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天昊在领励守峰至紫阳苑之前,悄悄遣了个人去向皇上禀报此事。
知道事情始末,安庆帝立刻动身至此。一进大厅,只见祯弟以剑抵着励守峰的脖子,而一旁还有个被五花大绑的姑娘。
祯弟一向是骄纵妄为,这次不仅从大街上掳回民女,甚至还伤了他最信任的皇商,实在令他颜面无光。
“胡闹!”他沉声一喝,制止了南宫祯月兑序的行为。
见皇兄来到,他急忙把剑放下,“皇兄……”
励守峰转身便要下跪,安庆帝伸手阻住了他,“免礼。”见他左肩血流不止,他难掩忧心疼惜,“天昊,快请太医。”
“遵命。”赵天昊得令,转身走了出去。
“皇上——”
“不必说了,我都知道。”安庆帝打断他,转而瞪视着皇弟,“祯弟,你真是太胡来了。”
“皇兄,我……”
“都怪母后自小宠你,朕也处处让你,才养成了你这种恣意妄为、目中无人的性情。”安庆帝不再护短,厉言训斥,“在大街上纵马狂奔、危及百姓已经不该,你还强掳女子回宫?”
南宫祯纵使再有恃无恐,也不敢在皇兄面前造次,低着头,懊丧又羞愤。
“还不快解开那姑娘身上的绳子?”
“是。”他答应一声,乖乖趋前解开兔儿身上的麻绳。
一松绑,她立刻跪在皇帝面前。“民女拜见皇上。”
“起来吧。”安庆帝扶起她,温和慈爱的看着眼前这个清灵秀丽的女孩。
不知怎的,他对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的事,朕听说了,朕教弟无方,让你受惊了。”
“不敢。”兔儿惊慌得低下头。
她没想到当今圣上竟然是个如此明理温和、容易亲近的人。
“朕听说你为了名老妇,以身体挡住祯弟的乌灵……”安庆帝笑视她,“你的勇气真教朕佩服。”
“……”兔儿不知该说什么,不禁涨红着脸。
“好啦,待太医为守峰治疗伤口后,你便随他回去吧。”
“谢皇上。”
太医为励守峰诊疗后,安庆帝便派遣马车与兔儿返回励府。
马车上,两人分坐两旁,各怀心思,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兔儿偷偷瞄了励守峰一眼,只见他一脸凝肃,像在生气似的样子。
虽然他衣服底下的伤口早已让太医用最好的金创药给止住了血,但看着他那左肩上染红的一片,她仍旧心惊。
在紫阳苑看见祯王爷的剑刺进他左肩时,她只觉得自己快停止心跳。
祯王爷的剑尖只消再往下一点,就会刺进他的胸口……要是他在那一刻便没了性命,她也不想活了。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为她涉险?她范兔儿何德何能,教他甘冒犯上杀头之险,也要带她回家?
想起他对祯王爷说的那句“她是我的人”,她心口狂悸不已。那句话应该少说了一个“下”字吧?他不知道少了那么一个字,就让她胡思乱想吗?
“你之前说的是真心话?”突然,一直沉默不语的励守峰开了口。
兔儿微怔,疑惑的看着他。
他那两只微带着怒气的黑眸锁住了她,“我问你,你当真想留在紫阳苑?”
思及她嚷着要留在紫阳苑,祯王爷甚至还说要留她下来暖床,他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还是爆开来。
“你喜欢留在那儿?你想替祯王爷暖床?”他气愤地直勾勾瞅着她。
迎上他的目光,兔儿心头一撼。“我……”
“你贪恋祯王爷尊贵的身份,想撇下六个弟妹不管?”
“什……”她羞恼的瞪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竟这样看她?!
他当她范兔儿是什么轻贱的女人?她是会为了荣华富贵而抛下弟妹的人吗?
“为什么不说话?你不是最爱顶撞我的吗?”
“随便你怎么想,我不在意。如果你当我是那种女人,我就是那种女人!”
见她不为自己辩驳,像是认了般,他更觉恼火,“范兔!”
“怎样?”她羞愤的回呛他。
“你真的想待在祯王爷那儿?”
“是、是、是!”她负气的连声说是。
闻言,励守峰只觉火气在体内奔窜,沉声喝道:“停下!”
只一下子,正在行进中的马车停了下来。
他冷冷的看着她,“你下车吧,回头去找祯王爷。”
“求之不得!”逞口舌之快,兔儿推开了门,跳下马车。
但脚才落地,她就后悔了。她一点都不想待在皇宫,她想回励府。不只是因为她的弟妹们都在那儿,也因为那儿有他。
她知道,她对他的感情已经跨越过主仆的那条界线,但她不能违背对老夫人的承诺。虽然在临冬城初识他时,他们之间发生了许多误会跟不愉快,但很快的,她就领受到他的好。
明明在一起时间不长,感情却不断入侵到心里,然后放肆的蔓延开来。
已经停不住了,她喜欢他的心情已经无法压抑。
想到这,连说出口都办不到的恋慕,令她悲哀得一阵鼻酸,眼泪忍不住的掉下来——
马车缓缓的前进,励守峰的胸口却又一阵一阵的抽痛。
他要把她留在宫中吗?他不惜得罪祯王爷,还捱了一剑,不就是为了把她留在身边吗?
那不是真的吧?一定不是。为了弟妹,什么都肯牺牲的她,怎会为了荣华富贵而抛下弟妹。他明知道她不是那种人,为什么还要说出那么伤人的话?
