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殴、打群架!
几个学生在公园隐密的角落相约谈判,一言不合便动了手,幸好路过民众通报,警察及时赶至,将那些学生带回警局。因为打斗情形不太严重,警察不想将事情闹大,只好请导师过来处理——那几个全是她班上的学生。
一进警局,乍见五个学生有点狼狈、一脸茫然不安地呆坐着,她顿时将苛责的话全收回肚里。瞧他们一脸惶惑无措,恐怕连自己都没料想到事情会演变成如此。
一见她出现,学生连忙起身纷纷喊道:“老师!”
那些声音饱含着不安、惶恐、求助等等意味,那带着依赖的口吻令杜歆心底一阵腾动。途中她曾怀疑自己能否应付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甚至一度胆怯地想打电话跟孜凡她们求救……然而这一刻,种种不安、不确定感全化为一种意念——学生需要她。
“杜老师?”警察扬眉,想必是讶于她稚女敕的外貌。
她走过去和警察低语几句,转身走到学生面前,赫然发现最后方还坐着一名学生——章少怀与她眼神接触,旋即别向一旁,满脸别扭不自在。
“为什么打架?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呢?”她板着脸问道。
学生你推我我推你,接着大伙你二自我一语,支支吾吾拼凑下来,原来是为了今早操场上的纷争。几个男同学不满被章少怀当面吐槽,决定把他叫出来教训一下。本以为只会读书的章少怀肯定不敢赴约,没想到他竟然只身出现。
他们本来只想要口头教训他一下,也不知怎么回事,讲着讲着就打了起来——
“那是因为你们怎么都讲不过我,只好动手。”章少怀淡淡地打断同学的述说。
真的好欠扁……杜歆在心里暗叫一声,这种傲慢的态度当然会惹毛这群血气方刚的男孩。
“章少怀,你不要以为你很厉害——”果然,不满声音立即响起。
“好了,闭嘴!”杜歆及时阻止。
章少怀朝杜歆一睐,耸着肩,一副他只是实话实说的无辜神情。
“这件事老师暂且不通报学校,但每人一支大过先压在老师桌上,学期结束如果不再犯,老师会当着你们的面撕掉记过单。如果再犯,加倍处罚。”只要一通报学校,两支大过恐怕少不了,而身为他们的导师,她清楚这些学生并不坏,就只是顽皮……还有,无知了些。
学生听了,松了口气,至少不用面对教官的责骂训话。
“不过,还是得通知家长来带你们回去——”她话才一出口,学生就连连哀号。
“爱打架嘛!”杜歆气恼一瞪,不忘追问每个家长的电话。
“老师,我爸知道会揍死我。”其中一名学生哭丧着脸哀求道。
“那你还打架?明知道打人无法解决事情,只会制造更多问题,聪明的人会用这种方法吗?”她突然觉得自己原来也能训骂得如此顺畅哩!心情暗暗地跳跃一下。
见学生一脸懊悔,她略微心软,叹道:“不会啦!老师会好好讲,不会让你们爸妈打人的。”
她要学生自我反省,自己则拿出手机走到一旁联络家长。与家长沟通解释时,瞥见警察先生再度走到学生面前训话,瞧他们垂头丧气的听训模样,想必之后会收敛些,她嘴角不禁微扬。
联络完各个家长后,她折回学生身边。
“章少怀,家里电话没人接,有手机号码吗?”就差这个家长了。
章少怀拧着眉,犹豫片刻才说:“我……忘了。”
他话一出口,全部的人都瞪向他,纷纷质疑。
“你连爸妈的电话都不知道?”
“你是不会输入手机吗?”
“我爸妈死了。”章少怀面无表情地道。
……当下一片静默,几个学生互瞄几眼,不知作何反应。先前问话的男同学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点头说:“对不起。”
“没关系。”章少怀无所谓地耸肩。
杜歆心里微讶。还记得开学时亲师座谈会的家长出席调查表,章少怀那张上头是勾选“不出席”;而上回视厅室的事,她写了记过通知单给家长,也收到了家长的回覆,当时未细看签章处……她竟然都没发觉!心里泛起些许愧疚感。
这时陆续有家长出现,杜歆走向前和家长解释。送走每位学生后,她转头看着仍坐在椅子上的章少怀。
“我刚又打了电话,家里还是没人接,想到手机号码了吗?”杜歆无太不问着。
章少怀神情犹豫了下,缓缓念道:“09xxxxxxxx.”
杜歆扬眉,点点头拨了电话。
响了几声,对方接起电话,一声低醇的嗓音响起:“喂?”
杜歆心底一愣,这声音有点熟悉?
“杜歆?”彼端低醇嗓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更是直唤她的姓名,她心头一惊。
“对不起,我打错了!”鸵鸟性格发作,她立即挂断电话,谴责地瞪向章少怀,猜想他该不是故意跟她闹着玩吧?
章少怀眼神左右飘移,一副“是你自己要打这个电话”的神情。
手机蓦地响起,杜歆心脏?地一颤,她捂着心口,盯着上头的显示号码……迟疑片刻,才认命地按下通话键。
“说吧!章少怀出了什么事?”才一接听,彼端的声音沉稳传来。
啊?杜歆一怔,顿了几秒才说:“主任,真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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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钟后,童少斐出现警局,领着章少怀,三人一同步出警察局。
“你从小练跆拳可不是用来打架的。”童少斐寒着脸训道。
章少怀睨着他,不耐地回道:“我又没出手,自我防卫不行吗?”
