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
“快!把你身上的钱拿出来!”
三名约莫十五、六岁的白人青少年,在一条僻静的陋巷里,团团包围着一个明显矮他们半个头,明眸皓齿,漂亮得不像话的亚裔男孩。他们看这个学弟不顺眼很久了,他不过是个没有爸爸的东方人,凭什么每个校内竞赛的奖都他拿,每个老师都喜欢他,每个女同学都被他哄得格格笑,太讨人厌了!
“喝!学、学长……别、别打我,我拿我拿……”刚满十三岁的向直海衣领被其中一名学长一把提起,他的语调听来惊慌,眼色中却隐约透露着一股超龄的早熟与冷静。
他用最快的速度打量周遭环境与巡视过眼前三人,嗯……真要跟他们正面冲突打起来的话未必打不过,只是他好懒,不想流那么多汗,而目前看起来最方便他开溜的方向,是左边那个看起来没长脑的矮个子学长的……胯下!
好了,就那里,反正他也从来志不在当什么威武昂藏的大英雄,拍板定案!
“快点!慢吞吞的,别耍什么花招!”提着向直海衣领的男孩大声恫吓。
“我、我……皮包……”他看似慌张地在每个口袋里翻找,实则好整以暇地等待着一个蹲下逃跑的最佳时机。
“你们在做什么?不可以打人!”倏地,一道娇软却中气十足的女声从不远处喊来。
“不用你管!”原本因被喝止,吓了一跳而停下手边动作的男孩们,在发现来人是一个年纪比他们小,个头比向直海还迷你的东方女孩儿之后,气焰忽尔又嚣张了起来。
呃?向直海转头看向音源,随即愣了一愣。瞧这小女孩年纪看起来还比他小几岁,约莫九、十岁左右,而她肩上背着画板,身上还穿着画图时避免衣服沾染到颜料的工作围裙……应该是旁边那所小学的学生吧?
哎呀!她这时候来搅局做什么?要他多带一个累赘跑百米,他可不保证自己能办得到。
“呸!黄狗就是黄狗,还有帮手!”一个小女孩,哪成得了什么气候?一名男孩朝她吐了一口口水。
“什么黄狗?你们才是白种猪呢!我才要呸你!呸!没脑下流又以多欺少的白种猪!放开他!快点!”小女孩不甘示弱地回嘴,双手插腰,盛气凌人,一口流利的法语骂起人来口齿伶俐得不得了。
“你说谁是白种猪?!你找死!不要以为你是女的我就不敢打!”一名白人男孩朝她扑过去,另一名也随后跟上。
这小女孩真不是普通的笨……向直海想昏倒!算了,当他倒霉,明明再三十秒他就能全身而退,偏偏来了个小麻烦!
向直海在一阵慌乱中解决了一名男孩,打了他好几拳、踩了好几脚,又赶忙跑去搭救那个因为愚勇被两名大男孩围住的小女孩。
小女孩用肩上的木制画板打了其中一个男孩的头,转身时却被另一个白人男孩扯住马尾!女孩因头皮上强大的拉力吃痛,一手握住马尾,另一手从工作围裙的其中一个口袋里捞出一把油画刀,忿忿地往抓住她的手臂上刺去!
“你们在做什么?!哪一间学校的?不准在这里打架!”一个邻近住宅区的警卫先生发现了有人打架滋事,连忙跑出来喝斥。
“跑!快点!”向直海捡起小女孩掉落的画板跟油画刀,抓了她的手就往前跑!架打都打了,眼下只能溜了,警卫先生通报学校的话,事情会变得很麻烦的!
“呼……呼……停下来,停!这里已经够远了,没有人在追我们了……”好喘、好喘!小女孩气喘吁吁地甩掉向直海的手,坐倒在路边的草皮上,大口喘气。
“喏!你的。”向直海将油画刀跟画板放在她膝上,跟着坐下来大口呼吸。
“哎呀……破掉了……”小女孩急遽地喘息过后,皱了皱眉,轻抚着手上那块木制画板。可恶!那头臭白猪!
一张百元面额的钞票突然递进她手里,她转头纳闷地盯着那个刚被三只白猪欺负的受害者……天哪!他居然可以随手掏出一百欧元的钞票欸,这是多少钱啊!她从来没有拿过这么多钱。
“这钱给你买一个新画板。”向直海朝她笑了笑。
小女孩看着向直海灿亮的眼,连忙把钞票塞回去给他,急忙地说道:“不用这么多啦,木头画板不贵的,我跟妈妈拿就好。”
“没关系,要不是你的话,钱也是被他们抢走。”向直海又朝她扯唇微笑,将钞票塞进她掌心,握牢。这个小女孩虽然有点笨,但好歹也是来帮他的。
“这样不好啦!真的太多了,一个木头画板才多少钱?我不行拿你——”
“那你拿一样你身上的东西跟我交换,买画板剩下的钱就当作我跟你买那样东西,这样总行了吧?我们算扯平。”向直海突然把脸凑近她,疑惑地在她身上闻了闻。这个小女孩身上有股很特别的味道,不是法国人都会喷的香水味儿,是一股很奇妙、很特殊的香味,到底是什么呢?他很认真地嗅了嗅。
交换啊?小女孩很烦恼地仔细思索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可以“卖”给向直海,丝毫没察觉他的靠近。
“我身上的东西……我身上?啊!有了!”小女孩拧眉思考了半晌,接着从衣服里拉出一个以红线绑着的红色锦囊。
向直海不禁失笑,这么单纯,真好骗,他只是随口说说想让小女孩收下钱,她居然这么天真地就照办了。
“这是香包。”小女孩将红色香包放进向直海掌心,笑得十分灿烂。
咦?香气忽然变得浓郁,对了!就是这个味道!向直海盯着掌心中的红色锦囊,很有意思地瞧了瞧。这东西的香气实在很好闻,不若香水那般张狂,反而有种典雅的内敛。
“很香对不对?这是我妈妈帮我做的护身符,里面装的是檀香跟沉香,你戴着这个,脏东西就不会接近你了,像那几只白猪一样的坏东西也不会欺负你,很棒喔!”小女孩一股脑地将红色香包直接挂在他颈上。
“护身符给我,那你怎么办?”
“我叫我妈妈再做一个给我就好了!我们家是卖香的,这里面的香粉都是我们自己做的,我们家的香铺很棒喔!我妈妈说,等我二十岁的时候,我们家的香铺就开一百年了。”小女孩很骄傲的说。
向直海很有兴致地把玩着手中香包,指着上面以绣线缝制出来的图样问道:“那这是什么?”
“这是莲花啊!是我的中文名字,我是台湾人,我叫小莲,莲,你会念吗?”小女孩用标准的国语念了一次“小莲”这两个字。
这里是法国,这个男孩也许是大陆人或香港人,或者是日本或韩国人,但无所谓,单音总是学得会的,她喜欢别人叫她的中文名字。
“莲?小莲?”向直海喃喃念了几次。
“对,我叫莲,小莲,你的中文发音很标准嘛!”小女孩向他拉开了一个比春日阳光更明艳灿烂的微笑。
莲、小莲。
向直海的心中莫名一荡,掌心牢牢地握紧以红绳挂在颈上,垂在胸口的红色香包。这股清淡典雅的香气,以绣着莲花图样的红布包覆,缭绕在他胸前,久久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