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时分,炎热的夏季转换成落叶缤纷的凉爽季节。
四个人走走停停也走了三个多月,这期间他们走过了无数村庄,换了无数次的马匹,马儿全是怒风堡供应的上等好马,伴着他们跋过一座又一座的高山。
他们一路往北行,衣物也由凉薄的衣料换为保暖的棉袄,就连车厢都让厉天行换成较大且舒适的款式。
她曾问过他,为何要换?他只是冷冷的看了媛媛一眼,没多做解释。但光是那一眼,她便猜得一个可能性。
他会这么做,可能是因为那原本没舖软垫的车厢,对娇柔的小女娃而言,很不舒适,虽不知他是否真是为了媛媛而换,但光是这件事,就让她对厉天行改观不少,对他的厌恶也逐渐消弭。
想着,她这才发觉自个儿离开杭州已过了三个多月,跟在厉天行身旁也三个多月了,早由一开始的不适应慢慢变得习惯他的个性。
这人虽老摆着张冰块脸给她瞧,但其实对她还不错,凶是凶了点,不过对她还算尊重,而且呀……最近她老觉得,那张冰块脸似乎愈来愈好看,即便是拧着浓眉瞪她,她仍觉得他真是好看得紧……
“乐姊姊,你好了吗?厉大哥要我催催你!”
门外突然扬起一声娇脆的童嗓,打断在脑中描绘某人刚俊面容的画面,她圆脸微窘,捏着鼻子喊了回去。“就好了,你叫他别催,这事又不是光催就能快—”
才念着,月复中又传来一阵翻腾,痛得她闭上嘴,专心解决眼前的“要紧事”。
约莫过了一刻,她才一脸解月兑的由茅厕走出,舀了清水净手。
“呼!疼死我了。”抚着肚子,她朝在旁候着的周媛媛走去。
“乐姊姊你没事吧?”周媛媛睁着大眼担忧的望着她。
严喜乐嘻嘻一笑,拍拍那颗小脑袋瓜,“没事!你乐姊姊我呀,什么都没有,就这身上的肥肉多,多泻几次肚子没事的,你甭担心。”
嘴里虽这么说,可她其实非常“有事”。两个月前的某一日,厉天行突然拿了瓶药丸给她,吩咐她每回用完膳就得服上一颗。
不疑有他,她每日乖乖服用,然而就在她服完药后的一个时辰,必定会闹肚子疼,那疼不是拉肚子的月复绞痛,而是有点像癸水来时那般的闷疼。这点痛她还可以忍受,可怪的是,除了泻肚子外,她的食欲也大大减缩,有时甚至连减半的饭量都吃不到一半。
一开始,她怀疑自个儿病了,但没多久她就知道并不是病了,而是厉天行给她的药丸搞的鬼。
眯起圆眸,她迷惑的看着坐在马车上等候的厉天行。她今天一定要同他问个明白,否则她再也不吃害得她泻了两个月肚子的狗屁药丸!
望着由茶棚缓步而来的人儿,厉天行眸底闪过一丝满意。
站在他面前的严喜乐,与昔日的肉球已是天差地别。现在,那张圆润的脸庞已成了鹅蛋脸,圆眸因脸型变得细长而更加明亮有神,彷佛两颗通透的琉璃珠子,穠纤合度的身段、窈窕曼妙的体态,她举手投足之间皆散发着南方女子该有的娇柔姿态。
她完全像是变了个人,虽称不上绝艳,却有着不同以往的秀丽风貌。那脸蛋、那双眸、那菱唇,以及与“圆”这字眼完全月兑离的匀称身材,让他每回看见仍然会走神,难以联想她便是之前走得快一些,便会累得喘嘘嘘的严喜乐。
上了马车,严喜乐并没像以往般钻进车厢里与周家兄妹谈天说地,而是一坐在厉天行身旁。
她以手肘推推身旁一迳盯着她瞧的男人问:“喂!咱们究竟要上哪儿呀?”
被她这么一推,厉天行才惊醒,有些狼狈的拉回视线,双臂一扬,驱马前行。
见他沉默不语的直视前方,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严喜乐手一推,拧眉又问了。
“喂!你有听见吗?”
厉天行冷着张脸,沉声道:“你似乎忘了谁是主子。”
喂?这胆大包天的丫头,居然动不动就拿他当小厮唤,当真不把他这主子给放在眼里了?
轻咬粉唇,严喜乐自知理亏,却又不想唤他主子,半晌,她才折衷的改口。
“知道了。厉天行,咱们究竟要上哪?你一路往北走,也该有个目的,譬如说回蟠龙山或者是四处行医救人,又或者是……去怒风堡?”
怒风堡确切的位置她并不知晓,但她知道怒风堡就位于北方,而她昨天才拿到大哥捎至怒风堡位于梅镇商号的书信,上头写着他们决定提早返回怒风堡,要是她经过,定要回堡见见他们。
思及此,她的杏眸便闪烁着醉人的光彩,鹅蛋脸也盈着满满的思念与渴望。
她语气里的欣喜,没来由的令厉天行心口一阵闷,看见她脸上浓浓的思念与期盼时,左胸更是重重一扯,让他心情霎时变得不愉快。
“身为一个药僮,主子去哪你就得跟,不须管太多!”他冷声说,浑身上下笼着一股难以亲近的寒冻气息。
像是被他身上散发出的寒气冷着,严喜乐张嘴欲辩,却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哈、哈、哈啾—”
响亮的喷嚏声让厉天行俊眉拧起,粗声斥道:“进去!省得将风寒染给我。”
杏眸一挑,她斜瞪他。“既然会传染,那我更不能进去,里头有两个人,外头就你一个,而且你还是个大夫。”她攒起衣袖抹抹泛红的鼻头,又说:“况且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怎么老是东拉西扯的避开我的问题?”
