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飞上三万五千呎的高空,往西北方向而行,花白的阳光耀眼夺目。舒飞小心翼翼的拉下窗子,希望正靠在椅背上酣睡的谭大维能因此舒展开他纠结的眉头。
这趟飞行遇上几次晴空乱流,许多乘客都面露不安之色。所以尽避头等舱里依然维持着一流的服务,但除了要酒喝,其它东西都乏人问津。谭大维也是在喝了两杯威士忌后,就闭上眼睛假寐,空中小姐送来的丰盛盒餐,他只吃了几口龙虾,便请她来撤去。
舒飞倒是好胃口的吃完面前所有的食物,连紧跟着送上的什锦水果盘也吃得干干净净——喜欢旅行的她,对飞机上供应的食物向来是不挑剔的,何况自母亲生病后,她们就极少做长途旅行,因此即使是坐在密闭的空间里、即使即将面临一些陌生的事物,她的心情依然雀跃万分。
就连昨晚和今天,莎芙为了她即将远行而伤心掉泪,她还能微笑的保证:“我一定会回来的。别难过了,我一到台湾就会写信给妳。”
她还请莎芙替自己转信——见到饭店信箱中有“舒飞·杨”的信件时,就写上“安琪拉·方”为她转寄到台湾;而她寄给卓凡的信也都将先寄给莎芙,再放进存放宿舍床垫下、已打好字的信封寄去给他。
“为什么要这般大费周章?”莎芙当时就月兑口问道。
“卓凡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让他为我担心——居然和一个才认识几天的男人跑去台湾——绕过大半个地球,谭大维真是差个女秘书?还是我真的缺份工作?谁会相信我们的动机单纯?”舒飞无奈的说明。
“就算他是有目的好了,能和一位潇酒又多金的男士朝夕相处,哇!扁凭想象,就够浪漫的了!”莎芙说时还闭上眼,装出陶醉的表情。
是吗?舒飞凝视着谭大维此刻沉睡的面容——浓密微卷的黑发下露出宽广的额头,长长的睫毛在挺直的鼻梁旁留下阴影。她立刻联想到希腊神话中的美少年亚当尼斯,不过亚当尼斯好象是金发蓝眼的?管他的,她告诉自己他可以是黑发异眼的希腊神祇看起来雄起起、气昂昂,又带着贵族的气息:但,他下巴上俏皮的凹痕与弧形饱满的双唇,却使整体感觉柔和不少。莎芙说她在饭店柜台里的计算机中,查阅过谭大维的资料,知道他已卅一岁,但是眼前在休息的他,看起来却比实际年龄年轻多了。
她的视线继续滑下一旁身硕肩阔的躯体,羊毛衣紧紧包住他纠结有力的臂膀,安全带下的小肮平坦,不像好些男人纵然是正襟危坐,仍犹如抱着个小球。他浑厚的胸膛随呼吸缓缓起伏着,即使是在睡眠中,他的男子气概依然丝毫末减,但是现在她不怕他了,从知道得离开曼哈顿开始,她就决定了要与他“周旋到底”。
“妳看过瘾了没有?我够不够格做妳的情人?”谭大维瞇着眼,扬起嘴角笑道。
舒飞“想”的专心,不知他何时醒来反将一切落人眼底,她懊恼地赶紧把视线转到舱内放映的电影:“很过瘾!做父亲的爱上儿子的女朋友,“烈火情人”倒不如不做!”DamageLover这部片子她其实早已看过。
“妳的反应还真快!我确定妳刚才不是在看影片。”
舒飞选择以沉默替代回答,眼睛紧盯着银幕。
“耳机都不用戴?妳知道他们说些什么?”
银幕上出现的是五个人在用餐的画面——女主角安娜与毋亲到男主角部长家来作客,安娜的母亲酒喝多了点,因此不断诉说自己与女儿的罗曼史,这引来了安娜的不快,使得餐桌上的气氛显得极为凝重——舒飞看在眼里,却说着另一番对白:“女主角的母亲希望男方了解她的女儿不擅于理家,甚至连做生菜沙拉都有困难:但部长的儿子准新郎却急于澄清:他娶安娜的理由是为了得到爱情,因婚姻生活培养出共同情趣,而不是找个女仆来料理家务。”
“哈!”谭大维失声而笑,嘴里的酒差点没把他呛到,他放下酒杯,忍着笑说:“妳说谎都不用打草稿的?不过,看到餐桌就能想到烹饪的女人,通常都会是个不错的主妇,找一天该试试看妳的手艺如何。”
“你才是沙文主义的大男人!谁说女人都该进厨房?还说你喜欢美国女人,要知道这里的已婚男子每天下班之后,得花上将近两小时帮忙太太做家事的。”
“妳怎么知道?”
