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儿有喜的事传遍王府,一片喜气洋洋。秋儿慌慌张张地把消息禀告馨宜格格。
“她有喜了?!”馨宜格格跌坐在椅,喃喃自语:“怎么这么快……”
“格格,你就是不听我的话,如果早些把‘不孕散’给她喝了,不就没事了。”秋儿埋怨。先前她就提议把宫中秘药“不孕散”偷偷掺入君熙儿的饮食中,让她无法受孕,以免恭亲王的心全悬在君熙儿身上,不料却被格格阻止。
“不,幸好没给她喝下,也许她肚子里早就有了孩子,若是伤及胎儿,那我的良心怎么过得去?”“你替她想,她有没有替你想过?她成天霸占着恭亲王,你从未和恭亲王好好培养感情。”秋儿发着牢骚。
“我对恭亲王的感情一天比一天薄了,现在已经不抱任何期待……”
“可是皇后娘娘好不容易才答应让格格来此小住,你怎能就这样放弃。”
“也许……会出现奇迹。”她话里有话,眼睛发出摺摺扁采,充满企盼。
“你的奇迹根本是不可能。”秋儿月兑口而出,她是格格的贴身侍女,格格的心思,她怎么会不清楚。
“秋儿,你愈来愈不知检点了,我的事你也敢管。”馨宜格格被看穿心事,不由得恼羞成怒。
“奴婢不敢。”秋儿诚惶诚恐地下跪。
馨宜格格睨了她一眼,顺了顺气,却又叹着气。
“唉,老天爷把我诞生在帝王家,本来该是富贵吉祥的命,可我的姻缘路就这么不顺……”馨宜格格甩甩手。“算了,我出去走走。”
“格格……”
“你别跟来,我想一个人静静。”
馨宜格格漫不经心地在园子里走着,不知不觉踱到了齐贝勒的寝居,从窗口看见他一个人独自在喝闷酒。
她心头一紧,走了进去。
“大白天的,你为什么在喝酒呢?”
多罗仲齐蓦然抬首,目光赤红,带着微醺的语气:
“是你啊!榜格,你来的正好,坐下来陪我喝两杯。”
馨宜虽然坐下来,却面带怒气,指责他:
“你不该如此颓废的,那一天我在武教场看见你,你是那么威风英武。”
“熙儿有喜了,你不知道吗?”他陷入绝望,痛苦地看着她。
“这我知道。”她点点头。
“那你不难过吗?”他以为她会和他一样。
“难过又怎样?这已经是事实了,你不也说过,你已经想开了,怎么还在喝酒?”
“喝最后一次吧!来,我帮你斟酒,咱们干杯。”他把另一只酒杯递给她。
她也恼了,仰头灌入喉。
“再来一杯。”他又为她斟酒。
看到他为那个女人失魂酗酒,她也跟着沉痛起来,酒一杯接一杯的喝。
“我本有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多罗仲齐酒酣耳热之际,站起身来,胡乱地比手划脚。
馨宜格格不胜酒力,脸颊因为喝酒的关系,显得红艳动人。
多罗仲齐的手很自然地搭在她身上,酒后吐真言:
“为什么连你也喜欢我大哥?我哪一点比不上他?”
馨宜格格醉意深浓地掀起一抹笑。
“如果可以重来,我会告诉皇阿玛,我喜欢的是你,我要嫁给你。”她也醉得胡言乱语,但是说得却是心坎里的话。
“你一定喝醉了……”他苦笑连连,重重打出一道酒嗝,摇摇晃晃间,腰都站不直了,和她一同跌仆在床榻。
她趴在他身上,眼皮子重得快撑不开,嘟哝着:“我想睡觉……头好痛……”
“好……睡吧!”他也昏昏沉沉的,两腿一伸,靴子也没月兑,整个人躺在锦榻上,她依偎在他身上。
两人气息均匀地进入梦乡。
窗外夕阳缓缓没入云层,黑夜即将笼罩大地。
到了掌灯时分,秋儿见格格还不回来用膳,便四处找寻格格。
她问过府里的每一个下人,却没人见到馨宜格格。
秋儿疑惑格格到底上哪儿去了?
