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为“浪”的废车工厂,既是台湾非法地下业余赛车场的联络处,也是出发点,最近这破破烂烂的工厂被柳浪改建成“告诉你”PUB,才没一个月,就成了台北一些企业小开、名模、过气艺人和边缘人深更半夜的最佳去处。
“这证明了台北人真的寂寞。”金发火少黎焰坐在二楼贵宾区。
“奇怪,这里破破烂烂的,也被评选为十大PUB之一?这是流行吗?”杨尊问。
“病态当道嘛……”卫可仲大口灌下酒精浓度高达百分之三十的混酒。
柳浪飘忽的双眼,透过许久末修剪、任凭它盖过五官的刘海,冷冷的睨了没礼貌的杨尊和卫可仲一眼,当着PUB主人的面,一个说它破破烂烂,一个说是病态……唉!
“叫杜圣夫也不用当医生了啦,直接把医院转型为主题式PUB吧!”卫可仲调的说,然后开始唱歌,“酒客、病人,傻傻分不清楚……”
黎焰和杨尊大笑,直线条的卫可仲说的这些话,要是被比冰块更冷的神医杜圣夫听到,不知道又会默默的在卫可仲的饮料里下什么毒,让他出现死不了又不想活的症状。
杜圣夫向来有仇必报,即使对象是五煞,也不例外。
“可仲,我听说你最近接了个案子,你不是要当好人吗?”毕竟是警官,杨尊略有耳闻。
“有个老头拿钱给我,请我帮他解决房租恶意调涨的事,就这么一件而已,麻烦的是,除了当事人外,还有路过进来上厕所的音乐老师也亲眼目击,我还想不到要怎么处置她,只好三不五时跟着她,看看有没有别得举动。”
“义道门谢大义开的道馆?”杨尊点燃一根烟。
“那人不错,值得帮。”卫可仲重情重义。
黎焰受不了的直言,“是因为钱给得不少吧?”
向来懒得说话、懒得动作的长发幽魅柳浪,笑了两声。
杨尊想了想,“谢大义有个孙女是教音乐的,那个被你盯上得目击证人,会不会是她?你说她在化妆间,所以才会发现她,一个路人为什么会跑去武术道馆借厕所?商教大楼里都有公厕,一定是有地域关系,她才会待在那里。”
经老大这么一分析,卫可仲恍然大悟,“你说的也是耶!”
“这很明显吧?”高傲的黎焰伸个懒腰。
“我以为对自己不利的目击证人,当猎物似的跟了两个星期,竟然是金主的孙女?”卫可仲怒气冲天,“她怎么不跟我讲?”
“讲个鬼啊?她怎么知道你是什么来头?你不会随意泄漏身份,也不会透露金主是谁,她连你是人是鬼都不知道,你到底要跟她你讲什么?”黎焰嗅了嗅雪茄,流露出骄贵的气息,加上遗传自八分之一法国血统的金发,使他真有大亨风范。“喂,你不要以为你想不通的部分都是理所当然的,好不好?”
卫可仲活了快三十年,不都是用一张白纸的样子在活的吗?
这也是他们头痛又想不透的地方,修罗门是多么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但没有人知道五煞第四的卫可仲其实是个智商低于平均值的笨蛋,他仅有的脑力只用来执行任务,如今修罗门解散了,不用杀人了,他果然是整个蠢到底。
“不过也太不像了吧?”卫可仲想起谢柔音老是怯生生的模样,实在无法跟义道门秘传一年多年,应该个个精光四射、肌肉结实的模样联想在一起,老的谢大义精瘦且深藏不露,壮的像谢淑支明明是女的却那么大一只,要不然第三代王豪霸也像熊一样,然后,像小绵羊的谢柔音……
而且还教音乐耶……学府分馆没能力管理者原来就是她啊!
嗯,难怪没能力,风一吹就倒了。
突然,他想起王豪霸嘲笑她的话。
难道每个月的比武大会试,她都任由那些虎豹熊狮挥倒在地上!她那么小一个,就算是到了愤怒的最大极限,骂起人来还是轻绵绵得吃力
教儿童音乐的她,世界就该是单纯轻盈,可是为什么要背负学府分馆的管理责任,让自己每个月都被那些笨重的野兽毒打一顿呢?
那不适合她啊!
想到这里,他想要一探究竟的念头油然而生。
义道门各分馆比武大会试的时候到了,各家人马跃跃欲试,迳自傲暖身运动。
谢柔音穿上宽宽大大的米黄色武术道服,好像是披上斗篷的小玩偶,不但没有即将比武的气势,反而像是小孩穿大人衣,手脚也只露出一截,光看就觉得笨拙、行动不便了,何况是出拳呢?
