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过去,就在话题炒到最热之际,时代广场上的广告换上了另一幅。
这一次,照片里的男人面对断崖,背后是一片清朗的天空,艳阳晒得足以让所有看见看板的人发热。
男人碧蓝的眼神依旧强烈,而广告上的字样只剩下一个——“glamour”。
所有人恍然大悟,原来这是“glamour”最新一季的形象广告。
除了租下时代广场的看板,罗澜也在各大时装杂志上做出相同广告,谜底同样安排在出刊日揭晓,强大的话题性再一次炒热“glamour”在纽约的知名度,让这一次换人的做法成为他们最漂亮的一手。
偏偏,现在的罗澜完全没有享受成果的心情与余暇,只因这半个月来,她每天都在承受某人的疲劳轰炸,神经差点断裂。
“罗澜,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门?”、“罗澜,你陪我玩PS3好不好?”、“罗澜,你什么时候才要看向我这里?”、“罗澜、澜、甜心、宝贝、我亲爱的……”
用讲的不够,他甚至敲着锅子唱起〈Quando,quando,quando〉来。“告诉我你何时将会属于我?告诉我何时何时何时,我们可以分享这份爱的神迹,请不要让我一等再等……”
每天每天,她都被这个男人——更正,男孩吵得耳根子无法清静。自那天从Larchmont回来以后,雷伊凡对她的“攻势”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这男人连随意看着别人的时候都有种在诱惑人的错觉,何况是用了全力?
一如他保证的,他确实每天都在“看”她,全心全意地。
同居半个月,她的吃食由他全权负责,就连那天去Larchmont吃的美味三明治也是出自他的手,罗澜惊愕不已,所以之后见他穿着围裙端出色香味俱全的西班牙炖饭时,她已不感到诧异了。他笑道:“我爸从小就教我做饭,尤其是炖饭,他说每个西班牙男人都要懂得做,当初他也是靠这招追到我妈的。”
“也”在哪儿啊?
事已至此,不容罗澜再逃避。这个男人在她心中的比重日益增加,那种迎接自己返家的饭菜香、沉睡时知道另一个人就在附近的安心感,还有那种专心一志毫不保留的给予及温柔……
这些都是她生命里几乎不曾得到的东西,雷伊凡够狠,一次给她使尽,她内心某个不那么坚硬的地方也因此泛起一阵微微的酸软,像是……被人亲昵地轻捏了一把。
她承认,她动心了。
换上新的广告看板那天,她带着雷伊凡来到时代广场。他戴着哈雷墨镜,头上一顶贝雷帽,做了适当的遮掩。布幕揭晓,他盯着看板上的自己,一双蓝眸在墨镜底下瞠大。“天啊,这人是谁?”
他从来不曾在其他平面广告上看见自己露出这般样子,他说:“你害我再度爱上自己。”
照片里的男人性感、狂野、傲视群伦,目光充满挑战,站在一片悬崖之前。他还记得当时罗澜把他整得够呛,却没想到成果竟如此迷人,他灿烂一笑,口吻真挚。“罗澜,你好样的。”
不过是一句简单的称赞,她却觉得胸口被碰撞了一下,一股热意自那儿发散到脑袋,她的脸热了。“应该的。”
她不习惯被称赞,两位老板对于她的贡献的赞许方式是信任,至于外界对她自然不曾有过太多好话。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做得好不好,但……原来被人肯定的感觉竟是如此甜蜜,几乎让她飘飘欲仙。
雷伊凡笑看她这般模样,他深邃的蓝眸火热专注,隔着墨镜都能烧穿了她。他牵起她的手。“你看,海报里的男人那么棒,你不爱上他,简直没天理。”
罗澜翻了记白眼。“那我每天抱着海报就好了。”
“话不是这么说,海报可以给你温暖?可以给你拥抱?可以亲吻你这两片骄傲的唇?”雷伊凡一个口令一个动作,他抱她、亲吻她,尽避都只是蜻蜓点水的层级。“还有……可以像那一夜让你哭着死过一次又一次?”
什么跟什么!“就凭你那一根……棉花棒?”
噗!“棉花棒?!你居然说我的宝贝是棉花棒?!”
他跳脚,那种被刺到的模样让罗澜哈哈大笑出来。“或者你觉得牙签好一点?”
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忍受自己的下半身被“小”看,雷伊凡也不例外。“走,我们现在就去证明我拥有的究竟是棉花棒还是警棍。”
“得了。”罗澜推开他,没打算跟着他一起胡闹。“晚上有个酒会得出席,你自己回去准备一下,必要的行头我会请茱莉准备给你。”
说完她便要离开,雷伊凡手一摊。“就这样?”