“看妇女杂志呀!我还知道日本男人平均每天花在家务上的时间只有十一分钟,想想看一天有廿四小时,一个人只做这么点家事?难怪日本女人不愿意结婚,连小和日雅子要做王妃,都当是按烫手山芋似的拖了七年才答应。”她朗朗表示,其实这那里是从妇女杂志上看来的数据,这根本是她在社区大学念暑期班时,自社会心理学刊物上研读的一篇“不同文化的婚姻报告”这份由美国康奈狄克大学与日本健康福利局共同作的一项调查报告,既生动又有趣又耐人回味,引发了舒飞对社会学探讨的兴趣,她曾去函与卓凡讨论,他也认为在艺术的领域外,多了解社会的动脉,对她的创作会有很大助益。
“日本女人不愿意结婚——这不也是妳的心声?”
“不错,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想要结婚。”舒飞想到他那个动人的女友,她或许会是个喜欢婚姻的女人,不过谭大维似乎毫不在意她的存在。
“可是有许多女人想要嫁给我呢”他也想起了方可雯。
“她们是真的爱你吗?是爱你这个人?还是你的钱?”
“这有差别吗?”他散件惊讶的望向她。
“当然!我会去爱一个什么都不是的男人,但是我绝对不会变你“这种人”:而我会和你在一起,只是因为你有钱,我们可以互相利用。”
“很好!妳的观念很清楚,这样到分手的时刻,也就不必担心妳对我纠缠不休了。”他伸展结实的变腿,有意藉舒适的坐姿来解除心中的不快-尽避谭氏在美是排名百名之内的大企业,但他总认为自己能在情场中无往不利,靠得还是自身拥有的傲人条件,然而身边这个年轻的女孩却一再以言词和行动来打击他的信心,他想是到了该给他点警告的时候了:“妳不必强调我有多么惹人嫌!要知道妳已受雇于我,这段期间虽然不敢要求你来取悦我,但是做人身攻击却是妳不该有的行为,所以请你培养点耐性吧!”
“对不起!我的主人并非常谢谢您的提醒!”舒飞刻意装出恭谨的模样,心里却呕得要死:这个高傲自大的男人,仗着事业有成,便处处摆出高人一等的架势,她永远都不会和这种人成为真正的朋友。她因此气恼的把盖在腿上的毯子拉至胸部,一面紧闭双眼,用肢体语言告诉谭大维:请勿打扰!
毕竟还是年轻,舒飞原本是装装样子的,不意真的就此沉沉睡去。醒来时,谭大维正在填写旅客入境表格,他递了一张过来:“快到台湾了,把这张表先填好。”
“妳会写中文?”她看他字迹歪斜的填着表格,相信他的中文程度比自己好不到那去。
“妳看得懂?”他狐疑的望向她。
“我知道你是中国人呀!不用英文时,难道不是惯用你的母语?更何况日文是由中文发展出来的,有许多相似之处。”她答得巧妙,她已决定将错就错既然他开始就以为自己是日本人,也就没必要多费唇舌的加以纠正:再说她还可因此更随心所欲的做些自己想做的事,反正出错时,丢的都是日本人的脸这种游戏她在学生时期已玩过无数次,赶时间横越马路或不小心损坏公物被人发现时,总是故作清纯的说:“对不起!我是日本人,英文不好,请多多原谅!”
“我算是第二代的华裔美人,我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到美国发展事业,我跟着祖父母住在台湾,直到小学毕业那年才办好移民。妳呢?可是土生土长的日裔美人?”
“我不是在美国出生的,不过在这里住久了,我还满认同这个国家。”她坦言道。
“认同这个国家的什么?美国过去高喊三个主义——第一是超大、第二是超速、第三是超强,我不否认这些给美国带来空前的辉煌,但也给他带来空前的堕落。”
“所以你选择离开,到台湾遁隐起来?”
“我若要遁世,又何需带美女同行?所谓男儿立志在四乃,我周游世界各国,最后的目标仍在于扬名四海。”他又“端”出了高姿态。
“谁不想追求功名与富贵,但又有几个人能一偿宿愿?”或许是因身处高空,舒飞首次对自己的前途感到茫然。
“女人可以以男人的成就为傲,不需要靠自己打拚。”
“所有美国男人并不反对女人拥有自己的事业,他们还常以妻子为荣。”地想到了美国总统何林顿和第一天人希拉蕊。
“表面功天真那么重要吗?想想看那些男人让女人工作,和他们一起负担家计,然后女人还是得主孩子、还是要烧菜,到最后处不来协议离婚时,所有财产还是一人一半呢!.”
