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多,气象局正式宣布,台风从恒春登陆,整个台湾本岛都会受影响,尤其是南台湾,雨势、风势都很惊人。
何芷琳刚洗完澡便接到表姊梅庆雅打来的电话。
“芷琳,我想问你一件事,那个……隽风是不是有去找你?”
何芷琳疑问:“你怎么知道?”
“我今天和你表姊夫回公婆家吃晚餐,听见婆婆打电话关心小叔的状况,好像说隽风一整晚没睡,又淋了雨,现在正发烧,婆婆还骂他这么大的人了也不懂得出门要带伞。先说好,我可没透露你的行踪,是他自己找到你的下落的。他该不会真的有去找你,因为被你无情地拒绝于门外,所以才落寞淋雨回家吧?哈哈……”梅庆雅开玩笑地干笑两声,继续说:“怎么样?我这个孕妇很有编肥皂剧的天分吧?”
何芷琳沉默着,听见吕隽风因为淋雨而发烧的消息,心里窜起自责。
因为她沉默,梅庆雅机灵地反应了过来,急问:“不会吧?真的被我说中了?”
“嗯……”何芷琳承认。
“那你真的拒绝他,不听他解释,让他淋雨啊?”看不出温柔善良的表妹也可以做到这么无情。
何芷琳懊恼地嘟着嘴,故意冷漠地说:“是他自己要淋雨的,我可没叫他淋。”话虽这么说,但脑海里却浮现吕隽风躺在床上,因为发烧而痛苦申吟的画面。
梅庆雅听出表妹的言不由衷,在电话那头沉吟了半晌才说:“也对!就像我婆婆说的,他这么大的人了,也该懂得照顾自己,连撑伞也不会,真是的!好了,我不吵你了,你早点休息,记着,不管你作什么决定,我都挺你。”
“庆雅,谢谢你。”
“嗯,拜~~”
币了电话之后,何芷琳躺在床上,一闭眼,眼前就浮现下午吕隽风淋雨离去的画面,她看向窗外惊人的雨势,心里挂念着他,不知道他发烧到几度,有办法自己开车去看医生吗?家里备有退烧药吗?还有,跌倒时擦伤的伤口处理好了吗?
思及此,何芷琳吓得猛睁眼,她这是哪根筋不对,担心他做什么?
她倏地下床,打开音响,想藉由听音乐转移胡思乱想的杂念,外头阿姨突然叫唤说有她的电话。
何芷琳拧眉,走出房间去接听电话。
“喂?”
“喂……”电话那头先是迟疑了一会儿,然后是重重的深呼吸声,接着传来她曾经很熟悉的声音,说着:“芷琳吗?我是苡星,有件事你一定会恨我,但我还是要跟你坦承……”
台风夜,高雄市区的某一间公寓里。
鲍寓是简单的三房一厅格局,一间是吕隽风的卧房,一间是书房兼计算机室,另一间放着越野单车和一些赛车模型,公寓里头没有多余装饰,看得出来屋主才入住没多久。
因为台风夜诊所没开,吕隽风吞了一颗感冒成药,这会儿躺在床上休息。
他头下枕着冰枕,脸色因为发烧而潮红,喉咙干涩疼痛,还有,他的背好痛,回家洗澡时他才发现除了手肘有擦伤之外,背后一大片瘀青,腰好像也闪到了,要命!现在他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他很想睡觉,但是头痛到睡不好,而且门铃又在响,吵得他更是不能睡。
他在高雄没有任何亲戚朋友,认识的只有工厂里的员工,员工不曾来家里找过他,所以现在在外头按门铃的人八成是认错门牌号码,按错门铃了。
但气人的是,按错门铃的人似乎没发现,不肯罢休,按个没完没了。
“要命……”吕隽风申吟着起身。
他披上外套,吃力地走出卧室,穿过客厅,走到门边,将门打开一个十公分的小缝,还没看清来者是圆是扁就用沙哑的声音抱怨。“你找错了,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一个清脆悦耳的女性声音回着话。“谁说没有?”
吕隽风一听,顿时清醒,他眨了眨眼,看清楚来人,居然是——
“芷琳?!”他又惊又喜,连忙把门打开,整个人呆若木鸡地傻看着她。
“你……你怎么来了?”是发烧得太严重而产生的幻觉吗?
那个幻觉走进屋里,红着眼眶、表情很复杂地看着他,接着,幻觉开口问他:“你……身体还好吧?手肘的伤口搽药了吗?还有,我听说你发烧,我、我有带退烧药和一些纱布、优碘来……”
问候完他的身体还不够,吕隽风的幻觉还怯怯地伸出手,冰凉的小手覆在他热烫的额头上,探了探他的温度。
若说这是幻觉,也未免太过真实了吧?
他猛地拉下覆在他额头上的手,像是为了确认,又像是怕她跑走似的,
急切地将她扯向他,并且伸展双臂抱住她。
“啊——”何芷琳叫了一声,身体撞进吕隽风的怀抱里,满脸通红不自在,但是却没挣月兑。
是的!她不想再挣扎了,不管是心,还是身体。
这样的转变来自于稍早之前,当何芷琳和陈苡星通完电话、知道实情
后,当时她错愕震惊,先是泪如雨下,接着才反应过来打电话向梅庆雅探问吕隽风的住处,接着火速换上外出服,说服担心她安危的阿姨和外婆,执意冒着风雨搭出租车来找他。
她把脸埋在吕隽风因为发烧而热烘烘的胸膛上,双手甚至主动环上他的脖子,温驯地依偎着他。
“芷琳……你?”吕隽风瞠目结舌,挚爱的女子抱在怀里,但他却满脸茫然。
在他们分开的这短短几个小时内有发生什么事吗?否则,情况怎么可能转变如此之大?
