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向后仰了仰,脸上的神色更加难以捉模,冷冷道:“皇后都听说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烟崎依旧直视着他道:“皇上,这些不用臣妾说,您也明白,请您相信臣妾所说所做都是为了大兮。”说着深深地俯去,只觉手中一暖,一只大手已盖到她的手上,因为两人跪得近,再加上衣袖宽大,所以皇上没有看到。
她一惊,偷偷转头,看见云溟的眼光带着鼓励向她望着,就那么匆匆一望,又转开,一脸郑重向云天道:“皇上,臣弟同娘娘所想有些相同,不如让娘娘回去,这件事从长计议。”
云天沉吟着,看了看两人,点了点头。
云溟的眼光深沉不见底,烟崎匆匆看了他一眼,他的手在衣袖下又用力地握了她一下才放开,烟崎忙站了起来,低了头退了出去。
云天直到她完全走出去,才一笑道:“起来吧,什么事,也要这样?”
云溟一笑站起身来,懒懒地坐到椅子上道:“本来是有一件大事的,可是现在听了皇后娘娘的事,反倒觉得娘娘这个可能是一个好主意。”云天又是一怔,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皇上,现在大兮的兵力虽强,但如果御边是相当有力的,但是如果同一样厉兵秣马的朝花相抗,不敢说能全胜,最可能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而且宫内有太后的势力在,如果现在同朝花动手只怕要吃亏。”
云天不动声色,静静地听他说。
“如果我们能同时动手就好得多。本来想由臣弟只身去朝花,偷偷捉住烟擎王爷,逼他妥协。而宫里由皇上您带龙冉一起动手,逼太后移宫,这样我们同时动手,内外兼动,他们防不胜防。
“现在既然皇后娘娘这样说,那就更好办了,臣弟本来还怕烟擎王爷不相信臣弟,有了皇后娘娘这张王牌,什么事都好办了,关键时候,皇上您手里有太后这张王牌,而臣弟手里有皇后娘娘这张王牌,出了什么情况都不会有太大难度。”
“好!”云天听到这里兴奋地一拍桌子,笑道,“果然不错,如果这次成功,大兮就安定了。”随即又皱眉道,“让你们孤身到朝花去,风险冒得有点大了。”
云溟含笑道:“不要紧,我带贴身的侍卫去,会全身而归的。”
“那你去挑几个可靠的人带上,一定要谨慎。”云天道。
“这不成问题,皇上这边要布置好,臣这边一出宫,您那边就要让太后移宫,还要封锁消息,不能让朝花郡知道而提前举事,否则太后发现皇后不在,移宫的事就难办了。”云溟道。
云天脸上泛出兴奋的神色,仿佛在黑暗之中看到了光明,凝视着云溟道:“朕到现在还不明白,是什么让你这月兑缰的野马戴上套的?”
云溟脸上浮上一丝难以捉模的笑意,轻轻叹道:“臣弟也是大兮的人,做这些事是臣弟的责任,以前臣弟太贪玩。”
云天波澜不惊,目光在云溟脸上旋了一圈,最后一笑道:“你是大兮的大功臣,会名垂千秋的。”
云溟收了笑容,郑重道:“臣弟不求名,只求大兮早日安定,臣弟就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云天回头从墙上取下长剑,抽出来用力砍下案几的一角道:“如果日后,谁敢对三弟做什么不利之事,就如此案。”
云溟一跃而起,虎目含泪跪倒在地道:“臣弟誓死为保护大兮而尽力。”
云天向外望去,窗外阳光明媚,天气正好。
烟崎从云天那里出来,并没有回宫去,而是一路向安宁宫而去,这里实在太熟悉了,她转过花坛,穿过回廊,远远地看见从宫内匆匆走出几个人影,很快消失在花坛之中。
烟崎心中一惊,看来云天他们在紧锣密鼓地准备同朝花派大战一场的时候,太后这边也在全力备战,本是一家亲人弄得同仇人一般。
她走进宫内,太后半倒在床榻上,看见她只是微微地张了张眼,烟萝对这个侄女失望透顶,一没能力拴住当今皇上的心,二又不能站在她这一边,为她们朝花郡掌握天下而努力,这样的人真是可有可无。
烟崎望着躺在床上的烟萝,忽然感觉这一段时间她衰老了,那原本绝世的容颜由于操劳而布满倦意,细细的皱纹已爬上眼角,一双美丽的丹凤眼因为年纪的原因有些下垂,不再有当初的水灵,而这一切与她有密切的关系,为了丈夫,为了大兮,她站在家族的对立面,这一切除了她和云溟,再无第二个知道,一丝内疚感从内心深处升起。
烟萝感觉到她的打量,沉声道:“崎儿,为什么这样看着姑姑?”