“哈……好象不是很合理呢!”她也觉得很有趣。
“妳的笑声很好听,应该常笑的。”他由衷表示。
“我的工作项目中,不包括“陪笑”吧!”舒飞回了他一个白眼,一面起身往洗手间梳洗。
或许是即将抵达目的地,每个人都兴奋的整妆起来,头等舱与驾驶舱问的有慢也被拉开了。这时,驾驶舱的门突然打开,身着笔挺制服的驾驶员正打算推开洗手间的门,却被他面前的乘客叫住询问些问题,当他屈身回答时,舒飞正好往他的方向走去,谭大维看到他的目光不停地在她身上穿梭,顿时感到怒火中烧。
忌妒?这可是从来都没有的情形——尤其是为了女人!谭大维叹口气,疲惫地往后一群。这是报应吗?自己曾有过无数的女人,当她们说爱他、苦苦要求他回敬时,他不是以沉默替代回答、就是报以冷漠的笑容,因为他不想说任何不是发自真心的话。
他爱她吗?这已是他心中盘桓多日的疑云,从她在他唇上印下一吻开始,他就好想要她,尽避谭大维一直逃避这个问题,但他知道自己得面对这个事,她似乎对自己毫不在意,不然也就不会要求订约,更不会明订第四项:绝不谈情说爱,并不得有任何亲密行为。
然而,她为何会答应和自己一起回台湾?若是为钱,四、五千元美元的月薪,对一个魅力无穷的女人而言,只要有心赚钱,在那里都能垂手而得。但是,他不明白她何以不愿做自己的情人?他曾试探多次都被拒绝,这真是莫大的讽刺生平第一次,他主动向女人求爱,却遭到她无情的驳斥。
难道这也是自己不服输的个性作祟?他怀疑这点正是她吸引自己的主因,她不时地煽动他内心的欲火,迫使他更加渴望她。不过,为了不在她面前成为笑柄,他还是得耐心的与她互相攻许直到精力耗尽,那时,她或许就会心甘情愿的投入他的怀抱,让自己为她疗伤。
“快到了吗?”回到座位上的舒飞,已稍事妆扮——长发盘起、脂粉薄施,看起来更加神采奕奕。
“根据屏幕上的告示表显示,飞机的高度正递减中,目前我们正在琉球上空,预计一个半小时可以抵达。”
“你常旅行吗?不然怎么会去留意告示表?”
“我常搭飞机,却总是在为拓展事业而奔波,会养成看告示表的习惯,主要还是因为旅途漫漫,一面藉以打发时间,一面也急于知道何时可以落地。”
“美国本土的许多企业家都拥有自己的飞机,你没有吗?”舒飞并不清楚他的财务危机。
“谭氏企业是有专属的波音七三七喷射客机,里面有豪华的餐厅和宽敞的起居室,所有走道都铺满了天津地毯,装潢更是古色古香,令每个搭过这班飞机的人,都能留下深刻的印象。”谭大维以缅怀的心情说道。
“我有被邀请的机会吗?”舒飞露出向往的神色。
“恐怕是没有机会了。”他怅然的回答。如果不是已被银行扣押,这次他从华盛顿特区往返纽约间,他就不必赶搭联合航空的班机了,为了要面子,他没向舒飞说明其中原因:纪忠号以他父亲名字命名的这架飞机,目前正与他的私人座机停放在亚特兰大机场的一处停机棚中,但就像他名下的所有产业一样,因为付不出贷款,现在都被银行下令扣押了。
“你就这么笃定我们约合作不能长久?”舒飞对他的答话极不满意,因此懊恼的转头看向窗外。
“别忘了妳立的的第五项:如果有一方感到相处不易,合约自动终止这就如同在海滩建造的沙堡,大浪袭来之后,便什么都不存在了。谁会要求天长地久?不要说人与人间的感情,即使是宇宙间的事与物,也没有恒久不变的道理。”想到自己即将面对的种种挫败,他不禁感慨万千:然而这一路能有一个“生意盎然”的女子相伴,他认为纵使沿途不再鸟语花香,也必有一番景色可赏。
趁着谭大维去洗手间的短短几分钟,舒飞赶忙将入境表格填妥,虽然用的是英文、国籍也老早入了美籍,但因先前就已谎报了名字与年龄,她认为还是不让他看见得好。
出关时,又是各走各的,舒飞等进到入境室,立即快乐的舒出一口气哇!成功了!
成功的来到台湾,而谭大维仍以为她是“日籍的安琪拉”。
由于谭大维曾允诺要供应“制服”,因此舒飞的行李简单,依旧是当日提到曼哈顿饭店应征的那只小皮箱——母亲的所有物。她也惊奇的发现:谭大维的箱子其实比自己的大不了多少,他真是路易威登的爱用者哩!箱面到处是LV的字样,图案和他的皮夹、公文包如出一辙。
“东西都到齐了吗?”谭大维把行李放在推车上,带她走出拥挤的机场。
听见耳边此起彼落的谈话尽是国语,一股温馨的感受自胸中涌起,她恍如回到了家居的日子里,母亲和她在一起时都说国语,也让他去中文学校上了几年课,所以她自认中文程度当不比谭大维差——可是这点他却毫不知情,想到从此刻起他在自己面前将无以遁形,她心中充满了欢愉!
机场外停了一长排等着生意上门的出租车,舒飞以为他将带自己前往搭乘,而谭大维也领她往那个方向前进。
“这里的天气都是这么好吗?”她望着点缀着朵朵白云的蓝天问。
“不一定,北部的天气向来是比不上中南部或东部,而且台北属于盆地,气候通常会较为闷热……”谭大维已看到接他的劳斯莱斯停在面前。
从驾驶座跳出一个穿著斜纹夹克和褪色牛仔裤的男人,谭大维立刻迎向前去:“老陈呢?怎敢劳驾您亲自前来?”
