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眉不说话了,只是怔怔地盯着台上的姚墨看。
一样的身影,一样的步态,现在连脸都一样!天下会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吗?这仅仅是巧合,还是又一个恶劣的玩笑?台上那个正微笑着向下面点头致意的人,到底是谁?
Kevin研究她的表情,突然有所顿悟,“难道……唐皓就是你以前喜欢过的那个人?就是他?”
“我不知道……”路眉目光迷惘,声音低如耳语。
“May,”Kevin轻轻地握住她的手,“为什么不去求证一下呢?”
“求证?”她惶然甩开他的手站起来,“不,我不要见他!”
看见Kevin错愕的表情,她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环顾四周,许多人都因她突兀的举动投来异样的目光。她觉得自己的脸红了起来。
“对不起Kevin,我恐怕……不能继续再待在这里了,先走了。”路眉仓皇地拿起包包。
“May,”Kevin一把拉住她,脸上写着担忧,“我和你一起走。”
“不用了。”她勉强笑笑,“我们两个人都走了,那张邀请函不就白费了吗?况且,这样也太不给主人面子了。”
“可是你……”Kevin犹豫了,她穿成这样一个人回去,实在让他放心不下。
“你别担心,我自己会小心的,我保证。”她小小地竖起手掌作发誓状。
“好吧……”也许是她发誓的轻松样子骗过了他,他终于松开了手,“路上……”
“路上小心,到家了就打电话给我——好啦,我都知道啦。”
路眉低着头穿过一张又一张圆桌,眼看就要走出宴会厅了。不料,柱子后突然闪出一个端着托盘的侍者。
“啊——”两个人同时惊叫起来。
随之而来的是多个玻璃制品猝然碎裂的声响。
清脆无比,响彻厅内。
路眉呆呆地看着那个侍者,他也呆呆地看着她。
噢——路眉申吟一声,让她死掉算了。现在不用回头看,她也知道整个大厅的人肯定都在盯着他们看,也包括他……
手臂突然被某人捉住,把她拉离了那一地尖锐的玻璃碎片。
她惊讶地回头。
“小姐,您还好吗?”温和低沉的嗓音,分明是她熟悉的音色,却用着陌生的语调。
“小姐?”
好一张俊美的脸,面如冠玉,眉浓黑而飞扬,眼幽深如古井,还有挺直的鼻,优美的双唇和端正的下颔……
“小姐,你有没有事?”旁边不知是谁在问。
但她无法出声,也无法动弹,只能看着他,看着他熟悉而又陌生的脸,看着那一双暌违以久的深邃眼眸。
而他也在看她,目光是关切而陌生的,表情因她长久的注视而渐渐由疑惑转向尴尬,视线也开始闪烁。
“May,你受伤了没有?”Kevin的声音乍然响起,惊破了迷障般的气氛。
“我……”她回头看看,Kevin一脸的焦急担忧,“我没事……”
尽避如此,Kevin还是把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才放心了,“还好没伤着,本来就长得不怎样了,划道伤口还能见人吗?”
“你……”路眉想让自己脸上现出嗔怪的表情,就像以往受到Kevin挖苦时一样,但最后,只剩下一朵苦涩的微笑,开在她花般的唇畔。
此时此地,叫她如何有与他抬杠拌嘴的心情呢?
这时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在叫:“小姐。”
她迟疑一会儿才转过身,初见的震撼过后,她实在缺乏面对他的勇气。
他却彬彬有礼地微笑着,“您好,我是月恒酒店的客务总监姚墨。”
姚墨?分明是一样的面孔,一样的声音,一样的身形,却是叫另一个名字?
“发生这样的事情,都是由于我们的服务生行为不当造成的,弄脏了您的衣服,实在抱歉,请允许我们采取措施补救。”“补救?”她呆呆地看向自己的小礼服,胸前,裙裾上,果然沾染了花花绿绿的液体,眼看已不成样子了。
“是的。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请随我到楼上的房间把衣服换下来,我们马上为您清洗,一小时内就能弄好。”
“这……”她犹豫了,她也不想穿这这样的衣服走出去,可是……
“别可是了,你就跟他上去吧,我在下面等你。”Kevin径自替她做了决定。
“路小姐,请进。”身形优雅的男子亲自为她打开房门,做了一个请入内的手势。
明明是一个简单的动作,由他做来却无比自然帅气。路眉觉得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在静寂的楼道中声声撞击着自己的胸腔。呵,真是越老越没用,当年再怎么不济,也不会这么轻易就在他面前紧张若斯。
再不敢看他,低下头从他身边走进房内。
这是间面积不大的单人房,晕黄的灯光给房内简洁华美的陈设蒙上了一层暖融融的色调,透过宽大的落地窗,还可将整个城市的夜景饱览无遗。就一间临时的休息室而言,它实在无可挑剔。
“路小姐。”不知何时,他已走到浴室门口。
“嗯?”她连忙跟过去。真是不习惯啊,那么熟悉的嗓音,竟会吐出如此陌生的称谓来。
他微微推开浴室门,“里面有一件浴袍,对不起,要委屈您暂时换上了。”
她有些尴尬,轻轻点点头。
“您换好后,把换下来的衣服交给门外的服务生就可以了。”他顿了顿,眼光从她的衣服上一掠而过,“您放心,我们会用最快的速度替您清洗干净的。”
“好。”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再度点点头。