烟崎凄然道:“姑姑,崎儿觉得,您好像有些累了,让崎儿给你捶捶腿吧。”
烟萝张开眼笑道:“不用了,你坐到我身边来吧。”
烟崎坐到她的身边,给她整了整身上的衣裙,想着这次回朝花劝父亲投降,不知会怎么样,父亲一怒之下会不会把自己给杀死,如果这样,从此就再也不能相见了,心中一酸落下泪来,抬头猛地发现烟萝正一眨不眨地望着她,一惊收了神,忙抹去泪水。
“怎么了?”烟萝轻问,“什么事让你这样心酸?皇上又给你气受了?”
烟崎摇了摇头道:“这些没有什么,我从不为这样的事伤心,伤心的是你们是母子却要这样对立,不知到何时才是头。”烟萝冷笑道:“是皇上让你来的吗?”
烟崎心中一凉道:“他怎么会让我来?他恨我还来不及。”
听了这句,烟萝叹了口气道:“唉!我知道让你嫁过来就是一个错误,是咱们烟家对不起你,让你受委屈了,不过你放心,姑姑保证你以后的日子要比现在好。”
烟崎装作听不懂道:“不好办吧,你瞧皇上现在都不想见我,以后可能会更不想见到我。”
烟萝不置可否地倚到榻上,半晌才道:“你听姑姑的没有错。”
烟崎偎依了过去,烟萝伸手将她揽在怀中,烟崎看了看她的脸色轻声道:“我什么也不在乎,只是想让姑姑能平安无事,希望姑姑心胸放开阔些,不论遇到什么事都要想开点,再怎么样,现在的皇上是您的亲生儿子,有些事不能强求的,就不要强求,什么有亲情重要,到您晚年时还要靠他呢,谁又有他同您这样亲呢?”
烟萝一震,轻拍她道:“不要胡思乱想,这些事你不懂,说得多了,又让我以为你是皇上派来的。”
烟崎不再说话,空气中流淌着淡淡的亲情,烟崎想起一句“最是无情帝王家”,果然是这样,真让人心凉,她不想再想下去,只怕想得多了就无法再去朝花郡。
御书房内灯光依旧明亮,烟崎再次站到这里,离她最初站在这里看着那个年少的少年已过了三年了,三年了,云溟从一个无赖的王爷成为了当朝炙手可热的大将军,成为了云天身边最重要的靠山。
三年的时光,流失了太多,也成就了太多,翠绿窗纸上的身影不变地勤奋,所改变的是心境,他们都不是当年那易冲动的少年,一个个都练就了深沉的个性,不动声色的容颜。
一阵风吹来,烟崎的衣裙在黑暗之中飘荡,如同盛开的花朵,泪珠飞溅而下,她曾经爱了他六年,六年来每当夜深人静他就进入她的梦中,让她为他泪流满面,可是现在就要离开这里,进入生死未知的景境,他依旧在灯下忙碌,他的心中装着更多的是这个国家,这个国家的黎民百姓。有这样的一个丈夫应该是让人骄傲的,可是她却比别人经受了更多的寂寞和苦闷。
烟崎转身离开,从此后不知是否生死相隔,她再次回过头来,灯光下,那人的风采依旧深深地让她迷恋,甚至让她有些痛恨,痛恨他的无情,痛恨他的多疑。
小青跪在她的面前已哭了一个晚上,双眼肿得如同桃子一般,她扯了烟崎的衣角,反复就一句:“郡主,你不要小青了吗?”
