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早晨,圣和餐厅。
因为天冷的缘故,每天早上在学校操场晨跑完毕的昆明已懒得回家,早餐直接在学校餐厅解决。
十一月份,湿冷的空气已渐渐临近呵气成霜的境地,多数的学生在这个时间还赖在被窝里挣扎,餐厅里只有寥寥的几个人。因为从小到大每天都会做跑步训练的缘故,昆明向来起得早。他对饮食要求较为注重,每次在学校餐厅吃饭,都会专门去做食格外精致的小饭堂进餐。
小饭堂的环境相对餐厅也分外幽雅,几排座位中间隔着几座精致的屏风,落地窗外是学校后面的一座花园。此时节,花园里的景色已不再美丽,只有枯枝残叶,以及树梢间一两只歇脚的麻雀。
端着一杯热牛女乃,一份培根煎蛋和两只全麦面色,昆明心不在焉地低头落到角落里,面对墙壁慢慢地吃了起来。
“……或许,你可以搬去和我住,我租的公寓虽然不大,但环境要安静得多。”屏风后传来脚步声、讲话声,拉动座椅坐下来的动静,以及一道清冷的男孩声音,“像你们女生公寓,平均每间住六个女生,不就相当于三千只鸭子嘛。也难怪你睡眠质量会差。”
“还好,只是……最近老做一些怪梦。”一道幽幽的女声响起。那语气略带萧索,音线却极为清脆动听,一如雪地之驼铃,令人闻而忘忧。
屏风后的昆明一僵,端着牛女乃杯的动作顿住。
男声顿了顿,轻哼:“不会又是那个谁吧?”
“那个谁?”女声懒懒反问。
“你说呢?这几天帮你整理书桌,满桌子都是你抄写的歌词,翻来覆去还不是同一支歌吗?光说那首歌的名字,就不用我提醒吧?”男声很是怡然。
对方似是默然良久,才轻声道:“小武,你不懂。我梦到他时,他总是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害我始终心存歉疚。醒来一直想,要不要去向他解释解释?”
“解释?这不是你的风格吧。”男声轻哼,“鳄鱼的慈悲。”
“作为一个男生,遇到那种事通常是很恼火的吧。”
“别人恼火关你何事?”男孩哂笑,“反正放人家鸽子这种事,你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屏风后的昆明听得心一紧,敛眉闭上了眼睛。
“可是,他不一样。”女声轻轻诉说,似是陷入一个不可言传的幻想境地,“小武知道吗,有一种宣纸,做工雪白精致,明朝有一位书法家叫做董其昌,他在评价这种宣纸的时候说‘此纸不敢书’。”她发出一声似甜蜜又似苦恼的叹息,“……有时候,我看着他时忽然就有这么一种感觉,他对我来说,不只是‘不敢书’,还有‘不忍书’。懂吗?”
“不懂。”
“也就是说,因为太欣赏的缘故,所以不想玷污他。”女声带了几分惑人的温存,“你见过他脸红时的模样吗?当他脸红的时候,我都屏住呼吸不敢动,生怕会把他吓跑,你说,这种感觉除了不忍和不敢还有什么可以去形容?”
“嗤。”
对他的哂笑并不在意,她续道:“那天,我站在窗口看着楼下,看到他站在礼堂前一直等,一直等……明知道迟到总比不到好,但到底,我还是没有下楼去。自己都说不出,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男孩轻哼,“你最近翻来覆去抄那首《昆明湖》的歌词,用里面一句来形容你现在的处境,倒也贴切。”
“唔?”
“误把昆明爱,爱比不爱更失败,败给矜持后现代。”男孩念的,正是《昆明湖》里一句完整的歌词。带着揶揄的语气,他又哼了一声,“你和他之间,别的倒没什么,就是太过于矜持。”
她静默了片刻,忽然俏皮地一笑,“若说矜持,应该指他才是。我知道路昆明他喜欢我,只是——”
“咣”的一声,屏风后传出一声不小的响声。
和小武相视一眼,两人下意识地起身探出头朝屏风后张望——茶色瞳眸迎上了一双明亮而锐利的黑眸,那眸子如此锐利,以至于给人一种小宇宙在熊熊燃烧的错觉。
向来安之若素的阿宝竟是一震,整个人身不由己地后退了一步。
小武饶有兴趣地盯着面前的两人,看好戏。
定定神,阿宝无视于他灼热的眼神,懒懒一笑,侧头,“嗨,早上好,昆明。”
话音落定,昆明手里的牛女乃杯“啪”一下重重放到桌上。他蓦然立起,胸口起伏不定的,转身就走。
“呵,原来那么脸红的家伙都会生气呀。”小武斜斜地瞟一眼他的背影,“阿宝,你要不要追上去?”转头,看到阿宝正捧着脑袋,生平第一次,露出一种古怪懊恼的神色来。
“——你也会害羞?”小武如见火星来客,愕然。
只是吃个早餐而已,怎么这么巧遇上了他?怎么这么巧在谈到他的时候却被听到了?她埋头喃喃,头一次失神,头一次体会到心跳出喉咙的感觉……若是因为生气才跑掉的话,到底是哪一句话惹到他了?
戴宝心忽然有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