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老爷你怎么这样?明明是你用铁锹把墙凿穿的呀!”月娘睁着圆圆的眼睛,就算是在指责,可是语调依然柔细,凌飞嫣特有的细女敕娇嗓正是得自这个娇滴滴娘亲的真传。
“啊?要不是你怂恿我,老爷我要务缠身,有必要亲自做苦力吗?”凌誉书吹胡子瞪眼,不满意亲亲娘子在关键时刻捅他一刀。
“可墙确实是你敲破的呀!”为求自保,向来柔弱的月娘也直起了腰板。
“你是睁眼说瞎话……”凌誉书也不肯相让,他宁愿回房跪搓衣板,也不愿意被他家大姑娘的冷箭无情扫射。
眼见夫妻俩还打算争下去,凌飞嫣头痛地捏住眉心,“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你们先回房吧!”
前一刻还吵得不可开交,凌飞嫣有如大赦的话,奇迹似的让两人同时闭上嘴,他们交换一下视线,眼中藏着窃喜。
她哪会不知道他们的小伎俩,只是毕竟是亲生爹娘,她能怎么办?
凌誉书和月娘眼看逃过一劫,便甜蜜的手牵着手回房去了。
留下她无奈地看着那面开了个大洞的墙,蹙起了柳眉,这下又得打破自己的誓言了。
少连……她在心里暗叹,觉得头痛极了!
“阿虎,瞧见那姑娘没?”嘴里嚼着草根、百无聊赖看着过往人群的池青瀚,像是发现猎物的野鹰,眼睛突地亮起来,他连忙吐掉草根,用手肘撞撞身边正在低头打盹的属下,“喂,就在那边,快看!”
阿虎摇晃着脑袋,眼睛半睁不睁。
池青瀚浓眉一皱,巨掌直接就往阿虎的脑袋上招呼,“臭小子,爷晚上是不让你睡觉吗?大白天的还当着我的面偷懒!”
阿虎顿时被惊醒,赶忙用手揉了揉眼睛,“爷,我醒了我醒了!”他伸长着脖子,四处转着脑袋,“什么姑娘?在哪里?”
他往刚才的方向一瞧,脸色顿时垮了下来,“一晃眼就不见了。”对着阿虎又是一巴掌,“要不是你让我分神,她也不可能跑了!”
池青瀚一肚子闷气,迅速的从躺椅上起身。
阿虎抱着脑袋,虽有满肚子委屈,但一见池青瀚大跨步往热闹的人群里钻,他赶快招呼兄弟们跟上,“快快,池爷走了,快跟上!”
闻言,原本还懒洋洋散坐在石墩上的几个壮汉,用最快的速度起身,并跟上自家主子的步伐。
“躺椅还没拿呢!”阿虎看着越走越远的众人,再看看被孤零零留在原地的躺椅。这张躺椅是某个巴结主子的家具行掌柜方才亲自送来的,用的可是上等的红木呢!
“喂!”阿虎伸长脖子叫人,可没人理会,他一跺脚,“算了,本来就是白送的,不要了!”一边嘟囔,一边加快脚步赶上其他人。
今天是十五,有钱人家的小姐、夫人们乘着轿子赶庙会,烧香拜佛,普通人家的小娘子、大婶们也三五成群地去城东大街上凑热闹。
城东大街上什么都卖,街道两旁各式各样的商铺,石板大道上还有挑着货架的小商贩在兜售一些小玩意,熙来攘往的大街上好生热闹。
茶铺八扇檀木雕花大门全部敞开,戏台上演着“贵妃醉酒”,花旦甜俏的嗓音愉悦着每个过路人的耳朵,杂耍的大叔力大如牛,一手支起百斤重的擎天柱,喝叫好声此起彼落。
可眼前这番热闹的景象,此刻却引不起池青瀚的兴趣。
他鹤立鸡群的身高、壮硕结实的身形,在拥挤的人群中依旧引人注目,他不耐烦地拨开眼前碍眼的人群,一双鹰眼四处梭巡,锐利的目光试图在人海中找到方才那抹窈窕倩影。
明明是往这个方向走的,怎么一转眼人就消失不见了
池青瀚冷峻的脸部线条不耐烦的绷紧,双拳紧握成拳,周围的人见状赶紧绕道,唯恐被这个心情不好的凶神恶煞给逮住。
他拧着粗眉,心情不爽到了极点。干脆回去把老账房揍一顿算了,要不是他成天念念念,他也不会发神经的跑到大街上“选”媳妇儿!
