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无眠。
藤婷在阿福的房里,还没有走。
“阿福少爷。”藤婷装腔作势地对阿福喊道。
阿福叹了口气,“我只是不便告诉她我是谁,所以才说了个名字,你总不会抓住不放了吧?”
藤婷摇头,“不说了、不说了。哎,这个江家二小姐还真是有本事呢。”
阿福抬眼看着她,眼睛里充满了疑问。
藤婷继续说:“她呀,能让我们的卿少爷死心塌地地跟着,连家都不想回了。”
阿福听了她的话,却低头不语了。
藤婷隐约觉得有什么事情,但不方便追问,便将话题岔开了:“对了,你不打算告诉她你的真名字?”
阿福又叹了口气,“我在帮她查杀他爹的人,事情查清楚了,我就回去了。还是不要告诉她了。”
藤婷点头,“可我想知道,如果我不出来,你能不能躲开那两剑?”
阿福笑着说:“不知道,因为我知道你在后面。”
“那你为什么不亮出兵器?”藤婷追问。
“唉!”阿福无奈地说,“看来你是一定要问到天亮了。我之所以不跟他们交手,是不想让他们从我的招数看出我的来路。”
藤婷点头,表示能接受这个回答。
“我们还是少跟江湖人接触比较好。”阿福说。
“是呀,你是不出手了,还要让我劳神劳力的。”藤婷抱怨道。
阿福笑着说:“能者多劳嘛。”
“是吗?”藤婷瞪大了眼睛,“那我下辈子一定不做你家的仆人了,随便找一个人家,也不会像在你家那样累。”
阿福突然眼睛一亮,坏坏地对藤婷说:“不用等下辈子,你就做我们藤家的少女乃女乃吧,绝对不会吃苦受累的了。哈哈哈……”
“你……”藤婷被阿福羞得说不出话来。
“对了,明天我会告诉锦绣,你回去了。你还是在后面跟着我吧,免得引人注意。”阿福平静地说。
藤婷点头。
江南,客栈。
锦绣的房间,就在阿福的对面。
锦绣翻来覆去睡不着。
隐隐约约能听到阿福和藤婷的说话声,但却不清楚。
这一晚实在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藤婷,那个特别的女人,应该和阿福认识很长时间了吧?阿福会不会有些喜欢藤婷呢?锦绣睁开眼,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了起来。
想到在苏堤上,阿福对她所说的话句句都还清晰,锦绣不禁红着脸,轻轻地笑了。
阿福是什么人呢?一看就是大有来头,但却宁愿把自己当做一个小厮,这又是为什么呢?锦绣心中有一连串的问号。不知不觉,她打开了房门,看到对面阿福的房间还亮着灯,听到藤婷的笑声,便愣愣地站在自己的门口。
阿福的门开了,藤婷笑着从里面出来,正看到门口的锦绣,两个人对看着。
藤婷有些吃惊,但转而笑着说:“这么晚还没睡呀?”
“啊……啊……”锦绣支支吾吾地说,“我这就睡了。”说完便关上了门。
藤婷见锦绣关上了房门,便一脸无辜地回头看着阿福。
阿福一脸的无奈。
锦绣关上了房门,觉得脑袋空空的。
藤婷在阿福心里是什么位置呢?锦绣心中不停地想着。
他们应该是从小就认识了,锦绣噘着嘴想。我和江枫就是从小认识的,那藤婷会不会也喜欢阿福呢?那个阿福,平时对我甜言蜜语的,藤婷来了以后就不那样了。她越想越难过,最后趴在床上,大声地叹了口气。
“还是吃点东西吧,肚子饱了,脑袋自然就空了。”锦绣自言自语道。而后,她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打开门,向楼下厨房走去。
下了楼,她蹑手蹑脚地向厨房挪近。可千万别让店家逮到呀,她在心里默念着。
“锦绣?这么晚了,下楼来干什么呀?”身后有人在叫她。
锦绣被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是藤婷。唉!你都和我抢阿福了,还好意思和我说话呀。算了,谁让阿福喜欢你呢。
想到这里,锦绣便露出了笑脸,对藤婷说:“啊,我肚子饿了,想找点吃的,可又怕被店家看见不好说。”我真是个好人呢!她心里默念着。
藤婷也笑了,“是吗?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锦绣不好意思地笑着。她想了想,跟上了上楼的藤婷。
“你不饿了吗?”藤婷问。
锦绣不好意思地说:“不了,明天早上再吃吧。”她偷眼看着身边的她,精致的五官,英气逼人,的确是个特别的美女。看着看着,锦绣不觉从心里感到一种自卑。
“你和阿福从小就认识吗?”她问。
藤婷点头,“是呀,从小我就是他们家的跟班。”她说着,像是想到什么般,问锦绣,“对了,卿少爷没向你讲他的事吗?”锦绣摇了摇头,“没有,他什么也没有说,还说什么‘回答是回答,不回答也是回答’,后来我也就不问了,反正他是来帮我的。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藤婷点头。走到门口,两个人各自回了房间。
“出去一趟,却越来越烦了。”锦绣嘟囔道。
她打开了窗户,看着一轮明月,不禁有些伤感,自言自语道:“哎!姐姐比我强,所以抢走了江枫,现在又多了一个藤婷,长得那么漂亮,又占着阿福。听阿福的话,他应该是喜欢我的吧。我在想什么呀……”锦绣用手拍了拍脸,“我在想什么呀?我怎么会喜欢阿福呢?天!睡觉!睡觉!”
