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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湘芸开车上阿里山,一路上眼泪没停过。
当她终于到达茶园时,发现卢有睿的家门紧锁着,她抹干眼泪,又到附近的烘茶厂里去问。
制茶工人告诉她说:“老板已经两个星期多未曾出现了,目前茶园的事都由烘茶厂的工头暂时代理。”
“知道他去哪里了吗?”白湘芸急问。
堡人搔搔头,一脸不清楚的神态。
白湘芸又去找工头问,对方摇头,说:“卢先生只说要出一趟远门,要我有什么事直接作主即可,不用问他。如果真有解决不了的事,就打电话去台中问卢先生的大姊,所以我也不清楚他去哪里了。”
白湘芸问不到答案,郁然哀绝,感觉胸口幽幽荡荡的,像是心脏被整个剜走似的。
她脚步蹒跚地走回停车的地方,上了车,伏在方向盘上,痛哭失声地喊着。“有睿,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到底在哪里”
她哭了很久,一直到夕阳映照着天空,呈现出橘红色的彩霞,她想起卢有睿嘱咐过她不要在黑夜里开车走山路,于是擦干眼泪,发动车子,往山下开去。
临走前,她回头看着那棵妖娆美丽的樱花树,看得眼睛灼痛,心很痛、很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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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白湘芸着了魔似地寻找卢有睿,但卢有睿就像是人间蒸发似的,无论白湘芸怎么努力就是找不着。
渐渐地,她瘦了、憔悴了、也失去了信心。
不只是对自己失去信心,也对那个曾在日出中温柔地搂着自己,承诺会娶她的卢有睿失去信心。
什么跟什么嘛!原来只是一个爱情骗子吗?
白湘芸恨恨地想着:难道卢有睿故意披着温柔的外衣,先是深情呵疼着她,哄着她交出真心,等玩腻了之后就一脚踢开吗?
真如他姊夫所说的那样,他已经不爱她了,觉得彼此没有见面的必要,因为移情别恋了,所以要与她分手?好烂的分手方式!是怎样?给她东西是要支什。夜渡费”吗?
好烦!好混乱喔!她无能为力,只能束手无策地猜想着,愈想就愈纠结痛苦。
受卢有睿委托的萧律师在这时候来电。
“白小姐,你考虑得如何?想要什么?”
白湘芸深吸一口气,声音忿恨地问他。“卢有睿到底死到哪儿去了?”
她的情绪濒临疯狂的边缘,因此口无遮拦。
“白小姐,很抱歉,我无可奉告,我只负责办理产权转移的事项。”基于职业道德,萧律师不可能透露出客户要求必须隐瞒的事项。
“好!”白湘芸目露凶光,满脸愤怨,赌气着说:“他要给我任何东西是吗?我决定了,我不要车子也不要他的钱!”
“那么……”萧律师等着她的答案,好去回覆卢有睿。
“我要他家门前的那棵樱花树!”好过分,这样避不见面,这样欺她是吗?她不希罕钱,她只想挖走他最喜爱的樱花树,她要把樱花树移植到她家的院子里,她要天天看着那棵樱花树,提醒自己,曾经有一个男人在樱花树下深深爱着她,但却也无情地伤害了她!
她承认自己很自虐,一旦把樱花树移到家里,往后,只要她每看樱花树一眼,就肯定是多一分心痛,但是……她宁愿心痛也不想忘记啊!她不想忘记那曾被温暖呵疼的美好,而那个曾经这样深情爱护她的人,就是樱花树的主人。
白湘芸的答案让萧律师怔愣了一下,但他随即恢复正常,公事公办地说:“好的,我会为你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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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后经过两个星期的休养,卢有睿坐着电动轮椅出院了。由于短期内还要频繁回诊,以及必须倚靠轮椅行动的关系,卢有静坚持要他暂时居住在一起,就怕他行动不便,一个人在山上会出事。
卢有睿原本是不肯的,他想回阿里山上,虽然坐着轮椅,但他并不想让自己成为家人的包袱,他必须学着适应这种与轮椅维生的独居生活,但是卢有静与母亲怎样都不肯放他走,为了怕她们担心,他只好暂时配合着住在姊姊家,想说等他状况稳定点,也熟练轮椅的操控后再搬回山上。
这天傍晚,他坐在窗边看着外头灰蒙蒙的天气,心里头如同这天气一样,沉闷紧缩。他好想见白湘芸,整个心思飘飘荡荡的,不管是睁眼抑或闭眼,白湘芸的身影都清晰得恍如就在眼前。
前天,他听姊夫描述了白湘芸听见他变心要分手之后的激烈反应,听得心如刀割,舍不得她愤怒发火,舍不得她重击桌子的举动,怕她会伤了自己。
她现在还好吗?有哭吗?还是气得抓狂?抑或恨他恨得牙痒痒的?仍然歇斯底里地在寻找他吗?还是因为恨他辜负了承诺,已经心灰意冷地躲在家里疗伤?