他总是这样,一被她激怒就口不择言,而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他深深一了她。
碰上她,纵然是聪明机智的他,脑袋反应的速度也跟不上感情的蔓延。
不!他不能把她留下,他不想失去她。
“停下。”他喊着的同时,不顾马车仍在行进中就推开门跳了下去。
车夫让他吓了一跳,满脸惊惶。
励守峰一下车便往回跑,不远处,兔儿仍杵在原地,背对着他。忘了肩上伤口是如何的刺痛灼热,他飞快的来到她身后。
“范兔。”他伸手抓住她的肩头,将她扳过来面对自己。
而当她一转身,他看见她脸上满是泪水。
一看他,兔儿立刻胡乱的抹去泪水,委屈又气愤的瞪着他,“你又要干么?”
“你哭什么?”他浓眉一蹙。
“我不许哭吗?”
“我问你为什么哭?”
“我是……我是喜极而泣!”在他面前,她习惯隐藏感情,也习惯说反话,纵使那让她痛苦不堪。
励守峰一怔,“喜极而泣?”
“想到能待在宫中享受荣华富贵,我不知道多开心。我想祯王爷不会介意我把弟妹们接入宫里的。”
“那不是你的真心话,不准你再说了。”她何若这样为难自己。
“谁说不是?”兔儿眼里泛着泪光,倔强地道:“你是我肚子里的虫吗?你又知道了?”
“我就是知道。我认识的范免是个有骨气、不怕吃苦也不怕穷的女人。”
“……”既然他知道,为什么刚才要说那些伤她尊严、侮辱她人格的话?
“走,跟我回家。”他拉住她的手腕,转身要走。
她却毅然甩开他的手,“我自己会走,放开。”
他执意再抓住了她,“我不会放开你的,不管谁来跟我抢,我都会紧紧的抓住你!”
迎上他那炽热又直接的眸光,她心头狂悸。“你、你在胡说什么?”
他深深的注视着她,“你感觉不到吗?你一点都感觉不到我对你的感情?”
兔儿陡地一震。老天,他说了?
喔不!她不能听,她一个字都不能听进心里去。
“我不想听你胡言乱语。”她把头一低,懊恼却又心痛得直掉泪。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
“你……你只是可怜我。”
“天下可怜之人多得是,为什么是你?”
“因为……因为……”
“因为我喜欢你,你这让我爱得想牢牢抱在怀里,也气得想把你吊起来痛打一顿的女人。”励守峰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对一个女人说出如此露骨又肉麻的话,而更令他吃惊的是,他说得顺口极了。
“你……你不要再说了!”明明不想听进去,但他说的每字每句却准确的往她心里钻。她的头更低,泪水更是止不住了。
他喜欢她又如何?他们身份悬殊,根本不可能修成正果。
再说,她已经答应过老夫人,又怎能失信于她老人家?
“你刚才在紫阳苑说那些话,只是为了保护我,不是吗?”他将她拉近,“你怕我伤了祯王爷,也怕祯王爷伤了我,所以才会那么说,对不对?”
她没有否认,因为她说不出话来。她的鼻子酸得厉害,眼窝发烫,胸口闷痛,只要一开口,她就会情绪溃堤,忍不住向他索讨安慰。
“范兔。”不顾她的抵抗及反对,他以双手端起她压低的脸庞。看见她那张满是泪水、委屈无奈的丽颜,他的心一揪。“你别哭。”
“我……我没哭,只是……只是沙子进了眼睛。”
励守峰凝视她,不明显的蹙眉一笑,“那我帮你吹吹。”说着,他微弯,欺近了她。
她整个肩头耸了起来,娇羞地道:“不要。”
“那你就别哭了。因为每当见到你掉眼泪,我就想把你抱在怀里。”
闻言,她瞪大眼睛,差恼地轻斥,“请你别说那种会让人胡思乱想的话!”
“范兔,”他勾起她的下巴,“你……喜欢我吧?”
“什……”她脸儿一热,连耳朵都发烫了,“才没有,你只我主子。”
“不管。”他挑眉一笑。一旦厘清自己的心,他不再逃避了。“回去后,我就要跟女乃女乃说。”
她一怔,“说?说什么?”
“说我喜欢你。”他直瞅着她,眼底闪过一抹令人心悸的狡黠,“说我想娶你为妻。”说罢,他转身朝着马车走去。
兔儿心惊的跟上,“不行,你不行跟老夫人说那种事。”
“为何不行?”他没看她,迳自的往前走着。
“因为你是励家少爷,而我只是个丫鬟,我们的身份悬殊,我压根儿就配不上你。”
“谁说的?”他瞥了她一眼。
“老夫人她……她不会答应,而且她会很生气。”
“我知道。”他无所谓的一笑,“但她最终会依我。”
天啊,他是说真的?他当真要回去跟老夫人说这件事?她可以想见老夫人会有多生气,此事又会在励府掀起多么可怕的风浪,她不能让他做那种傻事。
“少爷!”她拉住他的袖子,“拜托你不要那么做。”
“为什么?”
“你会激怒老夫人的。”她试着说服他,“你不希望老夫人气坏身子吧?”
励守峰停下脚步,转头注视着她,“要我不说也行,你得承认一作事。”
她微顿,“什、什么?”
“你心里有我。”他说。
看着他那霸气的、带着一丝狡黠及任性的黑眸,她心头一悸。
“拜托你不要强人所难……”她为难地涨红着脸。
“那好,我回去就……”
话没说完,兔儿已扯住他的袖口,满脸潮红,神情羞怯。
“我……我心里……有……有……有……”她说得结结巴巴的。
“有什么?”他使坏的一笑。
她不敢面对他仿佛快让她烧起来的视线,含糊地道:“我心里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