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妙靖这一点头,就是两年的剪不断、理还乱。
激动的情绪冷却后,她逐渐接受他是华显洋之子的事实,她对他冷漠,对他愤怒,他全都默默承受她却开始受不了。她虽然痛恨他父亲,也还保有一点理智,知道她该追究的不是他,他却毫无异议地扛起责任,代父受过……
每次不给他好脸色的同时,她也在受内疚感的啃噬。
懊恨他,但无法铁了心去恨,不该爱他,又断不了依恋,她只好做一个卑鄙的胆小兔,捣眼不看、塞耳不听。
而这一次,她又逃了,又开始她单方面的冷战。
冷战到第三买的中午,汤绍礼带着笔电到维修部门。罗妙靖刚吃完午餐在休息。
“鹰鹰,我的计算机好像中毒了,可以麻烦你看一下吗?”和严肃的华疆臣不同,汤绍礼文质彬彬,在自己店里也像个顾客,温和有礼。
“上个月才修好,怎么又中毒了?”
“我也不知道,我好好地在逛购物网站,突然间就被连到赌博网站,接下来首页被绑架,什么程序都跑不动了。”汤绍礼无奈。
她接过笔电。“我看看,不过要晚点才能给你,今天事情比较多。”
一旁的陈志旭道:“要不要我帮忙?我还有三十分钟休息时间。”
她睨他一眼。“谢了,不敢劳动工程师大驾。”
“志旭,你最近似乎常来维修部找鹰鹰?”话是对陈志旭说,汤绍礼眼角却觑着罗妙靖。“她是维修部之花,你敢欺负她,学长们不会放过你。”
陈志旭嘿嘿笑。“没啦,我怕她太累,所以有空就过来看她需不需要帮忙,没想到鹰鹰看起来柔弱,其实很厉害。”
“当然,我可是深藏不露。”罗妙靖笑道。
“她虽然不是本科系,但疆臣特地训练过她,应付维修业务游刃有余,你更不必担心她太累,要是应付不了,疆臣马上会派人来。”
陈志旭听出言外之意。“店长……很关心她?”
罗妙靖镇定地操作计算机,当作没听见。她不怀疑某华姓大嘴巴早就将他们的事告诉汤绍礼,这两个男人的交情好到能穿同一条裤子。
“当然,他有责任照顾每个员工。”汤绍礼圆滑地带过。“既然你常来,帮忙劝她参加这次的义工团吧,我希望每个同事至少都上山一趟。”
“我不去。”罗妙靖摇头。“我很容易累,懒得动。”看来,他是替华疆臣来当说客。
“合鑫”定期捐款给慈善机构,华疆臣担任店长之后,更积极发挥爱心,回收旧计算机整理后,捐给偏远地区的学校,汤绍礼除了拨款补贴也热心参与,特地安排在周末出发,还可以在当地停留两买一夜,品工们行善兼出游,因此每次报名都很踊跃。
唯有罗妙靖从不参与,健康欠佳让她懒于旅行,想到发起人更是兴趣缺缺。
汤绍礼道:“疆臣是铁人,你累了尽避把工作丢给他,他会完成。”
“我饮食习惯跟人家不一样,出门不方便。”
“我们去的地方什么食材都能买,而且疆臣肯定会先帮你准备,不必担心。对了,小兔也要去。”
她心里立刻冒出醋味,却不动声色。“很好呀,她还没去过,带她去也比带我这个累赘好,义工团有名额限制,我的名额就给她吧!”