锦绣满脸通红,慌慌张张地爬上了床。
这一夜,的确发生了很多事情。锦绣也累了,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日出东方。
深秋的早晨,太阳出来得晚,天气还是有些冷。
锦绣推开窗户,迎面的西子湖,依然秀丽动人。
她走出屋子,去敲阿福的门,但没人应声。走到楼下的时候,锦绣看到阿福正在吃着早饭。
“早。”阿福冲锦绣一笑。
锦绣也笑着坐到他的对面,不知为什么,她突然希望自己能时刻在阿福的身边,看到阿福也觉得很开心。
“要吃早饭自己叫。”阿福对锦绣说。
锦绣点头,突然觉得不对劲,便问:“你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藤婷呢?”
阿福先是一愣,随后便说:“她呀,家里还有事,先走了。可是,你怎么知道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呵,藤婷告诉我的。”听到藤婷不在的消息,锦绣觉得浑身轻飘飘的,连胃口也跟着好了起来,冲着店小二吆喝道,“小二哥,要一碗粥,两个包子。”
“藤婷越来越喜欢说一些无聊的东西了。”阿福自言自语道。
“啊,不是的,”锦绣连忙解释,“是我问藤婷的,不是她主动告诉我的。”
阿福看着锦绣,想了想,便微微地笑了起来。
此时,店小二已经将锦绣点的东西放到了桌子上。
“笑什么?”咬了口包子,锦绣含含糊糊地问道。
阿福气定神闲地摇了摇头,对锦绣说:“没什么,只是很高兴。”
“有什么可高兴的?”
“你现在开始关心起我的事情了,这让我非常高兴。”
“什么呀,我只是随便问问,你可别乱想。”锦绣不服气地争辩道。
“真的?”阿福睁大了眼睛,坏坏地说,“随随便便都能想起我,看来你是喜欢上我了。”
“你……”锦绣被羞得满脸通红,“我吃东西,不跟你说了。”说完,便大口地咬着包子。
“锦绣。”阿福认真地叫住了她,“我会告诉你我的事情的,但不是现在。”
锦绣也抬起了头,看着阿福,“我明白,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我只要知道,你是和我在一起的就行了。”
阿福温柔地笑了,一双锐利的眼睛满含温柔。
深秋的天气很冷,加上江南特有的水汽,就更加显得阴冷了。
吃过了早饭,锦绣和阿福走在街上。
街上稀稀拉拉的有一些行人,但大多是过路的商旅。毕竟,这阴冷的早上,多数人都选择待在家里。
锦绣默默地走着,她很想跟阿福说些什么,但却开不了口。自己突然扭捏起来,这让锦绣很不解。
在平日的这个时候,两个人一定会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就算锦绣不开口,阿福也会说的。但今天阿福也什么都不说。
最后,锦绣终于下定决心,开始跟阿福搭腔。
“阿福,你今天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在想着藤婷呀?”