每次穿这个,因为她怎么看就怎么逊,唉!
“哈哈哈……你们看她……”
大家都指着角落里小小怯怯的人影,笑着交头接耳。
“我们不是有儿童SIZE的道服吗?干嘛一定要浪费布料?”谢淑支大笑。
“我看学府分馆儿童SIZE的道服也不能穿了吧?因为早就招不到学生了,那些道服不知道是长霉菌还是黄掉了,要拿出来看看状况,如果还可以用的话,就拿出来送我们。”身为谢大义的长子,谢进忠早就对父亲独爱谢柔音感到不爽了,若论女孙辈,就属他的女儿谢玉燕最强,但老头眼中只有谢柔音,这太不公平了!
只是老婆并不希望女儿对练武太用心,所以他才没像淑支那样野心勃勃,但他也想把谢柔音拉下台,这扶不起的麻署根本没资格嘛!
谢玉燕是标准的亭亭身材,身高一七0,体重五十,一双玉腿又均匀又修长,随便一扫也是强劲无比,她习惯扎起马尾,细眉凤眼,皮肤小麦色,有别于其他练武的亲戚,无论是男是女都魁梧粗勇,她是那种功课好又运动全能的英气美少女。
“等一下我要跟她打。”谢玉燕横眉斜睨着角落的谢柔音。
“是我!每一场都是女生先,这下该我了吧?”王豪霸主动争取。
今年适逢谢柔音二十五岁,义道门规定每隔五年的大考,二十岁以前可由大师父保护代打,之后就综合所有日子的成绩,总平均最差的就要把名次拱手让人。
而没有名次可言的谢柔音,当然就是把馆主之位让出来。
她在二十岁那年是由钱崇光代打,很快的,五年又到了,看来谢柔音挨了那么久,结局还是一样。
谢大义都不忍心了,能帮的、能循私的,他每样都尽量做到,但是柔音还是积弱不振,每次淑支、玉燕、豪霸他们不留情的攻击,总让她伤痕累累,噙着泪还吐着血,看得他也好心疼。
他知道柔音对继承馆主之位一点兴趣也没有,只是为了孝顺他、不辜负他保全资产的心意,受了痛苦也是眼泪擦一擦、血止一止,从没有求饶过。
替已不在身边的儿子维持住这分馆十多年的谢大义,感到可惜。
“爷爷,对不起,你帮了我这么久,我还是不能……”谢柔音难过的看着他。
“没关系,爷爷知道你尽力了。你身子那么单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却还是忍那么多次的痛苦,从来不曾求饶,爷爷都知道。你不但孝顺,而且很有毅力、讲义气。”谢大义在屏风后拥抱可爱的孙女,“或许把学府分馆交给别人,真的会比较好,这样你也可以好好的玩你的音乐。”
“如果不是有五年一次的限制,我可以一直挨打,不会让爷爷失望……”
谢柔音觉得自己真没用,玉燕也是女孩子,却又高大又强悍,还是每个月比武大会试第一个跑出来把她打倒的人。
很快的,比武大会试正式开始,五年一次挑战馆主:采抽签的方式。
怎么第一个又是被谢玉燕抽到?
谢柔音很认命的走到道场中间,像丧家之犬一般的垂头丧气,很明显的,末战先输。在众亲友的吆喝加油声中,更添谢玉燕的气焰,她得意的笑出声。瞧这女人像什么样子?她们每月都打一次,打得她都不知道要用什么招数对付才有快感,因为谢柔音总是一击即倒。
这次也不例外,谢玉燕一个手拐子弹了出去,谢柔音都还没反应过来,便直挺挺的倒在地上。谢玉燕又抓起她的衣襟,看见她已开始流鼻血,哼笑一声,一个旋转便勾住她的脖子,让她动弹不得,喉头被困且使她扭到腰,这是相当难受的招数。
“你要不要认输?”谢玉燕的手劲愈来愈重。
“不要……”谢柔音决定当自己死了,整个人放空。“不要?那你要不要你的脖子?颈椎受伤是很严重的喔!”谢玉燕威喝。
“我变成植物人……你要养我……”
“没想到你还有心情说笑!你完了!”谢玉燕一向正经八百,本来想放过她,但是她在这种情况下不求饶也不倔强,还有心情说这种话,立刻激怒了她。
一阵激烈的拳拳到肉,谢玉燕简直把娇娇弱弱的谢柔音当作是不会痛的洋女圭女圭,朝各个方向转了又转、扭了又扭,看得大伙目瞪口呆,都想着今日谢柔音被打败了,以后若谢柔音都不会再出现在道场上,那么下一次、下下一次……每一次的比武大会试,该会是谁被谢玉燕这么虐待?