汤绍礼原本想激她,没想到她毫不在乎,他叹口气。“好吧,总有一天我会说服你心甘情愿跟大家一起去。”他转身离开。
“你慢慢等吧!”她笑道,他抬了抬手,没回头。
她望着他挺拔的背影,忍不住想,他是个好男人,体贴、斯文而不失男子气概,是她欣赏的类型,为什么她不会对他心动,不会对他产生渴望?华疆臣让她满心苦涩,她却仍难分难舍。
“我以为你和店长分手了。”陈志旭讷讷的疑问打断她沉思。“可是他的语气好像你们还在一起似的。”
“当然早就分手了,老板只是开我玩笑。”陈志旭也是个好男人,温和老实,而且喜欢她,为什么他的感情不会让她起共鸣?“我才不会连自己有没有男友都搞不清楚。”
“对呢。”他舒口气。“我还以为你和店长还在交往,难怪你——”
“我怎样?”
“难怪你很难约,明明我们都聊得很愉快,我以为你对我的感觉不坏,可是最近我每次约你,你都拒绝。”陈志旭自嘲地笑。“大概我不是你的菜吧。”
也许,她需要的是试着去培养感情,因为并未心动,对可能的机会从来采取行动,一直停留在原地,当然不会有所改变。
“因为我最近有点感冒,不太想出门,不过今天已经好多了。”她扯谎。“昨天你提到的音响大展,我其实蛮有兴趣。”
“那你愿意和我去看展?”陈志旭重燃希望。“可是下班后展览就关了。”
“可以等周末再去看,今晚一起吃饭好了。你有空吗?”
她和华疆臣的感情不也是培养出来?也许她专注在陈志旭身上,也能制造一段感情。
这些年来,同样的事一再回绕,一再寄望他们之间出现奇迹,她倦了,不正常的关系让他们都在原地踏步,她的心力已耗尽,她想试着放下,给彼此一条生路。
她和陈志旭讨论要去哪餐厅,不经意抬眼,看见华疆臣站在维修部门口。
他们眼光交会,她立即收回,五分钟后她再偷瞄门口,已不见他的人影。
汤绍礼走出维修部,对等在门口的好友摇头。“你听到了,我拉不动她。”
“反正有我参加的活动,她就不想去。”华疆臣凝视罗妙靖身影。她今天穿紫红色的粗线毛衣,显得气色红润,她对陈志旭说话,脸色柔和,粉唇含笑,他多渴望能走过去,光明正大地亲吻那道可爱弧度。
“但这次你特别希望她去,不是吗?”
“她不愿意,也只好算了。”这次预计要前往的是他与母亲昔日躲藏的山区小村,他希望回馈那些善良的人们,也希望罗妙靖看看那个山明水秀的地方。
“如果她永远不原谅你,你会和她永远耗下去吗?”
他皱眉。他不喜欢这个问题,不想回答。“必要的时候,我会做出取舍。”
“我认为你的选项只有『舍』彻底放弃。你一开始选择『取』,和她角力了两年,到现在情况一点都没有改善。”汤绍礼摇摇头。“你刚说你们这几天又冷战,是为了什么……”
好友不自在的表情已给了答案,他又摇头。“你明知事后她会这样,就不能忍一下吗?”
“心爱的女人对你主动,你告诉我怎样忍得住?”他俊脸发烫,语气凶恶。
“好吧,我知道你饱受精神折磨,脾气不好,自制力很脆弱。”汤绍礼漫步走开。“我喜欢你,也喜欢妙妙,希望你们不会以两败俱伤收场。”
华疆臣眉头皱得更紧。两年了,她的难缠已经耗尽他的乐观,物质的补偿她也不领情,他最希望疗愈她心理上的创伤,却至今束手无策。
白天冷淡、夜晚放纵的双面生活,让他觉得自己快要精神分裂,特别是当她像现在这样和男同事愉快聊天,他往往痴看她吝于在他面前展现的笑颜,脑中则不断播放过去一拳打断同事鼻梁的野蛮幻想。
他感觉自己像个妒夫,一个见不得光的地下情夫,她不准他被看见,他只能在夜里饥渴地等待她施舍热情。
她让他明白,世界上有奋斗拚命也无法改变的事物心与感情。爱是一棵自由生长的树,他可以修剪、养护它,却不能给它植入程序,要它按他要的方式开花结果。
方才罗妙靖看见站在门口的他,表情有一瞬的迟疑,随即转头。他注意到陈志旭异常兴奋,这让他脑子里的画面变得更加暴力。
他回到办公室,传简讯给她,约她晚上见面。五分钟后,她回传三个字:“已有约”。
当买下班,他看见她和陈志旭一起离开。
***
第一天,罗妙靖和陈志旭共进晚餐,他送她回家。
第二天下班时,华疆臣正在店门口看货车卸货,陈志旭主动和他道再见,她不得不跟着对他点个头。这买他们依然共进晚餐,之后去逛百货公司,挑选她要送辛纯恩的生日礼物。
第三天,她打完卡下班去找陈志旭,发现他被华疆臣叫去谈话,她没敢敲店长办公室的门,五分钟后陈志旭出来,和她一起离开。
用过晚餐后,他们前往辛纯恩开的夜店“晶”。她有客人来访,招待他们水果和酒,让他们在她的私人包厢里等。
在陈志旭忙着欣赏华丽的装潢时,罗妙靖佯装随意地问:“下班前店长找你谈什么?”
