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冬天,卯卯一直关注着电视节目和娱乐杂志。
有时候觉得不放心,半夜爬起来从网上搜索着一条一条的娱乐新闻,她看着那个如今叫做南旗寅的男人慢慢变得如日中天,另一个叫做燕洁仪的女人却一日一日殒落,犹如昨日流星。
新的浪头打过来,后浪推过前浪,这是娱乐圈恒久不变的铁律。一个明星升起,一个流星殒落,从表面看起来完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佛经上说,凡所有象,皆是虚妄。还有比这个圈子更虚无幻象的么?
直到有一天早晨,一切宁静被打碎——
“大新闻大新闻!”
那是冬天的一个早晨,宁三和卯卯正走在上学的路上,阳光打在身上出奇温暖。身后却传来班上同学的大呼小叫。
那女生手里拿着一份报纸朝着她们直冲了过来,嘴上不停:“快看啊宁三,这是我昨天买的杂志,上面报道说燕洁仪吸毒!”
卯卯心下一震,面上变色。
她第一个夺过报纸,低头紧紧盯住。
杂志的报道十分简单,同公司的燕洁仪和东寅一起去做某电视台的直播娱乐节目。她那目光焕散神思不明的样子到底是没有瞒过有心人的眼睛。接下来的节目无法进行,由工作人员扶她去后台休息,途中燕洁仪却突然手脚抽搐,倒地不起。
那照片上所拍的,便是燕洁仪在走向后台途中倒地抽搐的情景。
卯卯瞧着杂志的图片,上面的燕洁仪枯瘦如柴,面色如鬼,状相极惨。
终于是东窗事发了。
只是该新闻却并没有涉及天成公司,只在文中暗暗指责如今的艺人不懂自重自爱,堕落到如此境地,哪里还算得上青少年的偶像。
丁卯卯即使再天真也晓得,天成公司背后定是有极大的背景,起码黑白两道通吃,出了这等事他们才可以推得一干二净,受害者只是小小的艺人燕洁仪,即使她是曾红透半边天的流行偶像又能如何?到头来,也不过是偌大公司里一个小小的牺牲者。
“怎么会这样呢?亏得我这么喜欢她。”女同学气愤而难过,顶着两只大大的黑眼圈叫嚷,“昨天晚上看了这消息,害得我都没有睡好!”
一旁的宁三下意识地瞧了丁卯卯一眼。
卯卯脸色微微苍白,目光从杂志上收回,一言不发地走进了教室。
早自习卯卯跷掉了。
她跑到学校里静无一人的木兰路上,给东寅拨通了手机。
“小猫,你想我了?”
“东寅。”卯卯咬咬嘴唇,声音放得极低,“燕洁仪她……已经身败名裂了。”
东寅沉默片刻,开口:“你看到了?”
“这样下去不行的,东寅,天成公司手段那么狠辣,你在那里到底不安全……”卯卯咬住嘴唇,低低恳求,“东寅,你回来好不好?”
“我现下可是身陷囹圄,哪里又回得去。”东寅的语气漫不经心,听不到一点的苦闷,倒像是心里有了十足的打算,“不过呢,小猫既然想我,那我便抽时间回去看你。”
他还是这么满在不乎!
卯卯心下犹如火烧火燎,加重了语气:“东寅,你和尼侬明知道天成是那种公司,却还想留在那里跟他们相互利用,你们迟早会引火上身。”
“小猫这么关心我,真是让人高兴。”
她闻言怒火更炽,“少扯这些有的没的!东寅,你迟早会遭殃!”
恨恨地挂断了电话,卯卯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她对人对事完全不懂得施展手段,遇上这种事,一时只觉混乱如麻。
谁能帮帮她,谁又能拯救那个化身恶魔一样的东寅……
当天放了学,卯卯和宁三一起放学回家。
宁三问她:“卯卯,你前些日子搬了家,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宁三一向很聪明,卯卯虽没对她提过家里的一些事,她却是能猜得出的。何况眼下天成公司又出了燕洁仪一事,她能猜出东寅在外面可能过得不简单。
卯卯摇摇头,说:“我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但是总觉得不安全。”
“哪里不安全?”
卯卯自己也说不上来。抬头看看天空,夕阳西下,天际一团火烧似的云彩,把她的面孔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
这一刻面对好朋友,卯卯的脸上终于现出了些许脆弱。
宁三看着她,不知从何安慰,只得倾身轻轻拥抱她。
之后走到了分岔路,卯卯跟宁三道了再见,便沿着小巷慢慢地走回去。
宁三在路边看着她。这时的她还不知道——
自从这一别,卯卯再也没有回过南旗中学。
她们一别就是两年。
两年后在圣和学院重逢,那时的丁卯卯已彻底不一样了。
这一刻的丁卯卯也没有想到自己下一步又会如何。她低头走在回家路上,想着自己这十七年来的点点滴滴,似乎……她一直没有固定的亲人,不是生离,便是死别。
如今东家都解散了,她还渴求身边能有什么人?