烟崎呆坐在床边,泪水早就流干了,她用一双空洞的眼睛看着小青。
“郡主,小青从五岁跟了您,就一天都没有分开过,这次您要走也要带着小青,我不想同郡主分开,有个什么事好让小青照顾您,郡主,小青求您了。”说着将头磕得咚咚有声。
烟崎摇摇头道:“不行!这次生死未卜,带上你说不定会害了你的。”
小青上前抱了她的腿道:“小青不在乎,只要能同郡主在一起,就是死了也愿意,不要把我留在这个皇宫里,没有了郡主小青害怕,求您了,求您了。”
烟崎俯子,抱住她哭道:“小青呀,我也不想离开你呀,别哭了,我就死也带你一起,好吗?你把我的心都哭碎了。”小青听了这句“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抱住烟崎不住嘴道:“郡主,您真好,您真好。”
烟崎凄然道:“我好什么,说不定就害死你了。”
第二天天黑,烟崎在小青的陪同下,悄悄地出了宫门,在云天传派的小太监带领下一路送到城东门外。
城墙下黑暗之中停着一辆马车,看见他们,从马车后转出三人,当前提灯的是大内侍卫龙冉,后面着明黄服饰的竟是云天,他大步走到烟崎面前,目光在黑暗之中还是那样灼灼地带着伤痛。
他默默地伸手为烟崎紧了紧披风,整了整头发,沉声道:“大兮和朝花的命运,就在皇后的手中了,朕会天天在城楼上望着你们,求上苍保佑你们平安归来。”
烟崎眼中有泪花泛起,强忍着心酸,嘴角噙了笑道:“请皇上放心,臣妾定不辱使命,不成功便成仁。”
“不!”云天低呼,“不论成功与否,都要平安归来,朕等着你们。”说完也不顾有其他人在场,伸手将她揽在怀中,紧紧地抱住,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以前全部都做错了。
云溟在他们身后转过头去,紧紧皱了眉头,吩咐在暗处的几个侍卫把马车准备好。
云天终于放开烟崎,用手轻抚过她的眉眼,轻叹道:“走吧,一路小心。”
烟崎点头不语,目光与他的深深缠绕,痛彻心扉。
云天扶着她坐上马车,满脸的不舍,狠了狠心咬牙转过头去,摆了摆手,低沉而坚定道:“走吧。”
马车轰轰而起,不久就消失在满天的尘土之中,云天再次注视着烟崎离开,这一次竟又是心痛得不能呼吸,直到看不到马车,转过头来,向龙冉道:“回城。”
眼光中不再是刚才那样的缠绵,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坚定,闪现着那异于常人的大兮皇帝的智慧和威严。
烟崎和小青偎在一起,随着马车的颠簸起伏着,都面色沉静,心潮起伏。
天亮时,他们已远离了京城,就听见有人飞奔而来,一个人落到了马车上,烟崎掀帘向外看,看见竟是小颜,她穿了身夜行服,正在和骑在马上的云溟说话。
云溟看见烟崎道:“臣弟派小颜去前方打探了,没有什么情况,咱们以这样的一路狂奔,不消十天就可以赶到朝花。”
“十天?”烟崎大惊,正常路径这可是要两个月才能到达的呀,十天跑到,不是疯了吗?
“对。”云溟道,“到了前面的驿栈,娘娘和小青都换成男子装束,换成骑马,这样就快得多,多在路上耽搁一天,就多一份危险。”
出了门,烟崎只好什么事都听从云溟的,看着他眼光在躲避她的,似乎有什么不满意的,思想了一下,肯定是因为云天的那一抱引起的,心中暗笑他一个大男人这样的小气,也会拈酸吃醋,满心的暖意。
到客栈后,云溟遣人去买了衣服,让烟崎主仆换上。
下午将马车卖掉,然后云溟也不理会众人,伸手将烟崎抱到自己的马上,完全不理会烟崎的眼光,边打马边道:“分开走,要快,朝花郡城外相会。”说完竟飞一样地奔走了。
“你在做什么?”烟崎低声问。
“臣弟在保护您呀,娘娘。”云溟沉了脸回答。
“可我是堂堂的皇后,你这样抱着我不合礼仪,有违纲常,放我下来。”烟崎沉声道。
“好!”云溟伸手抱了她将她放在马下,然后竟头也不回地打马而去。
“你!”烟崎惊得目瞪口呆,眼看着他不见了踪影,气得说不出话来,只好独自一个人默默地向前走,从没有走过路,走不多久就一头汗水,在心中一千万遍地把云溟骂了个够。
听到一阵马蹄声,云溟又转了回来,在马上斜眼看着她道:“怎么样走路的感觉是不是很好?”
烟崎瞪了他一眼,并不理他,依旧向前走去,忽然一阵马蹄奔驰声,已被云溟凌空抱起,打横放在马背上。
惊得烟崎大叫,又不敢乱动,云溟一脸坏笑地低下头在她耳边道:“如何?本王的骑术不错吧。”
“云溟,你不想活了,我不会放过你。”烟崎见他打马打得风驰电掣般,吓得闭了眼大叫。
耳边传来云溟嘿嘿的坏笑声,就觉得脸上一暖,他竟趁机吻在她的脸上,张开眼看见云溟正一脸的得色。
“你死定了,我会报复的,等着瞧吧。”烟崎大声地嚷道。
云溟单挑起眉,满脸兴趣地看着她,笑道:“是吗?那你快些来,我还真有点想看看你是如何报复的?”
烟崎彻底没了办法,只好小声地赔了好话说:“好云溟,放开我吧?”
云溟哈哈大笑道:“好听,再说一遍?”
烟崎羞红了脸,咬了咬牙,正想再恶狠狠地骂上几句,抬眼看他眼中充满了揶揄之色,又怕他使坏,只好展出一脸的笑意,轻柔道:“放开我吧?”