那个老账房,以为以前救过他的命,独揽财政大权,他就要听他的
池青瀚喃喃自语,但还是不死心,仗着过人的身高极目远望,只希望刚才一晃而过的姑娘能再次出现在眼前。
“老钱,你的皮最好给我绷紧一点!”找了半天没个影儿,池青瀚心中有说不出的郁闷,“可能太像『她』了吧……”他抓抓脑袋,准备打道回府。
“爷!爷!”阿虎领着一帮兄弟们气喘吁吁地跑到他身边,“爷,你走慢点,大伙儿都跟不上了。”
他依然大步流星的走着,根本不理会阿虎的话。这些人每天跟着,难道都不烦吗
“你们别跟了,『尚德号』刚进了新茶叶,我要去看看。”反正他本来也没想过,在大街上随便看看就能找到称心的媳妇。
“不行啊!钱爷爷要是问起,阿虎要怎么回答?钱爷爷说爷已经三十了,要是再不娶媳妇儿,会被其他做生意的大爷看不起的!”
阿虎最怕的不是池爷,而是账房钱爷爷,那位老先生的念功真是无人能出其右,他要是没督促好池爷,包准被钱爷爷念到耳朵生茧!
眼看池青瀚完全没有要停下脚步的意思,阿虎奋力往前一扑,死死抱住他的大腿。
“放开!”池青瀚用力甩了甩腿,但阿虎就像牛皮糖一样,巴着不放。
“池爷,你不是见到心动的姑娘了吗?阿虎帮你找好不好?就算把城东挖地三尺,阿虎保证一定给你找到!”阿虎竖起三根手指,可怜兮兮地跟自个儿的主子打商量。
“老子没空!”池青瀚没耐心的咆哮!他确实看上一个姑娘,但只是因为那人看起来似曾相识……
他不能老是在不同的女人身上,找寻“她”的影子……
一见主子都狮吼了,阿虎为了活命,吓得松了手,但眼珠子一转,刚好看到一个肥胖的身影。真巧,那人正往小姐、姑娘最多的寺庙里去呢!
“主子、主子,我看见赵大忠啦!”阿虎手指着寺庙的方向,语气兴奋得有点诡异。
“哪里”这个名字就像颗火药,点燃了池青瀚所有的怒火,他握紧硕大的拳头,虎目炯亮。
这个败类躲了他这么久,今天终于让他给遇上了!
阿虎赶紧起身,兴奋的说道:“往寺庙去了,小的看得一清二楚。”
凌飞嫣恭敬地拜完菩萨,将香插入铜鼎中,向一旁正在帮人解签的师父点了点头,便准备离开。
她低头轻拉裙角,正要抬脚走出庙宇,突然一个身影迎面罩来,她下意识地向左侧挪动,准备让路,可是对方也跟着向左移,她又改往右走,人影也一样挡在她面前。
她微微的扯了扯嘴角,抬头看清来人,明显的厌恶立刻布满整张俏脸,这个人让凌飞嫣打破了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原则。
但她很快调整好情绪,盈盈的福了个身,“原来是赵公子,好久不见,我正赶着去买一些货物,先失陪了。”
“慢着!”肥胖的赵大忠利用身形的优势挡住了大半个出口,恶心的笑道:“今儿个这么巧在这里遇到飞嫣小姐,咱们找个安静的酒楼叙叙旧,顺便把你上次的银两结清……”
“别在这里说!”凌飞嫣的声音虽轻,但隐含着警告。
她警觉的看看四周,幸好没什么人注意到,她好歹也是官家小姐,若被人知道她私下接了赵家“聚锦斋”的绣件,她爹的名誉定会受损,更何况,她早就承诺过少连,不再私接赵家的活,若不是为了修葺宅子……
她收起纷乱的思绪,只想赶快打发这个对她纠缠不清的赵大忠,可她才刚抬起头,一道黑影迅速掠过她眼前。
一个高壮的男人,刚一站定在赵大忠面前,只字未言,便抡起拳头,一拳打断赵大忠的鼻梁。
“啊!”赵大忠顿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痛得张嘴大骂,“是哪个王八……”
最后一个字都还来不及说出口,又传来一声闷响,赵大忠的下巴也挨了狠狠一记重拳,骨头轻微的碎裂声,伴着赵大忠的哀号,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侧目。
距离最近的凌飞嫣也被眼前这一幕吓到,她快速的退后几步,纤手捂着胸口,微蹙柳眉,感到有些错愕。
来人魁梧奇伟,几乎是她的两倍,虎背熊腰,面似凶煞,偏偏穿着与气质一点都不符的白缎玉兰丝袍,每一次挥拳,他狠戾的表情、毫不留情的力道,彷佛要把赵大忠活活打死似的。
这个男人好狠!就算赵大忠不是什么好人,也不能一见到人就挥拳头呀!她对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没有丝毫好感,只是满脸嫌恶。
“赵大忠你胆子倒不小,连我的人都敢动,今天落到我手里,只能算你自己倒霉!”男人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粗鲁的吼叫声震耳欲聋。
“池……池爷爷……饶、饶命啊……”赵大忠眼泪和着鼻血一起流下,连声讨饶。
男人完全没有收手的意思,一拳又一拳,拳拳到肉,赵大忠的惨叫声也越来越凄厉。
不能不管!就在男人又要对赵大忠出拳时,她鼓足勇气,闭上眼睛,高举双手握住他粗壮的手腕。
池青瀚满腔怒气,自然不会控制力道,但一双突然冒出来的雪白小手让他赶紧收回力道,就怕那双细女敕玉手被自己的蛮劲给折断了。
池青瀚一手揪住赵大忠的领口,不让他有机会逃跑,微眯的利眸由那双白玉般的小手移到她力持镇定的小脸上。
他的眼睛倏地睁得老大,那一刻,他几乎忘记呼吸!