“自我防卫?那你就把自己当沙包被揍几下不就得了。”童少斐冷讽道。
章少怀瞪着他,狠狠地道:“改天让你尝尝当沙包的滋味。”
听他们来回唇枪舌剑,杜歆在一旁看傻了眼。就说嘛,这两人傲慢的嘴脸真是如出一辙。
“等你有能耐再说吧。”面对他的挑衅,童少斐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先跟林伯回去,免得林妈在家担心。”未了还伸手搓揉章少怀的头,带点关爱的意味。
章少怀别扭地挥开他的手,不情不愿地回道:“知道啦!”
童少斐指了指停在路边的计程车,有个年约六十的老伯等在一旁。章少怀抬头望向杜歆,似乎想说些什么,未了仅轻声道句“再见”,便转头走向计程车。
“真是别扭叛逆的青春期。”童少斐望着车子离去,转过身来,见一脸呆怔的杜歆,他轻笑一声。
“变蜡像了?”
杜歆回过神,问着:“主任跟章少怀是……”
“兄弟。章少怀从母姓。”他直截了当地回答她的疑惑
喔……难怪!难怪以章少怀的成绩会来读他们学校。
“不只章少怀,像高天宇还有其它班几个……都是我安排进来的。”仿佛知道她心里的猜疑,他索性为她解惑。
杜歆瞪大眼。先前大家议论纷纷,学校今年怎么会出现几个基测成绩不俗的学生,原来都是主任的杰作。
“难怪主任敢夸口三年后的升学率。”心机好重哦。
“单靠他们是不够的,他们的功用是增加学习刺激,激励其他学生的上进动力,所以——”他略顿,睇了她一眼。“杜老师,你可别因此而怠惰。”
“我才没这么想呢!”连这样也能莫名中枪,她气呼呼地瞪眼。
相较于她的忿然,童少斐反倒自若地笑了笑。
想起什么似,杜歆拧眉困疑地问:“主任上回送我回家,说是顺路,但我看刚刚车子明明是往相反方向。”
童少斐微怔,都说这家伙神经大条,怎么这回却灵光了起来?
“是顺路啊。”他回道。
怎么是?她纳闷地睐着他。
“只要我想去的地方,都、叫、顺、路。”他慢条斯理地说着,未了还加重口气。
啊?杜歆眨着眼。这是什么论调?什么叫他想去的地方就叫顺路……想去的地方?她隐约觉得这话有点语病,却一时挑不出来……
“其他几个学生还好吧?”见她一脸困惑,他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
“喔……”她回过神,说:“他们离去时还跟章少怀互道再见,应该释怀了。”这种所谓“不打不相识”的男孩子情感,真不是她能理解的范畴。
“或许能一并解决你们班上许多问题。”班级中若能出现几个具有领导性的人物,导师再去掌握那几个同学,班规执行自然有效率。
或许吧!她不敢奢望过多,事情能一件一件解决,对她而言已经很好了,想想,自己是不是太没魄力了?
“主任——”她略顿,自我质疑道:“我是不是很不适合当老师?”
“为什么这么问?”他没有立即回答,反倒问她。
“你看,我们班不管是哪方面的成绩都很糟。他们本质很好的,糟糕的是我这个导师,好像一直找不到好方法来带领班级。”才一开口,她心里就后悔了。童少斐平时在学校勿一尤她还不够吗?这下她不是自讨骂挨?
“那就努力去寻找好方法。只想着自己不适任,又怎么可能全心全力对待学生?”他神色严肃地质问。
“我已经很努力做好份内工作,尽量不让自己对不起学生。”她为自己辩解。
“你以为『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就好了吗?”
杜歆没回答,然而眼神却流露着“难道不是吗”的抗议意味。
“你不觉得,或许撞一天钟才有资格当一天和尚?”他双眸深深地看向她。
杜歆眨着眼,思索两者间的不同,好像有点了解童少斐想表达的是什么了。
“你当初为什么想当老师?”他突然问。
“我……我爸妈觉得当老师这个行业不错。”她突然好厌恶自己、瞧不起自己被动的行径。
“那你自己的想法呢?”他双眼专注地凝视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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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想法?杜歆心里一震。
她打小就少有机会发表自己的想法,父母极为保护她这个老么,哥哥姊姊比她优秀多了,总习惯站在前方为她挡掉许多麻烦、为她设想一切……因此,她习惯了,习惯听话顺从,习惯将自己的想法压下,然而这不代表她没有自己的想法。
留在台北念大学,是她第一次为自己争取的事,她想,如果不是高中毕业那年爷爷过世,爸妈决定搬回台中照顾女乃女乃,她压根不可能有独立生活的一天。
虽然童少斐有时的确傲慢得惹人厌,但此刻她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一思及自己苟且的心态,她顿时满怀愧疚,眼眶泛红。
见她既委屈又歉疚的神情,童少斐心里一阵不舍——这在以往是不太可能出现的情绪。他一向认同“适者生存”法则,如果不能在自己的领域达到顶尖,就等着被淘汰。因此,轻松度日、与世无争等等消极字眼,是不存在他的字典里……不过,他发现这些原则一套在杜歆身上,就全然不管用了。
“才这么问你几句就要哭了?”他故作轻佻地笑问。
“我哪有哭!”杜歆瞠着眼,忍着。
“没有哭,只是眼睛像兔子一样红而已。”
“兔子的眼睛又不一定是红色。”
“白兔子红眼睛,你就是啊!”他禁不住逗着她,眼神直盯着她身上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