“谁叫你挑个星期天到?司机休假,我能不来吗?”他说着朝舒飞俏皮的眨眨眼。
舒飞第一眼瞧见他,就知道他不是司机,伯丽的夹克和爱德恩牛仔裤便已价值不非,何况内里穿得还是卡文克莱的粗线毛衣。虽然他外型与谭大维颇为相似,同样的高大结实、同样的英俊潇酒,但他给人的感觉却温暖的多,满是笑意的眼睛像春阳非常迷人,不过,她相信他每个早上一定为自己那头卷发伤透脑筋。
“我是方世华。”他向她伸出欢迎的手。
舒飞自然的伸手回握,正要报出自己名字的当儿,谭大维插话进来:“她叫安琪拉,因为她是日本人,我们必须用英文和她交谈。”
他朝方世华使了个眼色,跟着换以英文告诉舒飞:“我想妳一时还不能适应这里的气候,也许妳谈到车上等我们,把行李放上车后,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她立即顺从的钻进开着空调的轿车中,一面暗自庆幸谭大维在适时解危,因为在方世华亲切的态度下,她差点就露出马脚——用国语来介绍自己了。
“这是谁的车?”等谭大维一坐进车,舒飞就迫不急待的发问。
“他们家的。”他转过半边脸,指指正绕过车身,钻进驾驶座的方世华。
“开这种大车,好开吗?”舒飞抚弄着冰凉的皮垫,觉得宽敞的后座像一张床,足供她躺下来好好睡上一觉。
“这是我父亲的专车,有司机替他负责打理一切,不然在交通拥挤、车位难求的台北,开这种车无疑是给自己找麻烦。”方性群坦言道,一面将车缓缓驶入车道。
“好开吗?”舒飞的本意是指技术面上的驾驶,不料方世毕竟会错此意,给了她另一番解答:不过,这正好让他对台北多一份认知,而且见他单手开车,不断加速的轻松举止,她也有了所要的答案一定好开!
舒飞从没坐过劳斯莱斯,因此对车内的各种装备好奇极了。
“这里面是什么?”她说着,已用手按下驾驶座背后的一个按钮,立刻一张雅致的写字台翻至牠的腿上,拉开桌台,她发现里面有一叠白纸、几枝金笔,还有一个金制的迷你订书机。等要把写字台推回去时,却发现怎么做都是徒劳无功,她只好无奈的间向前座约两位男士:“怎样才能把它归回原位呢?”
“再接一次原来的那个按钮。”
舒飞依方世华的指示行事,随着一阵轻微的机械转动声,桌子果然自她的腿上翻回原位,然后皮制的盖子又自动滑下,将写字台隐藏起来。
“那个钮又是干什么的呢?”她间向正侧身望着自己的谭大维,一边指着他座椅后上方的按钮。
“按下它,如就可以享受迷你酒吧的气氛,酒柜里的济品还不少哩!”她笑睨着她说道。
“你怎么知道?”她直觉的追问。
“他算是这辆车的半个主人,我父亲花了七百万从他手上买来,连司机都没换,条件就是他回合洽公时得供他使用。”方性华替他回答了。
“这辆车转手还能卖七百万?三十几万美金呢!车上有电视和音响吗?”她虽臆测这辆酌!酌加长型的劳斯莱斯颇为名贵,但知道它确实的价位后,仍然大吃一惊。
“当然有,就在写字台和酒柜中间。”依然是方世华抢答。
“你真的是很有钱。”舒飞慨叹道,也再度确认自己和谭大维是两个世界的人。
“过去是的,未来不可知,而现在就快要一无所有了。”他又换上一副冷冰冰的面容。
“可雯说你正面临要命的财务危机,到底是怎么回事?”方世华或许是怕舒飞听进去,所以改用国语与他交谈。
“说来话长,等改天精神好的时候再说吧!”他脸上的光采已完全褪去,连声音也低哑了“对了!你没告诉她我回来的事吧?”
“你放心!可雯虽是我妹妹,但我们也是十几年的老同学了,我不会出卖你的。而且她目前也不在台北,听老爸说她由美国转往欧洲散心去了。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她那种温吞的个性,我们怎么吵得起来?只是眼前烦心的事情太多,真不想再看见烦人的她。”
“不是有了新人才忘旧人的吧?”方性华笑间,不过话里的嘲讽意味大于打趣。
“不要立刻相信你眼睛所看到的事物,安琪拉是我的随行助理,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女人!
“原来如此,我还当是你改变口味了呢!”
“怎么说?”
“虽然你交往的每个女人都很美丽,但却像服装公司里摆设的人造模特儿,一点生命力都没有;而这个安琪拉,却是从头到脚都充满了活力,让人忍不住要多看她两眼。”
“太棒了!你真厉害,一眼就解开了我的心结,这些日子来我一直想不透为何会为她深深吸引,先前还以为是一种性诱惑,现在经你指点,我才知道自己犹如一个奄奄待毙的人,面对着一个对生活有旺盛斗志者,就像在溪流中见到浮木一般的想紧紧攀住。”
“你确定不想要她做你的情人?”
