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亚大学,一所位于高雄县深山里的学校,原本只有二技部,今年则改制成大学,校园里的一切都是新颖的,配合着缓缓爬升的地势,气势宏伟的欧美建筑占据整座山,校门口巴洛克式雄伟人称“天堂之门”的巨型拱门耸立在半山腰。
人车分离的设计,在穿越五星级操场和网球场等运动设施后,首先是美式风格建筑的理工学院,再走个十几分钟后映入眼帘的是商学院的英国式维多利亚古典建筑,再踏着一层层往上的石阶,树林后一座如梦似幻的人工湖“诺亚湖”一侧是音乐系,宛如教堂般的歌德式建筑让人恍如置身天堂里。
湖的另一侧,则是与音乐系风格完全迥异,极为富丽堂皇的三楼黄色法式宫庭大型建筑,这座人称皇宫的建筑物是这所大学的行政中心,一楼是属于学生的,学生会、系会、各社团的办公室都设在一楼,二楼以上才是校务人员的办公处。
耸立山顶上呈放射状排列的学生宿舍重现童话般的国家──丹麦哥本哈根新港区运河旁的景致,宿舍大楼的中心点是一个大广场,广场旁有几间餐厅和便利商店,在没有特殊活动时,大广场会摆放一张张有着大遮阳伞的圆形桌椅,而这里是住宿学生最常留连的地方。
这所新大学,在国内大专院校的联招排名除了音乐系以外都是敬陪末座,倒不是因为它没有知名度,而是它的学费实在是太不亲民了。
没错,诺亚大学就是一所私立贵族大学。
学校某些科系没有加入联招,而是独立招生,透过笔试和面试──说白一点是测试学生家长口袋的深度和社会地位的高度。
这天,一年一度的元宵节,正当所有大学生仍在过愉快的寒假时,已有几个学生早早回到这所美得不像存在于人间的学校。
安静的湖边小径忽然冒出一连串气愤的吼叫声:“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不要去相亲就是不要,我才大一,相个鬼亲呀!传出去要我怎么见人,我现在已经回学校了,爸你不要再打电话来了。”
气急败坏的林青舞重重的按掉手机的通话键,关掉手机后拖着重重的行李继续往前走,抬起头看看这无止境的阶梯,此时此刻她实在恨死这间学校了。
以前带着行李返校或要回家过节时,家里总会派出司机专车接送,而这次长假都还没玩到,就因为她父亲帮她安排一场相亲,搞得全家度过一个鸡飞狗跳的新年,更逼得她逃难似的一个人偷偷搭公交车逃回学校。
如今她对学校美丽的景色早已没有感觉,就和其它同学一样,初次踏进学校震慑于这幅宛如仙境般的美景,如痴如醉的作了一个星期的美梦后,第二个星期后就会开始痛恨这所学校,无止境的上坡、下坡,爬不完的阶梯,特别是在赶时间时,会让人忍不住飙出脏话。
校园里禁止学生骑机车和开车,唯一开放代步的脚踏车却是乏人问津,因为人车分离的车道环绕着学校外围,距各学院至少一至二公里以上,光是陡坡就让想骑脚踏车的学生立刻放弃,情愿用走的。这就是创办人的另一个巧思“磨练身体以锻炼心志”,当然,他这句座右铭让每一个学生恨死了。
一轮圆月高挂在头顶上,林青舞边走边休息,终于爬到学生口中的“皇宫”,也就是湖边的行政中心,要到山顶的宿舍还得穿越一座小森林,约五百个阶梯。
从小到大备受呵护的林青舞一直过着有如小鲍主般的生活,从不曾如此辛苦过,即使在这所学校经过半年的“训练”,她还是无法适应这样的“健行”,双脚走得快断掉,满肚子不爽。
提着行李好不容易爬上皇宫的阶梯,她坐在一楼学生会室走廊外的洛可可风长椅上,边喘气边拿出背包里的巧克力及矿泉水补充体力。
打从大一开学不久,班上有同学下课后走回宿舍时,因体力不支晕倒被一群同样脸色发白的大千金、大少爷们七手八脚的抬回房间后,从那时开始,每个人都会在书包里放入各种体力补给品,希望自己不会是下一个昏倒的人。
林青舞侧身看向诺亚湖中那一轮满月的倒影,月光洒落在这森林中的小湖,波光粼粼闪耀着如珍珠般的光华,她不得不承认,眼前的景色用绝美也不足以形容,有如置身异世界无光害的山中小湖,月光倒映着远方哥德式古典建筑,教她忍不住陶醉了,直到几声调音的小提琴琴声将她拉回现实。