今天是他们同住的最后一天,自此以后,便是路归路桥归桥。“glamour”本季的广告已经全数拍摄完毕,下一次合作,也许要等到时装周。这半个月来,罗澜像是默许了他的动手动脚,接受他的吻、他的拥抱,只要没超过限度,却也不曾泄漏任何讯息给他,像一堵不透风的墙。
他猜不出她的打算。“你在玩弄我?”
罗澜苦笑。她可不认为自己有那个本事。“晚上见。”
说着,她上了计程车。
半个月的同居生活终于结束,她打电话给茱莉,请她除了送衣服过去之外,也把她的行李搬回自己住处。她缓了口气,这半个月,她确定了自己并不排斥,甚至是喜欢雷伊凡的碰触,只是她孤单寂寞了太多年,以致分不出哪些温度哪些心跳是属于自己的,而不是被影响的。
所以,她只能先藉着接下来的分离去确认,再度动情的她,是不是还有余力倚靠自己的力量再度燃烧、自行发热?
★★★
晚宴在“glamour”大厦的顶楼举办,这是一场不折不扣的时尚盛会,前来参与的全是各行各业的名人。席间衣香鬓影,杯觥交错,罗澜穿梭其中,确认一切安排妥当。
就在这时,她发现雷伊凡的眼眸似乎正望着某个方向,他眼神很复杂,有点无奈,又带着一点迷惑。
罗澜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是一个女人,她一头蓬松鬈发长至肩际,身上穿着一件剪裁别致的合身洋装,笑容明艳。罗澜记得她,她是记者,负责纽约时报财经那一块,如果她的记忆没错,她也是纽约大学的毕业生……
“雷?”那女人也发现了雷伊凡,笑着走过去。“好久不见。”
“嗨。”雷伊凡绅士地回以一笑,两人拥抱,脸贴脸地表示亲昵。分明只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招呼动作,罗澜却觉得胸口好似被针扎着,一时有些发疼。
雷伊凡瞅着那女人的目光非常柔软,充满回忆,罗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向前走去,朝原本相谈甚欢的两人一笑。“两位认识?雷先生,怎不和我介绍一下这位美丽的小姐?”
那女人笑了,伸出手。“伊芙,我是雷的……老朋友。”
“罗澜。”
两个女人短暂握手,雷伊凡为她的介入感到惊喜,却又不明白她这样的行为代表什么。
今天他被她扔在街上,坦白讲那实在很糟,他有些受气。她的若即若离使他心慌,那种掌握不住的感觉是他生平少有……他苦笑,他竟被她搞得连手要放在哪里都不晓得了。
“我半个月前看到时代广场上的广告就知道是你,你总是让人惊讶,我真不敢相信你会跑去当这种……嗯……模特儿是吗?我以为这都是那些不想用脑的人才去做的,你有那么好的学历……”
罗澜听着有些不快,模特儿又怎么了?“雷先生的表现十分出色,我倒是很庆幸他选了这一行,我们才有合作的机会。”她莞尔,指着宴席会场布置着的形象广告。“你不认为他天生就该这么蛊惑世人?”
伊芙还想说些什么,但碍于对方是这场宴席的主办人,还是咽了回去。
倒是雷伊凡,他看着罗澜的蓝眸里浮现诧异,她从没这般赞许过他,而且他感受得出她这番话是在替他解围,让他多了些勇气,伸手握住她的手移往唇边一吻。“罗澜,你讲得真好。”
罗澜赧红了脸,尤其四周全是人,她正要挣开,却在窥见伊芙一脸惊诧之际,坏心眼竟油然而生。她艳丽一笑,以只有他们三人才听得见的音量道:“你的好,我一向最知道。”
“罗澜……”
“我得先去招呼其他客人,就不打扰两位了。”她含笑伸手替雷伊凡调了调领结,按了按他的胸口。“别聊太久。”
“好。”
罗澜一笑,优雅地转身离去,被晾在一旁的伊芙几乎不敢置信。“雷,你跟她……”
雷伊凡耸了耸肩。“就是那个样子,所以很抱歉,我不能跟你聊太久,她会不开心。”
“这……你怎会让自己沦落到这种地步?以色事人?她给了你什么?丰厚的签约金?雷,你根本不需要靠这些!你有实力,你可以过得更好!”
