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灵机一动,顺势猛搭腔,“我的天啊,他简直已经昏到搞不清东西南北,我真不懂上面的人怎么会派他来跟我接洽。”
将保险杆扳回原位,收妥枪,红发青年笑得彷佛人畜无害一般,以谈笑风生的语气说:“算你倒霉吧,尼克是个很混的老小子。你应该直走到红砖瓦的那栋房子,亚力克通常都会待在那里监视提炼的过程。”
谤本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的威廉只是淡淡的微笑,顺着对方所指的方向望去,倏地,他瞳眸一转,叉在腰上的左手迅速探入后腰侧,掏出一把迷你掌心雷。
接着,闷哼一声后,红发青年便倒卧在一片血泊中。
“虽然我很不屑什么正义不正义,不过你们这些该死贪婪的毒虫还是早点下地狱去吧。”威廉嫌恶地咕哝。
才刚解决完第一道难题,他甫旋身正想继续前进,一道身影缓缓靠近他,似乎等候已久。
矮胖的秃子迎面步来,眼神下潜藏着满满的警戒与防备。“你是威廉?”
之前狄海涅告诉威廉,已在他接受训练之前透过关系派人渗透进薛尔顿。这相当不容易,但由罗兰家族出马当然成功办到,不过成果有限,因为被收买者只愿意帮助他顺利混入聚落,并不保证他的安危。
威廉眸色一敛,看着这名矮了他一大截的秃子。“你是约翰?”记得小舅说的是这名字没错。
那人扬唇笑了笑,眼底却没有笑意,瞄了眼入口处的一片狼藉和一摊血迹,似乎早已习惯这样的血腥场面。
“你来是要谈交易,还是打算毁灭这个邪恶堕落之城?”打趣揶揄的口吻,显然约翰并不清楚威廉的底,轻蔑地将细皮女敕肉的美少年从头瞄到脚。
威廉任他看,心底却给了约翰一个大白眼,嘲弄地说:“是啊,我正打算单枪匹马接收这个地方,然后成为国际最美丽的大毒枭。”
约翰哈哈笑,“你确实和接洽的人形容的一样,是个极自恋的毛头小子。”他伸出长毛的手往威廉后肩拍了两下,便引领着他往前走。
威廉懒散的跟在他身后,双眸不曾闲下,拿出惊人的速记能力,以瞳眸记录周遭的景色。
基本上,薛尔顿地处偏远,有极好的隐藏条件,满谷尽是翠林和花田,道路蜿蜒,阡陌交接,每个路口瞧上去几乎没有差别,辨识度极低,外来者若无熟知当地地形者领着,必定迷路。
晴空蔚蓝,像片干净的淡蓝色玻璃,空气内飘扬着植物的气味,随风摇曳生姿的罂粟娉婷柔弱,让人无法相信这样美丽的花竟然是邪恶的渊薮。
“这里……一向这么平静?”威廉俊眉微拧,环顾擦肩而过的人们,这里静谧安详得像座养老村庄。
“平静?”约翰扭头朝他嘲讽的一笑。“等你在这里待上一周后,再考虑要不要说这句话吧。”
威廉抿紧薄唇,继续朝不知名的目的地前进。
越是深入市区,就越能感受到一股此地诡谲的氛围,那是种无法言喻的古怪感。路上的行人穿着、举止都很寻常,设备与建筑也不落后,浓浓的欧洲传统气息之外仍可见许多现代化设施,就和普通国家一般,该具备的东西都有。
但,威廉视线触及的每张脸孔,无论男女老少,皆有一个共同点,他们肤色黯沉,眼眶深陷,和一般欧洲人相比,此地的居民大都显得瘦削,目光炯炯且慑人,唇色大多呈现浅紫色。
一路上,约翰随意搭话,威廉也漫不经心的随口回应,直到坐上约翰停靠于市区近郊的一辆福特的老爷车后,约翰在发动引擎前忽然话锋一转。
“你应该注意到了吧。”
“注意到什么?”拇指微抵住下唇,威廉状似心不在焉的继续透过车窗观望,以双眼记录一切。
“别假装你什么都没察觉。”老旧汽车的引擎声略嫌嘈杂,因此约翰关上车窗。“薛尔顿的人平均寿命不到五十岁。”
威廉神色复杂,徐缓地收回四处梭巡的眸光,肃然地直视前方。
“把毒品当三餐,平均寿命还能有五十就该偷笑了。”他嫌恶地皱起眉头,不在乎是否会刺伤身边的在地人。
约翰缄默不语,加快车速,引擎的喧嚣淹没了车内的寂静,威廉正想开口语他闲聊时,忽地,右前方的街区一阵暴动,刺耳的枪弹声冲破云霄。威廉贴在满是污痕的车窗上,努力想看清楚状况。
“不用讶异,交易破裂都是这种下场。”约翰稀松平常地转动方向盘,弯入一条昏暗的小巷。
“你为什么要帮我?”威廉终于问出心底最深的疑惑。
约翰愣住,旋即阴沉地说:“我没有帮你,只是给这里的人一点希望。”
“你知道……我是要来找一个人?”干脆不罗唆一向是威廉的风格。
“当然,你要找的人,是薛尔顿最重要的资产,是亚力克绝不可能放手的宝贝。”
“亚力克?”很好,看来他的脑容量得全开,才能把这些东西和杂乱的人名全牢牢记下。
“亚力克是薛尔顿的总理──美其名是总理,实则是创立薛尔顿的幕后黑手。”
威廉紧蹙眉心。对,那天带头的灰发男子也曾经对伊芙提过这个名字,难怪他觉得相当耳熟。
约翰露出不带笑意的微笑,“亚力克也是领养伊芙的人。”
威廉错愕的瞪大眼,“就是那个觊觎她的死老头?”
