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陷在自己的臆想中想得天花乱坠,已经呆了很长时间都没自觉。
罗新见她半天不吭声,担心地问:“随风,你哪里不舒服吗?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不舒服?啊!对嘛,真是个好借口!
“天气好热,我觉得头晕。”她小声回一句,伸手按了按太阳穴加强说服力。
“大概是在太阳下晒太久了。”罗新伸手揽住她,从西装口袋里拿出手帕替她擦汗,“先去我办公室休息一下吧,反正离出行的时间还早。”
唉,他可真是个挑不出半丝毛病的完美老公,害她想体验一下情海生波的机会都捞不着,遗憾。
“沁如,你先去车上吧,我已经叫恒远帮你把行李拿过去了。”罗新对身边一直沉默着的何沁如说道。
随风悄悄抬眼看了她一下,还不错嘛,至少没有把所有情绪都表现在脸上。她是个成熟的女人,扪心而论好像真的蛮优秀的。
“那我先过去了。”何沁如牵强地笑了下,转身走开了。
随风头搭在罗新肩上,忍不住咧嘴偷偷笑。至于为什么会突然笑得像个白痴,老实说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罗新低头看她一眼,刚好碰上她咧嘴的表情,于是担心道:“怎么了?表情那么痛苦,不会是胃又疼了吧?”他记得她犯胃疼的时候就是这个表情。
笨猪!她这是憋笑憋的好不好?他连哭笑都分不出来吗?她快忍不住要怀疑他是不是那种天天端杯茶坐在办公室里混日子的混仙医生了!
他们这支旅行团以年轻人居多。酒店定在离海边差不多一里路远的小镇上。
随风晕车,走到半路就开始昏昏欲睡。罗新一直在旁边很体贴地照顾着,看得隔壁座位上的一对小情侣打趣道:“早就说我们院长会是个很体贴的老公,当他太太真是幸福啊。”
幸不幸福她不知道,只知道有他在身边,她就觉得很踏实很安心。或者老天真的待她不薄吧,以为不会再碰得到真心,却不想在她二十五岁这一年,还是遇上了。
四个多小时后,目的地到了。下了车,罗新一路扶着她进房休息,安顿好她才赶着去跟酒店的经理沟通一些住宿细节问题。没办法,他挂着院长的身份自然不会轻松,偏偏从上车开始就一脸高兴的样子,古古怪怪的。
算了,懒得管他,头好晕,她还是蒙头好好睡一觉再说吧。
迷迷糊糊中,有人在轻拍她的脸。
随风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被子里,含混咕哝一句继续睡得天昏地暗。
“随风!醒醒!懊出去吃晚饭了。”罗新坐到床边低声说着。
“啪”的一声,被子里的人伸出一只手,毫不留情地打在他的手上。
“别吵……让我再睡会儿……”
罗新摇头,总算是见识到了罗太太的一点本质特性。睡姿已经没什么拯救余地了,偏偏睡品也这么糟糕。
“我好像记得某人曾说过很喜欢吃烧烤。外科的林医生烤肉技术堪称一绝,不过烤出来的肉好像已经被抢得差不多了。不知道现在去还能不能捞到最后一块尝尝,真要没了就只能吃泡面了。”
他也不拉她被子,气定神闲地在那儿丢出诱饵等某个贪吃的女人上钩。
丙然,下一秒“呼啦”一声被子被踢飞,原本还一派睡死拉倒状的女人从被窝里跳坐起来,眼睛亮晶晶地巴望着他谄媚道:“我要吃,你一定要让他们给我留点,我快饿死了!”