“店长问我要不要兼讲师,他说我的专长可以开一些目前没有的课,如果我有意愿,他可以请几位有教学经验的学长带我。”讲师的收入比“合鑫”职员高,陈志旭显得跃跃欲试。
“他没说别的?”她以为他至少会打听陈志旭和她昨天一起去哪……
自从那通邀约见面的简讯之后,这几天他不曾找她。每次冷战总是他先低头,这回他没主动求和,她就下不了台反正要分手,干么还介意有没有台阶下?
她要自己别去烦心,又不禁猜想他现在在做什么,应该在准备关店下班吧?杜思颖是不是又煮了什么美食,想收买他的胃?包厢里光线迷蒙,沙发柔软,微醺慵懒的LoungeBa气氛,只让她郁闷烦躁。
“没,店长只跟我谈授课的事。”陈志旭没察觉她的情绪,对奢华的摆设啧啧称奇。“角落那套音响价值不少钱”话音刚落,辛纯恩进入包厢。
“抱歉,久等了。”辛纯恩穿黑色裤装,一身馥郁香气,随兴披散的长发搭配烟熏眼妆,媚丽的眼色扫向陈志旭时,差点教他停止呼吸。
罗妙靖道:“其实我打算法了礼物就走,你有客人,不必勉强来陪我。”
“是我男友,我赶他回去了。跟他常常碰面,不算什么,我比较想陪你。”辛纯恩亲昵地楼楼她肩膀,瞧向陈志旭。“你好呀,我是妙妙最好的朋友。”
“你好,我是她同事。”这种艳光逼人的美女让陈志旭招架不住,只好避开。“我可以看看那边的音响吗?”
“请便,想试效果的话,柜子里都是CD,”男人一溜烟地跑到墙角,辛纯恩扬眉,低低在罗妙靖耳边说:“头一次有男人这么迫不及待离开我。他是个老实人。”她声音更低。“可是制不住你。疆臣才能和你匹敌。”
她微愠。“我什么都还没说。”
辛纯恩耸肩。“你身边的男人一向只有疆臣,既然出现了生面孔,不能怪我作合理的推测。你说『什么都还没说』,就是有话要说,是什么?”
“我要和他分手,彻底的。”她微微挺胸,语气却带着一丝迟疑。
“呢,终于想通啦?祝你成功。”
“……你之前都会阻止我。”为何她的反应也和她预期的不同?
“你希望我阻止你?”
罗妙靖哑口无言,辛纯恩望着研究音响的陈志旭,续道:“如果阻止得了,这些年你早就打消分手的念头了。这回是什么让你想分手?”
