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回来了,这里还是和五年前一样,一点也没变。”看着和记忆里完全未变的庄园,管静悠笑着说。“瞧瞧,管理这儿的大婶真是尽责,看来每个月都有定时来打扫,这桌上模不着半点灰尘,该是这几日才来清扫过。
“还有这儿,如风你瞧,这是那时咱们还住在这时,你最爱的长榻,那时常常坐在这儿,看着窗外的月亮,你还记得吗?”
回过头,当她看见司马如风压根没理会她,而是一脸漠然、彷佛在深思着什么事时,脸上的笑容微敛,她朝身后的丫鬟丽儿招招手,丽儿十分机灵,连忙推着她来到未婚夫面前。
“如风,你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看着眼前娴雅恬静的女人,他有瞬间失了神。
他的未婚妻,有张清秀的脸庞、淡雅的气质,就像朵清幽的白莲,总是静静的待在他身旁,用着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他。
和那有着绝艳容貌、孩童般心性,老是缠着他跟前跟后,用着爱慕的目光望着他的海凌,有着天壤之别,而他……只能对其中一人负责,那便是眼前的管静悠。
思及此,司马如风忙敛了敛飘远的心神,恢复一贯的淡然后,他才低声问着,“怎么会突然回来?”
见他似乎不想多谈,她敛下眼眸,不一会儿,才笑着说:“也不算突然,只是想,你外出征战,常好几个月才会回来一趟,我在家闷着,就想说……这儿毕竟是我的家乡,虽然已没有亲人留在这里,可还是想回来这从小生活的地方走走看看,你……是不是怪我没事先和你说?”
汀风村是她的家乡,她自小生长于此,管家在当地称得上是大户人家,拥有许多使唤的家仆,不愁吃穿,但她却不快乐,就因为她这双脚!
她打出生便有双不能行走的双脚,这先天的缺陷,让村民们在背地里耻笑她、瞧不起她,甚至过了适婚年龄,仍没有人上门提亲……
在她二十岁那年,她唯一的亲人父亲病逝,而命运让她遇上司马如风,她便毅然决然的跟着他到翼城生活,离开这让她没有半点留恋的故乡。
今日是她离开五年后头一次回乡,她回来,可不是因为她所说的只是单纯想回来这儿看看,她对这儿所有瞧不起她的村民们没有半点感情,只有怨。她会回来,是因为某个计划,一项说不得的计划……但她怎么也料想不到未婚夫会出现在这,更让她讶异的是,他身旁竟多了个女人……
闻言,司马如风松开紧皱的双眉,温和道:“怎么会。这里是你的家乡,你想回来随时都能回来,我怎么会怪你。”
“是吗?”敛下的眼眸闪过一抹光芒,她低声认为,“但你心情似乎不太好,尤其是刚才你看见我时的表情,好像……很不开心。”
她委屈的语气让司马如风一怔,半晌,他弯,对着坐在轮椅上的管静悠柔声说:“我没有不开心,只是……没想到你会自已跑回来,没等我带你一块返乡,所以有些自责。”
这是谎言,管静悠知道,但她没戳破这个他特地编来安抚她的谎话,反而笑了笑,一扫方才的低落,假装无意的问起,“对了,刚才在集市里和你走在一块的姑娘是谁?”
早知道她会问起,而就算她不问,他也打算对她说明。
“你先退下。”将丽儿差走,司马如风走到管静悠身后,接下丽儿的工作,推着轮椅,往庄园后头的小花园走去,淡淡地答复,“她叫海凌,是一个月前我在海上救回的小泵娘。”
“海上?”她皱眉问。
“嗯,”推着她下回廊,他才接着说:“当时她一个人飘在海面上,周围没有任何船只,只有她一人。”
“那……她怎么会落海?”
“不知道,”顿了顿,他沉声回道:“她失忆了,什么事都不记得,只记得自己叫海凌,却连自己的家在哪都不记得。”
“怎么会这样?”管静悠惊呼,接着怜悯的说:“真是个可怜的小泵娘。”
两人来到花园旁的凉亭,司马如风为她固定好轮椅,才坐在她面前,轻声问:“所以,我想和你商量,能不能暂时收留她,等她恢复记忆之后,再送她回去?”
他们之前暂居客栈,这会管静悠回来,他当然得和她一起待在管家,以便就近照顾行动不便的她,但他不放心海凌一个人住在客栈,今日他在,那些无知村民都敢这么对待她,那只有大头保护着,又会发生什么事?
他虽无法响应她的感情,却不代表他不担心她,他得看着她,非得让她待在他的视线里,他才会安心。
听见这话,管静悠秀眉微拧,直觉的问:“那她什么时候会找回记忆?如果她永远都想不起来呢?”
