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陈均窑同秦砚声频繁出现之后,这个原本安静的楼面似乎也热闹了起来。解瓷常常在过道遭遇那些衣着时尚、长相出众的男男女女。其中有几个竟然隐隐还有几分面熟,只是怎么也回忆不起来在哪里看到过。可是对于陈均窑和秦砚声的身份,她却已经由原先的若信若疑,变为毫无怀疑了。
这真有些啼笑皆非,她这个不跟潮流、不重视外表的“土鳖”竟然摊上了一个时尚邻居。但邻居始终只是邻居,他的出现可能或多或少会影响她的生活,却丝毫不会改变她的本质———她讨厌陌生人、讨厌复杂、讨厌吵闹、讨厌那些亮眼的装扮。简而言之,她与时尚格格不入。
因此……
“怎么又是你?”解瓷见到立在门外的秦砚声,明知他可能成为下一个张艺谋,却仍然不会摆出讨好的嘴脸。
“喂,你想省护肤霜的钱,也不用整天绷着张脸吧。”他说时,从裤袋中掏出一根烟来,斜斜叼在唇边。
“你有什么事?”她睨了眼他唇边的烟。她一向反感抽烟的男人,眼前这个男人怎么就有这种本事,竟然把自己讨厌的缺点全都集合起来了。
“你这个周末有没有空?”他抬眼,眸中倒映着打火机亮起的火焰,明媚而幽深。
“嗯?”她不懂他这类似约会邀请的开场白。
发现她眼中的戒备,秦砚声含笑将一口烟尽数喷在解瓷脸上。
“咳咳,你干什么?”她想瞪他,可眼被烟熏了,根本睁不开。
“土鳖你想什么呢。均窑这个周末办家庭PARTY,想找你去帮忙招待客人、凑凑数而已。”
帮忙招待客人?真是有意思。亏他还能镇定自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在自己家门口提出这样可笑的要求来。
“我用的钟点工不错。秦先生如有需要,我很乐意提供给你电话。”她解瓷再不济,也不至于沦落到要给人打下手、做杂工的地步。
“我们的聚会很私密。钟点工就免了。”他玩味她那张没有表情的白皙脸庞,寻思着这个女人似乎真的对自己“免疫”。她果然很怪胎。
“那我这个外人也免了吧。”她冷冷道。
很私密?不过就是打扮得光鲜亮丽、私混在一处抽烟喝酒。初遇时的那一幕,她还历历在目。虽然因为未戴眼镜,记忆中所有画面都是模糊不清的。
“随便吧。”他懒懒弹开烟蒂。排练场还有一大堆容貌出众的女人在等着讨好自己呢。他不懂自己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在这个不识抬举的土鳖身上。
莫名其妙。
解瓷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人,完全不懂他这算是什么?
邀请吗?那样不屑的样子,摆明不是。
嘲讽吗?也没必要特地上门,更何况还告诉自己聚会的消息。
难道……脑中闪过那双黑色的温柔笑眸。陈均窑是聚会的主人,莫非邀请是由他发出的,只不过好意经这个转述人之口就变了味,成了嘲讽?越想越觉得应该是这样。
“均窑官瓷,天下无双,小瓷你作为我解赐德的孙女,命中注定要与这均窑瓷有着不解之缘。”
陈均窑。那个有着黑色双眸的男人,总是让她不自禁地泛出亲切感来。而这种亲切,不仅仅是源自名字,难道真被爷爷一语成谶?
“解瓷,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她摇头轻笑。自己看来真的是太闲了。
名字不过是巧合,亲切只是性格相投罢了。很果断的,她自己给自己找到了最合理的答案。
解瓷坐在沙发上,静静喝着杯中的茶,毫不在意那个一会儿在客厅左顾右盼、一会儿又到阳台查看的人。
终于,将整个房间巡视一遍,安心坐下的人长吁了一口气,端起了自己那杯茶,“好像还不错。”
“那个肖恩给了你多少好处,这样卖力为他看房?”解瓷摇头讪笑。
“既然他托了给我,我总要上点心才是的。”孟莹说着,又忙讨好道,“不过是你,我自然放心的。”
“呵。”如果每天都打电话来询问情况外带以朋友名义不定期回访都叫放心,那解瓷还真要回小学好好学习“放心”的意思了。
“咦?”孟莹突然对着手中的杯子皱眉,一双眼不解地望向解瓷。
“怎么了?茶凉了?”谁让她一进门就到处巡查,这样的冷天,茶自然凉得快。
“不是,只是奇怪你怎么喝柚子蜜茶了?你不是一向在秋天只喝菊花茶的吗?”
