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旁的全慧像是意识到什么,惊叫着,“师父,这难道是……”
净心神情平静,唇角悬着一抹高深的微笑。“香衣姑娘,依贫尼看来,你还魂了。”
香衣陡地一震,“还魂?”
“是的。这事,贫尼也是头一回遇上。”
“师父,我不明白……”
“我这么说吧,”净心试着以她能理解的词汇解释,“你籍由别人的躯壳回到了人间。”
“什么?!”借尸还魂?老天,这是茶余饭后用来打发时间的乡野奇谈吧?
她活在另一个女子的身体里面,这是……老天,她在作梦吗?
“香衣姑娘,”净心轻轻的握住她颤抖的、发冷的手,“你别慌,别怕,老天爷让你得以还魂返回人间,必定有其道理。”
“师父,为什么会有这种事?”
净心沉吟须臾,淡淡一笑,“也许,那是因为你有什么心愿未了。”
她的心愿?她唯一的心愿就是跟镇藩哥厮守终生。她是为了那无法达成的心愿而藉白别人的躯壳还魂的吗?只是,就算还魂又如何?她已不是她,就算站在镇藩哥的面前,她也只是个陌生人。思及此,她怅然泪下。
“孩子,”净心稍稍用力的掐着她的手,“你为什么哭呢?能重返人世,完成你未竞的心愿,不是一件值得欢喜感恩之事吗?”
“师父,我……我已不是从前的模样,他不会记得我的……”
听见她提及“他”,净心立刻明白她是为爱而重生。
“放心吧。”她笑视着香衣,“爱是非常刻骨铭心的,若他对你的心意不变,一定能发现你的存在。”她拍拍她的肩膝,
“别想那么多,先把你的肚子填饱吧,今天可是值得庆祝的日子。”
对光匆匆而逝,转眼间,香衣在这香具山上已生活了五年。
藉着一名不幸断魂在山林间的女子身体,她回到了人世,但却再也无法与雷镇藩相认。如今的她完全不同于以往的模样,他会相信她是香衣吗?纵使他相信,又能接受这样的她吗?
这五年之间,她曾透过一名住在凛泉城的贩子间接打听雷镇藩的消息,得到的竟是他早已不在天麓城。她想,他大概云游四海去了。
老天爷让她还了魂,却跟她开了一个这么大的玩笑——改变她的容貌。
虽然她现在的容貌娇美艳丽,却不再是从前的她,那个镇藩哥喜欢的她。
她仍续命于人间,但跟他的缘分似乎已经终结。
苞着师父吃斋念佛五年,她数度动了落发为尼、了断尘缘的念头,但师父怎么也不肯成全她,总说她心里还有牵挂,就算削去三干烦恼丝,也断不了她对他的思念及感情。
“香衣姑娘……”
“咦?”她猛回神,看着不知何时已来到眼前的本善堂张掌柜。
“这是净心师父要的方子。”本善堂是凛泉城最知名的药铺,在城里开业已超过百年,“一共六帖,四两银子。”
香衣从锦囊里数了四两银子交给张掌柜,“掌柜的,你数数。”
他接过直接收进底下的抽屉里,笑道:“别数了,难道我还信不过你吗?”
才说完,外头传来他儿子张秋先的声音。
“爹,大消息!大消息!”张掌柜白了他一眼,“都几岁的人了,老是这样大呼小叫的,没个样子。”
张秋先一进来,看见香衣,脸上漾开笑意。“香衣姊姊,你好一阵子没进城里来了吧?”
“是呀,秋少。”她客气的一笑,“近来可好?”
“不好。”他咧嘴一笑,“我爹每天在我耳边念经,我都想索性到香具山上出家算了。”十九岁的张秋先是本善堂的继承人,但他至今未认真做过继承家业的准备,镇日在茶楼里跟人吟诗作对,说些风花雪月之事。
他话锋一转,又说:“对了,我刚才不是说有件大事吗?”
“什么事?”张掌柜闲闲地问:“该不是你在茶楼里又看见什么稀奇古怪的鸟,想求我买给你吧?”
“我不是常常那么败家的。”他不以为意的一笑,“是有个大人物来了。”
“大人物?”
“前些日子不是有传言说,当今圣上要赐唐将军告老还乡吗?”
张掌柜挑了挑眉,“那个老家伙早该滚蛋了。”
唐显德是先帝的老臣,在二皇子与四皇子为正统而战之际,选择冷眼旁观,伺机而动。一发现四皇子占了上风,有胜算,便立刻投效四皇子。
四皇子成功回京,取得政权后,他便成了北境的守将。
正所谓天高皇帝远,守卫北境的他成天只知狩猎玩乐,还放任他的亲外甥沈南天在凛泉城胡作非为,虽不至于鱼肉乡民,但却面目可憎。
凛泉城上上下下的居民早已对他心生不满,却没人胆敢吭声。
前些对候闻此传言,居民们虽半信半疑,却忍不住满心期待。
这件事,其实位在香具山上的香衣及其它僧尼们也都有所耳闻。
而大家的反应跟城里的居民一样,因为喜爱狩猎的唐显德,在山上误伤了不少无辜僧尼及百姓。
“这次让爹给盼着了。”张秋先难掩喜色道:“他真的得滚蛋了。”
“咦?”张掌柜跟香衣皆一征,异口同声问:“真的?”