眼前的佳人十八、九岁年纪,气质高贵清雅,肌肤雪白细女敕,尖俏的瓜子脸,两道弦月弯眉,一双勾人丹凤眼,眼角还有颗朱砂痣,樱桃小嘴水润丰翘,玉白贝齿在自然分开的粉红唇间微露。
“你会把他打死的!”美人儿轻启朱唇,声音更是娇甜酥骨。
池青瀚的背脊突然窜起一阵酥麻,脑袋只剩下一片空白,他瞠着一双虎目,狠狠瞪着她,眼神非常吓人。
他的视线停驻在她脸上某一点,久久无法转移。
是她对!就是这个女人!
她就是他一直在找的女人!那个在他脑海里想了好多年的女人!
虽然他凶狠的表情活像要把人吃了似的,但凌飞嫣却一点都不害怕,她端着一张俏脸,轻声道:“有话好好说,打人解决不了问题。”
“喔,对,对对!”他傻愣愣地应声,赶紧收回拳头,眼睛一直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早把找赵大忠算账这件事给抛诸脑后。
他大手一松,赵大忠顺势瘫倒在地,见此时正是逃命的好时机,便手脚并用的爬出寺庙。
好不容易距离池青瀚有段距离后,他奋力站起身,还不忘给自己找台阶,撂下狠话,“池青瀚,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的女人被我弄到手,是你没本事,反正那种被千人骑、万人跨的窑姐,老子也没兴趣,送给你好了!”
赵大忠凸着眼珠子,骂完就跑,还不停回头看,他以为这番话必定能激起池青瀚的怒意,好歹也算为自己挽回点颜面,哪知向来脾气暴躁的池青瀚彷佛早忘了他的存在,只顾盯着凌飞嫣发呆,七魂早散了六魄。
不用说,这土霸王定是看上了凌飞嫣,不过榆次城里根本没人敢招惹池青瀚,赵大忠虽然不甘心,也只能夹着尾巴逃跑。
看来她真不该管这件闲事,不过就是两个低俗的男人为了一个花娘争风吃醋。
凌飞嫣撇撇唇,欲收回还握着池青瀚手腕的手,不料对方却反掌抓住她的小手,她顿时一愣,抬眼看着他。
“你弄痛我了。”他如炬的目光彷佛会刺痛她娇女敕的双颊,但她力图镇定,恬静的黑瞳坦荡荡地回视着他。
“喔!”池青瀚一慌,黝黑的脸蓦地一红,赶紧放手,“对不住。”
不过话才刚说完,他另一只手又不规矩地握住佳人的小手。
她不解地瞪着他。他究竟在干什么?这样作弄人很好玩吗?
“这、这……”这不是他本意,只是他下意识的动作而已。
池青瀚懊恼得想去撞墙,可是……他不想放手呀……
这双手那么柔女敕,那么小,好像只要握紧一点,就可以紧紧抓住她一般,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直接把她扛回家。
可是……他看着佳人困扰的小脸,心像被螫到一般刺痛难忍。
他无奈而缓慢地放开她的手,“姑娘,对不住,是我失态了!”
凌飞嫣哪有心思理会这鲁莽汉子的道歉,更没留意他表情的转变,她有一堆事要做,根本没空在这里穷蘑菇。
她的不耐烦已经到了极限,对他的道歉,她只是敷衍地一笑,刻意避嫌的后退了两大步,向他点点头,便转身离开庙宇。
池青瀚直直望着她的背影,直到人都消失在视线范围内,他仍旧一动也不动。
阿虎躲在角落,把一切全看在眼里。
“虎哥,池爷好像看上那个小妞了,要不要抢回家?”几个大汉兴奋得摩拳擦掌。
“啪啪啪!”阿虎的双掌轮番在每个人的脑袋上拍了一记,“你们眼睛瞎了吗?这个妞可不一样!”他教训完连忙转头看向主子。
池青瀚此时还是僵立在原地,怅然若失的身形益发萧索。
“怎么办?池爷的一片痴心付诸东流了……”阿虎啃着自己的手指,开始严重同情起自己的主子了。
他家主子霸道又凶悍,何时受过如此巨大的打击?那位姑娘可真是不简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