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城上,赵祺和李兵站着,眺望着蒙古方向。
“你说,他会来?”落日的余辉映在赵祺脸上,那里积蓄了等待一日的怒气。
“他是这么说的!他——”李兵呐呐不能言继。
“那么,人么?”
“我,我……”李兵暗暗叫苦,伸长了脖子兀自眺望,但人烟渺渺,哪里有蒙哥大军的影子!
“哼!”赵祺冰冷的眼神掠过两个人质——完颜烈和李蓁蓁,“既然没用,我还不如杀了这两人!”他作势挥剑,冷不防一个人影攸的窜了出来,剑尖直指赵祺眉心。
“终于肯出来了么?”赵祺冷笑着避开,李兵已腾步向前,隔开了来人的攻势。
“何必藏头露尾。既然来了,还想全身而退么?”赵祺悠然站于一边,含笑看着李兵凌厉的攻势。来人不发一言,黑巾裹住的脸上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虽然只有单身一人,却丝毫也没有流露出一丝怯意,几招下来,李兵竟有些缚手缚脚。
“没用的东西!”赵祺狠狠怒骂,复又抽出剑来,架在完颜烈与的脖子上,“想要他们的命,就停下手来。”
那人理也不理,一剑挥去,挑断了李兵的右手经脉,左手顺势一扬,赵祺但觉眼前一花,慌忙闪避,竟是一片金叶子。那人冷笑一声,剑尖继续向前,挑断了完颜烈与李蓁蓁身上的绳索,沉声喝道:“快走!”
“阁下是谁?”完颜烈大叫道。
“罗嗦!”来人不耐烦地皱眉,将李兵掉落在地的剑一脚踢起,正好落在完颜烈手上。
“谢谢!”完颜烈一拉李蓁蓁,两人纵身跳下城楼,飞奔而去。
赵祺气急败坏地盯着那人:“我大军无数,他们两个即使能逃离此地,下面呢?”那人向下一望,的确城楼下面早已埋伏军将无数,完颜烈与李蓁蓁陷入其中,显然已无法自拔。但忽然之间,异象又生,不知从何处甩来一条长绳,忽然套住完颜烈,将他和李蓁蓁一下扯起,腾空便拉离了险境,遥望长绳尽头,一人如大鹏展翅,自千军万马中御风而行,不正是赵祺一直在等待的完颜炽么?赵祺脸色突变,待得要指挥众军士,却见完颜炽手臂一用力,将他弟弟与李蓁蓁拉近身边,双腿猛踹附近的士兵,将他们踢得飞离了坐骑。三人各抢了一匹战马,一路策马厮杀过去,如入无人之境。不一会儿,三匹战马在众人的呼喝声中渐渐绝尘而去。
他回过头,发现那黑衣人此时竟也只是呆呆地凝视着完颜炽消失的方向,并未趁机逃逸,显然完颜炽的出现也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们逃了,你还逃得了么?”他手一挥,已有无数将士逼近。那人也不答话,剑尖一挑,斜斜地指向赵祺,赵祺慌忙抓住身边的卫士挡住。那人似乎早料到了这一招,身形一晃,已然来到赵祺身边,左手向他探去。赵祺本已打算落入他手,不料对方的手一触及自己,竟然绵软无力,他不由大喜,立刻蓄力在掌,一掌就将那人击去。那人肩膀中掌,踉跄后退,左手却捂住了小肮。赵祺手一挥,已有士兵纷纷围上前去,将他架住。
“看你还怎么逃!”赵祺神色张皇,尚未恢复,拨开众人,右手探到那人面前,想将他的面巾揭下。冷不防离自己最近的卫士一下架住了自己的手臂。他手臂吃痛,待要挣扎,那名卫士改掌为指,点中了赵祺的穴道,登时令他动弹不得。他大骇,望向那名士兵,赫然便是刚刚消失的完颜炽,也不知何时完颜炽已经混入大军之中,距离他这么近了!
“你,你!”他如见鬼魅。
“我怎样?赵兄不是一直盼望着见我一面么?”完颜炽笑嘻嘻的,手中却暗使力气,赵祺痛得冷汗直冒。
“完颜兄,有话好说!”
