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愿这一生的等待,像尘烟,
换来一身憔悴,却今生无缘。
寂静的红枫楼,虽清清冷冷,然而此时一家三口团聚,彼此的心底却都是温暖的。
“焰儿,”紧紧握着女儿温暖的双手,燕夫人微笑着,黯黑的眼眸中带着一丝欣慰,“娘真的没想到你会回来,我以为,你会恨我们一辈子……”
那一年,丈夫被名利冲昏了头脑,将所有的过错全推到女儿的身上。以为女儿的离开,就可以将一切全部抹杀。然而许多年过去了,随着岁月的流逝,他那一颗被名利与愤怒冲昏的心也开始逐渐清明起来。每个日夜里,他都在悔恨中度过,希望女儿会原谅他当年的错。
而那一年,自己也错了,以为将女儿远远地带离伤心地,托付给一个良人,便可以让女儿幸福。
但幸福的定义究竟是什么呢?
也许,她真的错了。
幸福,应该是由女儿自己选择的,而不是他们一味自私霸道地强迫。
于是每一个日夜里,她也悔恨着,即使哭瞎了一双眼,她也不曾让自己安心过。
如今,女儿终于归来了。
没有恨,却带着满身的疲惫。
她安心之余,却又在心疼着,她的红焰究竟在外面受过了多少苦?
“这三年,你都去了哪里?你们成亲的第二天,封玉便派人来告诉我们,说你想去外面散散心,离开一段日子便回来。封玉是个好人,知道我们会担心你,故意编排了那样一个说辞,但娘知道你心里其实很苦。嫁给封玉,并不是你所愿意的。所以,你才想要离开。”
“娘,过去的事,别再提了好吗?”燕红焰疲累地轻闭上眼,“现在,我只想好好待在红枫楼,哪里也不去。”
“你不回落云山庄?”燕正山有些不解,“封玉答应了吗?”
“封玉……”燕红焰苦笑着摇头,不知该如何回答,眼中却有着不知名的神色闪过。
似隐隐感应到了什么,燕夫人拍拍女儿的双手,“焰儿,你不该放弃的,封玉,是个好丈夫,他一定能带给你幸福。”
“幸福?”燕红焰的眼里忽然流露出一丝惨痛的笑意,“真是好奢侈的愿望!”
“焰儿——”听出女儿语气中的伤痛,燕夫人不禁叹了口气,“这一次娘不会再逼你了,无论你做什么样的选择,爹和娘都支持你。但封玉确实是个宽容豁达的人,能遇上这样的丈夫,是你三生修来的福气。”
宽容豁达?燕红焰落寞地一笑。
是啊,他是宽容的,宽容到几乎成了淡漠。从他的眼里,她竟瞧不出他的感情,也许,他将它们埋得太深;又或者是,他对于她,根本只是尽一个丈夫所应该尽的责任和宽容,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焰儿,比起东方显龙那个畜生,封玉真是不知好上多少倍!不过,恶人终归有恶报!”想起东方显龙的下场,燕正山的眼中不禁闪过一丝快意,“三年前,他选了那两名妖女,以为自己做对了,不仅保住了东方家族的颜面,还抱得了美人归。但一年不到,他便渐渐显露出本性,整日花天酒地,拈花惹草,但那两名妖女又岂会轻易放过他!听说,两年前,他被那两名妖女带到了苗疆,至此再也没有消息,任由东方胜空翻遍了苗疆也没找到。有人说他死了,被埋在了某个不知名的深山,也有人说他被那两名妖女杀了,然后丢到蛊窑里喂蛊了……不过这种恶人,就应该有这样的下场。”
东方显龙竟死了吗?看着父亲眼中的快意,燕红焰却疲累一笑,忽然间发现自己对这个消息竟毫无感觉!
他有这样的下场应是预料之中的,不是吗?当年青蓝、紫玉曾说过,若是这个男人有负于她们,她们是绝不会放过他的。
苗家的女子爱得强烈,恨得也强烈!敝只怪她们爱错了人!就像当年的自己,错将顽石当成了美玉!
脑中蓦然蹿上一阵剧烈的疼痛,她微微蹙眉,伸手紧紧抚住了额角。
“红焰,不舒服吗?”一旁的燕正山看出女儿的不适,紧张地询问。
“焰儿,你怎么了?”燕夫人模索着,满脸的焦急。
“娘,我没事。”燕红焰伸手抓住母亲无措模索的双手。
靶觉到手上传来的一阵冰冷的寒意,燕夫人的心底竟隐隐划过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真的没事吗?为什么你的手这么冷?”
“真的没事,可能这些天太累了,头有些疼。”她轻笑着安抚,然而,头上的疼痛却越发地剧烈。
“夫人,我们还是先离开吧,让红焰好好休息。”燕正山轻摇了摇头,扶起妻子一道离开。
很多问题并不是他们这些旁观者可以解决的,而那些身在局中的人首先应该理清的,是自己的心。
天光,终于从厚重的云层中洒落下来,驱走了满室的黑暗。
她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一脸苍白的自己。
一夜剧烈的头痛,几乎让她无法成眠,然而,时睡时醒之间,她的心底所浮现出的,竟全是封玉的身影。
原来,在不知不觉之中,那道淡定从容的身影早已在她的心中根深蒂固。
忽然间,她有些明白了。
为什么她会轻易地在他面前显示出自己的脆弱!为什么她竟会恨他!
