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修人面色不改,冷笑道:“鹿大捕头,这些不过是你的猜测,你有何证据能证明你所说的一切就是事实?官府应该不会只凭空推测就判定一个人的罪名吧!”
“本来是没有,但现在有了。我们三个都是砒霜案的人证,而褚小姐脖子上有你新犯案的证据。”说着这话的鹿晓刀脸上有着他们未曾见过的狡猾,令她不得不怀疑起他之前劝她不要冲动的话根本就是刺激她的一种手段。
“鹿晓刀,看来是我小看你了。”赫连修人终于眯起了一双细长的凤眼,“但,你还是救不了她。”话音未落,他毫无预兆地从衣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抵住褚芸的脖子,使劲一拽将她从地上拉起。
“修人,不要!”赫连贤人大骇,却不敢轻举妄动。
“你还要做无谓的挣扎吗?”鹿晓刀身形未动,不改威严。
“鹿大捕头,你可以试一下,是你的身手快还是我的匕首锋利。让开!”见鹿晓刀没反应,他手上的匕首又抵近几分,锋利的刃面轻易地在褚芸脖子上留下了一道血痕,急得赫连贤人直叫“鹿捕头”。
鹿晓刀抿紧了唇线,照着赫连修人的意思向后退开。
出了小屋赫连修人又让鹿晓刀自刺双腿,鹿晓刀霎时脸色铁青地怒视他,“不可能!”
赫连修人的反应就是让褚芸脖子上的血痕又多了几条,鹿晓刀瞪着他,“我可以在一招之内杀了你!”
“在那之前我也有足够的时间要她的命!”
“修人,停止吧,不要再错下去了。修人!”赫连贤人苍白着脸,试图阻止弟弟疯狂的举动。
“哥,你答应过我不会爱上她的,你答应过我的!”此刻,赫连修人妖美的凤眼中只剩哀怨,“可是,你却背叛了我,为了这个女人背叛了我!”
“是哥的错,是哥毁了约,你要恨就恨我吧,和芸妹没关系。”
“到了这个时候你心里还是只有她,哥,难道你不知道?你越是在乎她,她就越是该死!我怎么会恨你呢,哥,我爱你啊!”
他的话令在场的三个人皆是一震,赫连贤人更是面白如死。
赫连修人突然笑起来,妖美中难掩悲凉,在风中舞动的发丝遮住了他眼角滑下的一滴泪,除了褚芸没有人发现,因为那滴眼泪就落在她耳际,触及冰凉。
这才发现,今天的赫连修人与前几次见他时不同,他穿了一件艳红的长衫。黑发、红衣衬着他如雪的肌肤,将他独特的妖艳气质烘托到了极致。
鹿晓刀欲趁机夺下他手中的匕首,鹿晓刀出手迅猛,赫连修人的反应亦不慢,加之两人位置上的差距,任凭鹿晓刀武功高强也敌不过近在咫尺的匕首。赫连修人只稍稍一抵,鲜红的血液便顺着伤口流下,刺目的颜色与褚芸的颈项形成了鲜明对比。
几经权衡之下,鹿晓刀只能咬牙挥刀自刺双腿,霎时鲜血喷涌,不支倒地。赫连修人割断褚芸脚上的麻绳拖着她一路退至山岩边,褚芸却丝毫反抗不了,正奇怪着一个体弱多病的少年怎会有这么大力气时,一个可能性闪电般地划过脑海。难道……“你装病?!其实你的身体根本就没有那么弱,所有体弱多病的表象只是你的伪装!”
赫连修人不理她,只凝视着跟上来的赫连贤人,“全是为了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他眼中闪烁着焚尽所有的痴狂。
“我知道,我知道……”赫连贤人不再回避,也知道回避不了。他迎视着弟弟炽烈的目光,眼中的痛苦一览无遗,“我知道你为了让我来看你故意让自己生病,我知道你为了让我多陪你几日而偷偷把药倒掉,我知道你的身体并非像你表现出来的那般虚弱……这些我都知道,我早就知道了……一直以来,我都小心翼翼地维护着我们之间微弱的平衡,我不是不明白你对我抱着怎样一种感情,我只是不想将我们的关系复杂化,不愿将你我都逼到那无法回头的绝崖边!你为什么不懂呢……”
赫连修人那双乌黑妖异的眼中头一回出现了惊慌失措,手中的匕首一松,褚芸趁机摆月兑他的控制,直奔向赫连贤人。赫连修人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却忘了自己站在山岩边。
眼前惊心动魄的一幕令赫连贤人顾不得解开褚芸手上的绳子就扑身向前,拉住了赫连修人坠下的身影。
“抓紧我别松手!”他紧握住弟弟的手,原本苍白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豆大的汗珠也一颗颗地自他额头滴落。
赫连修人失神地仰望着他,“为什么?”他不知自己究竟想问什么,只是月兑口而出了这三个字。
“因为你是我弟弟啊。”他和贤人的。
一滴水珠随声跌落,擦过赫连修人的脸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眼泪。瞬间的接触将那热度传至他脸上,把他心底的某部分融开。
“可我不愿只当你的弟弟,难道我们在一起的十七年竟比不上短短的几个月吗?我爱你,我爱你啊,哥!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甚至为你去死,为什么你要选择她?”