呼……太恐怖了,原来谢柔音也不是没有用处的,现在他们开始躁动不安。
“好,时间到。”负责计时兼审判之一的钱崇光不忍卒睹。
嘴角和鼻子都流血,谢柔音奄奄一息的倒在榻榻米上。
每个月都要来一次,跟MCI样大失血,然后不舒服,只是这次比较严重,这次以后就没有了……谢柔音这么想,现在她每次呼吸都会让肋骨跟着痛。
“好,该我了。”王豪霸施展一下筋骨。
终于有男孩上场,他又是男孙辈里最强的一个,走向倒地不起,还在喘息的谢柔音,每一步都像是地震。
我会死吗?谢柔音累得闭上眼睛。爸爸、妈妈,我是不是尽责的女儿?
王豪霸冷笑,站了好一会儿,想着要怎么玩弄这个猎物,却忽然感觉到背后有一股压力,而且很不祥,他慢慢的转头,一个比他还高一个头的男子贴在他的背后,像背后灵一样…。王豪霸连忙弹开。
同样吓一跳的还有谢淑支,本来要看儿子怎么收拾谢柔音,却像触电一样整个人颤动,差点倒下。
卫可仲面无表情的伫立在那儿,众人都没看过他,他们虽然经长年累月练武,自觉站出来就是与一般人不同,但这男人也不知是什么来头,只是站在那儿,却自有一股慑服所有目光的气势,他很黑,但面容俊爽,一双眼毋须睁大,便有一种不容忽视的凛然,他很高,体魄也很健壮,散发出从容潇洒的气息。
“你是谁啊?我们在比武,你跑进来干什么?小心被我打扁!”王豪霸感觉他有点眼熟,却又想不起来。
他欺负唐俊明那天,卫可仲在谢柔音身后的不远处当路人甲,一下在骑楼吃路边摊,一下又换在公园拔草,隐身在人潮中做自己的事,难怪王豪霸会感觉好像看过这个男人,可是又不具体。
谢淑支则是快吓死了,她想上前把儿子拉回来,儿子却一直抢锋头。
谢大义微感诧异。卫可仲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已经付了报酬吗?
“比武?现在是在比武?”卫可仲微微一笑,好奇的问。
“当然啊,这里是道馆,我们都穿了武术道服,你没看到吗?”
“我只看见几只嗜食腐肉的秃鹰在这里盘旋,互相争着吃没有反抗能力的将死之人,明明容易到只要有嘴巴谁都可以分一杯羹,但他们还在那里吵说谁最厉害……”。卫可仲神色自若的讲着笑话,伸出食指缓慢的转了转。“然后,其他的人都在一旁虎视眈眈,等两只笨秃鹰得意洋洋的飞走,再乘机上前捡他们剩下的……对了,那叫什么?喔……叫土狼。”
他是在暗讽什么?不管是谢玉燕、王豪霸,或是在一旁观看的各分馆人,都面红耳赤,双手握拳,狠狠的瞪着他。
“你到底是谁?不要在这里说废话,快滚啦!”王豪霸怒吼。
卫可仲缓缓的蹲下,扶起伤痕累累的谢柔音,一时之间,他感到莫名的心疼,对于这么一个连骂人都像小羊儿的娇弱女孩,竟然有
人下得了手,而且还是每个月都要遭受这么一次苦难。
她的神智有点不清,用两只黑轮眼不解的看着他,愈看愈清醒,然后才发现这人竟然是那每个笑容都令人感到危险的男子,不禁眨了眨眼。
卫可仲看她淤青的嘴巴还噘着,好像有很大的委屈,伸手抚顺了她紊乱的发丝,一见她用如此哀怜的眼神看着他,一股英雄气概自他的心头油然而生。
他轻轻巧巧的横抱起她,将她安稳的放到“义”字下方。
谢柔音长那么大,这是第一次跟男人接触,也是第一次被抱,她屏住呼吸。
卫可仲站起身,“我不喜欢秃鹰,也讨厌土狼。”
“这是我们道馆的比武大会试,外人不要插一脚。”谢淑支怕儿子被他开枪打死,首先冲了出来。
“喔?我是外人吗?”卫可仲朝她露出迷人的笑容。
谢淑支想起自己曾经干过的亏心事,他是知道的,瞬间噤若寒蝉。
“要怎样才能变成道馆的人?”卫可仲问。
钱祟光叹口气,“年轻人,谢谢你的热心,你应该早一点来,跟我学一学功夫,这样你就可以以学府分馆大弟子的身分替馆主比个高下……若你本身也会一点功夫,那是最好。不过我们义道门秘传多年、博大精深的武术不容小视,在座的家族及弟子都是从小习武,一般的跆拳道、柔道,恐怕也很难打倒我们,因为我们的功夫是有真正的武术、气功、内力……”
“那我现在加入谢柔音馆主的门下,成为她的大弟子。”卫可仲双手擦腰。
奥?全场的人都哗然。
谢大义虽然不知道这家伙在打什么主意,但若他现在可以帮忙柔音,怎样都随他。
“哪有这样的?”王豪霸无法接受。
“为什么不行?”卫可仲瞪了他一眼,又转头对谢柔音眨了眨眼、笑了笑,调皮的问:“师父,如果我赢了,你要给我什么奖赏?”