“我不想再和他这样纠缠下去,我们只是在浪费时间,妨碍彼此的人生,而且不管我做什么无理的事,他从不生气,他让我觉得……我在欺负他。”他的逆来顺受让她越来越内疚,深感自己的恶J`
“欺负他又怎样?是他自己送上门,你高兴拿他煎煮炒炸还是扔海里喂鱼,他都应该欢喜甘愿,你完全不必心疼。”
“我不是心疼。”罗妙靖不自在地变换坐姿。“其实我早就明白,他是华显洋的儿子,这件事不可能改变,我因为这一点对他生气并没有意义,但是事情来得太突然,我没办法接受。”
“他也不是自愿当华显洋的儿子,你不能在这件事上头放过他吗?”
“我没办法……”她眼光有些飘忽。
“即使他爱你,为你付出这么多?”
“那真的是爱吗?”她反应得很快。“就算他曾经爱过我,应该也被我刁难到心冷了吧?他只是为了替父亲赎罪,才和我在一起,如果我不说『够了』,他说不定会把一辈子都赔给我,他就是这种老实的傻瓜……没有必要这样,他做得已经够了。”
辛纯恩审视她良久。“这只是你单方面的想法。我觉得,你没有真正想透,只是想为你们的局面解套而已。嗳,我忘了说,其实疆臣也来送我生日礼物,他比你晚十分钟到,现在好像在外头跟酒保聊天。我告诉他你也在这里,还带一个男同事,巧的是他也带了个女同事,一位杜小姐。”
她对错愕的罗妙靖盈盈浅笑。“他应该还在外面吧台那边,你们几位就在这里消磨一晚吧,今晚全部我请客。”
***
五分钟后,罗妙靖和陈志旭来到“晶”的大厅。她有一刹那的冲动,想要直接冲出大门离开,视线却不由自主往吧台飘去。
华疆臣果然在吧台边。他身上还是白天工作时的衣服,“合鑫”的员工夹克和深色牛仔长裤,他和“晶”这种高档的地方毫不搭轧,又那么泰然自若,朴实坚韧的气质让经过的男女都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杜思颖在他身边,右臂几乎抵着他左臂,酒保正在对他们解说什么。
罗妙靖瞟了大门一眼,走与留的念头还在她脑中迅速交替,不受控制的脚步已经将她带到他们身边,杜思颖刚好转头看见他们,轻呼出声。
“鹰鹰!我听那个美女老板说,你和我们公司男同事一起来,我在猜是谁,原来……”美眸在罗妙靖与陈志旭间来回,表情暧昧,对她眨眼。
这个暗示性的眼色让罗妙靖恼火。她自以为知道什么?
“我来送生日礼物,这里的老板是我们学校的学姐,我和店长都认识的。”她看向华疆臣。
“你以前都是她生日过了才想起来。”他的眼神就含蓄得多,至少瞥过陈志旭时没什么特别的表示。
“今年我记得写在行事历上了。”华疆臣逼自己的双手安放在吧台边,不要一把揪住陈志旭衣领。
这几天他默默观察,已经确定是陈志旭主动接近罗妙靖,而她也乐于和他相处。他一方面吃醋,一方面开导自己,陈志旭对她的好感只是单方面,他相信她会拿捏住朋友的分寸,他不该干涉。
他是妒夫,不是狱卒。
“学姐说,今晚我们在这边的消费都算她的。”罗妙靖无视欢呼的杜思颖。“我想回家了,志旭要送我,你们留下来玩吧!”
“我也要回去了。我来送礼物而已,兔子是搭我便车来找朋友。”陈志旭只有机车,她单薄的身子怎么禁得起刺骨的冷风?
“天气很冷。你们都坐我的车。”
“那我的车怎么办?”
华疆臣一记冷眼让陈志旭闭嘴。“明天我载你过来骑。这里有停车场,不会被偷。”
四人上车,杜思颖很自然就挑了副驾驶座,那原本是罗妙靖专属的座位。
罗妙靖默默钻入后座,瞥见华疆臣从后视镜里凝视她,她扬唇,给他一个虚伪的灿烂笑脸。
杜思颖首先打开话题。“上山帮小朋友装计算机是什么样的情况啊?”