“好啊!那要麻烦赵兄送我一程!”完颜炽回过头来,拉住黑衣人的手。黑衣人挣扎了一下,完颜炽不为所动,左手微微屈指,也点了黑衣人的穴道,就势将黑衣人拦腰抱起。
“好说!好说!”赵祺也看出完颜炽与那黑衣人显然不怎么和睦,但他既然受制于完颜炽,口中哪敢有半点疑惑,慌忙答应了完颜炽,但觉身体一空,已随完颜炽凌空而起,跃下城楼。城楼下虽有宋兵无数,但此时避让犹恐不及。完颜炽几个起落,宋兵已经被远远甩在身后,他右臂一用力,将赵祺往身后掷去,口中大笑道:“多谢赵兄!后会有期!”
他的笑声余音未落,那黑衣人冷冷的声音突然响起:“我救了你弟弟,你又救了我,咱们两不相欠!你还不快点解了我的穴道。”
颜炽的笑声顿时戛然而止:“你——”他解下了黑衣人的面巾,萧枭略显苍白的脸现了出来,“你瘦了!”
萧枭忽然就恼怒起来:“我瘦不瘦关你屁事!你赶紧把我的穴道解了!不然——”
颜炽微微摇头:“不然怎样?你还是这么好胜!”
“哼!”萧枭别过头,“不要你管!”
“你又为何要管我的事?”颜炽的声音越来越温柔。
“我才没空!”颜炽的目光刺得萧枭的脸不由自主得红了起来,“我是救我的妻子!”
“你的妻子?”颜炽微带讽刺。
萧枭的脸色更红了:“把我的穴道解开。别以为你救了我就可以——”她有些语塞,就可以怎样呢?颜炽并没有怎样她,只是不肯解开她的穴道而已!颜炽没有吭声,她不由偷望了他一眼,发现颜炽的目光也正落在她身上,慌忙避开已是不及,一张俏脸顿时就成了煮熟的虾子。一时之间,两人谁也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萧枭才发现,颜炽一直在赶路。
“喂,你带我去哪?我和你不相干的。”
颜炽好像没有听到,顾自己说道:“你的腰好像粗了许多。”
“不要你管!”萧枭嘴硬,心下却不自禁地有些彷徨。
颜炽叹气:“我是孩子的爸爸,怎能不管?”
“谁说的?”萧枭的脸已经不能再红。
“我也懂点医术的。你也真大胆,有了孩子还敢出来救人!”世事真是难料,他以为这辈子都可能与萧枭无缘再见。想不到此刻萧枭就在他的怀里,而且还怀上了他的孩子!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后,他更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不,不是控制,而是他已经失去了那种大喜大悲的冲动。尽避他比自己想象当中更思念萧枭,但是见到萧枭,他感受到的是一种平和的喜悦,那种喜悦将存在于他心中的一切阴戾全部一扫而空!尽避他有无数个疑问想要萧枭为他解答:这几天她到底去了哪里?她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要杀他?但是,他是那样的爱萧枭!他在乎的永远只是萧枭这样一个人。只要萧枭在他身边,这就够了!不管萧枭曾经做过什么?将来会做什么?不管萧枭是什么身份?此生此世,他都爱着这个人!现在,他还要学会再爱一个人,那是他未出世的孩子!或许这就是生活——生命的交替更迭!他的眼眶微微湿润,怀中的一切是那么实在,实在到他要怀疑自己在做梦的可能性都没有!
“你教训我?”萧枭自然地翘起小嘴开始撒娇。
“如果你不是正怀着孕,我还要打你的!”
“你敢!”萧枭真的急了,挣扎着就要反抗,这才发现身上的穴道早就解开了。她想要跳下来,被颜炽按住了。
“你干吗?”
“让我多抱你一会!”颜炽已经停了下来,萧枭发现他们到了一处僻静的住所。庭院虽是不大,却显得整洁而精致。院内“岁寒三友”伫立其间,为小院凭添几许清雅。此时正值初春时节,几株梅树仍开得很旺!淡月渐渐浮上云端,浅浅的光晕将梅花着上一抹女敕黄。风中犹带凉意,却送来几缕清香,自鼻翼悄然掠过。颜炽选了一块光滑的大青石坐下,将萧枭搂在怀里,下巴搁在了萧枭的头上:“我好想你!”
萧枭本想坚持,但这句话瓦解了她的抵抗力。孩子的爸爸正抱着她和她的孩子!这种温馨连肚子里的孩子都感觉到了,此刻他格外安静,似乎不忍破坏父母好不容易的相聚!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萧枭的声音轻轻柔柔的连她自己也很惊讶。
“我真傻!其实我醒过来后,就应该来找你的!”