真气人!每回和这男人说话,不是不回、就是话说一半,再不然便是,使出轻功跑得远远的,活像和她说句话会死人似的。
“我为何要回答?”他斜瞟她,那一眼似在说:他是主子,何必向个小药僮报备行程?
他眸底显而易见的鄙意让严喜乐感到落寞。没错,说到底她不过是个药僮,厉天行怎可能为了她特地绕到怒风堡?看来她真要等到三年后才能回堡了。
轻叹一声,她认命接受这漫长的等待,撇撇嘴又问:“既然你不想回答这个,那么我想请教咱们『鬼医』另一件有关我切身之事的小问题,不知能否?”
他没应声,沉默的对待很显然是不能。
偏偏严喜乐并非好打发的人,就见她怀中掏出一只翠玉瓷瓶,质问的盯着那面无表情的男人,“敢问厉大爷,这药究竟是何药?为何我每吃必拉、从无幸免?”
他今天要是不说个明白,她绝不善罢甘休!
“毒药。”他很乾脆的回答。
“你少骗人!”她气鼓了双腮,“蒙您之前的教诲,你若真要毒害我,怎可能还让我吃了两个月?一颗就足以让我—”她伸起食指,在他眼前弯了弯。“翘辨子。”
见她毫不畏惧的瞪着自己,厉天行忽然兴起逗她的兴致。即便这笨丫头的头脑有些长进,不像以往那般蠢,他仍不觉得她能聪明到哪去。
薄唇轻勾,双眸浮着一丝恶意,他轻声的回答,“你怎知我给你的不是慢性毒药?一日三服,慢慢的,你会感到食欲不振,接着力气大不如从前,再来……”他看了眼她的身材。“你会觉得自己日渐消瘦,最后瘦得见不着半点肉,成了一副短命相。”
每听他说一样症状,严喜乐就倒抽口气,抽到后来,鹅蛋脸竟乍青乍红又乍白,粉唇血色尽失,双手颤抖到几乎拿不稳手上那瓶恐怖的“毒药”。
瞅着他平静的容颜,她结结巴巴的驳斥。“你、你你别想骗我!我、我是不会相信的!”
“信不信由你。”
他认真的语气更是吓得严喜乐气一窒。
看向他,又看看手中的“毒药”,又看向他再看回药,来来回回数次后,她突然“哇!”的一声将手中瓷瓶给抛下马车,钻进车厢。
这番惊吓十足的反应取悦了厉天行,让他一扫方才莫名的不悦,缓缓扬起一抹愉悦的笑弧—
“闭嘴!”
两个时辰后,笑没多久的厉天行终于让严喜乐与周媛媛这一大一小的悲壮哭声给逼得咆哮。
“去把那笨丫头给我叫出来!”他咬牙切齿的要两个时辰前便坐在他身旁,用指责目光瞪着他的周牧杰去唤人。
周牧杰不发一言,又瞪了他好一会,才不甘愿的转入车厢。
半晌,哭得哀戚的严喜乐才拖着脚步来到他身旁。“呜呜—你……找、找我干么?”
看见那双红肿的眼,厉天行心中莫名的感到不舒坦,想也不想的由怀中掏出一只小木盒扔给她。“抹在眼睛上。”
接过木盒,严喜乐扁着嘴,泪水扑簌簌的又滑落一大串。“不要!谁知道这玩意擦了眼睛会不会瞎掉!”说着,她手一扬便要扔还给他。
大掌倏地攫住她举起的细腕,他眼中隐隐闪着怒火,“那不是毒,快擦!”
“呜……就说了我不要嘛……”哗啦啦,泪水倾泄而下。
看着那像是永无止境的泪水,厉天行眼角抽搐,俊脸阴沉,单手拉缰的停下马车。
含着泪的杏眸困惑地睨着他,“你干么?”
薄唇抿得死紧,他不发一语,兀自打开木盒子,挖了一指莹白药膏就往那双红得像兔眼的眼皮擦去。
“走开、走开!我不要—”她挥舞双手,不给他靠近。
没让她有拒绝的机会,他强势的扳高她的下颚,有些粗鲁的将药抹匀,寒着张脸沉声说:“那不是毒药。”
“啥?”
“你吃的不是毒药。”放开她的下巴,他将木盒放在她手上,耐着性子解释。“这是消肿凝露,你收好。”
“不是毒药是什么?”她接过木盒,可眼底还是盈着不信任。“这阵子我的确咽不下饭,吃没几口肚月复便撑得难受,身子也愈来愈轻,轻到像是能飞上天,如果你给我吃的不是毒药,我怎会瘦成这样?”
她从没这般“柔弱”过,圆润的身躯硬生生少了大半,之前的衣物几乎可以重新拆缝,裁成两件她现在穿的衣裳。往常不管风再大,她都能站得稳稳当当,可这会儿,只要风势稍微大一些,她便感觉自己会被吹走,这……这也“弱”得太过头了吧?
飞上天?亏这丫头想得出来!他拉起缰绳,让马车继续行驶。
厉天行解释,“你吃的称不上药,是我研制的纤体丸。”
接下来他又费了一番工夫向她解释纤体丸的功效,以及她会泻肚子只是自然的排毒现象,并不会危害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