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晚上,兰修坐立不安着,皇宫里热闹的丝竹乐曲进不去他的耳,美艳妖娆的美人也入不了他的眼。
他想起冰丽在他离府前,那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本来还没有很在意,但在他稍早时莫名的摔碎酒杯后,心头便袭上一股说不上的忐忑不安。
她到底是想对他说什么呢?
因为他频频出神的情况被十一弟发现,表达关切之意,嚷嚷声惊扰到皇上,他就顺势说身子不适,想提前回府,没想到皇上竟说要请御医来替他看诊,就在他不知该如何推拒时,皇上最疼爱的九弟兰非带着妻子远道而来。自九弟与妻子定居在安知县后,便少回京城,皇上可说是思念得紧,霎时心思都放在九弟身上,也就不过问他的去留了。
当兰修搭着马车回湛王府时,已是子时末,照理说府里应该很静谧、鸦雀无声的,但远远一瞧,却见王府里冒出了浓浓黑烟还隐约有吵杂声,他惊骇的倒抽了口气,要马夫加快车速回府。
这就是他今晚坐立不安的原因吗?
看门的小厮神色有点慌张地看着回府的兰修,除了是被这猛烈的火势给吓到,也是怕他会大发雷霆。
虽说王爷脾气向来温和,对下人也很客气,但画室里的东西可是王爷的命啊,居然在王爷出府时都烧了,要是怪罪下来……
“王、王爷……”
兰修看他抖成这样,安抚他道:“不用紧张,慢慢说。”
从小厮嘴里得知是画室烧了,他脸色凝重得难看,朝画室方向疾奔,就见画室外排了五排奴仆,传递着水桶往画室泼洒。
指挥灭火的秦总管见到兰修来了,急急忙忙跑到他身边,抹着汗道:“王爷,火势已经控制下来了,也没有任何人受伤,请您放心!”
兰修点头表示称许。虽然看到画室烧得焦黑,里头收藏的珍贵画作恐怕也焚烧殆尽,他不免感到有几分心痛,但好在画室是独栋的,并没有殃及其他院落,也没有人受伤,他为此也感到庆幸。
“这火灾是怎么发生的?”
爱里一向很重视防范祝融,夜里总有人逖逻,画室就更不用说了,都有人轮流看守,火烧得那么旺,却没有人发现简直是不思议……
听兰修问起,秦总管这才想到要说这件事。“王爷,说到这就诡异了!我是半夜被叫醒的,听巡逻的侍卫说,他们发现画室的方向有火光,来到这竟看到守备的侍卫们都昏倒在地,画室已整个被烧起来,我知道后便叫醒大伙儿来灭火了!不知是谁放了火,要说是偷儿的声东击西法,但府里也没出现个影,更没有盗匪入侵,王爷,我看我们还是报官好了……”
兰修也认同他所说的。这火的确烧得诡异,不像一般的强盗案,他总觉得有什么内情,而且,他好像漏掉了什么,一个很重要的……
“冰丽!”他倏地喊出她的名字,急切地问:“冰丽她人呢?”从踏入府里,就没见到她的人。
秦总管看看四周都没她的人,答道:“也许冰丽小姐还在睡……”他沿路敲着铜锣把下人们都叫起来,连昏迷的侍卫也醒了,她还睡得着也很厉害……
这时,有个小厮朝他们疾步跑来,喘息禀告,“王爷,是冰丽小姐放的火!”
这青天霹雳的消息,炸得兰修不敢相信。“你说什么?!”
“我听到秦总管敲着铜锣大喊失火时,从房里跑了出来,刚好迎面撞上了个丫鬟,她对我说她看到冰丽小姐在画室偷画,却不慎翻倒烛台让画室烧了起来!”
兰修心情复杂至极。他离府前问她,会逃走吗?她不答,结果她还是想逃,甚至特地选在他不在府里的今晚。
可这事疑点太多,失了内力的她,有什么本领弄晕府里的侍卫?画室的钥匙在他手上,她又是靠着什么打开门偷画?如果她真有本事避开侍卫耳目,又岂会让个丫鬟发现?那个宣称她偷画的丫鬟也很可疑……
但现在没心思抽丝剥茧了,他最想知道的是,冰丽现在人在哪?会不会还在画室里没逃出来……
这想法吓得兰修拔腿冲向画室,火已灭,他的心情却益发沉重,觉得快疯掉。
要是她在里头的话……在里头的话,会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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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们急忙拦住他,以为他闯进去是想抢救藏画,“王爷,画室内的梁柱恐怕会塌落,这时候进去太危险了!”
“滚开!”头一次话气那么暴躁严厉,兰修挣开下人,奔入画室。
画室里烧得一片焦黑狼藉,地是湿的,飘散着难闻的烧焦味,一幅幅珍贵的画作旱烧得只剩灰烬,他真怕看到冰丽焦黑的……
兰修甩甩头。她个性那么强韧,不会有事的!
“冰丽、冰丽!”
他高喊着,希望能找到安好的她,要不……他宁愿找不到她,宁愿她真的是偷到画逃走了!
脑海中闪过这句话,他才发现,原来令他在宴会上坐立不安的是她!他害怕失去她!
自母妃病逝后,终于出现了个能让他毫无顾忌的快活大笑,又能温暖他内心的女人,她是何其珍贵,比烧掉的那些画宝贵太多,他绝对、绝对不能失去她!
兰修在画室里梭巡着冰丽的身影,始终没看到她人,这让他不禁松了口气。
就要离开时,他看到墙边有血迹,心脏猛地一缩。是冰丽受伤了吗?!为什么她会受伤?发现通往地下密室的门有开欣的痕迹,或许她误触了机关……
他随即欣动机关,墙面有如一扇门般的裂开了。他朝下望去,是一排石阶,果不其然,她人就倒在石阶下。
“冰丽!”