“不是说还要再睡会儿吗?休息不好直接影响食欲,要不你就再多睡一会吧,我会记得给你留一份泡面带回来。”罗新整整表情说得一脸严肃。
“才不要!”她瞪他,抓住他的手催道,“哎呀别?嗦了,我知道大家都在等我们了对不对?所以赶快走吧,总不能太失礼了嘛!”开玩笑,泡面跟烧烤级别也差太远了点,当她傻啊。
随风跳下床套上鞋就要走,罗新拉住她把她押到卫生间,说道:“起码先洗个脸把头发梳一梳。车还有半个小时才开,大家决定去海边搞个篝火晚会。”
篝火晚会?随风一边刷牙一边撇嘴,不知道是哪路高人才会想出如此耍帅的老土点子。不过看在有东西可以吃,又有夜景可以看,她勉强承认自己其实还是有那么点期待的。可以的话把罗新拉去海边散散步培养一下感情也不错。
月华如水,海很平静,只偶尔迎着月色翻卷起一朵朵浅浪扑打向沙滩。
今晚来参加篝火晚会的都是些年轻人,又以情侣居多。
罗新跟随风坐后一班车过来,到的时候先来的那几对小情侣已经快手快脚把火堆生起来了,女孩子们都在忙着搭烤架铺塑料纸摆食物。
罗新去男孩子那边帮忙,随风则走到女孩子群里去看看有什么可以效劳的。
有一个女孩子正背对着她指挥着大家,看背影有点眼熟。随风走近一点,才发现原来是何沁如。因为没有坐同一辆车,加上她一路晕乎乎的,倒真把她给忘了。
啧,她的情敌。
“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随风走到她旁边笑着问。
何沁如见是她,目光闪了闪,勉强挤出一抹笑意,随口应道:“不用了,听罗新说你一路都在晕车,还是在旁边休息吧。累到了他的娇妻,我可没办法跟他交代。”
像是在半开着玩笑,语气里却分明有着不屑与嘲弄。娇妻吗?看她说那两个字时表情好像不怎么好啊。
还有罗新也真是。晕车又不是什么光荣事迹,有必要到处替她打广告吗?好像人家不知道她多“娇贵”似的。
“那好吧,你忙,我休息一下。”既然人家都把她视作了娇滴滴的大小姐,她没理由不卖力表现一下。何况她本来也不是多勤劳的人,刚好光明正大偷偷懒。
何沁如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接,居然连客气话都听不出来。外面都盛传夏随风是个吊儿郎当的草包小姐,现在看来真的没冤枉她。罗新实在是太傻了,才会娶这样的女人来委屈自己。
撇撇嘴,何小姐脸上的不屑又浓了几分。拨了拨头发转身走到前面布置去了,连声招呼都懒得再打。
看来何小姐瞧不起她呢!随风转身朝海滩边走去,嘴角扬起一抹不以为然的淡笑。
火渐渐燃得旺了起来,不远处也飘来阵阵烤肉的香味。所有人围成一圈,看着那个篝火晚会的倡议者迟恒远站在圈中央抱吉他唱着情歌。
随风看着他皱着眉低吼的痛苦表情忍不住想笑,推了推身边的罗新低声道:“我一直在好奇是哪路高手才会想出如此耍帅的好点子,原来是他。你这个学弟真有趣。”
罗新也压低了声音笑着解释道:“跟你透露一件八卦。恒远那小子喜欢沁如,才会想出这个点子,打算趁这趟旅行找个机会表白。”
不会吧?原来还有这层纠缠。随风偷偷看了眼身边那个笑得温雅的男人,不免怀疑他的从容到底是因为坦然还是根本就是城府太深。何沁如明明喜欢他,她这个才见第二面的人都瞧出来了,就不信他会一点感觉都没有。
迟恒远一首歌唱完了,接着又要唱另一首,耍宝耍得相当得心应手。而何沁如的目光始终似有若无地飘向他们这边,看得随风心里多少漾起一丝不悦。一个罗太太的身份在她眼中看来实在没什么震慑力,她那样的眼神倒更像是被别人抢了老公一样。
迟恒远连唱了三首歌,唱到大家起哄说再唱就把他丢海里去,他才一脸委屈地抱着吉他坐回去。没坐到三分钟又站了起来,兴奋地建议道:“光聊天多没意思啊,不如我们跳舞吧,反正有吉他可以伴奏。月影、沙滩、海浪和温暖的火光,和自己喜欢的人相拥着翩然起舞,啧啧!多美好的夜晚啊!”
天!都不知道他还有当诗人的潜质。如此牙酸的话居然也能说得那么溜。
旁边的小李医生啐他:“你念咒啊?谁不知道你那点心思,自己想和某人跳舞就直说,一个大男人拐弯抹角丢死人了。”迟恒远飞去一记白眼,顺便用脚踢了一脚沙子当报复:“管好你自己家那位吧,多事!”
小李医生笑着躲开,啧声道:“瞧瞧,还不给说呢!”