陈志旭道:“听老板说会受到当地人的热烈欢迎,应该很好玩吧?”
“我们不是去玩。”华疆臣沉声道。
“讨厌,你干么这么严肃嘛?我们当然知道重点不是玩啊!”杜思颖吃吃笑,拿皮包敲了他手肘一下。
华疆臣皱眉。杜思颖知道他要过来“晶”,吵着也要一起来找在这里工作的朋友,他才让她搭便车。他已暗示过她不要有这种不合宜的亲密举动,她却装傻地依然故我,有旁人在场,他不想让她难堪,只能保持缄默。
他瞟向后视镜,镜中的罗妙靖似乎看到了杜思颖的举止,她露出厌恶的表情,目光转向车窗外。杜思颖换了话题,讨论最近黑客盗卖个人情资的新闻,他很快注意到她用的都是信息科系学生才懂的专业用语,排挤罗妙靖的意图很明显,而陈志旭想换话题,杜思颖都听而不闻,径自滔滔不绝。
罗妙靖似乎浑然不觉,一径望着窗外。她在想什么?华疆臣凝视她,夜色黯淡她的容颜,她反映微光的眼瞳如终年黑暗的深海,他想潜入,探索秘密。
有许多次,他试着和她谈起二十年前的恩怨,希望引导她发泄情绪,她总是不想谈,被他逼紧了,她干脆逃远,或者勾引他上床。她宁可和他,不愿和他讨论情感和内心。
她像土地,紧紧掩埋秘密,但它不会发芽,只会持续毒害她的心灵。
他只好扭曲地寄望这种畸形的关系,能逐渐疗愈她内心的创伤,还给他从前那个慧黯可爱的女孩。有时他信心十足,认为情况终将好转,有时他觉得这是奢望,他根本救不了她破碎的心。
罗妙靖没心思理会杜思颖的挑衅,只想着该如何和他提分手?
以他的顽固,要说服他等于试图拖拉一座山,她猜得到他的响应,他不要分手,他要化解她的臼结,他们只是“暂时分开”,他仍爱她。
而她,还爱他吗?
她不知道。她感觉混乱,两年前的震撼似乎烧坏了她的感情神经,她不断激怒他、伤害他,她的某个部分故障了,她察觉到自己不太正常,却无法克制。
他说他很强壮,不怕她伤害他,但他也是个人,心也是血肉构成,受了伤会疼痛,想到她的反复无常究竟如何地践踏他,她懊悔,也心疼他的傻。
她不想再伤害他,不论他还爱不爱她,爱不能当作伤害人的借口,这是父母留给她的最后教陈志旭和杜思颖先后下车。副驾驶座一空,华疆臣便道:“妙妙,来前座。”
“不要。”座椅上肯定还留着杜思颖的体温,她拒绝。
华疆臣也不勉强她,红灯了,正好行经偏僻的道路,四周没车,他还是踩煞车,停在白线前。后座飘来一个迟疑的声嗓。
“疆臣……我有话跟你说。”要用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说服他?
“嗯?”她很少用这么温和的语气对他说话,令华疆臣警戒。
“我们……分手吧!”她左胸里似乎打了个结,感觉疼痛。
他震惊,猛然转过头。“这问题很久以前就讨论过,我们不分手。”
“那只是你做了决定,逼我接受,现在已经证明这样完全行不通。这两年我们只是在原地打转,事情根本没有解决。”
“那是因为你拒绝和我沟通,所以——”
“因为沟通也没有用,沟通不能让你换个父亲,症结在于我不能接受你是他的儿子,我总算想清楚了,所以……”她嗓音干涩。“我们分手吧。”
她眼神凄然但坚定,她的每个字他都听懂,但无法理解,他呼吸开始急促。“但我对你始终没变,我爱你。”
“你爱我?这两年我这样对你,你怎么可能还爱我?”她尖锐地道:“也许你只是放不下对我的内疚和责任感,却误以为这是爱!”
