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登登,欧嗨唷贝栽哩麻斯~”充满朝气的女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
康朵馨没理会,翻了个身继续睡。
“登~登登,欧嗨唷贝栽哩麻斯~”这回声音更大了些,“登~登登,欧嗨唷贝栽哩麻斯~”
她终于有点受不了了,习惯性的伸出手,“啪”的一声,准确无误的打在床头一只可爱的招财猫上,室内便再度安静下来。
没错,那用日文和她道早安的,其实是个招财猫造型的可爱陶瓷闹钟,是父亲买给她的十五岁生日礼物。
可惜那只招财猫虽然造型讨喜,却不怎么讨喜的每天早上六点,准时扰人清梦。
唉,不过再怎么不情愿,还是得起床,不然上学就要迟到了……
等等,上学?
当这念头撂过脑海,顿时让康朵馨清醒了几分。
她十年前自高中毕业后,就没再进过学校了,哪来的上学迟到?
而且她记得这只招财猫早在她十八岁时摔坏了,那刚按掉的又是哪个?
康朵馨猛地从床上坐起,并在见到眼前的景象后,彻底呆了。
这里竟是她住了十几年,某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房间。
“到底怎么回事?”她喃喃开口,却发现自己声音异常清脆娇女敕。
邪门了。
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她匆匆跳下床,还被棉被绊了下,但她顾不得脚踝轻微扭伤的疼痛,急急站到门后的全身穿衣镜前。
镜子里的,是个留着俏丽短发的十几岁少女,身上还穿着可爱的水蓝色睡衣,满脸不敢置信。
是她的脸没错,这张脸她看了二十几年,错不了的,但怎么会……
这不是她,至少不是“现在”二十八岁的她。
“怎么可能……”康朵馨晃了晃,感到一阵虚软晕眩。偏偏脚上那微微热辣的疼痛,说明眼前一切再真实不过。
可是她怎么会回到十几岁,还住在家里时的模样?
对了,先前最后的印象是什么?康朵馨强迫自己糊成一团的脑子认真回想。
她想起自己去接机,想起在咖啡厅里递上离婚协议书,离开咖啡厅,她抬手招出租车,不料那台出租车却煞不住的朝她冲来。东纶自背后用力拥住自己,但两人还是一起飞了出去,接着她就完全失去意识……
忆及最后他奋不顾身扑上前保护她的那幕,康朵馨的心微微揪了下。
难道就是那一撞,把她撞回过去了?
她呆呆瞪着镜中的少女,心中翻腾着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自然未听见门外的脚步声。
“朵馨,妳起床了吗?赖床可是会迟到的唷!”一道耳熟的嗓音突地响起,然后来人随意敲了两下,便直接打开了门——
“哎呀!”
“噢!”
两声惊呼夹杂着门撞上东西发出的声响,站在门后的康朵馨被开启的门扇打个正着,狼狈的往后跌在地上。
好在她房间铺着地毯,倒是没摔疼,但头上那一撞还是让她痛得飙出眼泪。
“朵馨?妳没事吧?”黄雅惠大惊,忙上前仔细打量女儿,“对不起,妈不知道妳站在门后,老天,妳有没有怎样?”
康朵馨愣愣的看着母亲,心中激动不已。
“妈……”她月兑口唤道,眼泪更像被打开的水龙头,疯狂的自眼眶涌出。
好久好久了,自从十年前她不顾双亲反对,硬是嫁给东纶后,她们母女就再也没机会说过话了。
尽避她并不后悔嫁给东纶,却不只一次后悔与父母决裂,以至于连他们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如今相隔十年,再次见着母亲为她焦急的模样,她觉得好开心好开心,开心到忘了莫名回到这个时空的惊恐,也忘了额上的剧痛。
“朵馨妳很疼吗?对不起、对不起。”黄雅惠以为她是因为痛才哭的,心中更是自责,“别哭啊,妈马上带妳去医院!”
说着,她就搀着女儿站起来。
“不用了,妈。”她忙拉住母亲,“我、我没那么严重的。”
她只是没想到,能再见到母亲为她心疼……
后来想起,其实在她与东纶私奔前,父母一直很宠她。
“怎么不严重?妳都哭成这样,额头也肿了!”黄雅惠急了,“不成不成,撞到头不去看医生怎么行,说不定还有脑震荡什么的。”
“我还好啦,顶多今天请假在家休息就好,妳等等还要上班呢。”额头撞了个包就去挂急诊,肯定会被笑话。
“哎,早上确实有个重要的会议。”黄雅惠犹豫了,但她仍不大放心,“妳真的没关系?”
康朵馨立刻摇摇头,“我在家休息一天就好,若晚点不舒服,再去看医生吧。”
正好有这理由可以向学校请假,她现在还很震撼,需要点时间独处,慢慢消化这不可思议的经历。
“那就先这样吧。”黄雅惠叹气,“可以站吗?去楼下吃早餐好了,妈顺便帮妳擦药。”
“嗯,可以的。”她忍着疼痛,站了起来,“走吧!”
不用赶上课,康朵馨慢吞吞的啃完早餐,目送犹不放心的父母上班,又仔细看完整份晨间报纸后,才终于镇定下来,吁了口气。
实在难以想象,她竟然会回到十七岁,也就是十一年前!