“又不是什么雷打不动的法律条文,觉得这蜜柚茶不错,就开始喝了。”她轻描淡写。
孟莹仍是不太相信。解瓷从来是个执拗的人,认定的事从来不会轻易改变。就如同化妆,自己劝过她多少次,女不容无悦者。她倒好,一句“有自己欣赏自己”就把自己挡了回来。
“好像不早了,一起去吃晚饭吧。”解瓷放下茶杯,向孟莹建议道。
“不如我们去超市买点东西,自己煮吧。”孟莹双眼发光,解瓷的手艺可是堪比大厨的。
“小区西面就有家不错的茶餐厅。”解瓷没有接过孟莹的话茬,显然没有下厨的兴趣。
孟莹叹了口气,望向好友的双眸复杂无比,“解瓷,你还没忘记他是不是?”
她们是同宿舍的好友,大学四年彼此之间根本就没有秘密可言。那段已经结束的故事,解瓷至今竟然仍挥之不去。
“他是谁?我不记得了。”解瓷冷冷起身,不愿再续上那已经断点的往事。
“连怎么下厨也一并忘记了吗?”她不去面对就表示仍未耿耿于怀。
“孟莹。”解瓷顿了顿,幽幽道,“我没有争吵的心情。”
那个人是她的禁忌,不知道那段往事的人不会触到,知道的却偏偏认定那是个可以解开的死结。
“对不起。”孟莹目含歉意。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明知道那是个该回避的话题,可是眼见着好友渐渐将自己囚禁,由人到心,都慢慢与世隔绝起来,又打心底里地替她不值,想骂醒她。
“走吧,去吃饭吧。”解瓷挤出一个空洞的笑来。
打开门正欲迈出的两个人,却被人挡住了去路。
“请问你是……”孟莹打量着眼前这个温和斯文的男人,那种干净清新,是很容易让女性心生好感的。
陈均窑冲孟莹点头微笑,温柔的黑眸停在解瓷身上,“真是不好意思,家里邀了些朋友,却临时发现冰块不够用了,想问你借一些。”
解瓷这才想起来,今天不正是周六吗?也就是说他家那个派对已经开始了?
“我冰箱里正好有。”
接过陈均窑递来的不锈钢小冰筒,转身去厨房帮他取冰块。
待解瓷提着满满一桶冰块回到门口时,却发现大门敞开着,门外已经没了人。她正徒自纳闷,探身至走廊上张望,孟莹已在陈均窑家门内冲她招手,“解瓷,快来呀,你邻居邀我们一起参加派对呢。”
就这样,提了一桶冰块,这个被她拒绝参加的派对她还是亲临了。
紫色调的客厅,在水晶吊灯的流光溢彩下富丽华美的宛如宫殿一隅。满目的琳琅衣饰、满眼的俊男靓女。孟莹架了架鼻梁上的眼镜,下意识地在一堆陌生美丽的脸孔中去寻找自己唯一熟悉的那张。
很快,目光锁定在不远处的装饰壁炉处。那一手轻晃着手中高脚杯,一手架在壁炉架上与身旁美人含笑低语的人不是秦砚声还能是谁?
“天呐,解瓷,你知不知道我刚才看到了谁?”孟莹不知何时来到了自己身后,手中捧着香槟,脸上因过度兴奋而溢出红光来。
“谁?”难道还遇到美国总统不成?