“你是关心我,还是她呢?看来你对她的印象不错。”谭大维有意套他的话。
“我不会给自己找麻烦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方家的规矩多,不是门当户对的女孩我根本不敢交,省得到头来误己又误人。唉!”方世华以悠悠长叹做为结尾语。
“那么可雯开始相亲了吗?”
“你们真的结束了?我老爸似乎还蒙在鼓里呢!你打算怎么对他说明此事?”
“船到桥头自然直——如果这件事能不了了之就好了。”
“以他的火爆个性,可能吗?看来你只有多多祈祷了。”
“你和他一起工作也有五、六年了吧?如何能与他合作无间?”
“他那个发行人是不管事的,报社的编务与业务还是由我全权负责。”
“那好!我要找你帮他教训一个人,国际通讯社那边的人头你熟吗?”
“平日都有新闻往来,你要奋什么忙,不妨直说。”
谭大维于是把安公子事件的本末又解说一遍,果然方世华立刻拍胸脯保证:“你发动朋友抵制他的产品,我找各种媒体为地做反宣传,让他为自己的抢劫行为付出代价你在他最困窘的时候借他五百万美金,他在致富之后却拒绝还钱,这种人真是叫小偷还不如!”
和方世华问的谈话告一段落,谭大维方才想到后座还有人,他朝她歉然笑道:“说了一堆妳听不懂的话,妳会不会感到很无聊?”
“不会啊!边听音乐、边看窗外的风景,我也不曾闲着。”舒飞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做出一副无所谓的纯真表情:心里却在暗笑:谁说我听不懂?我和母亲在家几乎部是用国语交谈的,而且在华文小学念书期间,还会得过演讲和作文比赛的冠军呢!然而,表面上她仍不动声色的和他们用英语交谈,反正自己从未正面承认是日本人她认为这一切还是谭大维的自以为是导致出的局面。
车近圆山饭店时,方世华特地指给舒飞看:“这栋外观雄伟的建筑物,是享誉国际的圆山观光大饭店,许多国家的元首、部长以及知名的艺人,都督住饼这里。”
舒飞一听说圆山饭店,立刻降下车窗想看个仔细,她记得母亲曾形容过她的婚礼有多风光:在台北最气派的圆山饭店举行,席开八十桌,六对伴郎与伴娘,加上十二个小纱童……光收的礼物就得找辆专车来运走。
“妳不怕吸入太多公路上的废气?”谭大维关切的问道。
她这才发现潮湿的空气里,确实带有浓厚的汽油味道,于是赶忙把车窗升起。
车子一驶进市区,方世华便问谭大维:“是要先送你们回去休息一下?还是直接到餐厅吃晚饭?”
“现在不到六点,我想还是先回寓所,洗个澡、换件衣服再去吃饭如何?”
“好啊!你那里不便停车,我们就准七点半在你们的大楼门口见啦!”
座落于林荫大道上的这栋漂亮建筑物,真是应了“美丽的别墅不必山里寻、海边找”的广告词句,一楼的大厅气派约有如饭店LoBBY,穿过碎石子小径、种着绿色灌木丛的庭园,走到斜檐角窗、红瓦绿篱的屋前,一个面容和善的中年妇人已在恭候。
“张嫂,安琪拉是我的贵宾,要麻烦妳好好照顾。”谭大维的态度虽十分有礼,却隐约透露出主人的威严气势。
“是的,我一定会尽力。”张嫂接过舒飞的皮箱,指往楼梯口:“妳的房间在楼上,我带你去。”
原来这栋大楼的独特之处,还在每一户都是楼中楼的格局。挑高大米的卧室,他像楼下客厅一样经过精心布置,然而当这里也漆着灰蓝的中性色彩时,就令人觉得有种疏离感,像在旅馆的房间。张嫂把她的皮箱放进大衣橱,就立即告退。
“这原本是我的肩房间。”谭大维不知在何时走了进来。
“干嘛要让给我呢?”她感到受宠若惊。
“我说过妳是我的贵宾。”
“可是你毕竟是我的老板呀?”
“为了遵守合约——不可透露彼此问的主雇关系,我只好奉妳为上宾。”谭大维耸肩答道。
天色已黯,房间里只亮着盏台灯,气氛更显得幽静。谭大维一步步向她走近,她心虚的迈步后退,靠至床边时,她已忍无可忍:“请你遵守合约第四条不得有任何亲密行为!”
“放轻松点,我不过是想替妳拿上的背包。”他轻轻的将它取下,笑道:“别忘记方世华要替我们洗尘,妳最好快换衣服,不然便来不及化妆了。”
走到门口,他又转身告诉她:“给妳三十分钟的时间,我会往客厅等妳。”
舒飞花了十分钟洗澡与洗头、七分钟吹整头发、五分钟扑粉和擦唇膏、二分钟穿衣服及裤袜,剩下三分钟时,她抓起鞋子就往楼下跑,到了客厅门口,她才停下脚步,喘口气,再穿上鞋子。
“要走了吗?我已经准备好了。”她气定神闲的表示。
“很好!妳满有效率的。”坐在壁炉旁的谭大维连连点头,他也换了一套皮尔卡登设计的新款西服。这里的客厅采高低落差设计,感觉上是两处空间,于是产生了一间优雅的大书房,壁面色系也是到处都一样的灰蓝,唯一的色彩是来自书桌背后的一幅油画。
舒飞一眼就认出那是夏高的作品,在明亮背包下,一个带着小丑面孔的男孩拥着一个女孩共舞;清澈的夜空中,有高唱入云的鸟儿,和无数跳跃的音符。他怎么会拥有这幅高品味的名画?