她没有恨过东方显龙,却恨自己宽容的丈夫。
因为她无法忍受,他对她只有宽容、只有责任,却没有感情。
她爱上他了呢!
在不知不觉之间,她的心就那样沉沦了。
但他呢?他的心又在哪里?在他那个无缘的梦中人身上吗?
凄清一笑,她轻执起木梳,默然梳着那一头银色的长发。
木梳轻轻从头顶滑下,竟带着一大撮雪白的发丝随之落下。
颤抖着手,她抚上自己的发,然而,只是那一个轻微的动作,竟也随之掉落了不少发丝。
妆台上、地面上,到处都是自己银白的发丝。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看着那一撮撮刺眼的白发,心,顿时结成了冰。
“焰儿,你快出来看看谁来了!”
门外蓦然传来母亲愉悦的声音,听着杂乱的脚步声,她的心中闪过一抹熟悉的身影。
“我谁也不见,谁也不见!”她惊慌地冲向门口,反手想将房门紧紧地锁住。
“红焰,是我!”一双修长苍白的手忽然紧紧扣住房门,不让她关上。
紧接着,她看见了一双淡定从容的眼眸。
丙然是他来了。
但此刻,她却不想让他见到她这副模样。
“你来干什么?”极力稳住心中的悸动,她的眼底闪烁着一丝复杂的神色。
“我来治你的病。”
看出她眉宇间的不适,他极力想推开半掩的房门,却被房中之人死死地顶住。
“红焰,你快开门——”
他抬眼,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冷若冰霜的脸。
“你走,我不想治,你走啊!”燕红焰冷着一张脸,却掩饰不了眼中的伤痛。
他来,原来只是为了她的病。
但她不想再看到他眼中的同情,不想再看到他眼中的怜悯。那只会让她的心更加地痛。
“红焰,你的蛊毒不能再拖了!”无暇再顾及其他,他猛地用劲推开了房门。
房门,终于完全敞开了,然而触目所及,却是满地的银丝。
“红焰——”他震惊地看着一脸苍白沉默的妻子,心口的疼痛已然炸开,“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那不重要了。”燕红焰凄凉一笑,默然退至妆台前坐下,怔怔地瞧着妆台上散落的发丝,“就让它落光吧!”
“发生什么事了?封玉,红焰怎么了?”
随后赶到的燕夫人,被燕正山搀扶着跌跌撞撞走进房里,心底的不安在逐渐扩散着。
“红焰的发开始月兑落了!”燕正山沉重地叹了口气,紧紧扶住全身冰冷的妻子,“她的蛊毒在恶化。”
“什么?”燕夫人的心沉到了谷底,“封玉——”她模索着,让丈夫扶着她走至封玉的身旁,“封玉,红焰是你的妻子,你一定要救她……”
“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她!”他眼中的神色是如此的坚定。
然而,一旁静坐的燕红焰却蓦然冷声笑了起来,眼中隐隐闪烁着泪光,“我说过不想治,封玉,你又何必自作多情啊?”
心中似又有什么被隐隐刺痛着,她笑得冷然而凄凉。
他的怜悯与同情,她不想要。就算是死了,也要死得有尊严!
“不,我一定要治好你!”
话语刚落,那道白色的身影蓦然掠到燕红焰的面前,伸手轻轻一抚,一指点了她的昏睡穴。
“封玉,别再让我恨你……”
在黑暗笼罩之前,她只来得及说出这句话,便跌进了封玉的怀中,并没有看见那双淡定从容的眼眸中所流露出的伤痛。
“就让你恨我一生一世吧!”他凄凉一笑,眉宇间满是落寞。
从黑暗的沉浮中挣扎着清醒过来,她睁开了眼,却只看见一室的寂静与黑暗。
天,竟又黑了吗?
她支撑着想翻身下床点亮烛火,忽然一双冰冷的手阻止了她的动作。
她悚然一惊,却无力反抗,不知为何身体里的气力似乎全被抽光了。
“不要怕,是我。”
黑暗中,那道熟悉的声音显得有些虚弱,似在极力隐忍着什么,微微喘息着。
听到他的声音,她安下了心,然而想起日间他的所为,一颗心竟又冷了下去。
“放开我,我要点灯。”
“不要点——”
他紧紧地扣着她的肩,但那只手却在微微地颤抖着。
“为什么?”
沉重的黑暗里,她什么也瞧不清,只是隐隐感觉到了他的不寻常。
沉默了良久,他忽然缓声开口道:“我只想,你就这样陪我度过这一夜,一夜就好,可以吗?天一亮,我就走了……”
话语蓦然间一断,他似在强忍着痛,扣着她肩头的右手也随之一紧。
“你怎么了?”心头忽然涌上一丝不安,她挣扎着起身,凭着感觉,想模近他的身旁。
“你好好休息,不要乱动。”紧扣着她肩头的手忽然收了回去,“我只是刚才给你运功时,不小心走岔了气,歇息一下就好。”
听他的语气似乎回归了平缓,她放弃了自己的挣扎,又躺回了原先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