正烦心着,客厅里的电话突然响起,卢有静听见了,从厨房里走到电话旁,低头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的号码,正要拿起话筒的手倏地停住不动。
卢有睿也听见了电话声,他屏息,转头看向客厅,观察着姊姊的举动。
卢有静等电话铃声响完后,走到窗边,对卢有睿说:“那电话号码是白小姐的。”
“嗯。”卢有睿应了一声,眼神黯淡,表情阴郁。
卢有静语带犹豫地问:“这样做好吗?白小姐很可怜。”
卢有睿闷闷地说:“如果她跟着我会更可怜,再说,她父亲也不会同意。”
“我知道,但是,你不觉得应该让她知道真相吗?把选择权交还给她,而不是你和她父亲来替她作主,也许她并不觉得跟着你会受你拖累。”
卢有睿扯唇涩笑着。“让她知道真相的话,我怕她会赖着不肯离开,执意要照顾我。我不想要她为了我吃苦,再说,我还能不能站起来都是个未知数,这样耽误了她,对她很不公平。”
“但是把她蒙在鼓里,不说明真相就分手,对她更不公平。”站在女人的立场,卢有静实在觉得应该让白湘芸知道。
“大姊,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湘芸知道了,一开始可能会因为仍有爱,所以愿意抱着为爱牺牲的心态来陪伴我,但是等日子久了、爱情消逝了,她会不会面临想放弃离开却又怕背负薄情的指控而勉强留下来呢?我并不想这样拖累她,所以不如趁现在放她自由。刚开始她可能会恨我、会很难过,但是时间会淡化这一切的。”
“这……”卢有静无语了,因为她明白弟弟所顾忌的不无道理,但她还是觉得白湘芸好可怜。¨这对她真的好吗?”
卢有睿表面上点头,但心里却不断推翻自己的理论。以长期来看,对白湘芸是好的;但是以眼前来看,她绝对是苦不堪言。失去挚爱的苦楚连他都觉得蚀心难熬了,更何况是白湘芸呢?
正当卢有静和卢有睿姊弟俩因为触及白湘芸这个话题而气氛低迷时,门开了,江信伦在这时候回来。
江信伦走到卢有睿身边,还没开口说话就先叹了一口气。“今天萧律师打了电话给我。”
卢有睿闻言,紧张地抬头看着姊夫。
“他说白小姐已经在电话中告诉他,要取走什么东西。”
卢有睿不说话,等待姊夫说下去。是他自己承诺的,不论是什么,只要白湘芸开口他都会给,而且给得绝不心疼可惜。
江信伦继续说:“卢律师说,白小姐在电话里嘶吼着说她什么都不要,只想要挖走你种的那棵樱花树。”
听到这里,卢有睿如遭雷击,震慑怔忡。
“她只要……樱花树……”他微喘着气,感觉一颗心仿佛被人狠狠掐紧似的。
别人或许不懂那棵樱花树的意义何在,但他懂。他和白湘芸就是相识在那棵樱花树下、相恋在樱花盛开的季节,她也明白他最钟爱那棵樱花树,知道他就是贪看那樱花绽放时的妖娆美景。
然而,她却要挖走樱花树?为什么呢?因为恨他的辜负,所以故意挖走他喜爱的樱花树用来报复他?又或者是……她忘不了、放不下,所以想要樱花树,当作一种联系?