“不对,少了几个字,要加上。”云溟笑道。
“少你个鬼!”烟崎红了脸低声道。
“什么?”云溟道。
“好云溟!”叫就叫吧,反正少不了一块肉。
“这才乖!”云溟抄手将她抱起,让她稳稳地坐在马上,同时紧紧地偎在他怀中。
“快放开,在官道上这样,不好看。”烟崎小声道。
“不!我就喜欢这样抱着你。”云溟固执道。
“可是,咱们是两个大男人,让别人看到怎么想?”烟崎道。
云溟在她耳边嘿嘿地笑了起来,热气不断地吹到她的脖子里,感觉痒痒的,听见他说:“没有想到烟崎你,平日一本正经的,也这样可爱。”
烟崎听了一怔道:“也这样?还有谁这样?”
云溟看到她那一本正经的小脸,又放声大笑逗起她来道:“多得去了,谁记得是哪一个?可能是莺莺,也可能是燕燕。”“呵!”烟崎冷笑道,“我忘了,你是个花花太岁,风流债肯定多。”
云溟低头看了她一眼,在她脸上又轻啄了一下,看着她气愤得用手去搓,又哈哈大笑道:“我就爱看你这酸溜溜的样子。”
烟崎转过脸来,冷冷地看着他道:“我就讨厌看到你这样一张臭脸。”
云溟并不生气,反倒更紧地揽住她,直到晚上他们停在了荒野之中。
云溟看了看四周道:“咱们就是偷逃出来的小表,为了赶路,已错过宿头,今晚只能在这里休息一会儿,然后再继续赶路。”
烟崎冷笑道:“那多委屈你,不能去找莺莺燕燕。”
云溟一愣,呵呵笑了起来,一跃从马上跳下来,伸手将她抱下,却不放开她,低声坏笑道:“你不就是莺莺燕燕。”
“我可没有那么可人。”烟崎边挣扎边冷冷道。
“经常吃油腻的东西,换盘素菜,也不错。”云溟脸上依旧带了三分的无赖。
烟崎看了他半晌,把他看得心怦怦直跳,低下头就要向她脸上吻去,正在沉醉中,却觉得月复上猛痛。
却原来是烟崎用力地一拳打在他的月复上,他吃痛地放开了手,烟崎趁机溜开了,站在不远处捂着肚子大笑。
“你这个坏东西!”云溟捂着肚子道,“我怎么忘了,你就爱用这手。”
“哼!”烟崎在一旁笑着道,“谁让你今天欺负我,告诉你,我会报复的。”
云溟捂着肚子半俯子,找了个干净地方坐了下来,皱了眉,捂住肮部不出声。
“嘿!”烟崎叫道,“别装了,我不会相信你到你身边去。”
云溟低下头。
烟崎从地上拾了个细树枝之类的,远远地戳戳他道:“我可没有那么大的力气,把你一个大将军打成这样。”
云溟将头缩进怀中。
烟崎又走得近了些,用树枝点着他的头道:“别装,我不信。”
云溟抬起头来,脸色苍白。
烟崎吓了一跳,向后退了几步,看见他这样便抛了树枝,跑到他的身边来,急切地说:“我不是有意的,是不是动了你的旧伤?”
烟崎蹲到他的面前,伸手模了模他的额头,又伸手去拉他捂住胸口的手道:“快让我看看,伤得怎么样了?”
云溟皱了眉,拉了她的手为难道:“你要看?那我岂不是要月兑了衣服?”
烟崎听了这句,知道上当,拔腿想跑已晚了,手被他捉得紧紧的,抬眼看他正皱了眉努力地忍着笑,可是笑意已从他的嘴角泄露出来。
烟崎挣扎着就要跑,云溟手上用了力气,轻轻一带,烟崎就被拉到他的怀中,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已被云溟扑倒在地。
一个火辣辣的吻就落在她的唇上,她初始还挣扎了两下,后来就渐渐地沉醉其中,两人紧紧相拥,似乎都想把对方揉进骨子里,直吻得两人都头晕目眩,全身打颤才停了下来。
谁也没有动,就那样躺在尘土中,半晌云溟抬起头来,轻轻为烟崎整了整凌乱的长发,抱着她坐了起来,仰头向天空望去,只见满天的星斗,明亮璀璨。
云溟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轻声道:“烟崎,能这样静静地拥着你,同你看满天星辰,一直以来是我的梦,在边关时,每次战争后,坐在城楼之上,就这样一个人静静地看满天星辰,拿出你给我的发辫,我就想,什么时候,可以抱着我的烟崎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静静地看,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样看呀看,该是多幸福的事。”
烟崎倚在他怀中,醉意朦胧,柔情无限,握住他那满是茧的大手,什么也说不出来,原来他的一片深情竟如火一样,平日里那样不羁,深情处却是如此的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