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的不同地点。
蜜果工房。
下午的客人不多,室内的空调风吹起来十分舒服,宁三趴在吧台上拨电话。
拨过去良久,那边好半天才接了起来,她不由得叹口气,“东寅,你还真是祖宗,怎么这段时间一直都联系不到你?”
那边未语先笑,“我最近正好有时间,当然是关掉手机推掉应酬,好好地逗弄我家小猫。”
“这些天你一直和卯卯在一起?”宁三食指敲着吧台,叹道,“难怪啊难怪,难道卯卯的室友也总是找不到她。话说,东寅你们两个关手机做什么?”
东寅懒懒地打了个呵欠,“我们是夫妻,你说夫妻两人待一块能干什么?”
宁三一怔,不由得笑骂:“真是荒婬无度!”
东寅听着这四个字,忍俊不禁。
“好了不跟你瞎扯了。”宁三清咳一声,语气也静了下来,“东寅,我有正事找你的。”
“洗耳恭听。”
“你从演唱会之后就一直在日本,这几个月打你手机也不通,找也找不到你,尼侬说你创作新专辑的时候起码会有几个月不与外界联系的。现下终于联系到你,这事是无论如何都要告诉你了。”宁三敛起眉,神色多了几分肃重,“说起来,卯卯那个叫柯蓝的室友,我和她是在你上次开演唱会的时候认识的。”
东寅哦了一声。
半年前那次演唱会,卯卯并没有去,她到底还是回了南旗岛去见东辰。
东寅演唱会结束之后,便离开了陌城,当初他离开的时候也决定把时间拉得长一点,一方面是准备新的专辑,另一方面则是决意把自己和卯卯的关系冷一冷。
丙然,这么过了半年,回来后他的卯卯对他的确和以往不一样了……
“……东寅,你究竟有没有在听?”
耳边的声音拉回了注意力,东寅嘴上应了一声。
接下来长时间,宁三的话彻底地拉回了东寅的注意力。
墙上的时钟嘀嘀嗒嗒,四周分外安静。夏日的阳光火力四射,室里却凝结着些许凉意。
宁三一口气讲完,敛起眉,“她说了那些,又给我看了纪从简的照片,我不能不信,也挑不出什么疑点。之后,她便问我卯卯以前的事。我觉得她的确是关心卯卯,而以前的事,就算不必问我,她去岛上一查也是能查到的,于是就简单地跟她说了一下。”宁三侧侧头,沉思,“只是东辰的死因,我没有告诉她,因为事关你的工作,东寅。”
东寅过了许久,方才轻轻地哦了一声,问道:“那个叫柯蓝的,说她的继母临死前告诉她两个秘密,只说了其一,另一个又是什么?”
宁三目光遽亮,“——你也注意到了?”
“怎么?她没说?”彼端的东寅十分冷静。
“是的。”宁三点头道,“疑点就在这里了,她只说其中一个,另一个却不肯说。每个人都有不肯说的秘密,这个我不会逼她讲。可是事关纪从简——如果她真是卯卯的亲生母亲,那会有什么事是柯蓝要瞒着我们的?”
她吁出一口气,话不停顿:“东寅,还有更奇怪的一点,这些事柯蓝竟一直不愿对卯卯提起。即使告诉卯卯她的身世,又能如何?柯蓝却一直犹豫,像是在等什么时机。我很奇怪,她在等什么时机?”
“宁三,那种小角色,值不得我去费脑子。我看你和她这么尔虞我诈,倒也十分有趣。你来说,那姓柯的会是在想什么?”东寅的语气还是那么玩世不恭,宁三翘了翘嘴唇,“我一直在想,人与人之间,要么讲感情,比如你对卯卯;要么,便是纯粹的利益关系,比如你和尼侬。”
“嗯哼。”东寅似是笑了一声。
宁三续道:“所以我一直在想,柯蓝对卯卯,究竟是存了真实情感,还是有利可图?”