“过来这里!”
谭大维的命令语,使她回到现实里,一看到他倔傲的神态,她就明白答案了——他根本不懂得绘画之美,这些不过是他的另一项投资吧!
她依言走到大理石制的壁炉前,但见谭大维取出一个天鹅绒的心形盒子,并要求她转过身去,随着他温暖的手指一串冰凉的项链套上她的颈子。
她转身望着壁炉上的镜子,袖白的额上是一串闪闪发光的琥珀珠炼,个个圆润又晶莹剔透,一看便知是个中极品。
“这么名贵的礼物,我不能收。”她边说着,边滑动链子想要取下。
“唉!妳又会错意了。这是我祖母给她未来孙媳妇的,我只是借妳戴戴,以免人家把注意力放在妳的衣服上。”他的眼里充满了嘲弄之色。
“我的衣服有什么不妥?”舒飞质问道,这正是她最值钱的家当。
“它依然亮丽非凡,但是我已是第三次看你穿这件衣服了。要知道再美的东西都禁不起一看再看,妳难道就没有其它衣服可穿了”
“是你说要提供制服的——合约中的第九项。”她立即找出完美的理由来回答他。
“没错!要你穿制服陪我出席社交场合,主要是因为我并不信任妳的品味,一个淑女怎能不戴配饰?这样是很不得体的,妳知道吗?”他的口吻像在说教,而且还在等待她的响应。
舒飞咬咬牙,强迫自己点点头,心里却大骂:去你的——谭大维!别以为只有你自己见过世面,我母亲的首饰盒里比你这条琥珀更名贵的项链有得是,她还记得若干年前母亲在巴黎卖掉的那串黑珍珠,即使人家店主是欺生,也卖了十万法郎。只可惜母亲的那些宝贝都因生活所需而逐一卖掉,不然她就可以让他好好的见识一番!
她因此又想起了卓凡,母亲那盒珍贵的珠宝,她都曾在信中向他仔细描述,每一件卖掉的东西,都代表一段美好的回忆,因为只要手边有钱,母亲就会带她外出旅行。可是当取出首饰盒里的最后一样对象时,她却无法提笔向他诉说心底的伤痛美好的黛绿年华,就要划下休止符了,尽避这早在预料之中,却依然遗憾这一天太早到来!她不愿镇日为事业烦忧的好友为自己担心,下笔而使想好了如何为自己的被迫失学“自圆其说”:
卓凡老友:人生常被比做旅程,虽有起点和终点,但不知从何处来,又该往何处去了结果与过程,两者若是不能兼顾的时候,你会选择什么呢?有人说浪漫主义者,通常会比较在意过程的丰富与否,却不一定关心结果:但功利主表倾向较浓的人,则往往是只看结果,而不问过程如何。你认为我会是属于前者,还是后者呢?
最近我经常失眠,一个人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数过绵羊,又数过石头,再数过苹果……数遍所有的东西,神智依然清醒,真是度“时”如年——恍如在过一生一世的日子。
困扰我难以入睡的问题是!还要继续学校的教育吗?我认为年轻就是本钱,就算走错了路,还有回头的机会,所以我决定先入社会,如果在现实中无法如愿以并,我会再考虑继续学业,——进纽约艺术学院并完成我未完的志业。我只要结果,而不问过程。
你说,我是不是个功利主意的信徒?不过,当我理出要走的方向后,我的失眠症已完全消除,现在纵使晚上有梦,也是很甜——祝福我吧”
舒飞她原以为卓凡会支持她的决定,不料,他的回信却是不以为然:
亲爱的小朋友:要不要继续升学——面对这个看似简单,实则复杂的问题,我实在很难以斩钉截铁的二分法——要或不要,来做塘塞式的回答。而且在探索这个世界、探索人性的历程上,妳似乎已建立了自己的价值观。
每个人都会经过青春的阶段,但是对于“青春”,我们不能乱用,更不能虚掷,而要用其所当周,让自己在青春时期,留下璀璨的回忆。
如果妳在年轻的时候,没有抱负和理想,那不是在开创青春,而是在浪费青春。青春代表了一个有希望的远景——像这样美好的时光,还样珍贵的日子,若是不能紧紧抓住,就会像我一般,到了而立之年,仍在那儿追悔莫及。
青春,是每一个人都能拥有的资产,用得恰到好处,就会有成就的。天下是那样无限宽广的舞台,我们不要埋怨命运,更不用羡慕别人,只要尽心的走下去,一样有可能成功:只要妳不断提醒自己,做个善用青春的成功人。
人生是一条漫长的路,当我们走完一段路时,应该停下来想一想——我为什么要走这条路、我有没有走错路?当妳经过深思熟虑后,觉得应该这样走,那就不妨勇往直前,路是愈来愈宽广的,地上有路、心中有路、理想中还有路:但是,心安诚、志要专,理想目标只能有一个。当你走对了,就会迎向和风暖阳。
虽然是佩服妳的勇气,也信任妳的智慈,但我依然担心妳——现在就入社会,是不是太早了点:永还为妳祝福的卓凡果然,从曼哈顿到台湾,一连串的际遇都超出了舒飞的预期,她不得不相信卓凡所指:自己还没有练就入社会的本事。
“名贵的珠宝会令妳感到不安吗?我相信等妳戴习惯之后,就会离不开它们。”谭大维见她神色有异,还以为她是心里有所负担,其实舒飞的心神不定,完全是为了未接受卓凡的忠告,而感到懊恼不已!
