口。
气过头了,莫均均的血液降到冰点,她以冰冻的眼神瞪他。
这种人,跟他生气简直浪费她的心神!包讨厌的是,摄影礼服公司的女店员竟然还以为他们是一对情侣,热络地胞出来招呼生意。
“两位照结婚照吗?还是沙龙照?进来里面坐坐嘛!小姐那么漂亮,照出来的效果一定很棒!”
莫均均冷冷地看着那店员。
“拍不拍公祭时放在祭堂上的大头照?”
女店员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帮他拍一张!”莫均均酷酷地朝涂剑蘅丢下一句,然后转身就走。
“抱歉!”
涂剑蘅不得已,除了帮莫均均道歉之外,还得祭出他那灿烂迷人的笑容以为补偿。所幸女店员对这样的补偿十分满意,她心跳羞涩之余,正想鼓起勇气响应他什么,他已经急忙追赶莫均均去了。
“喂,妳这人真不近人情。”他好不容易赶上莫均均,霸着她边走边说。“那店员又没惹妳。”
“你惹了我啊!”
莫均均不讲理地耍脾气,同时脚下也没停过。涂剑蘅才刚在原地愣了一下,她就已经远远走到距离他十公尺远。涂剑蘅只好快步追上。
所幸,一幅画替他把莫均均留了下来。
当涂剑蘅再度赶到她身边,只见她正对着一家画廊橱窗里的一幅画停伫了脚步。
她凝视着那幅画,清澈眼眸里出奇地竟不再是怒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接近迷惘的蒙眬神情……
涂剑蘅不得不跟着留意这张吸引她注意的画。
小小的油画是一片冬日的都市雪景,笔触构图十分洗炼;而令他惊讶的是,那油画角落的签名他竟十分熟悉--那是冯子民的英文名字。这居然是冯子民的油画作品!
涂剑蘅转头问她:“妳喜欢这幅画?”
莫均均不答话,只是漠然看他一眼,视线又重新盯住那幅画。
涂剑蘅不假思索地推开画廊的门走进去,莫均均不知哪来的情绪,竟也跟着定进那家窄小却装潢高雅的小画廊。
莫均均几乎跟涂剑蘅同时对店员开口。
“妳们为什么想把那幅画陈列在外面?”莫均均问道。
涂剑蘅则问:“那张画卖多少?”
“两万八。”店员当然先回答涂剑蘅的。不是名画家,尺寸亦不大,所以卖不到好价钱。随即她又回答莫均均的问题。“这人虽然不有名,但颇有个人风格,他的画纽约一些画廊也收呢!”
“我买了!”涂剑蘅很干脆地掏出了信用卡。
店员跟莫均均同时楞住。
店员惊讶的是他的干脆,莫均均则是彻头彻尾不懂他买这画的目的。
她才刚要问,涂剑蘅却微笑地径自回答:
“我买了送妳!”
莫均均抑不住脾气地大叫:“你送我干什么?!”
涂剑蘅看着店员去橱窗中取画,包装,他理所当然地耸耸肩。
“妳很喜欢,不是吗?”
就算她真的喜欢,她也不愿接受他的好意。
“我不要!你退回去!”她扯着喉咙喊。
“哎,真是不可爱的脾气。”涂剑蘅责怪似地啧啧摇头。“还好我不打算送妳。”
怎么?买了又为什么不送?莫均均一时被他弄胡涂了。
只见他站在柜台前在信用卡帐单上签名,一边对店员说:
“这幅画我付了钱,但先寄放在这里。今年的十一月二十号,再请妳替我送到这位小姐家。”
十一月二十日?莫均均脑子迅速一转,不由得月兑口而出--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生日?!”
涂剑蘅扬扬眉。
“妳算是名人了,名人的生日很好调查的!到那时再送妳,是希望到时也许妳的脾气已经好些了,不再这么火爆,那妳就会感谢我,很高兴地收下这份礼物。不过,万一妳仍然泼辣难改,那妳也会感激我,”他卖了个关子,微微一笑。“因为至少有人送妳生日礼物。否则以妳这样死性不改下去,一定没人要送妳生日礼物的。”
莫均均这辈子还真没听过这么可恶的说法,顿时气得她火冒三丈。就算是玩笑,这也太过分了!
“这位小姐等等会给妳她家的住址。”
涂剑蘅付了钱,朝莫均均一笑,没等她赶人或留人,潇洒地拉开画廊的门走了出去。
莫均均这下才明白他并不是开玩笑,而是真的“预付”了她的生日礼物。
且不管她该高兴还是生气,她并不喜欢他这样招惹她。
她随着他街出门去,然而才耽搁了几秒钟,这个刚才她赶都赶不走的家伙,这下竟一下子消失无踪,就连她想骂人都找不到对象。
“小姐,请妳留下姓名、住址好吗?”身后的店员拿了纸笔等着她。
“我可以不要这幅画吗?”莫均均缓缓转头问店员。
“可是那位先生已经付钱了。”店员简洁地说。
莫均均吐出了一口长气,深呼吸了好几下,才把自己的情绪按捺下来。
“小姐……”店员不得不低声催促,她拿着纸笔的手都酸了。
无可奈何,她只好在纸上写下她的姓名住址,写着写着,她却突如其来地叹了口气。
唉!就当做是个神经病送她礼物吧!横竖,这是幅颇值得纪念的画。莫均均抬起眼眸看了眼那幅已被包装好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