在这孤立无援、强敌环伺、生死存亡的一刻,他翩翩来访,又挺身而出,还可以谈笑风生,谢柔音尽避头昏脑胀,不过听到他叫她师父,不禁瞠他一眼,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他的微笑在瞬间收敛起来。莫名其妙,为什么心会抽了一下?
“你不可能赢!”王豪霸被激得出手偷袭。
卫可仲还注视着谢柔音,手一挥,就把王豪霸的铁拳挡掉了。王豪霸再补上一脚,他也没心去注意,只是眼一瞄,身体便柔软又漂亮的避开那记飞踢,然后顺势抓住王豪霸飞踢落空的脚,用力一拉,让王豪霸猝不及防的一百八十度大劈腿,劈得他哇哇叫痛。
王豪霸维持那姿态,两手撑着地,飙泪的叫道:“好痛!起不来了啦!”
谢淑支连忙上前,花了好一番工夫才把他背离道场中央,他嚷嚷着筋都快炸开了。
“谢柔音的弟子是吧?”谢玉燕拗了拗手指头。
“我不跟女人打。”卫可仲撇开头,就要走开。
“站住!你什么意思?”谢玉燕快步拦住他。“女人又怎么样?我跆拳、跑步、武术、健身,没有一样输给男人的!”
“你可以跟女人吗?”
严谨正经的谢玉燕被他这么一问,脸颊酡红,怒道:“你……你……”
噗!其他年少的儿孙辈都禁不住偷笑,谁教谢玉燕平常骄傲又恰北北。
“你已经打过我的师父,不用再打了。”卫可仲翻了个白眼。
“你……”谢玉燕气结。
“还有谁要上场?”钱崇光朗声问道。
儿孙辈见到男生最强的王豪霸被他用计劈腿受伤,虽然还是觉得这男人不怎么样,只是借力使力耍诈而已,不过因为不知道他的路子是如何,还是少贸然动手为妙,等到以后他动手的次数多了,研究清楚他的模式,再做打算。
谢进忠站了出来,“让我来替你开开眼界!”
他对这硬要插手学府分馆的男子本就怀有敌意,加上他竟然调戏他的宝贝女儿,一时忍不下这口气,再说若能打败他,自己的地位必然高升。
他跨了几步,来到卫可仲面前,假意要出拳,右脚却向外划了半圈,整个身子借力转了半面,背对着卫可仲,左手肘迅速撞他的喉头,卫可仲一时大意,没防到谢进忠用假动作,来不及反击,只得整个人使劲提气,硬是高高跃起,避过他的拐子,同时脚尖轻轻点了下对方的膝盖,用它当支力点,让自己在半空转了个身,用另一脚飞踢谢进忠的左脸,谢进忠因这力道撇过脸,飞了出去,顿时脸都肿了起来。
两三秒,精采又迅捷的动作让众人看得目瞪口呆。他们从来没有看过如此劲辣俐落的风格,这人到底是谁?
谢柔音也看傻了眼,没想到这个不正经的顽劣男子动作竟然如此凌厉!
谢玉燕奔上去,查看父亲的伤势,急急问道:“爸,你有没有怎样?”
罢才是因为冷不防被假动作设计,又两年多没跟人动手,卫可仲自觉施力过当,也围过去要扶起谢进忠,十分歉疚的嘻嘻笑道:“晚辈太久没跟人打架,有失拿捏,伤了叔叔,真是不好意思,我帮你冰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