一室沉默。
她想起上来之前Kevin的耳语。
抓住机会,把事情问明白。
“你……”她犹豫地启唇欲语。
深不见底的黑眸落在她的脸上,似乎等待她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她又咽了下去。
“没……没事了。”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出去了。”他依旧有礼地微笑着,退后一步,转身离去。
“对了。”他突然停住脚步。
她的心突地一跳。
“您可以随意使用房里的设备,冰箱里也备有一些酒水饮料,如果还有什么需要的话,请打电话到总台,马上会有人为您服务的。”
“哦。”她有说不出的失望,却只微微颔首,“我知道了,谢谢你。”
门板轻轻合上。
一股浓浓的挫败感攫住她。
路眉,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畏首畏尾,面对一个男人连话都讲不出了?就算他长得和他一模一样又如何,即使他真的是他……他又怎会是他?名字不同,还一副不认识她的样子……
唉,脑子好乱啊……
洗净的衣服送来时,路眉正靠在窗前看夜景。
从她所在的楼层往下看,满目华灯璀璨,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层绚丽多彩的光芒中,映亮了远处那道逶迤流经市区的江水,也染亮了深深的天幕。近处则可见流动的车河,在灯火通明的高楼中蜿蜒而走。
她把头轻轻地抵在玻璃窗上,迷离的夜色透窗而入,映出了她眼里的空茫无措。
分明是热闹之极的景色,偏偏让她觉得有透骨的寂寥,从窗外漫漫而来,将她缠绕得不留一丝空隙。房内本该称道的宁静和谧,却令她前所未有地感到寂寞和忧伤。也许她一直是寂寞的,只是因为有了一些人的陪伴,这寂寞才不会太过明显。而现在,这寂寞比以往更甚,大概是因为遇见了他的缘故……
第一次门铃声响起的时候,她根本没有听到。第二次,第三次,她终于惊觉,满怀期望地奔过去拉开房门。他就站在那里,风度翩翩,英姿挺拔,她几乎就要以为他是他了。但也只是几乎而已,那种形于外的疏远有礼,不应属于她认识的那个人。
她的眼睛垂到他手中的纸袋上,扯出一个笑容,“呵,洗好了吗?动作真快。”
他温文地笑着,递过纸袋,“是的,让您久等了,请您看看,还有什么地方不满意的没有。”
新洗净的衣物干爽柔软,还带有清淡的芳香。她草草地察看了一下,便胡乱点头,“好了,没什么问题了。”事实上她现在对衣服的状况怎样根本毫不关心。
换好衣服出来,她又是今晚那个光彩照人的路眉了。
出于莫名的虚荣,她期待他的双眸里也会闪过惊艳的光芒,但让她失望的是,那双墨黑的瞳眸里根本波澜不兴,仿佛她的美丽之于他形如无物。她不禁有些懊恼起来。
“路小姐。”他微微地笑,“这里有几张餐券,算是表示我们的歉意,请您收下,”
“谢谢。”她接过那几张花花绿绿的纸片,无意间触到了他的手指,脸一红,电光石火间,却看见了他手腕内侧的一颗黑痣。
宛如晴天霹雳,她月兑口惊呼:“唐皓!”是他,肯定是他!她记得唐皓的手腕上就有那么一颗痣。
“你……你真的是唐皓?”她强抑心中的激动,语气虽是询问,但心中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
可他在一怔之后,却微微苦笑,“不,路小姐,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唐皓。”
“你骗人!”她情急之下,抓过他的手腕,露出那颗黑痣,“我认得你这颗痣,你骗不了我的。”
“不,我真的不是唐皓,世界上已经没有唐皓这个人了。”微一使劲,他挣开了路眉的手。
“你什么意思?”她脸色刷地白了,逼人的眸光紧盯着他。
他却陡然沉默了,带着几许探究的意味凝望着她。
她有些恼了,“你看什么,快说呀!”
“恕我冒昧,”他缓缓说道,“路小姐,你和唐皓是什么关系?”
她和他是什么关系?她觉得脸上倏然升起一股红潮,顿时气恼无比。真荒谬,他和她是什么关系他会不知道?但他这一句话,却提醒了她,他们的旧怨未消。这就是他不肯承认自己身份的原因吗?
她不禁冷笑,“我们能是什么关系?唐皓,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温和地解释:“我的确不是唐皓,他是我的双胞胎哥哥。而至于这颗痣,凡是我们家族的男人在大概这个位置都有一颗。”
“胡说,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唐皓有一个双胞胎弟弟。”她直觉反驳。
“噢?”他原本温和的眼光突然锐利起来,“路小姐,你和唐皓到底熟到什么程度?已经可以通晓他的一切家事了吗?”她顿时语塞,俏脸已经红透,却还是不服气地抬起下巴,“反正我不信,除非……除非你们两个一起出现在我面前。”
他神色一黯,不说话了。
“怎么?掰不下去了吧?你这个谎编得太不高明了。”她脸上是一派得意,但心里却微微刺痛了。为什么,他要编这个谎来骗她,只是不想和她相认吗?原来,他真的这么讨厌她吗……
“我的确没有办法和唐皓一起出现在你眼前。”沉默半晌,他终于说。
她略略挑眉。
“这是因为,”他顿了顿,黑眸掠过一阵痛楚的光,“唐皓,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