“原来学生会有人这么早回学校。”她想。
在重复调整每一条弦的声音后,安静的办公室里缓缓流泄出一连串极为缓慢的琴声,如泣如诉的小提琴特有的琴声,如丝缎般的三连音,持续的慢板旋律衬着她眼前的景色──一轮又大又圆的明月,银色柔美的月光洒向睡梦中的森林与泛着银光的湖面,如梦似幻。
林青舞好惊讶,一双杏眼张得大大的,她从来不知道这首她极为熟悉的曲子竟会以这种方式在她眼前演奏着。
这首钢琴名曲──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第一乐章,在小提琴优美的琴音拉奏下,有种淡淡的忧郁气息。
林青舞轻轻的走到办公室外,伏在开启的玻璃窗下,只见一名高大的男子坐在雕着美丽花纹的会长办公桌上,侧头夹着小提琴,左手在琴弦上移动,右手缓慢拉着弓,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林青舞认识他,不,应该说全诺亚大学师生都认识他,他正是学校第一届学生会会长古又贤。
这位诺亚大学里最活跃的男同学,就读商学院“营销管理学系”四年级,早在林青舞尚未入学时就知道这号人物的存在,当初诺亚大学所寄的入学资料里有一份学生会特制的文件,其中一页洋洋洒洒的写着“给学弟妹的一封信”即是他的亲笔大作,优美的字迹让林青舞留下深刻的印象。
诺亚大学对学生会是绝对的授权,学生会宛如学校里的最高权力机构,权力大到可以用只手可遮天来形容,而学生会成员自然也成为学生们崇拜的对象。
连任两届会长的古又贤,身材挺拔又结实,晒得一身古铜色肌肤,五官却又散发着斯文书卷味,是个阳光型男,而那一对灵活的眼眸,直挺的鼻梁,和微微上扬的嘴角,即使没有表情时也让人觉得他在微笑,让人见了心旷神怡。加上他原就是个热心到很鸡婆的人,带领同样热血的学生会干部,紧紧的捉住镑学院学生们的心,因此即使到了即将毕业的大四下学期,仍被赋予学生会会长的重任,不过他本人倒也很乐意就是了。
林青舞倒是惊讶他拉了一手好琴,因为上学期由学生会主导的迎新晚会里,其中穿插一场相当受学长姊欢迎的戏码“直击!超人会长也有不会的事,究竟是?”,是学生会干部瞒着古又贤私下安排的,被推到台上的古又贤大大方方的接受干部们的恶搞,除了跳火圈跳得有模有样外,其它的测试都如人所愿的出糗了,特别是在副会长应嘉文拿着小提琴上台,透过麦克风对全体师生说:“在观察会长一年后,我们一致认为会长是个音乐白痴,可是本校有着台湾维也纳之称的美名,是不该发生这种事的,所以,节目的最后就请会长自清一下,以正威名。”
迸又贤从容地接过副会长手中的小提琴,以清亮温和的嗓音道:“其实我是学过小提琴的,既然大家这么想领教我多年的功力,那我也很乐意跟各位同学及学弟妹们分享。”
说完,大礼堂里随即响起巨浪般的鼓掌欢呼声,随后一首曲风轻快但尖锐破音的小提琴琴音充斥整个礼堂,让音乐系的学生无不紧掩住耳朵,以阻挡这穿脑的魔音。
“天哪!这是小狈圆舞曲……”
“哦!谁去叫会长不要再拉了!”
哀号声此起彼落的响起,坐在最前头的音乐系主任终于起身走向音控室,指示操作人员关掉麦克风的声音后,屋顶快被掀飞的大礼堂终于恢复平静。
迸又贤在台上露出璀璨的笑容,像个音乐家拿着小提琴向台下深深的一鞠躬并挥手致意后,优雅的走向后台。
此时悠扬的音符流动在湖畔周围,在这令人陶醉的一刻,一首极为不搭的“山顶黑狗兄”突兀的响起,吓得林青舞差点撞上窗下的墙角,一双弯弯的秀眉紧皱。这反差也太大了吧!
“老弟,你到底死去哪了?才刚过完年就找不到人,打你的手机也没接。”古又贤跳下桌子,气急败坏的吼着手机。
林青舞再度伏在窗台偷看,只见古又贤拿着手机来回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