“醒过来?”萧枭奇怪地反问。
“对,我昏迷了三个月!”颜炽温柔地叙说着,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往事,“现在我庆幸自己还活着,否则,我怎么知道自己居然做了爸爸!”
“谁干的?”萧枭抖着声音,是母亲么?还是萧之莲?她直觉地否认了萧之莲,那么,是母亲了!她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母亲非得把最后一点温情都破坏殆尽么?
颜炽的眼神闪过一丝诧异和欣慰,一直不敢相信这个事实,此时经萧枭确认,只觉得心境越发开阔。他忍不住发声长啸,忽然念及萧枭月复内的孩子,啸声渐转轻弱。
“你曾经怀疑是我?所以不来找我?”萧枭手足冰凉,虽然颜炽的怀抱很暖和。
颜炽温柔地亲了萧枭的额头。
“你不用这样显示你的宽容与大度!”萧枭负气推开颜炽,“既然你曾经认定是我指使的,何必现在又来假惺惺?”
颜炽只是笑吟吟地看着萧枭,一边用手指轻轻梳理萧枭有些凌乱的头发。
“你——”萧枭挣扎,但被颜炽锁住,“你也不用在意我怀了孩子。哼!他又不是你的!”
“只要他是你的,就是我的!”见萧枭又要还嘴,他索性吻住了萧枭的嘴唇。萧枭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明明两人还在争吵,颜炽怎么能这样自作主张。但随着颜炽这个吻的深入,她的脸色渐渐灼热起来,睫毛不由得覆盖住了黑亮的瞳人。
“我爱你!”颜炽把萧枭拥紧在怀里,好像在护卫一件绝世之宝,“答应我别轻易离开我!”
那怀里的热气是如此真实而温暖,萧枭悄悄地享受着这份暖人的气息,一颗浮躁不安的心逐渐平稳下来。有颜炽在的感觉真好,被人抱着的感觉真好!不过——“你为什么要怀疑我?”她还是不肯放过颜炽。
“是我不好!不过我还要谢谢你呢!不,不是你,是派人来杀我的那个人!”颜炽的脸上闪动着顽皮。
萧枭白了颜炽一眼:“别卖关子了。没有人为你鼓掌!”
“有!”颜炽将手掌按在萧枭微微隆起的小肮上,“有五个月了吧,这家伙还是这么小!”
萧枭红着脸打掉颜炽的手:“干吗叉开话题!还有,他才不是你的,别乱模行不行!”
颜炽并不理她,只把头贴近萧枭的小肮:“宝宝说得对!好像是有人忘记了谁先乱模才会有了宝宝的!恩,爸爸会帮你谢谢妈妈的!”
萧枭一巴掌打在颜炽脸上,颜炽并未躲闪,手指的红印在他脸上显现出来。萧枭不由有些手足无措,想模上去,又很是犹豫。颜炽拉过萧枭的手,轻轻按在上面:“这巴掌是我应得的,你怀了孩子,我竟然到现在才知道!你,受苦了!”
月色下,他的眼睛中蕴满了水汽,愈发明亮。萧枭突然也红了眼眶,所有的委屈、担心、难受、惊慌,此刻一一涌上心头,她哇地一声哭将出来。似乎直到这时,她才真正放下一切包袱,轻轻松松地尽情释放着自己的情绪!颜炽怀抱着萧枭,任她随意哭泣,只是将手在她背上轻轻抚模。眼眶中,那亮晶晶的液体也终于掩藏不住,无声地自脸庞上滑落。
许久,萧枭的哭声才渐渐转为抽泣,颜炽自怀中掏出丝帕,为萧枭拭去泪水。丝帕上那独特的味道吸引了萧枭的注意力:“这,这块丝帕是,是我的!”她语声尚在抽噎,自己的脸蛋先自红了起来,抢过丝帕,胡乱擦去泪水,“怎么在你这里?”
“上次你不告而别,只留下这块丝帕,我自然就藏了。对了,丝帕上的香气经久不散,你用了什么香料?”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隔了一会儿,萧枭自己先忍不住,“其实香气是从那个‘萧’上散发开来的。我师傅在绣这个字时,先在丝线内藏了香料。”说起这个,她略显得意,“这根丝线上的香料是我自己配置的。丢了它,我还心痛了一阵子呢!没想到被你给抢了。哼,不要脸!”她一旦放下了心头沉重的包袱,语气也显得娇俏起来。“啊,对了,我不在你身边——”忆起当日情景,她的脸色又飞起两道红霞,“你,你就没有想过要找我吗?”