闻言,司马如风脸色微变,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已注意到他的脸色,忙缓下神色,一脸和蔼的又说:“你别误会,我当然愿意收留她。一个姑娘家,忘了所有的事,已经很可怜了,我怎可能不肯?会这么问,是怕她要是真的永远想不起来,她的家人不知会有多担心……有请大夫为她检查过了吗?大夫怎么说?”
司马如风没注意她藏在袖中那紧握的双拳,一听她语气温和地答应,心头的大石落下,但一双眉却倏地拧起。
大夫?
他没为海凌找过大夫诊察,他们甫进汀风港便遇上命案,接着她便被村民们当成妖怪看待,就连当时她遭到那两个恶徒欺侮而留下的伤痕,都没大夫愿意诊治,还是他自己为她上的药,就算他想找,也没人会愿意来,再说……
他一直不愿承认,可随着时间过去,那事实也清晰得无法忽视,刚开始他的确是恨不得甩掉海凌,但现在……却恰好相反,他不想她恢复记忆,因为若是恢复,她便会离开……
他知道这想法不应该,尤其是……他的未婚妻就在眼前。
“如风?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见他又一次恍神,管静悠心一惊,回想起他为海凌勾起黑发的画面,那画面就像根刺,扎得她坐立难安。
身为司马如风的未婚妻,她与他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一起生活了五个年头,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有多冷情,他自持、沉稳、冷静,却也因为太过冷静,他的情绪总没有太大的起伏波动,就连对她也总是以礼相待,除了尽应的照顾之外,他对她少有肌肤上的接触,除了牵手、拥抱,再深入的行为便没有了。
他们的相处,总是她在说,而他听着;她要求,而他照做,就连偶尔她希望能与他更加亲密的举动,也被他以两人尚未成亲为由拒绝了。
他就是这样一个重视规矩、懂得自持的男人,然而今日在大街上,她却见到他对另一个女人做出如此亲昵的动作,他看着那女人的眼神,是如此的温柔、如此的珍惜,即便是对身为他未婚妻的她,也从没有过……
他那温柔的眼神让她害怕,因为让他那样凝视的,不是她,而是另一个女人。
就连现在,在两人分别近三个月的现在,他见到她,仍是那一副漠然模样,甚至是心不在焉,他究竟在想什么?他那视线飘忽的双眼里,看的又是什么?该会不是……是在想那被他捡回的女人吧?
发现自己又出神,司马如风忙拉回思绪,低声说:“没,没帮她找过大夫。”
“为什么不找?”管静悠心一沉,语气也急促起来,“如风,她的家人找不到她,一定会以为她已经死去,那他们会有多难过?不成!咱们得为她请个大夫,帮她早日恢复记忆,然后尽快送她回——”
“静悠,”就在她急急表明自己的意思时,司马如风沉声打断她,“这件事我会处理,你别操心,你一路来到这应该也累了,我让丽儿带你回房休息。”
像是不想再继续这话题,他招来在凉亭外等候的丽儿,带她回房休息。
见他似乎要离开,管静悠忙问:“你要去哪?”
正要迈开的脚步一顿,他回过身,低声说:“你先歇着,我去接海凌,等等就回来。”
“如风。”在他转身之前,她再次唤住他,迟疑了会,才柔声说:“我知道你只是不忍海凌姑娘失去记忆又孤苦无依,但……毕竟男女有别,为免让人说闲话,你能不能答应我……尽量和她保持距离?”
恬静的脸上有着恳求之色和极淡的不安,那抹不安让他一怔,瞬间清醒。
她说的没错,他是应该和海凌保持距离,因为他的未婚妻是她管静悠,不是海凌,他该照顾、呵护的人也是她,不该是海凌,他不该让她露出这样不安的表情。
避静悠的出现唤醒了他,或许那悄悄在胸口滋长的情愫已来不及斩断,但至少他得努力压制,不让那情愫继续蔓延。
抿着唇,司马如风沉默了许久,直到平复心头那股纷乱,他才低声道:“我明白,你早点歇息,别等我。”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他一转身,管静悠那双秀美眼眸里的温和瞬间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妒忌和无限的猜疑,那目光直直的瞪视着司马如风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
“你说,咱们该怎么劝海凌那个傻丫头?”大头一脸苦恼,问向和他一样皱着眉的胖丁。
“这我怎会知道!”胖丁趴在石桌上,一副快累瘫的模样,“海凌丫头有多死心眼你又不是不晓得,要是劝得动,你早劝了不是?何必在这和我商量。”
他们俩虽不只一次觉得将军和海凌很配,但那也只是想想,这会儿将军的未婚妻突然出现,可就乱想不得了。
海凌之前要怎么缠着将军他们拦不了,但现在可不成,现在他们住在管家,要是让管静悠见到自个儿的未婚夫被另一个女人缠着还得了?到时可不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加上那妖怪杀人的命案调查尚未有个结果,要是让事情愈来愈多,只会更加复杂,所以他们俩才会聚在这儿,为了要如何让海凌那小丫头死心而苦恼着。
听他这么说,大头只能搔着头,低喃着,“说的也是……凌丫头啥都好,就是死心眼这点不好,一认定,就说啥都不放弃,让人头痛呀……”
“谁头痛?”
