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下楼后发现爸爸竟坐在餐厅里等着自己共进早餐的棋太,兴奋得像只雀跃的小鸟。
尤其是在他听见爸爸对他说,从今以后都会陪他一起吃早餐后,整个人更High了,绕着餐桌蹦蹦跳跳的跑了三圈才肯坐下来。
“不做行吗?”他开始要赖,“我好困……”
“你昨晚又出去了?”她恼火的瞪着他。
“朋友约了几个咩唱歌嘛。”
“拜托你振作一点好不好?”她没好气的训斥他,“你是古桥家唯一的儿子,是我的哥哥,不要老是要我这个妹妹来照顾你。”
“有什么办法,谁教你从小到大都比我乖、比我受教,也比我优秀……”他的语气和表情有些幽黯,“古桥家有你这个女儿就够了,我是多余的。”
听他说着这些丧气话,她不禁火大。
她冲到他旁边,一把将他的手从被窝里扯出来,他吓了一跳,惊疑的看着她。
“干么?”
“你的手真的不能再握刀了吗?”她神情凝肃的直视着他,“你真的觉得自己废了吗?你以前拿到的那些奖章、奖牌跟奖杯,划现在都还放在佛龛旁,拜托你有空去看看!”
他眉心一沉,懊恼的甩开她的手,“不要再提以前的事。”
“胆小表。”她愠怒的瞪蓿他,“你只是害怕失败,害怕被笑,你的手没废,废了的是你的心。”说罢,她转身走出房间。
走到门口,她停下脚步,回头瞪着他,“下午孩子们来上课前,你要嘛就出去,不然就把自己关在房里,我不要孩子们发现你在这里。”
“为什么?”
“因为那些流氓上门讨债时,孩子们都在,他们都知道你欠了钱还抵押了道馆。”她语气严厉且尖锐,“我不要孩子们接触到你这种负面教材。”说完,珠树头也不回地离开。
直树踢开被子,坐了起来。
他一脸懊恼,十只手指头不断的握了又放,放了又握。
低下头,他看着自己已经好几年不曾再握刀的手,眼眶不禁泛红。
几天后,都臣再婚的新闻上报了。
报纸上刊登了几张侧拍照片,照片中的主角不是别人,正是每天早上骑着脚踏车载棋太去幼儿园的珠树。
记者不知何时跟拍他们,还图文并茂的写了一整个版面。
她一个人在道馆里看着报纸,越看越是火大。
“这是在写什么鬼?”
报上说什么间宫都臣秘密再婚,对象是平凡的道馆女性负责人……平凡?她到底是有多平凡?
还说什么她走平民路线,出入骑脚踏车,身上穿着平价服饰,就连孩子念的都是一般的幼儿园。
拜托,都臣是有钱人,又不是皇室,跟一般人做一样的事,有那么奇怪吗?
“啊?”突然,她看见了一行令她惊讶又在意的字。
间宫氏的前妻圆城寺铃子表示自己对前夫再婚之事毫无所悉。
前妻?那个到很远的地方去了,棋太从小曾见过的妈妈还活着?而且就在东京?她一直以为他妻子已经过世,却没想到他们是因为离婚而分开。
正疑惑着,电话响了。她接起电话,那头传来的是都臣的声音--
“是我。”他直截了当地问:“看见报纸了?”
“嗯。”
“没有记者到道馆去骚扰你吧?”
“目前没有。”她没想到他会特地打电话来“关心”她,心里很是惊讶。
不过,她现在最介意的不是自己上报,而是他的前妻。
“你有过老婆?”她问。
“你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他说;“不然你以为棋太是哪里来的?”
“我的意思是……她还活着?”
“有人告诉你她过世了吗?”
“河野先生跟棋太说他妈妈到很远的地方去了,我还以为……
“这么说比较能说服小孩子,不是吗?”