吕隽风紧张地牵着她的手走到沙发处坐下,把她全身上下检视了一遍,看是不是哪里有受伤还是怎么了,嘴上更是急问:“你怎么来的?风雨那么大,出门多危险啊?不对!你是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你、我……天啊!我到底在说什么啊?我没有不欢迎你来,我很高兴你来,可是……为什么?”
他因为担心她而语无伦次,何芷琳不禁笑了,她原本也怕突兀地找上门,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但是他现在的紧张在乎让她沿路忐忑的心安定了下来,她鼻头一酸,眼泪盈眶,眼看着就要落下。
“芷琳?”吕隽风双手捧着她的脸,超心疼她的泪。
何芷琳一眨眼,泪落下,同时,她仰高下巴靠近他,轻轻吻他。
吕隽风傻了两秒,但是下一瞬间,他热烈回吻,她的泪沿着脸庞滑进嘴角,他们都在这个吻中尝到咸咸的滋味。
热烈的深吻过后,何芷琳缩在吕隽风怀里,头枕在他大腿上,边嘤嘤哭泣边把她从陈苡星那边听来的事全说了,也包括她曾经流产的事。
吕隽风恍然大悟,不知道该怎么说陈苡星,怪她自私?恨她耍心机?还是该谢谢她最终勇于承认?
他同时也讶异于芷琳曾经怀有他的孩子,他吃惊又心疼地看着她平坦的肚子。“天啊……我们、我们曾有过一个孩子?”
“嗯!”提起那个流掉的孩子,何芷琳哭得更凶了,她双手揪紧他的衣领,哭诉道:“我好舍不得,可怜的宝贝,我没顾好他,我好心疼,我真是个失败的母亲……”
“别这样。”吕隽风搂紧她,自责不已,声线紧绷地安慰。“我才是失败的人,是我没照顾好你们。”
何芷琳缩在他怀里又哭了好久,一直到哭累了、情绪平稳了些之后,她才不好意思地擤擤鼻子,别扭地说:“讨厌,我不是来哭给你看的,我是想说你一个人生病没人照顾才来的,你要不要先去床上躺着,吃过退烧药了吗?我倒水给你吃药。”
她从沙发上起身,环顾四周,看见厨房,走了过去,等她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一杯温开水。
她催促吕隽风起身。“快起来去房间躺好。”
吕隽风还没从震惊的情绪中回神,他乖乖随她摆布,走进房间。
他躺下,何芷琳坐在床沿拿退烧药给他吃,又帮他盖被,顺便调整好冰枕的位置。
等一切都弄妥之后,何芷琳熄了灯说:“我在客厅,有任何需要随时叫我。”
但是吕隽风说:“我只需要你。”
他搂住她的腰,霸道地不肯让她走,而且还用苦情攻势说:“留下来陪我……下午我为了救你,闪了腰、撞到背,怎么躺都痛,你在床上陪我,我抱着你睡会舒服些。”
说完,他把脸埋在她的秀发和颈项之间,深深吸闻她身上甜甜的香味,面对失而复得的爱人,他巴不得能完全占有、将她一口吞下,连一秒钟的分离都不能容忍。
但令人扼腕的是,他的身体在发烧,他的腰和背痛得很,实在没力气吃她,只能暂时放她一马,等明天,他要把熬了好几个月的相思苦楚一并抚慰。
他故作可怜的语气让何芷琳失笑。
“好可怜,我帮你揉揉,揉一揉就比较不痛了。”她手劲温柔地边替他揉着腰,边说:“还有,你下次别那样冲动跑出来救我,很危险。”
吕隽风语气坚定地说:“不危险,为了你,什么危险我都不怕。”
何芷琳听了,心口酸酸又甜甜的,脸上尽是心满意足的笑。
黑暗中传来吕隽风喟叹的声音。“不只现在陪我,明天、后天、大后天、一年、两年、十几年、永远……我要你永远陪我,没有我的同意,绝对不准再搞失踪离开……”意思是,他要和她过一辈子。
“嗯,全听你的。”何芷琳抿笑,任由他霸道要求。
她也不想再离开了,这样你追我躲的,好累喔!
她在快要睡去前,想到了两件事,呢喃说着:“苡星以为我会恨她,她边说边哭,她说她没有勇气面对我,只敢在电话中跟我说。其实……我不知道该怎么恨她,我想,即使我跟她永远都不可能再见到面了,但我还是会原谅她。”
“我知道……”吕隽风点头,他很不齿陈苡星的行为,但他知道芷琳的个性,永远对别人温柔宽容。
“明天我想回台北一趟,想跟我爸妈说清楚这些误会,不让他们继续误会你,他们以为你没肩膀又花心;我也要跟他们说你今天救了我,让他们知道你有多么重视我,为了我可以完全不顾自己。”
他吻她的头顶,说:“嗯,我陪你一起回去,不管怎样,害他们为你担心,我欠他们一个道歉。如果他们还是不接受,我也不会气馁,我会让他们看看我现在的成绩,我愿意用最谦卑的态度来恳求他们的认同,我会让他们看到我的决心以及我对你有多认真,并且向他们承诺保证永远守护你。”
他也想顺便带她回家见他父母,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希望再过不久,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喊她一声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