“死老头?”约翰不解。“等你见到他,就不会这样称呼他了。”
威廉不屑地挑眉,随口问道:“那我什么时候才可以见到他?”
车子倏地猛然煞住,威廉差点撞上挡风玻璃,赶忙以双掌护住宝贝俊脸,鬼叫着道:“喂,煞车技术会不会太烂了点!”
约翰并不理会他的抱怨,径自指向前方外貌宛如芬兰赫尔辛基教堂,挑高的圆拱型宴会厅,那华丽且有着繁复缀饰的浮雕教人目眩神迷。
嗯哼,这个叫亚力克的家伙品味还不算太差。
“今晚,亚力克会在这里宴请各国毒枭,你将有机会见到他。”
“我特地来这里看个老头做什么,我的目标是……”
“自从伊芙曾经成功逃出薛尔顿后,亚力克决定亲自监视她,他们两个现在是寸步不离。”
闻言,彷佛有根纤细、敏感的神经应声断裂,一股说不出的灼烫烈焰直冲脑门,让威廉差点脑充血。
半晌,一声濒临破碎的爆吼响起,“妈的,果然是色老头!”浓浓的醋味遮都遮不住。
香气弥漫满室,闻似迷人,却呛疼了伊芙的嗅觉与胸臆,那种终日萦绕的气息是她急于逃避的,可是最后还是逃不过。
烧杯、量杯、搅拌器,还有如雪花般的白色粉末,她得放轻吐息,否则就会将这些足以令人上瘾的粉末吸入。
教人恶心反胃的气味环绕在四周,令她绝望的忆起一张惨白俊美的脸庞。
他总说他是黑暗王子,可是为什么在她眼里,他却像一束遥不可及的灿光,而她才是真正堕落于黑暗中,无可救赎的人?
一道森冷目光自背后凌射而来,愣忡的伊芙霍地旋身。逆着光隐于暗影之中的高耸身躯矗立在出口处,那张阴沉的脸令她惊悸地抚着胸口,发软的双腿频后退。
“今晚,你得和我一起参加宴会。”
“不,我不要……”她厌恶跟他在一起,更害怕这个一手将她训练成制毒天才的祸首。
对方冷笑着,“伊芙,你喜欢谁?狄海涅还是狄威廉?”
伊芙惶恐地睁大水眸,发白的唇瓣直颤抖,“没有……我谁都不喜欢……”如水印镂刻在心底的俊脸飞快地碎成千万片,她不敢再多奢想。
那道暗影徐缓地踱向她,浑身带着一股近似嫉妒的气息。她无处可逃,窄小的实验室也没有多余空间能让她藏匿。
“你是我捡回来的,是我一手培养的,你想离开薛尔顿,可以,只有你死的时候。”
伊芙不住发抖,“为什么不在台湾就杀了我?”