“萧律师问我要怎么处理,我要如何回答他呢?”
卢有睿犹如困兽,垂着头,沉痛地说:“她想要便给她吧……请帮我找工人,将樱花树连根挖走,载到白家,其余的就任由湘芸作主。”
看着卢有睿那灰黯沮丧的模样,江信伦也很不好受,他无语,拍了拍卢有睿的肩膀安慰着他。
一直在一旁地毯上玩着积木的小佩似懂非懂地听着大人的对话,忽然拉着卢有睿的衣服开口问:“舅舅,我没有舅妈了吗?也不能跟舅妈的大狗狗一起玩吗?”
卢有睿听得心头一阵抽痛,他垂下眼,模着小佩的头,语带苦涩地说:“小佩,抱歉了,我们家以后不会有舅妈了。”
小佩其实不是很懂,但是她感觉得出舅舅好像很难过似的,于是她突然踮高脚尖,小小的手臂搂住卢有睿的脖子,埋在他的肩窝里,用着软软的稚女敕嗓音说:“舅妈不会来没关系,小佩可以陪舅舅!”
卢有静听了,泪盈眼眶,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偷偷拭泪。
而卢有睿听了,心坎好酸好酸,酸到他眼眶发热、发痛,他其实真的很想要再见到白湘芸一面。
如果他够自私的话,他多么奢望白湘芸能陪着他,只可惜,他还不够自私,不够自私到要白湘芸牺牲自己来成全他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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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卢有睿的背叛与避不见面,白湘芸度过了生命中最煎熬的一个夏季,但是痛苦并没有因为夏季来临而减缓,相反的,有增无减。
这一年的夏天,当白湘芸还陷溺在被卢有睿背叛抛弃的痛苦中时,她的母亲因为多重器官衰竭,在八月份的时候宣告不治。
她再一次地体会到了世事无常,原本活泼的灵眸蒙上了一层恨意与淡淡的阴郁。
这半年来,她原就过得很不好受,始终食不下咽、睡不成眠,再加上连续好几天的彻夜守灵,让她耗尽体力,虚弱到连呼吸都觉得喘。
白震看在眼里,很想表达关心之意,但碍于他与女儿之间有所隔阂,而他又不擅将情感外露,所以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吩咐阿美姨尽可能多炖些补汤给女儿补补身子。
在母亲告别式举行的这一天,白湘芸脂粉未施,看起来苍白透明,她披着孝女麻衣,跪在母亲灵堂前,默默垂着泪与每一位来观礼的来宾敬礼。
版别式进行到最后,身为孝女的白湘芸必须一路跪爬到母亲的棺木前,与棺木一起上灵车。她其实已经虚弱不已,头晕目眩,但仍咬牙撑着。爬到棺木前,正要起身跨上灵车时,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她的身子倏地瘫滑坠地。
“湘芸!”白震眼明手快,冲上前,一把拦抱住她虚若无骨的身躯。
旁人赶紧拿来白花油倒在湿纸巾上,白震接过,拿着湿纸巾凑到白湘芸的鼻间,又用食指扣圈,将指关节压在她人中的穴位上。
一会儿后,白湘芸幽幽醒来。
她看着白震,虚弱地说:“爸,我没事……”
继续忍着晕眩感爬上灵车,她咬牙撑到整个出殡仪式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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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后,白湘芸立刻无力地瘫软在床褥上,她累极,以为自己随时会闭眼昏睡,但心情阴郁得像是身处在冰冷的地窖里,肩膀僵硬紧绷,无论如何也无法放松睡去,于是,她起身走到窗户边,视线由上往下地看向庭院里那棵从卢有睿家门前移植过来的樱花树。
虽然当初在移植时砍掉了枝叶,但是都已经过了一季,那些被修剪掉的地方却完全没有萌发新枝的现象,依旧光秃秃、死气沉沉的,这让白湘芸看得很闷。
那樱花树让过往的种种轻易地浮现脑海,白湘芸回忆着,忽觉一股郁然梗在她胸口,耳朵嗡嗡耳鸣着,下一秒,她倒地晕厥了过去,意识模糊前,她最后看见的便是那棵光秃秃的樱花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