突如其来的娇脆嗓音让两人同时回头,一见来人正是话题中的女主角,两人眉毛又皱了起来,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说人人到……”
眨着水眸,海凌不解的又问:“大头哥、胖丁扮,你们在说什么?”
“没。”大头拍着方正的脸,打起精神看向她,这一看,马上困惑的问:“凌丫头,你头发怎么是湿的?”
“我?”她下意识模模长发,这才想到,昨晚是她来到陆上第一个月圆之日,所以她趁着夜晚众人皆已熟睡,一个人跑到庄园外头那片树林里的湖泊躲藏着,直到方才日阳升起才偷偷溜回来,没想到一进园子,她便听见两人的对话,才会连头发都未拭干,便来到这。
转了转晶亮的水眸,她吐吐小舌,想了一会才回答,“呃……我一早起来,突然想沐浴,打了些水清洗一下后,却找不到拭发的布巾,所以……”
这谎撒得极差,但大头一心烦恼方才讨论到一半的事,又瞧见她那由发梢上不停滴落的水珠,让他没有细想,只皱起眉,轻斥,“你这丫头,现在可是秋天,天候凉得很,你顶着一头湿发,要是着凉了怎么办?快!去找条布巾擦擦。”
对于他们把自己当妹妹般的关怀训斥,海凌早已习惯,听话的应了声,正想回房,身后突然传来十分温柔的叫唤。
“海凌。”
她回过头,在看见丽儿推着管静悠缓缓朝他们而来时,脸上的笑容微僵,一愣之后,才有礼的叫唤,“管姊姊。”
大头和胖丁一见是她,脸色尴尬的同声打着招呼,“夫人。”
避静悠朝他们俩笑了笑,似乎对这称呼很满意,柔声问:“你们俩怎么没陪在将军身边?”
“这……”两人对看一眼,大头才站出来说:“是将军要我们守在海凌身旁保护她,所以……”
氨将军要他们两人留下,是为了保护将军安全,但将军却要他们保护海凌的安全,他们虽觉不妥,却反对不得,毕竟将军的命令可是大过副将军。
闻言,管静悠脸上的笑颜一僵,可不到一瞬,便回复如常,轻声又说:“在自家庄园里会有何危险?我知道海凌被村民们误会,但那些村民总不可能擅自闯进我管家。你们别担心,海凌有我照顾就行了,如风在外调查妖怪杀人的事,比这儿还要危险万分,你们快跟去保护他,可别让他受伤了。”
“可是……”
两人仍在迟疑,她便接着又道:“怎么?怕我会欺侮她不成?”
“不不不!夫人,你可别误会……”大头忙摇手,一脸紧张。
他的反应让管静悠笑出声,柔声说:“跟你们开个小玩笑,别这么认真。我这儿有条帕子,我来帮海凌拭发,你们快去吧!再耽搁,如风就要离开衙门了。”
她这一催促,两人就算还有话说,也只能听话离开,就怕将军当真从衙门带人离开,到时要追可就无从追起。
两人一走,管静悠这才回过头,拉着海凌,要她坐下,“来,坐这儿,让管姊姊帮你擦干头发,免得冷着了。”
“管姊姊,我自己来就行了,你不必麻烦……”海凌想拿过她手上的帕子,却让她给阻止了。
“我来就好,你就像我的妹妹,照顾你是应该的,快坐下。”
避静悠的嗓音虽然轻柔,语气却是不容拒绝,一向听话惯了的海凌只好顺她的意,坐在她面前的石椅,让她为自己拭发。
“管姊姊,谢谢你。”侧着螓首,她对身后的她轻声道谢。
“别这么客气,只是小事罢了。”管静悠仔细的擦拭着她那头如瀑的长发,可擦着擦着,她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消失,低声说:“你的头发真漂亮,不只是头发,就连模样也生得这么美……”
海凌很美,真的很美,是她见过最美的女人,但也因为太美,才会让她猜疑、让她嫉妒,但让她最嫉妒的不是她那张绝美的脸蛋,而是海凌那双她所没有的健全双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