东寅嗤之以鼻,“猫猫那小丫头,又什么可让人图的?”
“东寅,你把卯卯保护得太好。这几年,你们的关系也被你掩饰得很好。而柯蓝是唯一了解你和卯卯关系的外人。”
“你是说,那姓柯的,可能是针对我和卯卯的关系?”
宁三不能摇头,也不敢点头,只道:“我总觉得柯蓝对卯卯……有些不对劲。”
彼端的东寅静了半晌,终于答:“知道了。我心里有数。”
宁三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对东寅的手段她还是比较放心的,这件事交给他,起码她能对卯卯放心。
午后时分一起去了花店。
柯蓝从一起床便一直淡淡的,瞧不出什么悲喜,站在花店里也是静静地等着卯卯挑选花束。
卯卯挑了两束,她对忌日扫墓用的花束十分了解,然而挑起来也没什么顾忌,只选了几束又香又白的花朵。柯蓝拿出钱夹准备付钱,却见卯卯早已付完,想了想也不同她争,捧起两束雪白芬芳的花束,相偕走出了花店。
“离这里有点远,我们打车到市郊。”柯蓝慢慢同她讲着闲话,“上山的路司机估计是不肯开的,到时候我们只好走上去。”
卯卯点头。
柯蓝看着她迎在暖风里的脸,偶尔会低下脸埋进胸前的花束里,安宁可人。
从冬天到春天,再从春天到夏天,柯蓝无数次想对卯卯开口,却一直寻不到最好的时机。直到今天,决定开口向她讲明一切。
“卯卯。”
“嗯?”卯卯应着,正要问她想说什么,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卯卯拿出来瞧一眼来电显示,神色动了动。
终是接了起来。
“小猫。”彼端的东寅,听上去似乎十分愉悦,“你现在在哪里?”
“我和舍友在一起。”
那边停了停,哦了一声。
“今天是她妈妈的忌日,我陪她一起去拜忌。”
东寅若有所思,懒懒应着。
卯卯不觉有异,问道:“你找我有事?”
“嗯……”
卯卯抬头看了柯蓝一眼,后者正静静盯着她。
一时有些不自在,卯卯压低声音:“你有事快说。”
“嗯,是这样的。新房子找到了,我会过去接你,你去看看可否喜欢。”
卯卯点头应着。
币断电话之前,东寅又喊住了她。
“猫儿。”东寅声音放得轻了,“你那个舍友……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卯卯一怔,下意识地重复一句:“说什么?”
东寅又不说话了。
卯卯正不耐烦,却听他笑了起来,“算了……这样吧,我直接去墓园等你。”
卯卯想了想,应了一声。
电话终于挂断了,卯卯松出一口气,挽住柯蓝的手,“我们走吧。”
柯蓝不做声,任她挽着手。
走到路口处招Taxi,冷不防有人朝着她们跑来,“柯蓝!卯卯,卯卯……”
回头一看,却是小波。
小波跑过来,先是仔细地看了卯卯一眼,随后微微一笑,“你们去哪里?”
柯蓝没心思回答,由卯卯解释给小波听。
小波点点头,说道:“本想约你们一起吃饭呢,我看算了,还是陪你们一起去。”
柯蓝蓦地煞步,瞪着小波,“你跟去做什么?”
“一起去拜祭长辈,也是应该的。”小波挠挠头,“柯蓝,你提过你的妈妈多次,我一直觉得,那么好的妈妈,早该去好好拜祭一下了。”
柯蓝瞪着她。
卯卯已拉过了小波的手,“走吧。”
柯蓝不知该说什么。
天杀的小波,似乎总是这么?嗦讨厌。
小波却无知无觉,她没有注意到柯蓝的情绪,只是盯住卯卯,欲言又止。
墓碑上刻着她的名字:纪从简。
上面还有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
三个女孩站在墓碑前,不做声,先是恭敬地把花献了上去,再默默地望着那墓碑。
小波无意识地瞧着那帧照片,觉得有些异样,“咦……我怎么觉得——柯蓝妈妈好像有些眼熟?”
