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总是一如既往向前,从来不会因为你是好过还是难捱而有所改变。
而他们,把每一天的厮守都当成是最后一天,所以每一天,都感觉快得仿若一瞬。
自流产之后,小五就再也没有下过床。精神好的时候,她会靠坐在床头,看他和久儿胡闹,经常边看边笑,笑着笑着就是一脸的泪。精神不好时,他会躺在她身侧,用他温润的嗓音给她念一些诗词故事,拍哄她入睡。
清风阁的事务,他已久不理会,全心全意地,一天十二个时辰守在她身边,亲力亲为精心照顾她,在她每次睁眼时都能第一时间看到他,在她每次临睡前都能听着他的声音入眠。
为了他,为了久儿,她很努力地活着,每天会乖乖吃下许多能强身健体排毒养身的膳食药物,经常吃了吐吐了再吃,能吸收多少就尽量吸收多少。有时候,她也会想,这样拖着让他和久儿陪着她如此辛苦,不如撒手人寰放他们自由,可一看到他和久儿那么努力想要延续她的时间,她又为自己不该有的念头自责不已。最重要的是,她是这么舍不得,即使是这样不死不活地辛苦耗着,她仍不舍得松手,想要久一点再久一点和他相处,想要攫取他更多的爱,想要记住他更多的气息。
而他知道,若想好好照顾她,他就必须不能倒下,他要比以前更加爱惜自己的身体,也要比以前更听初阳的话。初阳说“阁主,你该休息了”,他就乖乖躺到她身侧闭上眼。初阳说“阁主,请进屋吧”,他就乖乖离开有风的户外。初阳说“阁主,该吃药了”,他就端起药碗一口灌下。初阳说“阁主,吃补品了”,他就乖乖将以前最不爱吃的补品吃得一勺不剩。
皇天不负有心人,尽避两人都不够强壮健康,却也一天天活了下来。
转眼,就到了深秋时节,漫山的红叶将白云山装点得如火如荼。
风荷举拥着小五坐在窗前,静看夕阳如画,云霞似锦,一种安宁的幸福在心头开花。
“好美。”小五低喃。
“是,每一季的白云山都有每一季的美。”
“春山如笑,夏山如滴,秋山如妆,冬山如睡。”
“呵,你记得那四排字?那时,真是少年意气。”
“疼吗?”她抱着他手指咬一口,“用手指写字。”
他笑,亲着她耳朵,悄声道:“很疼。写完那四排字,手指血肉模糊,只是当时围观的人太多,你夫君我爱面子,一边笑一边把受伤的指头藏起来,别人都道我潇洒豪迈,却不知道在晚上没人的时候我抱着手指在月亮下跳脚,哇,疼死了,疼死了。瞧,你夫君是个和你一样的笨蛋。”
被他逗笑,她咬着他手指骂:“果然是个比我还笨的笨蛋呢!”
他挑眉,“哦?谁更笨一点?不是你吗?好像笨蛋都爱啃手指,边啃还边流口水。”
“就流就流,流你一手口水。”
她抓起他的手指擦她嘴角的口水,边擦边用示威的眼神瞪他,瞪得他大笑出声,然后捧住她的脸亲起来,亲得啧啧有声。
笑闹间,忽然院内闯进一个人来,只见来人衣衫褴褛,满头乱发纠结如草,满脸胡子不辨眉目,他在院内张望一番,开始叉腰大骂:“王八蛋,风荷举,你给老子出来!老子这几年被你害得人不人鬼不鬼,有种你站出来,老子和你决一死战!你不是恨老子给你下‘十醉’之毒吗?你出来,老子现在来了,你有种就杀了老子!”