“千真万确。而且,那位新任将军已经抵达城郊了。”
“新任将军?”他迫不及待想得知,“你刚说他是位大人物,他是……”
“虎啸将军。”张秋先解开谜底。
闻言,张掌柜惊讶也惊喜地问:“你是说那个拥有一把神刀、杀敌无数的虎啸将军?”
“没错,就是他!”
“那位虎啸将军是什么人?”听他们父子俩的谈话,那位虎啸将军似乎是位令人景仰崇敬的盖世英雕。
“香衣姑娘,你竟然不知道虎啸将军这号人物?”张秋先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她人生中的最后一年,经常是卧病在床,还魂后又一直深居山中庵堂,自然不太清楚这些年所发生的事。
“虎啸将军在政争时因为协助四皇子夺回政权而立下大功,四皇子冬基后便封他为虎啸将军,还命他守卫国境以南,不过后来他突然辞去官职,从此没人知道他的下落。听说,他将接替唐显德来到北境,你不知道大家有多期待。”
“是啊,这位虎啸将军雷镇藩可是个实实在在、货真价实的真英雕呢。”张掌柜甚感欣慰,“他能来这里,是凛泉城的福气。”
“掌柜的,你说什么?”香衣惊疑的望着他,只固她刚才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看她一脸惊愕,张掌柜微顿,“我刚才……”
“你说那位虎啸将军他……他叫什么名字?”
“雷镇藩呀。”
“雷霆万韵的雷?镇守的镇?藩篱的藩?”
张掌柜跟张秋先互视了一眼,疑惑的看着她,“怎么了?香衣姑娘……”
她完全听不见他们的声音,整个人陷入一种失神的状态中。
虽说世上同名同姓之人不少,但听见雷镇藩这个名字,还是让她震惊不已。
是她的镇藩哥吗?他们口中在政争对立下战功、受封虎啸将军的大英雕,是那个曾跟她互许终身的人吗?
“香衣姑娘,你没事吧?”张掌柜忧心的娣着她。
她回过神,直勾勾的望着张秋先,“秋少,你说那位虎啸将军已抵达城郊?”
“是啊。听说他不住进城里的将军府,而是住在香具山脚下那座荒废多年的宅院。”
听到这儿,香衣连一秒都无法久待,转过身,她飞快的走了出去。
香具山脚,一座闲置已久的宅院正有人搬进来。
前往宅院的官道上,有一行马队及一顶华轿,看那阵仗,似乎不是寻常人家。
一名高大俊伟的男子骑着黑色骏马领头,数十名护卫前后护送着桥子。
领头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雷镇藩。
在失去挚爱后,他便向新帝辞去官职,然后远离天麓城这个伤心地,到处流浪。
自新帝即位后,天下太平无灾,百姓安居乐业,天下一片祥和富足,人人都尊崇新帝德政,争相歌颂。
年前他回到天麓城,被新帝派去的采子远了个正着,并要求他立刻进宫面圣。
他虽辞官多年,但圣上依然保留他虎啸将军的头街。
圣上连哄带骗、软硬兼施,又对他动之以情、说之以理,才终于说服他恢复官职,取代无能贪乐、为人所诺病的唐显德,担任戍守北境的重责大任。
其实皇上对唐显德的事早有耳闻,之所以未付诸行动,完全是因为他所属意的人选雷震落一直行踪不明。直到他终于找到了雷镇藩,才在恩威并济之下遣唐显德回家养老。
而这座宅子原是玺王过去为帝时的别苑,如今圣上将它踢给雷震落做为将军府邸,并派给他护院两百,仆役五十,还将庆祯交给了他。
庆祯是皇上的十四弟,今年二十,皇上将他交由雷镇藩“教”,只为增加他的男子气概。
“哪个是虎啸将军啊?”
“哎呀,是不是那个?”
“他的神刀呢?那把只要一出鞘就能伤敌百人的神刀咧?”
知道虎啸将军已抵达城郊香具山脚下的别范,城中百姓夹道欢迎。
“将军声名远播,百姓引颈期盼已久……”皇上派给雷镇藩的护院头儿李鹏树,低声的对他说道。
雷镇藩微受眉头,“什么声名边播?我只是一介武夫……”
“将军谦虚了。我跟弟兄们久闻将军事迹,亦十分景仰。”
他瞥了他一眼,语带玩笑,“我还没见识到你的本事,例是先领教了你如此直白的恭维。”
李鹏树惶然,“属下不是在逢迎馅媚,而是……”
“跟你开玩笑的。”他撇唇一笑,“皇上跟我提过你,他说你是条忠心耿直的汉子。”
“属下惶恐。”李鹏树尴尬地回应。
正说着,两旁争暗风采的百姓们骚动起来,令雷镇藩的马队几乎快不能前进。
“鹏树,速速遣散这些百姓,以免……”话未说完,突然有个女子自人群中被挤了出来,跌在马队的前头。
雷镇藩及对勒马,不悦的瞪视着那不顾自身安危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