“想啊!我做了一个晚上的神仙,醒来时又不见了你,如果不是这块丝帕,我真的以为是在做梦呢!”颜炽语气中隐含着调情,萧枭的头不由得又垂了下去,但芳心之内,却尽是喜悦。“那你——”
“我正想找你,却来了杀手!后来就害得我昏迷了整整三个月。”他轻描淡写地化解了当日的惊心动魄,萧枭却仍然听得出了一身冷汗,小手紧紧地拽住颜炽的手。
“别紧张。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颜炽连忙抚慰萧枭,“放松点,会吓坏孩子的!”
“你,你——”萧枭还是说不出话来,如果有事呢?自己差点这辈子都见不到颜炽了。她惊吓之余,又泪意盈盈。
“爱哭鬼!”颜炽刮了一下她的鼻头,转开了话题,“不过,我很幸运,被这个杀手给救了,而且还和他成了最好的朋友。这次襄阳救人的行动,他功不可没。那个凌空甩绳子救人的完颜炽,就是他假扮的,那个时候,我早就打扮成宋兵模样,混进了宋军队伍。嘿嘿,可把赵祺吓得不行。对了,说起来,他还是你的师傅呢!”他一边说,一边注意萧枭的神色,发现她已经平静下来,并且被他的话给吸引住了。
“我的师傅?是谁啊?”
“你呀,枉为他那么疼你,想你,你却把他给忘记了。他说他叫‘易哥哥’!”
“哦,他啊!”萧枭恍然,“他是我最好的师傅。”她的眼神突的一暗,“他怎么会来杀你?他只认识我的——”她说到这里,朝颜炽一看,确实冤不得颜炽,换成任何人,都会相信是自己指使杀手的。“你现在为什么不相信是我杀你呢?”
“我本来就不该怀疑你!你若真有心杀我,根本不必动用杀手。那个时候,我神魂颠倒,你只需……”他还待再说,萧枭已经伸手掩住了他的嘴巴:“颜炽,你不用说得那么详细!那他为什么又要救你?”
颜炽拉下萧枭的手,微微一笑:“那一幕,是我这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和你分别后,我时时都在回味。”
“完颜炽,你还有完没完啦!”夜色中,仍能感觉到萧枭灼热的脸庞,颜炽想象着那俏脸飞红的动人模样,不由悠然神往。不久前,他还恨不得死了才好,此时想想,背上微有汗意,若不是那人,哪有今日的幸福?
“因为那人说我是左心人,和他一样。所以既然当时杀不死我,他就要拼命救活我!而且,我和他……”他顿了一顿,不知该如何说明白他们之间那种隐含而不确定的关系。但萧枭的心思显然被前面那句话给吸引了:“他会医术吗?没听说啊!”
“他不懂!所以才把我医治了三个月!”颜炽笑着说道。
“他差点医死了你!”萧枭惊叫,“我要找他算账。”
“先别找他算账了。”颜炽宠溺地把玩着萧枭的长发,那长发在不知不觉中被颜炽解散了发髻,此刻正铺陈在颜炽的手臂上,煞是好看,“对了,他怎么会成了你师傅?”
“啊,这个吗,得问我的女师傅了。女师傅说,刚刚遇上他时,那人浑身伤痕,几乎丧命。好不容易救活过来,却忘记了以前所有的回忆。女师傅见他武功很好,就把他安置在一个地方,后来,我生下来后,女师傅就让他教我武功。这么看来,我的女师傅本事真的很大啊!”萧枭若有所思。
“而且她似乎一直都待在你身边。只有她知道你的身份吧?”
“是啊,除了……”萧枭忽然顿住,除了那个女人——她的母亲!
