瞪着那个手上抱着一大束花,以为这样就能遮住自己的傻瓜,严允哲冷哼一声,迈开脚步走到她面前。“你——”
“先生你好,请问要找什么花吗?”不让他说完,梁怡君劈头就先开口为强,硬是把他的话给打断。
“你的胆子倒是变得不小,敢在我讲话时插嘴了。”他嘲讽的冷笑道,“我买你手上的花。”
既然她有这个勇气,他就陪她搅和!
虚张声势的梁怡君听他这么说,又开始结巴起来,“这些……是黄菊花,通常是扫、扫墓的时候用……”
“正好,我就是要找这种。”
他带着杀气的嗓音让梁怡君身子又是一颤,自己一时慌张从最近的花桶里就抱了这一大束来遮脸,哪里晓得会选得这么准?呜……
“需、需要包装吗?或是其他的……”
“不用,直接给我。”
她真以为他要的是那些花?严允哲强硬的从她手中抱过那些开得正美、正适合插在坟前的菊花,顺手就插回一旁的空桶子里,随即一脸沉郁的瞪着那个紧张得脸色惨白,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崩溃的女人。
“梁怡君!”他连名带姓的唤道,看着她因为自己的呼唤而惊跳了一下,“你这个亲戚的公司开得可真远。”
他并没有像平常一样大声咆哮,但那冰冷声调里的怒气却显得更加尖锐,梁怡君听着严允哲那明显嘲讽的语气,说着自己当时的谎言,脑袋只觉得阵阵发热,但身体却又怕得冷汗狂流,只能努力盯住堡作桌上那些花材与工具,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对、对不起。”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道歉,或者说……她也只能对他道歉。
“为了什么?”
“很多事情……”
“例如你为了分手而对我说谎?或是趁我不在家时,一声不吭的写了一封只有‘对不起,我还是不能跟你在一起,再见’三句话的烂信就跑得不见人影?还是让你妈以为你找到一个有钱的男朋友,为了不被戳破真相,把存款、薪水和遣散费拿给你家里去付赔偿金,还自以为做功德的让他们以为是我出的钱?”
他一个又一个的质问,随着愈来愈明显的火气,让梁怡君每听一句,头就跟着压低一分,最后几乎下巴都要贴上胸口,更加没有面对严允哲的勇气。
“你有什么话说?”看着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严允哲在心里冒出了一连串的低咒。
他真的是无药可救了!
明明气她的不告而别,明明对她的行径恼恨至极,但在真正见到她后,除了那些不满、愤怒,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多的安心与眷恋,同时热切期盼着她说出一些足以说服自己的理由,好让他能理所当然的原谅她、重新接受她……或是真正的放弃她。
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安静的傻站着,让两人陷入尴尬的沉默与各自的情绪纠缠里。
梁怡君的不言不语让他有些失望,严允哲心情复杂的看着她比记忆中更加瘦弱的身影,以及那头剪短了一些的鬈发,长久以来的期盼与渴望压过了心里的挣扎,他忍不住往她跨近了一步,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想和以前一样模模她,确定她是真的站在自己面前。
谁知他才刚抬起手,原本一直僵立不动的梁怡君却慌张的往后退了一步,“不要!”
那声抗拒直觉的月兑口而出后,梁怡君看着他揉合了愠怒、失望、惊愕与难过的复杂神情,心里涌出一股让她想哭的难受感觉。
她不想对他这么坏,但如果依从心里所想的又和他亲近,那她一定会忍不住想要继续和严允哲在一起,那她这一年来所忍受的孤单和想念又是为了什么呢?
她的挣扎与退缩逼得严允哲缓慢又僵硬的收回了手,硬生生的从齿缝里迸出一句光听就足以令人觉得他重伤垂危的伤痛话语,“梁怡君……我真希望自己对你恨得入心。”
他是真的这么希望,这么一来他不晓得有多轻松——不用再被她这样折磨,不必再一想到她就心痛焦躁,不需要再回忆起过去的甜美时光,就只要把自己想像成一块毫无知觉、不伤不痛的石头……
但希望毕竟是希望,当严允哲在对街乍然与满脸惊慌失措的她四目相对时,他就明白自己这一年来的心理建设和自我安慰,就像纸糊的堤防遇上洪水,脆弱得不堪一击。
在外人面前总是嚣张霸道的他,在梁怡君面前却是毫无胜算的手下败将,他不得不承认就算她对他这么无情,严允哲还是想要她回来,想要她留在他的身边。
严允哲的激烈话语让她浑身一颤,不禁抬起头想对他说些什么,却被出现在门口的身影给吸引走目光。
“小君?”