绿灯了,但他无法前进。“我很清楚我的感情与内疚或责任感无关。”
“好,那我问你,你感觉得到我爱你吗?我的所作所为,哪一点让你觉得我还爱你?该不会我和你,你就以为我爱你?”
难道不是?他们最初是因为相爱才想拥抱彼此,即使后来感情变调,她的主动挑逗全都是愤怒的挑衅,但她索求的从不是激情,是情人之间的亲密抚慰……这些太复杂,他不知从何说起,何况说了她也不见得会承认。
“你懂了吧?”罗妙靖将他的不语当作默认。“你以为的爱,是你单方面的想象,你这样只是在活受罪,分手对你比较好。”
至少她还在乎他受不受罪。他颓然地想。“是陈志旭让你有这些想法吗?”
“不,和他无关,他只是刚好在这个时候出现。但是和他在一起很轻松,他对我很好,也许我会和他交往。”她竭力让自己镇静地说话,听起来却很不确定。
“所以你赶着和我做个结束,才能跟他在一起。”这是第二次,她要离开他,同样让他痛彻心肺,这回不是情绪激动下的决定,她条理分明地陈述,给他一股无法挽回的绝望感。“让我考虑……”
“我不是在请求你同意,是告诉你我已经决定这样做,以后我们只是同事,我不会再到你的住处了。快开车吧,绿灯很久了。”
她望向窗外,感觉车子重新起步,她微微发抖,心跳急促,掌心沁出冷汗。
其实她一开口就动摇了,就这样浑浑噩噩在一起又何你?他心甘情愿,她半推半就,不看未来,没有责任,他们一同堕落,糜烂到底……
但她终究无法这么自私,带给罗家伤害的不是他。她试着放过他,也放过自己。
华疆臣脸色阴郁,握紧方向盘。他姓华,这大概比圣经的原罪还不可原谅,为这样的原因被拒绝,真是悲哀又可笑,他为她做的一切抵不过他身上流的血。
她说她要的是别的男人,他记得他们交往时,她时时刻刻沉浸在喜悦里,神采奕奕,她谈陈志旭的口吻却平板得像在念新闻报导。她不爱陈志旭,却愿意试着去接受,或许任何人她都能尝试,唯独他不行。她竟说他的爱只是他的想象,那他怎会为想象的东西心痛欲狂?
车子在离罗家两个巷口外停下,罗妙靖下车就走,华疆臣拉住她。
“就照你说的吧,我们分手。”
“嗯。”她看着路灯洒在地上的光,不看他。
他紧紧盯着她侧脸,搜寻任何不舍的蛛丝马迹,却只看见一片淡漠。“我还是会汇钱给你,别说你不要,我就是要汇,你要不要用是你的自由。”
“随你高兴吧。”
“你……会离职吗?”
“目前没有打算。”
一阵沉默。他握着她手腕,似乎不想松开,她说:“没事的话,我回去了。”她要抽回手,他不放,忽然一扯,将她拉进怀里。
“让我抱你,最后一次。”他低哑的解释令她的挣扎静止,他温热的唇轻触她额头,他的体温刺着她肌肤,他的身体紧绷,嗓音压抑着激情与疼痛。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随时来找我。答应我,不要勉强自己。”
她含糊地点头,静待他松手,他却不动,她轻轻推他胸膛,他终于放开她,她低着头迅速转身,走进寒冷的夜里,没有回头。
她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忍住眼泪。他的哀伤令她心碎,她几乎要开口说:她不离开,她什么都不管了,她只想和他在一起……
但她还是忍住了,强忍住的部分留在他怀里,空壳蹒跚地离开。她感觉混乱又疲惫,像奋力奔跑了两年终于停下,这里却不是她要的终点,她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她走着,走着……走不动了,停在路树的阴影下,她蒙着脸,低声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