柯蓝神色动了动,没有抬眼。
卯卯也呆了一呆,偏头仔细地瞧了一眼。这下连她都觉得,照片上那个叫纪从简的女人……似乎有些眼熟。
那个叫纪从简的女人,眉目清秀,嘴角带了些许的笑意,眼睛弯了起来,月牙儿般的皎洁明净。
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率先出口的是柯蓝。
两个女孩收拾了一下疑惑的心思,跟上柯蓝的脚步。
下山之后,卯卯接到一条短信。低头瞧过,便抬了头左顾右盼,到处找寻那辆记忆中的黑色车子。
山下的路口处的确停了一辆车,然而却是一辆很显眼的白色跑车。
卯卯认出那是尼侬的车,便停下脚步。
回头朝着两个女孩道:“我……有朋友在。”
小波不做声,紧紧盯住那辆白色跑车,倒是柯蓝面色淡淡的,朝着卯卯微微颔首。
卯卯顾不得解释更多,摆摆手便离开了。
小波紧紧盯住她离开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胳膊被撞了一下,柯蓝喊:“小波。”
她转过脸,柯蓝眼神里带了锐利,正盯住她,“你最近,似乎格外关注卯卯?”
小波一怔。
“是什么让你这么关心卯卯的?”
“有吗?”小波下意识地反问一句。
显然她不想透露更多。
柯蓝抿抿嘴。
丙不其然,每个人都有秘密。
傍晚的空气仍是燠热。
待得柯蓝和小波的身影终于走得远了,卯卯方才慢慢靠近了那白色跑车。
不出所料,那百无聊赖躺在驾驶座位的男人正是东寅。
四下里无人,东寅便下了车。
他穿了一件黑色的背心,露出漂亮至极的锁骨,仔裤包裹住笔直修长的腿,脚上一双高帮的马丁靴,衬得他周身都是匪气。
卯卯瞧着,忽然心下一动。
脸颊像是在发烧,忙垂下眼不看他。东寅面上带着笑迎了过去,顺手一拖,紧紧把她抱在怀。
“小猫,想我没?”
卯卯挣扎,小心地注意着四周,“你……别在这里。”
“先回答我。”
“……想了。”
答得有些敷衍,东寅也不想再去追究。
这些天他一直在忙着和公司解约的善后工作,卯卯一直暂时住在宿舍。
近十天没有见面了。
鼻端嗅到她头发上那熟悉的桔子香气,怀里抱着朝思暮想的小宠物,他觉得全身都起了一层酥麻,有些失控,低头去寻她的嘴唇。
卯卯轻轻踮起了脚尖,不再推拒。
好像是……
好像是在热恋。
说起来真是有些讽刺。明明早已注册结婚近两年,偏生现下才开始热恋。
回去的路上,东寅一手懒懒地扶着方向盘,一手始终握着她的手。
“卯卯,你那个室友,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卯卯不解,“到底说什么?”
东寅想着之前宁三在电话中对他说的,若有所思。从卯卯的话里听得出来,那柯蓝,还是没有对卯卯开口……
“没什么。”东寅淡淡地一语带过,又问:“那你有没有对她说什么?”
卯卯一怔,这下反应过来,“你是指,我马上要搬出宿舍的事?”
“嗯哼。”
“还没说呢。”卯卯停了停,一时有些苦恼,“柯蓝和她的父亲相处不太好,一直不愿回家里。如今我若是搬出去,她一直住在宿舍,似乎不太好。”
一连串地说着,卯卯意识到自己是在乎柯蓝这个朋友的。
东寅不动声色。
“今天和柯蓝一起去拜祭她的妈妈,我看着柯蓝,觉得……”
总觉得她是那么孤单,寂寥。
卯卯没有说下去,东寅一直握着她的手静静聆听。
车厢里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