风荷举凝神望去,那人虽然模样狼狈不堪,却也能从中依稀辨出毒王的影子。
他正要扬声问话,小五却掩住他的嘴,摇头,“不要。”
他现在一点武功也没有,出去了只会让自己陷入险地,她不要。
他想拉开她的手,她却更用力地掩,不停摇头。
毒王仍在骂:“呸!什么清风阁阁主,什么江湖帝国的王!依老子看,分明是只缩头乌龟!老子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活过今年的冬天!”
从窗外望出去,能看到在清风阁院外的地上躺着一个人,依稀可辨出是初阳的身体,而清风岭下正有几队人马从四面八方涌来,领头走得最急的,是如烟和岁暮寒。
“告诉你,风荷举,你再枉费心计,你都活不过明年的小暑,哈哈哈——”
刺耳的狂笑声在院内回旋,风荷举终于还是用眼神说服了小五,缓步走下楼梯,站在了院子里。
看到他现身,毒王笑得更加猖狂,好像这世上再没有比看到他更好笑的事。
“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够了没有?”风荷举淡淡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将他的笑声盖过。
“不够,不够,远远不够!炳哈哈,什么一生只侍一妻,什么创造江湖中的一缕清风,风荷举,你的理想实现了又有什么用,哈哈,难逃一死,难逃一死!而你,你是死在我万里飘手里,快哉,快哉,我怎能不笑,怎能不笑,哈哈哈——”
“晚辈自认和前辈无冤无仇,前辈为何一直和晚辈作对?”
“呸!什么叫无冤无仇!老夫和你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想当年,你用卑鄙手段伤了我的好兄弟,使得他颜面扫地刎颈而亡,此杀兄之仇,为其一。十年前,老夫的爱女能瞧上你小子,不知是你小子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你倒好,正眼也不瞧她一下,害她郁郁寡欢遁入空门,此伤女之恨,为其二。另,老夫好不容易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接班人,不知被你灌了什么迷汤,轻轻易易就退出师门拜到了你的清风学院门下,此夺徒之恨,为其三。你夺徒不算,还教唆此徒绑架其师并将其囚禁七年施以‘十醉’之毒,此欺师灭祖之仇,为其四。”
说话间,如烟和岁暮寒已带着弟子将清风阁围了个水泄不通,当他们缓步走进院落,万里飘又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很好,道貌岸然的阁主,心狠手辣的秃驴,欺师灭祖的不孝徒,今天齐聚在此,不妨做个彻底了断!炳哈哈,老子就想不明白了,你个毛头小子到底有何能耐,竟然能使得他们对你如此死心塌地!”
风荷举不动如山,定定地看着他作答:“对于前辈刚才提到的四条仇恨,晚辈有必要说清楚。第一,当年在三招之内误伤前武林盟主,实非有意,晚辈确也没有料到他会当场拔剑自刎,他的死因晚辈而起,此杀兄之仇,晚辈确实月兑不了干系。”
如烟一听,怒道:“阁主,休听他胡说!那么多比武比输的人都没有自杀,偏偏他一个堂堂的武林盟主受不了失败的刺激!如此胆小懦弱之人,死了倒也不足为惜,阁主何必把屎盆子往自己脑袋上扣。”
毒王“哈哈”一笑,讽道:“好一只忠心护主的哈巴狗,老夫和你家主子说话,何时轮得到你来插嘴!”
风荷举淡淡扫他一眼,继续道:“第二,前辈的爱女之事,晚辈爱莫能助。在晚辈看来,男女结为夫妻,必须基于两情相悦之情,如果没有,勉强凑在一起反而更会耽误她的终身,所以当年晚辈和她说得很清楚,她也表示理解,晚辈实在不知她后来会遁入空门。第三,据晚辈所知,前辈培养接班人的方法真是残酷无比,每当前辈配出一种新毒,就会立刻施往徒儿身上,死在前辈手下的徒儿不计其数,而晚辈和岁暮寒恰是有缘,才会在他逃离你毒门之时施以援手,在晚辈看来,这是救人一命,而并非如前辈所说是夺徒之恨。至于第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