阿福回过神来,随口答了一句:“啊。”
锦绣觉得酸酸的,便接着问:“藤婷的确是个很特别的人,谁和她在一起都能很开心。”她怏怏地说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是呀,我们家的人,通常都很特别。”阿福好像心不在焉地回应着。
这个时候,锦绣最希望的就是阿福能不顺着自己说,这样她至少可以知道,在阿福心中藤婷不是那么好的。
但好像一切并不如愿。
这世上本来就是这样,东西总是有人争,才会显得香。
平时,阿福总是在锦绣身边,而锦绣也恰恰是这么认为的。可现在又多了个藤婷,锦绣总觉得阿福有一天会离开。
“阿福,你有什么心事吧?我的事你能帮我,你的事我也可以试着帮忙呀。”锦绣问。只要你能不想着藤婷,就天下太平了,她心里打着小算盘。
阿福想了想,对锦绣说:“你带了多少银子?”
“啊……”锦绣被阿福突如其来的一问给问懵了,“藤婷不会被人绑架了吧?”
“啊呀,你想哪里了?”阿福对锦绣的回答哭笑不得,“你最好不要满脑子想着藤婷,她是很讨人喜欢,但也不会把你的魂勾去了吧?”
把你的魂勾去了才对吧,锦绣心里想着,但还是说:“什么呀,我看你今天魂不守舍的,我以为藤婷出了什么事了。”
“不对呀。”阿福煞有介事地看着锦绣。
“你干吗假惺惺的?”锦绣被看得有些心虚,不耐烦地说。
阿福坏坏地笑了,“没有、没有,只是我好像看清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呀?”
“落花有意,流水未必无情呀。”看来还要谢谢藤婷呢,阿福心里想着。
“哦。”锦绣以为阿福还在想着藤婷,所以有些生气,赌气不理阿福。
阿福的确看见了锦绣时阴时晴的表情,但却装作不理,他问锦绣:“对了,你到底带了多少银子?”
“应该够我们回蜀中的。”锦绣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抓住了阿福的胳膊,“你不是想拆伙吧,你不是说会在我身边的吗?”她嘟囔道。
“哎呀,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阿福将头凑到锦绣面前,用一种轻柔的语气说,“我对你说的话都是真的,我会守在你身边保护着你,因为……”
他又将头向前贴近,近得几乎可以闻到锦绣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他拂到锦绣耳边,轻声地说:“我喜欢你,从见你的第一面就开始了——”
阿福明显看到锦绣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连耳尖都染上了点点红晕。有时候,总会情不自紧,他便在锦绣的脸颊上,落下了轻轻的一个吻。
那吻很轻柔,是锦绣一辈子都会记住的感觉。一种喜悦,让她全身都轻飘飘的。
长街上,两个人都没有动。
秋风吹动一塘残荷,发出沙沙的响声。
锦绣不敢动,她的手脚都没了知觉,更多的,她也不愿意动。
这感觉,很熟悉,像是在很早很早以前。
“哎,这下就算你赶我,我也不会走了。”
锦绣被阿福的话惊醒,看到他正抱着肩膀,站在一旁看着自己。
“你……”她想说什么,但突然想到刚刚的一吻,羞得说不出话来。
“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说完,阿福大步走在前面。
许久。
依然在长街上。
杀气,有一种要杀人的感觉。
锦绣现在就恰恰有这种感觉,她要杀了阿福。
心疼,一种钻心的疼痛。
锦绣现在也恰恰有这种感觉,她钱袋里的钱没了。
那是两万五千两雪花白银的银票,就在她眼皮底下不见了。
她亲眼见到阿福从自己的钱袋里掏出银票,大方地交给了那个风姿绰约的老板娘。
所以,她心疼钱。
所以,她要杀了阿福。
圣地山庄,有富可敌国的财富。
江家的二小姐,自然身价万千。
两万五千两银子,只是区区的小数。
人们赚钱,总是要花的。
但花钱,却是要让人得到一种满足。这才是要花钱的目的。
锦绣也一直这样认为的。
倘若要让她花钱受罪,那钱花得自然让她觉得心疼。
这两万五千两,明明就是受罪的钱,她的确花得心疼!