“怎样才是过得更好?当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律师,每天压榨那些小老百姓的血汗钱?”雷伊凡手插口袋,表情不以为然。“伊芙,能再见到你我很高兴,但我想我们的谈话可以到此为止了。”
语毕,雷伊凡毫不留恋地转身走人。倘若刚才发现伊芙时,他心底还有一点对美好回忆的留恋,现在可说是被糟蹋得一点不剩。
他在人群里寻找另一个人的踪迹,终于发现她前往休息室的背影,他大步跟上,在罗澜还不及反应之际便抓着她进去,关上门。
“聊完了?”罗澜先是吓了一跳,察觉是他以后便安下心来。“真快。”
“我跟她没什么好聊的。”
“是喔,但你看着她的眼神可不是这么说的。”话讲出来才觉得酸气四溢,但要收回已经来不及。
罗澜尴尬地别开脸,为此错过了男人在她说出这句话后浮现的宠溺表情。他说:“她是我大学教授的女儿,我们以前很好……嗯,好吧,交往过一阵子,但后来理念不合就分开了。她没恶意,只是观念转不过来,我以为过了几年,她的想法会变得柔软一点,但好像还是一样。”他摊手,一脸无奈。“相见不如怀念。”
罗澜感受得出他的遗憾,方才她言语里的轻蔑就连她听着都不愉快。“那还好……我们请了她。”
“喔?”
罗澜侧开脸,红光逐渐浮现在她粉白的颊上。“刚好让你彻底断了对她的留恋。”
这一句话是个引信。
它“砰”一声在雷伊凡的体内爆炸,倘若先前他对罗澜那堪称争风吃醋的行为疑惑不解,现在便确定答案了。
“罗澜——”
“闭嘴,什么都不许说!”罗澜抬手掩住他的嘴,红潮一路蔓延至耳根。到今天下午前,她还在试着探索自己的感情,可当她发现雷伊凡的那种眼神也能为其他女人展现以后,她就彻底明白了。
她为这个男人喜、为这个男人怒,甚至为他嫉妒忧伤,这些心情都是真实的,在她的火炉里跳跃着,不需倚靠外力便自行产生。曾几何时,她的天秤早已大大地倾向他,这个曾向她保证再也不会看别人,眼底只有她的男人,她无法忍受他的心不再向着自己。过去的她已经打落牙齿和血吞了,但这个人……不行。
是他自己答应她的,只会看着她,不会看着别人。
她主动以吻封缄住雷伊凡的狂喜,已经无法思考直接承认自己的醋意跟眼下的举动哪个比较丢人。当唇与唇接壤的同时,她彷佛也听见内心产生剧烈爆炸的声音,震荡着她的灵魂。分明不是第一次的亲吻,却远比任何一次都要教人销魂。
雷伊凡并未被动太久,很快地反客为主,用近乎咀嚼的方式吞下她的呼吸。
饼分用力的吻表现出他内心的激越,罗澜被咬得有些疼痛,却又因为那些疼楚更加沉迷。他嘴里带着香槟的气息,与她的融合,带起一阵微微的酥麻。她呜咽一声,眼眶潮润,未曾想过自己竟会因一个吻而产生这般巨大的热,她有些晕眩。外头的宴席才进行到一半……
“罗澜?”
“喀”一声,有人开门呼唤的声音震醒了两人,罗澜睁大眼看着闯进来的不速之客,脸上血色在瞬间褪尽。“Ziv……”
“罗澜?雷?你们……”范莳昀同样惊讶,俊眸看着两人堪称亲密的姿态,罗澜双唇红肿,口红糊了一片,些许水光沾染在上头,随着灯光一阵闪烁。他立刻厘清了眼前情况,俊脸一沈。“抱歉,打扰了。”
“Ziv!等一下!”
罗澜正要跟上,却被一脸阴沉的雷伊凡挡下。“为什么你要追上去?”
他不懂,罗澜方才不是回应了他的感情?为什么被范莳昀发现以后,她的表情这么难看?
她缓了口气。“我得跟他解释……”
“解释?解释什么?”
“解释我们的情况……”罗澜甩开他的手,一脸紧张。“我等下再回来找你!”
“你——”雷伊凡阻止不及,只能见她追着另一个男人的背影离去,他手紧握成拳,表情难看,刚才因吻产生的热度一下子褪尽。这算什么?
是了,他看见她胸口的那条坠链仍在,她分明可以配戴更好的,却始终不曾换下。他天真地以为那不算什么,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当她心甘情愿投入他怀抱,他就不可能大度地容忍她对另一个男人旧情难忘。当他看着她的同时,她也得看着自己,就连百分之一的分心,他都不会允许。
罗澜好不容易在转角处追上范莳昀,她拉住他。“Ziv,我可以解释……”
“澜,你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吗?”范莳昀脸容严肃,他看着罗澜一脸欲言又止,叹了口气,把她拉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你跟他是怎么回事?”
“我……”罗澜瞅着他,这个自己曾付出一切单恋了快十年的男人,他脸上的担忧不假,她感受得到,这使她安下了心。“我……我想跟他在一起看看。”
讲出这句话,远比自己预料的还要容易,罗澜有些意外。
她还以为……在这个男人面前,她会不知道该怎么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