三、四个时辰过去了,馨宜格格酒醒了大半,微微睁开眼眸,却赫然看见自己的手正倚在齐贝勒的胸坎,两人亲密地睡在一块。
她惊羞地坐起身,幸好自身衣着未减,尚未失节。
多罗仲齐这时也惊醒过来,有些莫名奇妙。
“格格,我们……”他不安地询问:“我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她抿唇摇头,眼中却有着泪光。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冒犯你的……”他拉回了记忆,微妙的感觉在心底延展开来,似有若无的情愫像雪球般愈滚愈大。
“不关你的事。”她羞赧地下床,整理仪容,她的发髻有些凌乱。“我该走了……”
她转身欲走,他却拉住她的手。
“等一等,格格……”
“什么事?”她的小手被他包握着,异样的电流窜入全身。
他结结巴巴地道:“你……之前说要嫁给我,是……是真的吗?”
她嫣然一笑,像捉迷藏般。“你说呢?”
“格格,我很认真地在问你。”他充满期待,倾听她的回答。
她怔忡半晌,难以逃避他迫切渴望的眼神,终于承认了自己的情感。
“我是对你有好感。”
“那我们……”他激起了另一分希望。
“你愿意和我一起向命运抗争吗?”她豁出去了。虽然皇阿玛属意把自己嫁予恭亲王,但自己若是不肯嫁,皇阿玛也是没辙。
他的呼吸仿佛在听到这个答案后瞬间停止,所有的生气又回流到他身上。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多罗仲齐无比兴奋地拥住她。
馨宜格格在他怀抱中,感受到热烈的爱。
她终于找到一个爱她的男人。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老天爷并不偏心,不是吗?
它只是让大家都兜了一个圈子。
秋儿守到三更半夜,才见格格回来,不由得气急败坏。
“格格,你到底上哪儿去了?”
“秋儿,那个奇迹真的发生了。”馨宜格格的心情显得特别好,眉眼都含笑。
秋儿为之一愣,会意过来之后,更是担忧。
“格格,你是说你和齐贝勒……”这怎么得了呢?格格居然和齐贝勒发生了感情。
“嗯……我觉得我和齐贝勒才是合适的一对……”馨宜格格羞怯地,喜不自禁。
“这怎么可以呢?格格你要三思而后行,千万不要意气用事。”秋儿急着劝阻。
“我没有意气用事,这一切我会向皇阿玛禀报,我不嫁恭亲王爷。”
“皇上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大发雷霆的。”秋儿真是不敢想象后果,这事情太严重了。满朝文武皆知格格与恭亲王的喜事将近,而皇上也频频明示、暗示恭亲王快快表明心迹,徜若格格最后不是嫁给恭亲王,皇上丢得起这个脸吗?
“这我不管,我总不能赔上我后半辈子的青春,跟一个不爱我的男人虚耗。”她执意道。
秋儿苦着一张脸,格格从小就是这么任性、冲动,凡事都不考虑清楚,但是她只是一名小小婢女,又有什么法子呢?
第二天众人一同用膳时,齐贝勒向家人表明他和格格的决定,馨宜格格则含羞地垂首。
“你要娶格格?”多罗仲轩差点喷饭,熙儿侧坐在一旁,但听不语。
多罗仲齐以坚定的口吻道:“是的,我和格格情投意合,请大哥成全。”
多罗仲轩尚未回答,太福晋铁青着一张脸,巍颤颤地站起来,疾言厉色地怒斥:
“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格格将会是你的嫂子,你怎么可以动你嫂子的念头。”
“我……”齐贝勒欲解释,馨宜格格迅速开口:
“这是我们俩共同的决定,我在恭亲王府小住本是想与王爷培养感情,如今熙儿已有身孕,我也不好拆散人家姻缘。”
太福晋万分震惊。
“你……你们是想气死我啊?”太福晋气得簌簌发抖。“就算我同意,皇上呢?皇上的颜面不能不顾啊!”
“皇阿玛那边,我自己跟他说去。”馨宜格格打定主意。
“格格,这事非同小可,要是皇上怪罪,我们恭亲王府还要不要活?”太福晋恼道。
“我会求皇阿玛开恩……”馨宜格格开始有些害怕了,其实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格格,你这是在拿我们全家的性命开玩笑!”太福晋严肃、不客气地指责。
“那我的幸福就不重要了吗?”馨宜格格万般委屈。
多罗仲齐不舍地护着她,恳求道:
“求求你们,支持我们吧!”