“你可是薛尔顿最重要的资产,我怎么可能随便杀了你。”
暗影伸出手掌一把攫起伊芙,将颤抖的她拽出实验室,转而将她推入更衣室。里头悬挂着数十套华服,她步履微些踉跄的跌入那一层层的雪纺纱中。
“我给你选择的权利,你最好乖乖配合。”说完,他便转身离去。
伊芙抿唇忍住委屈,狼狈地爬起身。只要一回到薛尔顿,她就成了不再能够拥有个人意志的机器人,只能听从命令。
她涣散无神的目光掠过那一件件如梦似幻的华服,随便一件都是出自名家之手,不是拉格斐的高级订制服,就是汤姆福特……
蓦地,伊芙愣然的双眸略微迷惘地停顿在一件黑色的衣服上。缓缓地,她扬起柔美的浅笑,恬淡如蜜。
威廉呵,绝对完美的吸血鬼王子,永远搞不清楚自己爱的是男还是女,她只是不愿点破罢了,其实他啊……算了,下次有机会再跟他说吧。
牵起苦涩的笑拿下衣裳,她边缅怀着一个月前曾经享受过的自由,边心不在焉地换上,心中隐隐约约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
衣香鬓影,悠扬的弦乐演奏着韦瓦第不朽的名曲“四季”,香槟、璀璨的珠宝、看似高贵的举止,眼前情景宛若欧洲上流社会的交际场合,底下却暗藏着一笔笔利益庞大的肮脏勾当。
威廉抿紧薄唇,半眯锐眸,焦距紧锁着几尺外的宴会厅,作梦也想不到他会身在此处。
后悔吗?说实在话,还真有点后悔,他甚至还弄不清楚自己对伊芙的感觉究竟是什么,更不清楚何以小舅会说她事关一场重大的交易,而狡猾的小舅抵死都不肯透露半句,想弄清楚,就只能亲自陷入这池泥淖中,所以他很不怕死的来到这个神秘诡谲的地方。
但他很怀疑,一旦陷入后,还有抽身的可能吗?
约翰在临走前送了一句保加利亚话给他,想来应该是祝他好运之类的屁话,这种话他听太多了,通常只送给将要一去不回头的人。
妈的!他才不会败在这种烂地方!
拉拉微露出半截的衬衫袖口,整整窄版合身的西装外套,修长的双腿以傲人的睥睨之姿踏入厅里。
倏然间,一阵教人窒息的死寂扩散开来,众人一致看向正踏进宴会厅内的劲拔身影。
接着,讶然的低呼声此起彼落。
半长发微微掩去仰起的半边俊脸,轮廓深邃且分明,一袭幽黑窄身巴洛克刺绣西装衬托出他白皙若初雪的好肤质,在水晶灯映照下,高耸的鼻梁在脸上形成一道暗影,半掩的长睫毛后方,深褐色的瞳眸澄澈烨然,当视线流转,便迸射出慑人心魂的璀璨光芒。
挺立的凛傲姿态宛如一朵黑蔷薇,更彷佛伸展台上镁光灯照射下的模特儿,谜般优雅的气质令人倾倒。
音乐声倏止,众弦俱寂,倘若这是一场以他为名的音乐会,那么,此刻矗立于大厅中央的修长人影会是唯一的男高音。
哼哼,总该让这些欧洲乡巴佬瞧瞧罗兰美少年的绝世丰采。威廉撩开垂落眼前的几绺发丝,边窃笑着暗想。
霍地,端杯侍者横出手臂拦住威廉。
“先生,你的代号?”
俊脸上的自恋微笑倏然一僵,“什么代号?”
靠,那个约翰只扔了套晚宴西装给他,还该死的合身……重点不是这个,而是究竟是什么鬼代号!
侍者忽地朝门口轻使眼色,保镖见了,悄悄将手挪移至腰间佩枪处。
这时,斜前方忽然扑来一名娇小的少年,慌慌张张地冲撞进威廉怀内。威廉一呆。若不是他够高,肯定被这小子撞得鼻青脸肿。
眨眼之际,一朵宛如染血的艳红罂粟花已被塞往威廉胸前。
“喂,我性向还未明,哪来的色小子别想乘机揩油。”威廉想把人推开,但怀里的人却紧抓着他不放。
“你忘了你的识别证。”
那张骤然抬起的脸蛋令威廉一愣。
对方身着一套硬挺质地的黑软呢套装,以威廉对时尚的敏锐度,立即判断出这是CHANEL的男装女穿款式。
利眸倏地半眯,端详起仍攀在怀里的小子……不,不是小子,是把他骗得很凄惨的伪少男,又削薄了的浅棕色短发,眼睛笑得微弯如新月,眸中湛漾着雀跃的光彩,上扬的唇瓣像粉樱般,隐隐挑动人心。
威廉真的很讨厌女人,可是眼前同时拥有少女特质又兼具些微中性青涩气息的家伙实在太合他胃口,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甘冒自打嘴巴,丢脸丢到两百年后的险来薛尔顿。
爱情呵,像刚出炉松软可口的面包,暖暖的让人恨不得立即咬上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