“由奢入简,的确是不容易。”她不仅是随口附和他的论调,事实上这也是她自“家道中落”后,常感到困扰的地方。
“因为妳我不同民族,所以找很难要求妳的表现能如我所愿,不过有些基本原则妳一定要知道,我们不妨趁现在先讨论好。”他的口气中带着命令般的威严,她只好专心的听着。
“妳和我在一起,绝对会引起许多人的好奇,在得不到答案的时候,他们会以为妳不是某某企业家的女儿,就是我猎艳而来的情人,幸好妳的外国籍成了最好的保护色,面对任何问题,妳都可以微笑作答。”
她被动的点点头,却立刻抓出语病:“万一遇到英语流利的人问我问题时,我还要装聋作哑吗?”
“妳可以回答,但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妳的真实身分,却又得让他们自以为明白,妳了解吗?”
“我完全不懂!!”她据实以告。
“好,如果人家问妳平日都做何消遣,妳怎么回答?”
“看电影、听音乐、逛街、爬山、游泳……,还有!我的网球也打得不错!”她说得都是女校同学们的爱好,而她自己除了写生、作画,便是给卓凡写信了。
“完全不出我所料,妳和一般贪玩的美国女人没两样,要知道妳现在扮演的角色——不是我的情人,就是有钱人家的女儿,怎能做如此通俗的消遣?”他目带轻视的摇摇头。
“那我该说什么呢?”
“台湾的时髦女性,现在很迷高尔夫球或是上健身房练身体,不过,像妳皮肤如此白皙、身材又性感的女人,说是从事上述消遣,人家也不会信的。”他眉头紧皱。
“我可以说藉旅行来打发时间吗?”她想到自己确实有丰富的旅游经验,如果人家问起相关话题,也就不必担忧穿帮了。
“很好”旅行是有钱、有闲才能维持的嗜好,但有人若问起妳最喜欢那个度假胜地,妳怎么说?”
“当然是夏威夷啦”舒飞毫不考虑的答道,那里是她记忆所及的人间天堂。徜徉绿波,呼唤蓝天,美景天成的令她至今难忘。
“我就知道妳没有创意,现在连去蔚蓝海岸都过时了。特别是这里的人,都喜欢去塞班、关岛、帛琉、仑里岛等太平洋上的岛屿度假,真正体会大自然风情。”
“帛琉在哪里?”
“在关岛附近,从台湾坐飞机过去只要三个小时,比开车到台湾南部的垦丁鲍园还快。”
“不管那些地方有多美丽,若要我选择自己所爱的度假胜地,我只想去夏威夷。”
“妳为什么老喜欢骤下结论呢?何况妳也没去过夏威夷吧?那里已被商业化污染了。”
他不屑的说。
“也对,我是什么地方都没去过。”她极力表现得淡然,以便克制内心真正的感受,何必一个自以为是的人争辩呢?她因此不愿告诉他——自己对那里的每个岛屿其实都很熟悉。
“这样好了,妳可以说妳喜欢阳光、沙滩和海洋,所以夏威夷群岛和法国的蔚蓝海岸、澳洲的黄金海岸等度假地,都是妳爱去的地方:此外在香榭里舍大道上喝杯咖啡、到维也纳欣赏世界级大师举办的音乐会,或是去西班牙探访艺术大师毕加索的故乡……,都是妳平日调剂生活的方式。”
“我一定得按照你的话说吗?”