路旁的树木都掉光了叶子,在寒风的吹拂之下战栗着。夕阳已经沉落,漫天的黑暗扑了过来,四周的风景如此萧索丑陋。
一个冬天过去了大半,学校里马上要放一个短暂的寒假。其实从头想一想,卯卯觉得这个冬天过得并不赖。小王子一样的东辰,温和而沉默,会在只有他和她的小鲍寓里,一起做饭,一起吃饭,一起晒太阳,一起对付功课。
回忆那些夜晚,灯光昏黄温暖,映衬着东辰温润如玉的面容。算起来却是她最安宁的时光。
卯卯踢着路边的落叶,想着东辰,便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卯卯没有回头,听着那脚步不紧不慢,像是在追随着她的脚步。
下意识地停下来,回头——
天色渐暗,隐约看得出身后是一道高高的身影,戴一顶帽子,穿黑色的大衣。
卯卯心头一动,匆匆转过头,加快脚步。
身后的脚步也加快。
不祥的预感升腾上来。卯卯再次加快脚步,心脏怦怦跳动,只恨自己为什么偏要走这么寂静的巷子。
疾步抄过这条小巷,卯卯拐过巷口,脚步连停也不敢停,头更是不敢再回。
终于,身后没了声息。
卯卯剧烈喘息,回头去看,身后是空荡荡的巷尾,没有任何人影。
是自己太过紧张了吗?
为什么总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
卯卯努气平定了喘息,紧一紧肩上的书包带子。说起来,这段时间她没法不去疑神疑鬼,只因东辰太过小心。他心里有数,因此对她的人身安全不敢有丝毫松懈,她一定是被他传染了,才会紧张到这种地步。
卯卯下意识地抿起嘴,再次拐过巷口。
眼前人影一晃,身体已被一股大力拖了过去——
“啊——”
惊呼声被一只手掌掩住,只露出她惊恐的双眼。
面前的人低了头,帽檐遮去了他的眼睛,她无法看清他的面容。
“放开我!”
卯卯模糊地喊着,伸手便捶了过去。那男人抬手格开她的拳头,顺势摘掉了头上的帽子,露出一张她再也熟悉不过的脸。
卯卯盯了他几秒,方才静下来,一记耳光直甩了过去。
他的脸微微一偏。
原是完全可以避开的,偏他动也不动,定定地受了她一耳光。
卯卯咬住嘴唇,紧紧盯着他。
天色已暗,视线模糊,他好像恍惚地笑了一下,便伸手紧紧地把她拥进了怀里。
卯卯抱住他的颈。
拥抱是这么紧,这么紧,她再也不想放手。
喜欢他,讨厌他,喜欢他,讨厌他——
这一切还有什么可以追究的?现在他就在她身边,无论如何这世上他们只得彼此,以后无论会遇上什么,他们都该彼此扶持着走下去。
“你怎么回来了?”
卯卯松开手。东寅把她的手拢进了自己的衣袋,嘴角依稀带了笑,“早上打电话,是谁让我回来的?”
丁卯卯喘息平定,定定神,忍不住一团火气直冲了上来,“那你鬼鬼祟祟跟在我后面做什么?”
“哦,我是想试试我的小猫有没有危机意识。”
东寅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把卯卯抵到巷子的墙角,俯脸就要吻下去。
卯卯伸脚踢了过去,正要避开,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卯卯怔了怔。
又下意识地抬头瞧了东寅一眼,卯卯接起了手机,“……尼侬?”
“卯卯,是我。”彼端的语气十分急促,“——东寅现在在你那里?”
“他在。”
“他什么时候回去的?”
卯卯听得直皱眉,“我怎么知道。尼侬,现在他就在我身边,你要不要亲自跟他讲?”
“不。”尼侬断然相拒,语气分外急促,噼里啪啦讲道:“听着,卯卯,现在的情况很不好。东寅是背着公司回的南旗岛,现在公司的人员还没有人发现,如果现在东寅要带你走,你不要跟他争执,只管听他的!”
卯卯愕然。
“卯卯,你有没有在听?”彼端的语气更急,“现在不是争意气的时候,听我说,卯卯,燕洁仪的事你想必也知道了吧?你知道那件事是怎么回事?那件事是由东寅一手安排的,是故意让媒体发现燕洁仪染有毒瘾……”
卯卯耳边听着尼侬的话,脑袋里嗡嗡作响,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恶魔。
“……之前说什么跟天成公司相互利用,那些全是东寅的鬼话,我是傻瓜才会信了他!”尼侬说着,隐约勃怒,“东寅他的目的就是想搞垮天成公司!卯卯,这个男人太狠了,他把燕洁仪揭发,这些时间以来又搜集了无数的证据资料,早早就打通了无数的媒体记者,现在就等着那些记者把这件事揭发出来!”
卯卯只觉得大脑一团混乱,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