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时光在春去秋来中累积。
翠绿亮眼的树枝间缝泻进点点亮光,瞿鋈赤果着上身劈完柴后,将柴木刻意分成两等分,把另一堆小枯枝用木绑紧后,缚在始终在一旁睁着大眼瞧的小男孩身上。
“重吗?”瞿鋈问,擦掉古铜色脸庞冒出的小汗滴。换血成功后,他便经常在阳光底下活动,于是晒得一身肌肤黑黝黝的。
“不会。”小男孩笑,像个小大人似的,学阿爹一样将柴木在背后略整位置。
“走。”瞿鋈大步走在前头。
拜婆婆所赐,此刻的他已不需拐杖当辅助工具便能自由行动,只是右腿腐蚀已久,深入骨骼,故已经无法完好如初,所以步行时仍会一跛一跛的。
走了约半个时辰,瞿鋈走回在婆婆竹屋旁再辟的一间竹屋;里头,他的妻子依旧沉浸在睡眠中。
“雪儿,我回来了。”他喊。虽然明白不会有人回应,但他还是喊了。
“我也回来了!”小男孩子有样学样,尽避口齿不清,他还是喊得很高兴,朝着阿爹猛笑。
瞿鋈也笑了,放下柴木,像例行公事一样,他歙起脸盆架上的毛巾,轻沾点凉水,开始拭净妻子溢出的汗水。
春天了,几天前骤雨下过后,气温明显上升,每日正当中,屋里都会浮着一层蒸腾的热气,冰床便适时地发挥作用,保存妻子的玉体。
轻若羽毛般的触碰,细心地为妻子服务。
婆婆说雪儿没死,只是意识暂时被蒙蔽,导致她无法清醒。何时能清醒是无解,但每日所熬煮的补药是为补弃她每日无法进食摄取的营养,有时也会替她运动手脚,以免有日突然清醒,却无力运动。
等了三年,什么事他都帮雪儿整理得妥妥当当,对于婆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所救下的孩子,他也尽人父之责努力去教导他,让他明善辨恶,可心底的遗憾始终因雪儿的昏迷而搁浅着。
“哇!快来看、快来看,我抓到一条鱼喽!”问秋一进门就大声嚷嚷,手中的鱼儿还活蹦乱跳。
瞿穆惊奇地睁大眼,兴奋地拍拍手。
“好棒!有鱼吃!”
“走,跟问秋叔叔的一同去外头剖鱼。”腾出别只手牵住,两个大小孩子一起兴高采烈地往婆婆竹屋迈去。
瞿鋈笑着摇头,痴情的眼停驻在妻子浓长的睫毛上。
“你何时才肯清醒呢?咱们那早产的孩子在婆婆的细心食补调养下,身子体总算较硬朗了,不再三天两头就小病一场,难道你不想看看他吗?他的眼睛很像你,黑白分明像会说话似的,个性也挺沉静的,若是个女孩,我铁当她是你的翻版。”抚模着妻子细女敕的脸颊,语气中透着若有似无的叹息。“若两者选一,我定要留下你的,可惜你却私下跟婆婆说要孩子……在我心目中,什么人都比不上你,就算咱们的亲生骨肉,也及不上你的万分之一……”一如往常地,他席地而坐与妻子说着永远没人回应的话。心,是痛的,但只要想着她有可能随时转醒,一切也都甘之如饴。
“瞿鋈!”川馨捧着药汤,笑脸盈盈地。
“谢谢。”瞿鋈扶起妻子,让她背靠竹墙,顺手接过药汤,头也不回地道:“小穆和问秋去剖鱼,应该会去借用婆婆的灶房吧。”
“好。那我先走了。”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川馨喜欢问秋,只是问秋不知是懂还是不懂,抬杠、勾肩搭背、说些暖味言语逗人家样样来,但对待川馨的态度却永远一样,不沾情爱的心仍然稚女敕得像个小孩,尤其小穆出生后,多了一个玩伴,做出的某些事更是足够使人瞧了叹为观止。
川馨倒也不以为意,喜欢就是喜欢了,有时还会自叹不如地瞧着他们那对大小孩子玩一些游戏呢。
“雪儿,记得刚开始问秋喜欢与你勾肩搭背,单纯的你总礼貌地拒绝他。”他低笑,舀了舀药汁。“往事历历,我只希望能继续与你拥有更多的回忆。”
叹口气,抬眼注视妻子,随即大震!
瑞雪睁着一双失神的眼眸迷茫地盯住他,怔怔地看向他手中的药汁。
“药?”她眉一皱,因手腕的酸楚有些不适。
瞿鋈注意到了,赶紧替她捏捏穴道让她舒服些。
“你醒了?雪儿!”屏息地瞧着她脸上每个变化,确定她是真的清醒了。
瑞雪淡淡一笑,侧首思索了下,才缓缓地比划出疑问:
“我没死?那时我几乎以为从此就要与你天人永隔了。”她仔细地巡视他古铜色的脸孔,眼眶不禁红了。“换血果然成功了,不是吗?你现在看起来好健康。不晓得为什么,突然用手语表达想法,好像很不习惯。”
“当然了,你昏睡了三年。”
瑞雪讶异地睁大眼,忽视注意到自己平坦的月复部。
瞿鋈循她目光看去,微笑。
“放心,咱们的孩子保留下来了,现在都三岁了。现在他和问秋在婆婆那儿。”
瑞雪咬下唇,略显激动地抓住他衣袖。
明白妻子的意思,他高兴地点头。
“我去带他来。”他拍拍妻子纤细的肩膀,快步地走出去,右腿的跛残让他背景看起来有些沧桑。
屋外,粲亮的烈日披洒下暖烘烘的金光,衬映着葵花更加光采夺人。
“小穆!”他喊。
等了三年才等到今日,无悔。从未在心中架构过的天伦之乐图此刻竟然毫无预警,清晰地呈现出来,怎么也没料到一生险衅的他居然也能拥有这一切,可能拥有这么幸福的一刻。
前头,灰暗狭隘的的石子路仿佛伸展开来化成幸福的康美大道,领他一步步迈向永恒——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