他的语气听来十分平静,似乎再婚消息见报的事一点都没影响他的心情。
“她不是在东京吗?为什么棋太从没见过她?”她知道自己不该多事,毕竟这是他的私事,再说,以她的身份,也没有立场苞资格过问他与前妻的种种。
电话那头的他沉默了一下,语气淡淡地说:“我不想谈她的事情……如果有记者到道馆或是幼儿园去打搅你跟棋太,就打电话给我,我会过去接你们。”
“喔。”
“就这样。”话毕,他挂断了电话,连声再见都没说。
伴下话筒,珠树的心情跟身体不知怎的都感到好沉重。
她呆坐在原地,好一会儿动不了。
在位于二十二楼的办公室里,除了都臣,还坐着一名身穿当季香奈儿套装,手拿同系列提包的时髦女子。
她留着一头浪漫的长鬈发,小小的鹅蛋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她一进到办公室,偌大的室内便弥漫着令他快要窒息的香气。
“有什么指教吗?”他淡漠的看着她--他的前妻。
圆城寺铃子脸上带着娇美却冰冷的笑意,“干么这么冷淡?我们好歹也做了两年的夫妻。”
他依旧保持冷酷,“怎么?这个月的钱没汇进你的账户吗?”
这是当初离婚时谈好的条件,他以一个月一百五十万的“零用金”,换回了自由。
“怎么,我脸上难道只写了一个‘钱’字吗?”她轻声一叹,语气幽幽地,“我是来关心你的。”
这话听起来,就像是世界上最好笑、最夸张的笑话般。
都臣像是在看着陌生人般的看着她,“不要拐弯抹角,有话就说吧。”
她看着他,沉默了几秒钟。“我知道你再婚了。”她语气中有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怎么会是那种女人?”
听见她用“那种女人”形容珠树,他表情瞬间一沉。“她是个好女人,也是个好母亲。”
她知道他在暗指着自己是个不负责任又无情的母亲,但她不在意。
她并不想要孩子,当初不小心怀上时,她还曾经动了堕胎的念头。
他们是在各取所需的情况下结婚的。但当时,她并不排斥。
那时的他是间宫集团的接班人,不仅拥有傲人的学历,还有比起明星毫不逊色的外貌。就算是没有爱做基础,就算是陌生,要爱上他这样的男人并不困难。
但婚后,她发现他是个无趣的男人,夫妻之间也没有太多共同的话题及互动。
他们几乎各过各的生活,互不干涉也互不侵扰。
婚前的她是个活跃于社交界及时尚圈的名嫒,婚后,她依旧流连夜店,跟着朋友跑趴。
而他,一点都不在意,甚至是漠不关心。
不到半年,她怀孕了。接下来,她做了近一年的“待产羊”,那段时间对她来说,简直就像是身处地狱。
要不是她母亲劝她生下孩子以稳固自己的地位,她早就拿掉他的孩子了。
“她爱棋太?棋太又不是她亲生的。”她颇不以为然。
闻言,他冷然一笑,“比起你这个亲生母亲,她更爱棋太。”
“所以为了棋太,她可以不生自己的小孩?”
他微怔,“什么?”
“你要让她生孩子吗?”她问:“要是她有了自己的孩子,还愿意爱棋太吗?”