多罗仲轩沉思着,骤然决定。“好,大哥支持你们。”
“谢谢大哥。”多罗仲齐感激零涕。
“我还是不答应,这事情太严重了,毕竟我们不是一般寻常百姓……”太福晋心脏无力地道。
熙儿忍不住也开口替他们请求。
“额娘,如今格格和仲齐两情相悦,我们若不成全他们,岂不说不过去?”
太福晋受不了他们四人哀求的眼光,眉头都要打结了。“我是一脚踏进棺材的人了,死了不要紧,可是你们都还年轻啊!”她不停地摇头、叹气。
“额娘,你不要净往坏处想,也许皇上仁慈,疼爱格格,会允许呢!”多罗仲轩赶紧说些好话。
“唉,要是这样就好,就怕……”太福晋忧心忡忡。
“我相信皇阿玛不会做得太绝的。”馨宜格格道。
寝房内,熙儿和馨宜格格冰释前嫌,馨宜格格面有愧色地对她道:
“熙儿,我先前对你的不客气,请你多包含。”
“格格千万别这么说,同为女人,我可以体谅你的感受,你会那样做,也是出自正常的反应,我不会怪你的。”熙儿宽宏大量。
“你的心真好,怪不得他们兄弟都喜欢你……”
熙儿的心漏跳一拍。
馨宜格格笑了笑,继续道:“你放心,我已经不计较了,现在仲齐的心可全在我身上。”她脸上呈现出幸福的光采。
“格格是个聪慧的女子,齐贝勒有福了。”熙儿衷心地道。
馨宜格格掩唇盈盈地笑了起来。“他啊!一定会被我吃得死死的。”
“齐贝勒现在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他改变了许多。”
“人都是会变的,我也是一样,经过挫折才懂得成长……”馨宜格格感慨万千。
“格格明日回宫,言谈一切要小心。”熙儿免不了也会担忧。
“我知道。”馨宜格格其实比任何一个人还要紧张。
“馨宜,你在说些什么?简直是胡闹!”乾隆怒目相向,眼中燃着两簇火焰,全身充斥不容抗拒的帝王气势。
“皇阿玛,女儿和恭亲王的婚事,根本是错误的,恭亲王己经心有所属了,现在反悔,应该还来得及。”馨宜格格为爱不顾一切。
“来得及?”乾隆皇自鼻孔喷气。“哼!你以为这是办家家酒吗?现在满朝文武都知道你将嫁恭亲王,朕丢不起这个颜面!”
“皇阿玛……”馨宜格格忍不住落泪。“求求你成全我们。”
皇后在一旁心急气躁地训斥女儿:
“馨宜,当初是你执意要嫁恭亲王,如今你却……”
“你实在太任性了。”乾隆皇忿忿地道。
“皇阿玛,是女儿的错,可是女儿不知道恭亲王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而且她也有喜了。”馨宜哽咽道。
“那个女人是谁?”乾隆皇沉着脸问。
“是王府里的一名丫环,叫熙儿。”她据实禀报。
“朕的皇格格比不上一名小小的丫环吗?这个多罗仲轩未免欺人太甚。”乾隆大发雷霆,怒不可遏。
馨宜格格连忙跪下求情。“请皇阿玛饶恕熙儿,这说来是女儿的错,女儿不该介人恭亲王和她之间……”
“馨宜,你这孩子怎么老偏袒恭亲王府,有了委屈,早就该回宫跟皇阿玛和皇额娘说,我们会为你作主的呀!”皇后心疼女儿,扶起了她。
“皇额娘,也许是命运捉弄人,谁知道后来,我和齐贝勒产生了感情,女儿希望你们不要为难恭亲王府,成全我们两对有情人吧!”馨宜格格充满企盼,泪眼汪汪地求着双亲。
“绝不可能,这么荒唐的事,朕绝不允许。”乾隆盛怒。“朕要查封恭亲王府——”
馨宜格格眼前一黑,漫天卷地的乌云席卷而来——
消息传开来,整个恭亲王府陷入一片愁云惨雾。太福晋失神跌坐在椅,喃喃道:
“一切都完了,皇上真的生气了,我就说了,皇上丢不起这个颜面,你们却都不听……”
“我现在就进宫面圣——”多罗仲轩拽袍转身。
“等一等,我也去。”熙儿唤住他。
齐贝勒连忙也说:“我也一起去。”
“你们去做什么?”多罗仲轩原本不愿,但是熙儿说:
“多一个人多一张嘴,也许我们能改变皇上的心意。”
多罗仲轩想了一下。“好吧!”