众人哄笑,想必对迟恒远的那点心思都是知道一二的。
随风把头搭在罗新肩膀上,感慨道:“看来出来玩玩是对的,真好,像回到了读书那会儿,一个班的人围在一起唱歌跳舞,恣意挥洒青春。”大学四年算起来是她有生以来仅有的一段放松时光,虽然那时候她已经很少记起来什么叫快乐。
罗新握住她的手,温声道:“你喜欢的话,以后我们就多出来走走。”
大家闹归闹,对于跳舞的提议都还蛮附和的。
迟恒远把手里的吉他交到了另一个弹琴高手手里,他犹豫了下走向何沁如,而何沁如却先一步站起身,朝罗新这边走来。
“罗新,不介意请我跳支舞吧?”何沁如大方地伸过手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了片刻的安静,脸上表情各异,心里想的却是同一件事。何医生未免也太大方了点吧,人家太太就坐在旁边,第一支舞恐怕怎么也轮不到她。
迟恒远在后面愣愣地站了几秒,沉默地退了回去坐下,脸上的神色黯淡下来。
“怎么?担心我的舞技退步了?放心吧,虽然不敢夸口说还有当年的职业水准,跳一曲还不至于连累到你华尔兹王子声望的。”何沁如嫣然浅笑着,嘴里说着隐喻重重的话,手也没有撤回去的打算。
所有人都在看,看素来沉稳从容的罗院长怎样化解这尖锐紧张的一刻。
罗新笑了笑,不愠不火地道:“随风身体不太舒服,非要靠着我才坐得住,否则就吵着要回去,真拿她没办法。”不着边际的话却足以表明他的态度。他有身体不适的妻子要照顾,分不开身。
随风很倒霉地被口水呛了一下。这死人,拿她当挡箭牌不说,还把她塑造成一个任性又娇气的大小姐,为她早就所剩无几的个人形象再蒙一层厚灰。
众人松了口气。就是说嘛,罗院长是那样体贴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抛开妻子跟另一个女人跳舞呢?何医生真是有点小饼分哦。
何沁如还杵在那,看得随风都忍不住替她尴尬起来。唉,一支舞而已,她大方一点好了,把老公借她。反正她也没看过罗新跳舞会是什么样子。华尔兹王子,听起来挺煽情的。
“我已经好多了,既然何医生那么给你面子,老公你就去跳吧,我也想看。”一声“老公”很顺口地叫了出来,感觉还不错。
罗新没动,转过脸沉默地看她一眼。
什么态度嘛,让他跳个舞又不是要他的命,干吗那么小气,她都比他大方多了。
“去吧去吧,好好跳,别丢我的脸啊。”她推着他站起来。
罗新在她的推怂下站起身,看一眼何沁如坚持的表情,礼貌地笑了笑牵起她的手往中央走去。
随风的心蓦地滑过一声“咯噔”细响。那声细响在看着他们拥紧的身影时慢慢地在心底扩大漾开,泛起一阵又一阵的酸潮。
心居然不受控地逐渐收缩揪紧,难道是——她吃醋了?
篝火越烧越旺,嬉笑声吉他声仍在继续着,一派热闹景象。
明明是自己把人借出去的,看着他们两个亲密地拥在一起她却没来由觉得心烦。
舞曲仿佛很长,跳了很久都没跳完。随风拨了拨头发避开视线,起身走到另一边放食物的地方扳开一听啤酒灌饮起来。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流进胃里,冷得她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她也知道自己是那种很不怕死的人,胃经过那次住院之后一直不太好,结了婚之后罗新更是不胜其烦地紧迫盯人,酒星都不让她沾。老实说,她也好久都没有想灌酒的念头了,今晚的烦躁来得太突然,就像她心底泛起的那阵酸楚一样,全都让她有点措手不及。
在她开始慢慢喜欢上罗新的时候,出现了一个何沁如,也许以后还会有别人。到今天她都不太明白罗新为什么会那么没缘由地对她好,如果某一天他要把这份温柔收回去,那她恐怕真的要万劫不复了吧?她再也没勇气去经受第二次的背叛。
好可怕的想法,惊得她又是一阵轻颤。
手里的易拉罐被人取走了,她回头,看到的是罗新纠结的眉心。
“不许骂人!”她先开口为强,看着他沉郁的脸色心虚地嘿笑道,“呵呵,好不容易偷喝了一小口,还是被你发现了,运气真背。”
“为什么又喝酒?”他沉色问道。
什么为什么?喝酒还需要讲个子丑寅卯来吗?“我口渴。”她顺口瞎掰一句。
“果汁饮料多的是。”他显然对她的答案很有意见。
“你真?嗦,非要我承认错误是吧?好吧,我认错,是我自己太久没喝酒了,看了手痒嘴馋,所以就喝了。喝都喝了,你真想骂就骂吧,顶多我不顶嘴好了。”她撇撇嘴一脸乖顺模样。
罗新叹了声气,扶住她的肩问:“随风,你到什么时候才会不再这么任性?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为什么总是一点都不在乎的样子?”
随风抬头看了看他,老实地闭着嘴不说话。理亏嘛,没办法。
他又低叹了声气,把她拉进怀里。
“就算是为了我也好,请你珍惜一下自己的身体好吗?”
耳边是翻涌不息的海涛声,他的一声低语夹在浪声里仍是很清晰地印进了她的心底去。
一行人在海边一直闹到很晚才回去。
随风一上车就直抱怨着眼皮睁不开了,也不管罗新还在为她刚才喝酒的事生着气,拉着他的胳膊就靠了上去,然后三分钟之内睡死过去,顺带流了一片口水给他的外套当纪念。
罗新看着她孩子气的睡脸,再大的不满也只能叹气告饶。将她往怀里拉了拉让她睡得更舒服一点,小心翼翼月兑了外套替她盖上。
他们之间正一步步走向好的方向,她已经很少一个人沉默着想心思,酒也几乎不沾了,越来越喜欢跟他斗嘴,越来越依赖他。今天她第一次叫了他一声老公,他听得很清楚,心里闪过一阵窃喜。也许不用再过多久她就可以真正敞开心来接受他了,他会继续耐心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