看着报纸上那些对她来说一点也不新的“新闻”,康朵馨的思绪更乱了。
她头疼得厉害,实在无法理解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不过,能再见到疼爱她的双亲,真的很棒。
她闭上眼,再次细细回味刚才父母的疼宠,不管怎么说,光是能够重温这份亲情,她就觉得不枉回到此刻了。
那十年,她常常感到遗憾。
只是……她到底为什么会回来?而既然她回来了,那么和她一起被车撞的东纶,如今又在哪儿?
原本她先前都想好了,待离了婚,再不要和他有任何交集,她不想再从别人口中知道,他又和那女人如何如何。
包不想让那女人再上门对她耀武扬威,讽刺她没法生育。
心,被伤过一次就够了。
可当车祸的剎那,看见他不假思索扑上来保护自己的画面,却又让她的心整个揪在一起。
如今的她十七岁,若历史没有改变的话,她将在半年后遇见阮东纶,并在十八岁时与他私奔。
但现在的她,着实不想再这么做了,不想再为了只有十年寿命的婚姻,牺牲重要的亲情。
然而即便是这样,她还是很想知道东纶现在如何,想知道是否还活在那个时空里,抑或和她一样回来了?
依她猜想,应该是前者的机会比较高,毕竟她一个人莫名其妙掉回到过去,已经很不可思议了,哪可能他也一起回来?但无论如何,她还是很想见阮东纶一面。
起码看着这时空里的他,她可以稍稍自我安慰,他并没有为了救她而死。
只是这时他们根本还不相识,她上哪儿找人?
“他现在应该是……大一?”康朵馨算了算时间。
阮东纶念的大学离她家很近,走路十几分钟的距离,当初她就是在等公交车时认识他的。
她晓得他大学曾是篮球校队,只是后来二十岁时娶了她,肩上担子突然加重,社团校队都退了,课余时间全专心打工赚生活费。
说起来阮东纶对她其实挺好,至少婚后没让她吃过苦。
当年他半工半读养家那么辛苦,却从没要求她去工作,顶多前几年婆婆还在世时,拜托她有空时去医院多陪陪老人家。好在婆婆人不错,从不刁难她,因此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这么一想,她更是迫切的想见阮东纶一面了。
康朵馨向来是个行动派,既然动了念头,她便从椅子上跳起来,奔回房里换了衣服,抓起桌上钱包和钥匙,便出了门。
站在早晨略显清冷的校园中,微凉的风轻拂过纤细单薄的身子,冷静下来后,康朵馨便觉得自己太冲动了。
Z大校园并不小,要找个人谈何容易?
只是来都已经来了,实在不甘心直接回家。
她也不确定究竟想得到什么答案,毕竟自己可不打算再和他谈一次恋爱,在经历过那漫长的十年婚姻,她已对爱情没了憧憬。
或许就只是想再见他一面,看他是否也安好活在这世界而已。
不怎么抱期待的走向篮球场,这时间大多学生都在上课,要不就是时间太早还没来学校,她也没奢想真能这么顺利就见到他的人。
然而,不知上天是否自觉突然将她丢来这时空有愧于她,或她运气真的太好,才走到球场敖近,就看到某个熟悉的身影。
康朵馨感觉心跳突地加快了。
一百八的身高在那群大学篮球校队男生里,其实并不算特别突出,然而那利落的运球方式,确实与记忆里的一样。
她过去只有在和他初交往前半年时,看过他打篮球,之后他退出校队,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
这会儿重温,居然令她有种莫名悸动,眼眶再度变得红热。再次看到他,那种感觉和见到父母时很不一样。
那说明了她对未来十年的记忆并不是假的,因为十七岁的康朵馨,并不认识阮东纶。
完美的弧度自男人的手中抛出,在离三分线外还很远之处,投出一个漂亮的空心球,周围寥寥观众登时爆出喝采。
“帅耶!”
“这球水哦!”
“好球!”她也忍不住轻喊。
只是这么远的距离,他肯定没听到吧?
才这么想着,场上的男人却突然转头朝她的方向望来。
当两人视线对上,周遭彷佛静止了,康朵馨只听见自己胸口传来如雷心跳。
他们就这样遥望着彼此,像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叩”的一声,一个擦板球进篮,总算打破了这魔咒。
“嘿,阿纶你发什么呆啊?”他的队友用力拍了拍他的背,顺着他的目光望过来,“哟,是个漂亮的年轻妹妹耶,原来你喜欢这款呀?”
阮东纶没理会他,淡淡抛下一句“你们先打”,就朝她走了去。
见他越走越近,康朵馨突然紧张起来。
他朝她走来做什么?他知道她是谁吗?若他不认得她,问她来做什么,她又该怎么回答?
其实也不过短短几秒,她却觉得自己手心都冒汗了。
还在思索着,他已来到她身前半公尺处站定。
“你……”她咬了咬唇,鼓起勇气,“你特地走来,找我有事吗?”
那一刻,她有点不确定希不希望他认得自己。
阮东纶定定看着她,隔了好一会儿,那张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才慢慢流露些许情绪。
“妳的额头怎么了?”他忽然开口。
康朵馨一呆,直觉伸手模了模额头上的纱布,才回神答道:“噢,早上不小心撞到的。”
他的样子太冷静,看来是不认得她了,康朵馨想着。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点点庆幸,却有更多失落。
难道这世上,就只有她拥有那十年记忆?
她咬了咬唇,抑下满心失望,对他点点头,“不打扰你们练球了。”说着,她转身准备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