他们三人不畏危惧地进宫,面谒圣上。
馨宜格格被皇后留在凤仪宫,只有他们三人面对冷冰冰的皇上。
“你就是抢走恭亲王的女人?一个小小的丫环也妄想当福晋?”乾隆皇恶劣的眼光扫视她。
熙儿临危不乱,镇定地道:
“皇上,奴婢从来就不会奢望当福晋,这一切只能说是命运的安排,皇上不也是有三宫六院,应该最清楚感情这回事,不是人力能控制的。”
“大胆,朕的事轮不到你来批评。”乾隆嘴上斥道,心里却对这个勇敢直言的美貌丫环,竖起大姆指。
熙儿不卑不亢地道:
“奴婢没有批评皇上的意思,只是希望皇上能体恤我们,若是皇上肯玉全,那么朝野上上下下都会恭诵皇上的英德。”
乾隆心思动摇,沉默思索她的话。
多罗仲轩赶紧束揖跪地。“皇上,一切都是臣的错,臣愿意再上杀戮战场,为皇上尽忠。”
乾隆缓下脾气,恭亲王府世代都是忠良,为大清立下不少汗马功劳,若是因此而查封,恐有假功济私之嫌。
齐贝勒也跪地请求。“皇上,臣是真心喜欢格格,求皇上成全。”
乾隆初次见到多罗仲齐,看他也是长得一表人材,不由得犹豫、矛盾起来。
“若是你们早些说就好了……”乾隆遗憾道。
“皇上,有些事冥冥中自有安排,格格若不是为了恭亲王而暂居恭亲王府,又怎么会认识齐贝勒?”熙儿头头是道的说:“皇上可以拆散两桩姻缘,也可以成全两对有情人,全凭皇上一念之间。”“你这丫环倒是挺会说话的,怎么你不怕朕呢?”乾隆惊奇地笑问。许多人初次见到龙颜,连头都不敢抬。
“皇上怎么知道奴婢不怕?奴婢的心吓得都在发抖,只是奴婢自认爱一个人并没有错,错只错在造化弄人。”熙儿浅笑道。
“好个伶牙利齿的俏丫环,仲轩若是肯割爱,朕倒是想立你为妃。”乾隆戏道。
“皇上……”多罗仲轩倒抽一口冷气,深怕皇上当真。
“怎么?舍不得,是不是?如此如花美眷,怪不得你会舍不得,放心,朕是君子,不会夺人所爱。”乾隆大笑,又对多罗仲齐耳提面命。“齐贝勒,朕把格格交给你了,可千万不能再有什么差池了,否则惟你是问。”
“是,臣会一辈子照顾格格、疼爱格格。”多罗仲齐喜出望外。
多罗仲轩和熙儿互视一眼,喜上眉梢,双双跪地磕头。
“谢皇上恩典,皇上圣明。”
“好了,都起来吧!朕要好好喝一次你们的喜酒。”乾隆龙心大悦,一扫之前的怒气,反正他是皇上,有谁敢在背后说皇上的闲话?
柳暗花明又一村,事情总算拨云见日,皆大欢喜。
皇上另赐宅邸为额驸府,让馨宜格格和齐贝勒居住。
熙儿则正式成为恭亲王多罗仲轩的福晋,她大月复便便,穿着绫罗绸缎,乌发挽了个高贵的发髻,婢仆簇拥,已不再是昔日尚书府的丫环。
她挽着多罗仲轩的手,两人散步在王府花园中。
秋高气爽,让人心旷神怡,她感到无限满足,只是心里一直挂念着君府的一切。
“仲轩,我现在惟一担心的就是还关在天牢里的君大人和四位小姐,你能不能想想办法救救君大人?帮我找一下我家小姐?”
“只要是你吩咐的,我一定尽力去做。”他体贴地拍拍她的手。
“也不知道我那三个丫环姐妹沦落到哪里去了?”熙儿叹着气。
“放心好了,你们总有一天会重逢的。”他安慰她。
她望向遥远的天际。
“但愿如此。”
—本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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