一个沉稳的男声淡淡的在严允哲身后响起,那亲昵的称谓让他就像是当初被梁怡君误踩猫尾的花子那般,迅速的回过身,警戒又不悦的瞪向来人。
对于严允哲充满敌意的瞪视,奉汪彦君之命前来喂食的骆惟阳只是瞟了他一眼,随即不感兴趣似的走到两人之间,将手中的袋子放到工作台上。“你的午餐。”
“谢谢。”对于骆惟阳的出现,她还真不知该感谢或是暗暗叫糟,只能顶着严允哲那如刀一般的目光,嗫嚅着朝他道谢。
“需要帮忙吗?”像是驱赶猛兽之类的。
“不用。”梁怡君赶紧摇头,无论是哪一个,她都不希望见到他们有血光之灾,“请你不要告诉大君。”她差点忘了那个好事的老板。
骆惟阳看看身旁那个几乎已经冒出杀气的男人,再回头迎视她请求的目光,过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随即如同来时那般,沉默的转身走了出去。
“看来你现在过得不错。”待那陌生男子离开花店,严允哲垂眼看着桌上那袋食物,再开口时,嗓音听起来有点干。
她怯怯的抬眼看着他,被他脸上那副冷淡疏离却又有些受伤的神情惹得心头酸痛,却只能轻轻的嗯了一声,不敢再说得更多。
“但我还是想知道你……”
“总监!终于找到你了!”一个带着慌乱的娇女敕女声突然插进这片凝重的气氛。
两人同时看向门口那个怯生生的女孩,神情却是各异。
严允哲脸上画过一抹不耐烦,粗声粗气的问:“又怎么了?”
他为什么会有一个这么没用的助理?一天到晚大错不犯、小错不断,虽然还不至于严重到要她走人,但惹他生气的次数也已经频繁到让他内心的瓦斯桶都快要没气可发的地步了……
“工地那边刚才打电话给我,好像有什么事急着找你。”似乎浑然未觉其他两人之间的诡异气氛,小助理依然哭丧着脸报告着,“然后我打电话请公司那边传真过来的档,他们说不在我讲的位置,也找不到……”
“什么叫‘好像’?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好像’要找我到底是有没有要找?”严允哲真是快被气死了!
他要是安然的度过今天而没中风的话,真的只能庆幸自己的脑血管极度强健,“他们找不到的话,你就给我回公司去找!重要文件没带就已经够离谱,还乱丢?你回公司先跟人事部说你被我开除了,然后这个案子结束之后就立刻滚蛋!”
“这样来回又要花好几个小时……”迷糊助理缩了缩脑袋,小小声的抗议着。
“那你还在这边发什么呆!难道要我办个两桌酒席,帮你开送别会吗?”这种天兵,他真恨不得作法把她请走!
想起以前梁怡君当他助理时,他真是省心多了……
看着那个不停被骂的女助理,在严允哲的怒火之下眼眶含泪的快速跑走,梁怡君不知该同情她的处境,或者钦佩她有回嘴的勇气,还是……羡慕她能和严允哲沟通得这么“自然”。
尤其严允哲虽然撂狠话要她走人,但对方却一副没放在心上、有恃无恐的模样,说不定这只是他们之间耍嘴皮子的乐趣也说不定。
“你们……”感情好像很好?
冲动的出声后,梁怡君才发现自己差点将心中带着微酸的疑问月兑口而出,幸好还是及时拦住,硬生生的改口道:“处得不错……”
她已经没资格过问他的交友情况了,就算他真的和其他人在一起,也没有她置喙的余地,抛下他的自己更没有在严允哲面前难过的资格。
而原本还在怀念过往美好时光的严允哲,在听到那个怯弱的试探时,先是直觉的就要解释,但想到她的无情无义,再看着她的手指在身前略显焦躁的绞扭着,似乎颇为不安。
他目光略沉,模不清她的想法,于是也就含糊的带了一句,“还可以。”
那家伙的贡献就是训练他对笨蛋的忍耐度,现在他终于忍不住爆气,可以让她含笑九泉……不,圆满离职了!
见他没有否认,梁怡君心里微微一沉,垂下目光看着被自己紧握得泛白的十指,努力压抑着蓦然翻涌上来的醋意,轻声敷衍,“那很好啊!”
哪里好?
她这句不冷不热的回应让他不禁在心里冷哼,伸手掏出从刚才就震个不停的手机看了一眼,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又塞回口袋里,重新将目光投向她,“所以你打算怎么跟我解释当时的不告而别?”
怎么解释?
说他妈妈不希望他们在一起?
说她不想拖累他?
如果能说的话,她当初又何必一声不吭的像躲债似的偷偷消失?
“你不想说也无所谓,”见她全身紧绷得像是一碰就断的弦,严允哲决定换个他更急欲明白的问题,“我更想知道的是,你对我是怎么想的?喜欢?讨厌?或者觉得之前和我在一起根本就是个错误?”
“不是!我没……”不小心又让真心话溜出口的梁怡君困窘的闭上嘴,一会儿之后才支支吾吾道:“我、我只是……觉得我不、不适合跟别人交、交往……不是你的问题。”
听了她有跟没有差不多的解释,严允哲板着脸的神情未变,好一会儿之后才缓缓开口,“你知道吗?你说谎的技巧真的很差。”
啊?
看着梁怡君呆愣中又有些慌张的模样,他微微勾起唇角,带出一丝笑意,同时伸出手覆在她的掌上,轻轻扳开她因为紧张而绞成一团的手,“……但是你这一点,我也喜欢。”
傻傻的望着他说完这句之后就转身离开的身影,涨红了脸的梁怡君只觉心口发烫,又酸又甜、又苦又涩,同时还冒出一股前功尽弃的糟糕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