而出主意让她花钱的,就是阿福。
所以她很想杀了他。
长街虽然很长,但它总有岔路口。
路口,有两个人。
是两个乞丐。
一个,站在另一个旁边。
另一个,蹲在地上。
“花了我两万五千两银子,就为了站在这里……”
“丢人现眼,对吧?别忘了,我现在还蹲在这里。”另一个打断了一个的话。
“阿福,你觉得待在这里很有意思吗?”说话的是站着的那个乞丐。
蹲着的乞丐摇摇头,“很没有意思,所以,我们不能待在这儿。”
站着的乞丐一拍手,“那好,我们去找那个老板娘,让她把我们变回来,我们现在是什么鬼样子。”
蹲着的乞丐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你要知道,虽然家里有钱,银子也要花得有用。”
“没错,我就是知道这一点,才会要回去的,让她把我们变回去。”
“哈欠!”在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后,蹲着的那个乞丐,边站起来边打了个哈欠,“你要知道两件事。第一,找老板娘还要再花两万五千两银子,我们已经没有了。”
“那第二件事呢?”
“你别以为这是变戏法,想变就变回来,这是易容,你只要把脸上的那层皮撕去,就变成原来的样子了。等一下……”
站着的乞丐想要撕去脸上的东西,却被原先蹲着的乞丐拦住了,“先不要着急,我们还是这样最好。”
“阿福,你神经啊,你看看我们是什么样子,连我自己都不认识了。”
“我们不光要自己不认识自己,我们还要别人都不认识我们。”
“什么意思?”
“我们现在要重新认识,你可要记住我的样子呀。”说着,他施了一礼,“在下阿福,希望和你交个朋友。”
另一个乞丐被逗得哈哈大笑了起来,“行了,我叫锦绣,没时间和你疯了。”
“那我们走吧。”阿福拉着锦绣,走在街上。
“阿福。”锦绣问,“为什么我们要花钱让那个老板娘把我们变成这个模样?”
阿福咧开嘴笑了,露出了一颗黑黑的牙齿,“因为我不想这么早就死了。”
“什么意思呀?你不要再笑了,我可不想看到你那颗黑牙。”锦绣噘着嘴说。
“省省吧,大小姐。”阿福叹了口气说,“我变成这个样子还不是因为你,像我那样玉树临风的都被变成了另一个人,我还没喊冤了。”
“喂!你少臭美了,要说,你现在的样子也还蛮过得去的,怎么说也还没有原来那种坏相嘛。”锦绣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可要好好糗糗阿福。
“你这个小丫头片子,还说我,你的样子也好不到哪去。”
“哎呀,你还嫌弃我,我这个样子还不是你让那个老板娘给弄的。”锦绣不服气地回应道。
阿福先是摇了摇头,而后抱紧了要饭的盆子,对锦绣说:“我们扮成这样,还不是怕被人杀掉。要知道在江湖上,想找一个人可没那么困难。”
听了阿福的话,锦绣立即想到了昨天晚上被八个人围在中间的一幕,“对呀,我们这样就会免得被人找到了。”她像是想明白了,但很快又问,“那也不应该打扮成叫花子呀?”
“这个嘛,确实有些欠妥。但是我们花了那么多钱,总要让那个老板娘费些工夫的。”阿福一步一摇地边走边说。
锦绣大步赶上阿福,在后面拍了他一下,然后说:“就你毛病多。对了,你说昨天的那帮人是谁派来的?”
“是谁派来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肯定不是谁派来的。”
“谁呀?”锦绣瞪大了眼睛问,她本想把眼睛瞪得更大一些的,但是苦于脸上被贴了块膏药,脸上的动作总不太灵活。
“我就说嘛,从来你就没自己动过脑子。”
“到底是谁呀,你别卖关子了。”
阿福见锦绣追问,便不慌不忙地说:“一定不是陶青找的人。”
“为什么?”
“因为那八个人是等我们放飞了乌鸦才动手的,而且,也没有阻拦那只乌鸦。这说明,他们很想让那只乌鸦飞回去。”
锦绣若有所悟,便说:“飞回去的话,陶青哥哥就会认为我没事,而且,派那八个人的人,很希望哥哥这样认为。”
阿福点头。
“可为什么他要在意哥哥的想法呢?”锦绣有些不解。
“有两种可能。可能是投鼠忌器,那个人很在乎陶青,不想让他担心。也可能是那个人发现陶青在怀疑,想加快行动,但又不想打草惊蛇。”阿福分析道。
“那哥哥会不会有危险?”
“应该不会,毕竟那个人对陶青还是有所顾忌的。”阿福安慰说。
“那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我心里总是很不安。”锦绣道。
阿福点头,“我们是该早些回去了,杀你不成,又找不到你,他们一定会抓紧行动的。”
“嗯。”锦绣跟在阿福的后面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