但他的声音并没有丝毫喜悦,反倒透着担忧,怕她是受了重伤昏迷。
他奔下了阶梯,探了她的鼻息,发现她还活着时松了口气,但她的气息微弱,脸上苍白无血色,额头也撞伤,袖子还染了血……他睁大眼看清楚,发现她受的是刀伤时,心都狠揪成一团了。
是谁?是那个谷爷伤她的吗?他一定要捉住那个人——
“冰丽,快点醒来,不要再睡了!”兰修眸中闪过厉色,又心急的呼唤着她的名字。
可冰丽却一动也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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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兰修立刻派人请来御医替冰丽诊治,御医说她手臂上的伤口不深,喉咙只是有点呛伤,并没有大碍。
可她却睡了两天还迟迟未醒,再次诊视的御医说,她可能是因为心里太过恐慌或痛苦而不想醒来。
恐慌?那个人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可怕的事!
怕她会再遭毒手,他谎称她伤势严重,命不久矣,还把她藏在地下密室里,知道她目前情况的只有他、琼一、御医和贝儿、珠儿。
他怕她会像母妃一样一睡不醒,日日夜夜陪伴她,试图用声音唤醒抛。
“冰丽,你快给我醒来,你把我的画室给烧了,看你要怎么给我交代!”
“你再不醒来,我就会对你做尽最恶劣最寡廉鲜耻的事!帮你换衣服、擦洗身子!”
兰修没有说出口的是,如果她肯醒来,他会以更珍惜的心情对她说出心意,而不是像那天一样,卑鄙的诱使她交出她的心。
终于,在他殷殷盼望下,她醒了。
兰修欣喜若狂地握住她的手,急切地问她,“冰丽,觉得哪儿不舒服吗?喉咙还痛吗?”
冰丽神情恍恍惚惚的,好一会儿才把视线凝聚在他脸上。
“兰修,怎么是你,我爹娘和弟弟呢?”她沙哑地说。
方才,她还和爹娘、弟弟在一起吃着团圆饭,谈笑声不断,怎知在听到兰修喊着她的声音后,爹娘和弟弟便催着她回去,她想和家人多聚一会儿,他们却推着她离开,下一刻,她就见着兰修了,爹娘和弟弟他们呢,他们去了哪儿?
她爹娘不是都已经去世吗?
这让兰修眯起利眸,怒声道:“胡说什么,你没死!”他心里满盈恐惧。
她没死吗?那么,方才她是在作梦?
冰丽动了动手指,缓慢的举高,模了模脸,还是热的。
对,她确实没死,她还活着。
但她现在跟死了有什么差别?
她唯一的亲人死了,她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而眼前这个男人,对于他,她心里是眷恋的,可是她偷了画又害画室被烧了,她对不住他,无法面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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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丽别过脸,双眼流下豆大的泪珠。再与他相见,真是太难堪了……
“哭什么!”兰修转正她的脸,替她揩去泪:心里对她是心疼万分,却仍是揶揄她说:“你额头撞破了一个洞,已经够惨了,再哭会更丑!”
她已经习惯他的说话方式,并没有生气,而且她做错了事,还能生什么气。
“兰修,我偷了你的画……”她咬牙坦白。
“我知道。”他微笑道。
冰丽不解,望着他,好一会儿才又说:“我本来要逃的,可是来不及了,火烧得太旺,画也被烧了。”
“我知道。”兰修仍然微笑。
那为什么他还笑得出来?他不是该生气吗?
“我背叛了你,对不起。”她咬紧唇,连她都不能原谅自己。
兰修抚上她的脸,总是面带笑容的俊脸难得有了一丝严峻。
“冰丽,告诉我,这不是审问,是我真心想知道,是谁弄晕那些侍卫?是谁放火烧画室?又是谁持刀伤你的?”
他这么一问,她神色激动地看着他。
“是那位谷爷吗?”他轻轻柔柔的又问。
冰丽见兰修如此信任她,不曾对她有一丝怀疑,心里荡漾着感动。
事到如今,弟弟死了,谷爷又想杀她,她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了。“是谷爷要怡红来帮我,等偷到画后再杀我灭口……”
回想当时的情况,冰丽忍不住一阵发抖。要不是她跌入密室里,她肯定会被烧死吧。
兰修脸上浮现狠戾神情,立即又消失无踪,“那个叫谷爷的到底是谁?”
“我们大家都叫他谷爷,但不知道他的全名,只听说他以前当过大官很威风,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提早退休返乡。”
姓谷?当大官?兰修思索着。
冰丽又继续说了,像是想把内心的压抑苦痛都宣泄出来。“我待在他身边好几年了,知道他的手段有多狠,不听话就会被他杀掉。为了保护弟弟,我任他予取予求着,没想到我弟弟在两年前就去世了,他该死的竟、竟找人模仿弟弟的字迹写信给我……一直利用我……”
说到后来,她语带哽咽,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现出脆弱。
兰修体贴地将她拥入怀中,轻拍着她的背哄道:“别说了,休息一下。”
冰丽感受到他怀抱的温暖,情绪更是激动,潸然泪下,“这么多年来,我唯一的梦想就是和弟弟团聚,像小时候那样快快乐乐过生活……还想着,有一天,若能看到他娶妻该有多好,可是,他竟死了……”
“我忍辱负重,为的就是他,可是,他竟然死了,从后,我还能仰赖什么活下去?”
她已经没有生存的目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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