“那个著名模特儿,就是拍沐浴露广告那个Rosy。真人比电视上还漂亮。”孟莹尽量压低声音却无法压抑她的激动,没拿香槟的手舞个不停,“还有那个帅哥,那可是时尚杂志的常客。”
“哦。”解瓷淡淡应着。电视她不太看、杂志常买可独独就缺了时尚类的。派对上的男男女女就算不认识,她也知道他们很漂亮。大多都是演员或模特儿,没有光鲜亮丽的外表,又拿什么来维持生计呢。
只是她不习惯。这个由时尚与精致包裹起来的派对让她觉得坐立难安,而那些男男女女偶尔投来的惊诧眼光更是让她有窒息的感觉,才踏入没几分钟她已经生出想逃走的冲动。
“不习惯吗?”那双黑眸仿佛有着读心的本事,竟然窥透了她的内心。
“又要被笑土鳖了。”她恬淡地自嘲。
他温柔一笑,“不如去楼上阳台坐坐。”
在主人的带领下,她安静尾随着。诧异原来他的家直通楼上,两层被打通,成了非常适用而宽敞的复合式。
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前面那个人与房屋格局上的解瓷没有注意到那双不知何时起便一直停留在她身上的褐眸。
拉开银框铝合金门,阵阵夜风扑面而来,夹杂着陈均窑那清淡的古龙水味,很是醒神。
“星星!”解瓷有些意外,在陈均窑家的阳台上竟然可以仰视大片的夜空。自己家阳台因为被前排的小斑层挡了视线,所以视野远不及这里开阔。
听到背后一声抑不住的轻笑,解瓷双颊微赧,“这样大惊小敝,让你见笑了。”
陈均窑轻轻摇头,唇边笑意未褪,“我只是觉得你很特别。”
那样温柔的声音,在漫天星空下说出这样的话,很难让人不为之心跳漏拍。
“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真的有些好奇。”陈均窑缓缓道,“怎么会有一个女孩子,既不虚荣,又对时尚全无兴趣,偏偏还没愤世嫉俗的毛病。”
“呵。”仅是简单的几次见面,他竟然已经将自己看得这样透,“你又怎么知道我不虚荣、不愤世嫉俗呢?”
她唯独没有反问“对时尚全无兴趣”这一条。
黑眸中有光亮闪烁,唇边的笑容深了深,“看来你对时尚真是全无兴趣,我这个时尚造型师任重而道远。”
他是个聪明的男人。交浅言便不宜深,由浅入深易,由深返浅却难,所以他将话题拉回到安全的范围。
“时尚方面,我是朽木,我的朋友孟莹倒是块可塑之才。”想到孟莹刚才那双眼放光、一脸激动的样子,解瓷不禁莞尔。
目睹那惊鸿一现的笑容,陈均窑黑眸为之一怔。美丽的笑容他见多了,可为什么她方才那个笑,让他犹如亲见花开般无法忘怀?
“我去给你泡杯茶来。否则要被人笑话怠慢客人了。”他不动声色,微笑着准备离开。
“不用麻烦了,我跟你一起下去吧。”夜景虽好,可夜凉却实在是难以消受。
他温和地点头,实在是个好脾气的主人。
“陈先生。”走在柔色灯光铺路的楼梯间,解瓷突然开口道,“造型师面对素面朝天的人时,一定会觉得难以忍受吧。”
这个问题很耐人寻味。
背对着解瓷的人让人看不到表情,只是回答的声音温柔而坚定,“不会。”沉默了片刻,又从容续道,“不过她若愿意接受,我会建议她不要束马尾而是将头发自然披下,换上隐形眼镜也不会有伤她的知性美。”
很委婉的劝说,她没有不接受的理由,却有不接受的权利。所以她选择了沉默相对。
喧闹声渐渐清晰起来。刚才发生的一切恍如梦境般被生生隔断在这满目缤纷的紫色之外。
早已守候在楼梯口的孟莹,一见由楼上下来的解瓷,立刻笑着迎上去,暧昧地靠近解瓷耳旁道:“我一直在找你,原来跟着主人悄悄上楼了。”
声音不大,却恰好传入一旁沉默微笑的陈均窑耳中。
“我也正找你呢。”解瓷从容应着,“打扰别人这么久,我们也该告辞了。”
“什么呀?才几点你就要告辞?”一听要走,情急之下的人连套解瓷和陈均窑八卦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净。
“也不急这一会儿时间。”陈均窑开口挽留,“总要喝点东西再走。”
盛情难却。解瓷没做声,默许了陈均窑的建议。
待陈均窑走远,孟莹才捅了捅解瓷,贼笑道:“喂,别看了,早没影了。”
“我看你真是太闲了。”解瓷轻斥着,倒也只是玩笑的口吻,并不认真。
“说真的,他是你喜欢的类型吧。干净、整洁又斯文,简直是齐……”孟莹的话戛然而止,不是因为提到那个忌讳的名字,而是因为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这个俊美男人。
这男人一双闪亮的褐眸配上唇角那张扬的笑,你说不出他的美源自哪里,是那随意敞开的衣领,还是那一脸的慵懒,但是却轻易就被他电到。
“呵,还以为真不会来了,原来是要均窑亲自去请。”调侃的口吻配着挑衅的褐眸,很显然是来者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