“因为我会努力不比他先死!”回话的是褚芸,她双手被缚很难维持平衡,只能一点点地爬过来。
褚芸的话令两人一怔,赫连修人刚想开口讽刺,一滴滚烫的水珠直直地跌落在他眉心,带来与刚才相同的触感,却远比之前炽热、烫人。
然后,他感觉到了握住自己的手上传来的微微颤抖,听到了赫连贤人含在嘴里几不可闻的声音,“果然……只有你懂我……”
这些话,甄怜怜不懂,赫连修人不懂,但是赫连贤人他不会不懂。很多时候死亡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行尸走肉一般地活着。死去的人也许早已忘了死时的痛苦,可被留下来的人却得承受永远失去的折磨。这个傻丫头啊,为了保护他宁愿独自承受失去与思念的折磨,即使,她与他一样深知这被遗留下来的痛苦。
赫连修人瞬间明白了什么,他的神情从没有一刻比现在更狼狈过。
“原来……”他喃喃自语。
也许,他错了……
但,他停不下来,他只能任由心底那把熊熊烈火带着他痴狂的爱恋将所有的一切焚烧殆尽……
掀动嘴角,他对着赫连贤人深深一笑,烙印进他心底,“哥,记住我爱你!”
然后,他挥开了他的手。
风中翻飞的红衣,狂乱纠结的长发,空气中隐隐弥散的迷迭香气,合着他妖艳绝伦的笑容,将赫连修人的妖美散发到了极致……
“修人——”
赫连贤人悲怆的喊声很快被褚芸的惊叫盖住,赫连贤人趴着的那块山岩由于刚才一连番的动作而松动,零零碎碎的小石子因此滚落下去,可赫连贤人却毫无反应。
“裕之——”褚芸双手被缚根本帮不上忙,眼见赫连贤人就要掉下去她只能急得大叫。
千钧一发之际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臂迅速抓住赫连贤人的后领一提,便将他安全地扔回地面,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
“还好来得及。”鹿晓刀暗暗吁口气,又走过去解开了褚芸的绳子。
之前他迫不得已只得假意自刺双腿,刀刃虽穿过了双腿却避开了经脉,待到赫连修人一离开他便封住几处大穴止住血,一瘸一拐地赶了上来。
赫连贤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两眼空洞地望着前方,像是一具失了魂的傀儡。褚芸扑过去抱住他不停地喊他,好半晌他空洞的眼眸中才重新映入她的影子。
他伸手轻触她血迹斑斑的脖子,“疼吗?对不起,害你受苦了。我、我不是不相信你……”
褚芸摇摇头,捂住他欲出口的解释,“我知道我知道,我没事了,已经没事了。”她知道他是在救她,当她险些被赫连贤人掐死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赫连贤人微微一笑,捧住她的脸,“你没事就好。”
他还在笑,笑得那么温柔,让她心痛。褚芸忽然把他的头抱进怀里,让他月兑下强装的坚强,“不要再笑了,不要再勉强自己了!在我面前不需要这样,裕之!”
赫连贤人的脸埋在她怀里,看不到表情,然而他的声音却异常清晰:“他要我记住他爱我……可是,他不知道……他爱的其实不是我……不是我啊……”
看着眼前的景象,鹿晓刀大致猜到了事情的经过,悠长地望了眼岩崖,他只说了一句话:“他够狠。”
褚芸不知该安慰他些什么,或者此刻所有的安慰皆是徒劳。她只能紧紧地抱住他,让他感受到自己的体温,让他听到自己的心跳,让他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会在他身边,让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
是的,赫连修人的确够狠!他用他的决绝在赫连贤人伤痕累累的心上又添了一刀!他说他爱赫连贤人,可是那样的爱只会带来伤害,因为他的爱里只有掠夺。
不过,她是不会向他投降的,她会一直陪在赫连贤人身边,帮他治疗这些伤口,总有一天会治愈的。
褚芸暗暗在心底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