“那你的父母呢?”颜炽第一次问及萧枭的生世。
案母?萧枭偷眼望了一下颜炽。能告诉他自己的父亲就是鼎鼎有名的成吉思汗最喜欢的儿子拖雷么?能告诉他不久前,正是他面前这个大肚子的女人,他口口声声说爱她的这个女人,攻占了金国,逼死了金国皇帝,俘虏了金国皇后么?他会作何感想呢?杀了自己?还是从此以后不再相见?萧枭的心隐隐作痛,原来自己是相当在乎这个人的,甚至于明知道两人不可能在一起,还愿意孕育他的孩子,还乐意生养他的孩子,即使冒着违背母后意愿这样的罪孽,即使冒着被父王知道真相的危险,她依然心甘情愿地快乐地让肚子里的孩子一天天地成长起来!
“我没有父母!”萧枭的声音因撒谎而显得低沉,颜炽却误认为是自己引起了萧枭的伤痛。
“对不起!我不该提起你的伤心事!没事的,马上你就要做妈妈了,我会既当孩子的爹,又当你的爹的。”
“谁让你当我的爹了?”萧枭忍不住发笑,但心下却更加沉甸甸的,格外难受。她几乎就想把真相说出来:“颜炽,我……”
“喂,傻小子!你在谈什么呢?这么久都不来找我?我可是已经帮你安置好了你让我救的那两个人。保管你自己都找不到!”易哥哥大呼小叫着向颜炽奔来,见到颜炽抱着一个女人,他的脚步慢了下来,“你从哪里弄来了一个女人?”
“你不认识她么?”颜炽笑吟吟地迎向来人。
“我怎么会认识女人?哼,除了我的婧儿!”
“师傅!”萧枭有些不好意思地叫了一声。
“你,你,你!”易哥哥如见鬼魅,慌忙闪到一棵梅树后面,只探出一棵乱发遒结的脑袋来,“你什么时候来的?臭小子还是告状了?”
“你怕什么?”颜炽又好气又好笑,“她又不是老虎,难道会吃了你不成?”
“你,你怎么会打扮成个女人的样子?”易哥哥见萧枭脸上笑意盈盈的,大了胆子从树后出来,小心翼翼地挪近萧枭,“你真是萧枭?”
“如假包换!”颜炽答道。
“可是,可是……”易哥哥抓抓头皮,又想不出自己到底要“可是”什么,尴尬地在原地转了几个圈。
颜炽不再理会他,抱着萧枭径自走向屋里。倒是萧枭,当着自己师傅的面,还颇有些不习惯,一路上挣扎不得,便狠狠地掐着颜炽手臂上的肌肉。颜炽假作不知,在易哥哥茫然的眼神中,一直走进了房里。
***
天高夜气严,残星数点,走月逆云。颜炽半倚在床上,怀里抱着已然入睡的萧枭,而他自己却了无睡意。萧枭的睡相很甜,没睡前,她非要闹着自己一个人睡,颜炽只好强行将她搂在怀里,并威胁她再闹的话恐怕她的师傅就要进来看热闹了,萧枭才勉强妥协。可能是累了吧,颜炽才讲了一会儿故事,她就沉沉地进入了梦乡。颜炽注视着她的脸蛋,那脸上喷薄着一层热气,虽然很暗看不清楚,但颜炽亦能猜测脸上浮动的淡淡的胭脂色。而现在,估计萧枭正在做什么美梦,嘴角缓缓地向上微翘。颜炽贴近萧枭的脸颊,感受着从她嘴里呼出来的幽香。
“不要!我不要离开!”睡梦中的萧枭忽然喊了起来,“放开我!别碰我的孩子!”
“没事的,没事的!”颜炽慌忙搂紧萧枭,一边轻拍着她的肩膊,“有我在,谁也动不了你!”
萧枭渐渐又安静下来,口中喃喃叫着一个人的名字。颜炽凑近去听,依稀是“炽哥哥”。他按捺不住心头的狂喜,几乎想要叫醒萧枭,终于考虑到萧枭的身体,勉强控制住自己躁动的情绪,继续抚慰着萧枭,助她安然入睡。
风乍起,堆起云层万千。星空渐渐被淹没了。春天的气候,就是这样变幻莫测。但须臾,片云风驾雨飞来,夜空中,竟飘起了绵绵雨丝!颜炽忽然感到心陡地往下一沉,某种熟悉的心慌意乱在心头堆积。窗外的风声很不正常,夹杂着尖锐的啸声,有丝丝缕缕的杀气渗透进来。
“萧枭,醒来。”
“我已经醒了。”黑暗中,萧枭张开的眼睛熠熠闪光,左手紧紧地握住颜炽的手掌。
颜炽翻手一握,将萧枭的小手护在手心:“别怕,有我呢!”