他跟珠树的关系就现在而论,足不可能进展到生孩子的阶段。但如果是珠树的话,他敢说,她会视棋太如己出般的爱他。
她任性又霸道的要求道:“都臣,你不可以让她生孩子。”
他蹙起眉头,冷哼一记,“这种事用不着你操心。”
“棋太是你的唯一继承人,我绝不让别的女人的孩子跟他争夺他该拥有的一切。”圆城寺铃子态度强硬。虽然她并不喜欢小孩,但她终究是棋太的亲生母亲。
棋太是间宫家的继承人,而她自然就是继承人的母亲。
那孩子是她握在手上的一张王牌,她不容许任何女人生下的孩子分食间宫家的这块大饼。
“你一点都没变。”他目光凛冽的直视着她,眼底是尽可能收敛的嫌恶及不屑,“自私、贪婪,像是一头看见什么都往肚子里吞的怪兽。”
“你!”听见他以如此不留情面的言语评判她,她既羞又恼。
“请你离开,我很忙。”他拿起桌上的电话,“宫城,帮我送圆城寺小姐出去。”
圆城寺铃子悻悻的瞪着他,一时也说不上话来。
很快地,宫城开门进来,“圆城寺小姐,我送你下……”
“不用了。”她不满的冷哼,“间宫集团还没大到让我迷路。”语罢,她脚跟一旋,一阵风似的夺门而出。
消息见报的第二天,道馆附近出现了许多生面孔。他们带着相机,躲在隐密处,但珠树清楚的发现了他们的踪影。
这一瞬,她终于惊觉到自己嫁的不是一般的有钱人,而是个风吹革动就会引来关注的大人物。
今天的报纸写得更多了--关于他跟他的前妻。
报上说他的前妻圆城寺铃子是出身政治世家的千金小姐,因为与间宫家在祖父那一辈有些渊源,所以才在长辈安排下促成这场堪称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的政商联姻。
报上有他前妻的照片,她是个漂亮的女人,粉雕玉琢,精致得像是陶瓷女圭女圭,无可挑剔也无懈可击。难怪他会说她是个毫无特别之处的普通女人,跟他前妻相比,简直是拿石头比钻石。
因为外面有一堆记者守着,珠树哪里也不能去。一整个下午,她都只能乖乖的待在道馆里。
突然,电话响起,她接起话筒,那头传来的是直树的声音--
“珠树,那些记者还守在我们家外面吗?”
“哥?”她有点生气,因为他又失踪两天了,“你跑去哪里了?该不会又去赌博了吧?”
“才不是呢。”直树急忙否认,“我只是没办法回去。”
“什……”
“你老公真的是间宫都臣?”
“咦?”直树劈头这么一问,让她愣了好一会儿。
“我的妈啊,你的结婚物件真的是那个间宫都臣?”
“什么这个那个?有很多间宫都臣吗?”她轻啐一记,“你到底在哪里?”
“我暂时待在朋友家。珠树,你嫁的可不是一般人,我这个惹麻烦又无业的大舅子可是会让他丢脸的。”
她微顿,不以为意地说:“拜托,那些记者都知道了呀。”
“就是因为他们已经报导出来,我更该人间蒸发,让他们找不到。”直树语气认真,“你可是好不容易才能有这么好的归宿,我绝不会让自己破坏了你的婚姻。”
好不容易?不,这个归宿得来全不费工夫,她根本想都没想过自己会有机会嫁给都臣这种好野人。
“你放心吧,我会乖乖的躲在朋友家,绝不会被记者逮到。”
虽然是在电话里,但她听见他拍胸脯保证的声音。
她轻叹一声,“哥,我不在乎,你回来吧。”
“不行。”他语气坚定,“一直以来都是我在麻烦你,现在……我总该尽一下哥哥的责任了。”
听见他这些话,珠树不知怎的突然好想哭。
虽然他老是在闯祸,还得劳烦她这个妹妹来收拾残局,但老实说,她从没真的怪过他、怨过他。她唯一希望的是,他能再振作起来,重新找回他的人生目标。
“珠树,哥哥会振作起来。”电话那头,直树的声线平缓而笃定,“我不会让你丢脸的。”
“嗯,我相信。”她笑着流下了眼泪。
下午四点,珠树牵着脚踏车准备前往幼儿园接棋太。还没出大门,就看见一辆黑色休旅车停在道馆门口。
她对这辆车并不陌生,但却对不可能在这种时间出现在这里的它感到震惊且疑惑。
车子没熄火,只见车门打开,都臣自驾驶座下来,走进了道馆。
“棋太快下课了吧?”他走向牵着脚踏车的她,“外面都是记者,你打算骑脚踏车载棋太回来吗?”
“我……我会钻小路,他们找不到我跟棋太的。”
她还没办法回过神来,因为她真的没想到他会亲自来接他们。
当然,他不是为她,而是为了棋太。
“你认为我会让你们冒这种险吗?”他语带命令,但莫名温暖,“把脚踏车放着,上车。”
“喔。”她听话的将脚踏车摆回原处,然后跟着他走出道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