“最好是如此,因为我一开始就提醒过妳:人家会以为妳不是我的情人,就是富家千金,所以妳不需要做任何事情,只要尽责的去消费。”他耸耸肩,从西服口袋里取出一叠美钞。
“我很庆幸自己只是在“扮演”这个角色,而不是真正的“寄生虫”——每天吃不劳而获的果实,还会感觉甜美吗?”她扬扬眉,对他手中的钞票视若未睹。
“妳不是很渴望有钱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名和利不正是妳努力追求的目标?”谭大维把钱送到牠的面前。
“不错,但我忘了说明——我要以自己的智力和努力致富,绝不做个寄生虫。”她看到他露出惊讶的表情,却是理所当然的顺手把钱接了过来。
“妳很有志气嘛!让我们拭目以待?”他的口气显然在嘲弄她。
“你不分派真正的工作给我,那是你自愿放弃权利,而我们毕竟是签过约——支付酬劳便是你应尽的义务。”她昂首以对。
“好了,妳的伶牙俐齿,我是佩服之至,现在我们开始工作吧!”他面带愠色的快步走向大门口。
“等一下,你还没说清楚我的工作性质?”她紧跟在他的身后。
“就是要你陪我参加各种社交。”他头也不回的答道。
“这不是女秘书的工作范围吧?”她有种受辱的感觉。
“算是其中的一项。亲爱的安琪拉,我办公室里用的女秘书个个得精通三国以上的语言,还要会计算机文书处理和打写什么的,妳能胜任吗?”他指责般的问话使她立刻脸红,尽避她的语文能力极佳,但在计算机方面的无能可是她的致命伤。
好在走出大楼门厅,便看到方世华和那辆劳斯莱斯等在那,使舒飞得以避开这个问题,而未让谭大维见到她羞红的脸。
谭大维把舒飞拥向前座。她弯腰进了车,立刻迎上方世华那抹极引人的笑容,他递给他一束玫瑰花:“刚才有个小女孩来推销的。”
“谢谢!”她接过来有点手足无措,下意识的理着衣裳。
“妳这件衣服很好看,颇有神秘的味道。”他的眼神流露出困惑,充分表现了他的心思。
舒飞回头看谭大维,他居然对她一笑。
舒飞将车窗降下,清冷的夜风立刻夹着湿气迎面扑来,望着安全岛上的花丛和路旁的柳树,在噪音与废气混合的夜空中自然舞动着,“台北啊!这个城市真不寂寞”她终于相信谭大维所说:有个女伴可省掉许多麻烦——大街小巷处处闪着KTV、BAR字样的霓虹灯,路上走着打扮入时的女郎与穿著体面的男人,各自急急忙忙的投入夜生活。
方世华带他们来到一家装潢雅致的日本餐厅。一路走过张灯结彩且有着假山凉亭、小桥流水的中庭花园,舒飞已知“价位”——在寸土寸金的大都会里,这等气派岂是盏盏之数可以回收的。果然,和她所预料的一样,菜单上的消费价位也都卖得惊人。她想起卓凡的话:许多地方是给人“看”的,而不是给人“享受”的。
“想吃什么?”方性华先间她的意见。
“我什么都吃,你们点吧!”她合上菜单。
结果是谭大维作主。舒飞仔细的端详他点菜,每一样他都决定得很快,偶尔用手势比划着。竹制灯笼下的灯光柔和,冲淡一些面孔上的棱角,所以他虽是仰望着侍者,却一点也不显得霸气。
“妳喜欢日本料理,还是中国菜?”方世华替大家斟完清酒,抬起脸来看她。
“日本料理没有中国菜那么富有变化,尤其是精致的中国菜,绝对是美好人生的一部分”
“妳对吃好象颇有研究,不过妳这么年轻,就知道人生是什么吗?”谭大维似笑非笑的揪着她。
“我们每天都在体验人生,也可能每天停止人生:一个人不是到老才能懂得人生,从落地的那刻哭声开始,不就知道人生是来受苦受难的?”她自有想法。
“妳吃过苦、受过难吗?”方性华的目光充满怀疑。
“是的,所以我追求财富。”
“虽然她很拜金,但也很诚实。”谭大维一面讲话,一面示意大家用餐。
“诚实的女人总是可爱的。”方世华为舒飞解释道,从第一眼看到她,他就对她深具好感——灵秀纯净的双眸、线条漂亮的鼻子、含情的红唇、披肩的长发、透明洁白如婴儿般的肌肤……。他想,只要她不是谭大维的情人,自己就有权利与她交往。
“待会我可以请她去喝酒吗?”他礼貌上的请问谭大维。
“你不用回报社看落版?”谭大维反问道。
“我今天休假,有事的话他们会Call我。”方世华指着桌面上的大哥大说。
“但是我们明天要外出订购制服,她得早点休息。”谭大维以舒飞的代言人自居。
这时,服务生送上一只有着松竹梅图案的精美漆盒。盒盖打开,红壳黑底的盒里,整齐排列着颜色肌里不同的生鱼片,舒飞看了很不舒服,它们向来是不对她的胃口。
“妳怎么不吃?”谭大维挟了一片沾上芥末和酱油一口吞下,如食天下第一美味。
“不敢吃。”她说明自己觉得生鱼片的口感是又滑溜又恶心。
“这是你们的国食,尝一块吧!”谭大维不怀好意的从漆盒中挑了一块颜色异常红润的生鱼,强制的往她盘子里送。
舒飞又怕又气的盯着那块生鱼片,眉毛不自觉得紧紧拧起。
“我帮妳吃吧!别浪费了好东西。”方世华和她换了盘子,替他俩打个圆场。
月桂冠又送来一瓶,酒酣正热之际,舒飞又说笑起来,但是她不再主动和谭大维交谈,她很清楚她刚才的举动表面是恶作剧,其实是一种报复手段,是因为自己和方世华一见如故?
还是不曾主动向他投怀送抱?她完全模不清他的心意,管他的!一切还有合约,走到无法收拾的地步:就解约好了!想通之后,舒飞不再挑剔日本料理的不够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