“我不怕!”隔了一会,萧枭又补充道,“有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颜炽亲了萧枭一口:“等一会儿,我会让你师傅先护你逃走。
“不!”
“听我说!我一定会和你相会!只有你和孩子安全了,我才能放心作战!”颜炽紧紧地握着萧枭,好像想把全身的力量输送到她身体里。
“不!”萧枭固执地反对,“你在,我在!不离开你!”
“枭儿!”颜炽忽然改了称呼,“你一定要这样任性么?你听我一次好不好?你和孩子是我全部,你明白吗?”
“我明白,你不明白!你也是我和孩子的全部!我们三个人是连在一起的!”她拉下颜炽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肮上,“你感觉到了么?孩子也在告诉你这一点!”
灼热冲进颜炽的眼眶:“好!咱们生死不离!”
“臭小子,快出来。傍晚的那些人杀进来了!”易哥哥在窗外大声叫道,“嘿嘿,好玩,好玩!老子很久没有打得那么痛快了。娃儿,快陪我来过把瘾!”
颜炽与萧枭相视而笑,牵着双手,一起推门出去。
“喂,你们两个别这么别扭啊!两个大男人还要手拉手!快过来打啊!”易哥哥打得兴起,撮嘴长啸。周围的士兵纷纷掩耳,萧枭也皱起了眉头。颜炽连忙赶上前去:“别叫了。”
“干什么?”易哥哥回头嗔怪道,“多好玩啊,我一叫,他们都不会打架了。”他噘起嘴巴,又要发声。颜炽拍了他一掌:“你徒弟也会受不了的。”
“说就说啊,干吗打我?”他们两个无视大敌当前,竟然玩起了拌嘴游戏。萧枭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喂,你们两个,等出去了再打行不行?”
“出去?”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了起来,“傍晚给你们逃了,难道现在还想逃么?你们也不看看,十八大内高手全到齐了。我看你们有几双手。”
“好臭!枭儿,你闻到了么?”颜炽忽然转头问萧枭。
萧枭忍住笑意,回答道:“好像有人在放什么狗臭屁!”
“有那么多走狗,到底是哪只野狗在放屁?”易哥哥也惟恐天下不乱,叫了起来。
赵祺气得面色发青,恶狠狠地退到后面:“杀!”
十八大内高手很快组合了阵法,将颜炽等三人分化成单独的三组。颜炽几次想冲到萧枭身边,都因为不熟悉阵法而失败。他一面迎战,一面频频望向萧枭。萧枭注意到了这一点,朝他微微一笑:“炽哥哥,不用担心我!”颜炽心头一热,为什么最美好的时刻偏偏都要携带着凶险,如果此时只有他们两个人,听萧枭这样软软地叫着“炽哥哥”,该是多么幸福的事!他下了决心,此次月兑险后,就带着萧枭远离江湖,找一个僻静之处过他们一家人的逍遥日子。但形势显然不容乐观,虽然萧枭叮嘱自己别担心,但他又怎能不担心。酣斗中,颜炽瞥见萧枭出招颇显绵软,他知道,萧枭月复中的孩子又在闹了。
“易哥哥,你先带了枭儿离开。”他朝易哥哥大叫。但易哥哥那里亦围着八个大内高手,想要月兑困,谈何容易!他向赵祺看去,发现他正坐在椅子上,狞笑着看着场内的争斗!经历了战争无数的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无奈!眼见萧枭逐渐陷入险境,他的出招也显得心不在焉。明知道这样下去更加糟糕,但心理上的弱势还是渐渐占了上风并影响着他的行动。他越来越烦躁,剑锋中,破绽渐现,冷不防被其中一名高手乘虚而入,划破了衣衫,所幸他有真气护体,没有伤着皮肉,但此举已将萧枭吓得不行。只听得萧枭一声惊呼,右手的长剑被一大内高手劈手夺下,另一名高手趁机出手,点中萧枭的穴道,竟将萧枭擒了。
“放下她!”颜炽大叫。
那名高手更不答话,只将萧枭负在肩上,脚上微微使力,自众人头上飞过。大家以为他是自己人,纷纷避让。赵祺甚至已经站起身来,打算羞辱萧枭。没想到,那名高手并未有停下来的意图,理也不理赵祺,仍然疾步前行。待赵祺醒悟过来那不是自己人时,来人早已带着萧枭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