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着随身包袱,于慎跟着牙婆的脚步,让下人们领着他们走向季府的书房。
脚下走过一个又一个的弯廊,廊道四周种植着奇异的花卉,四周围绕着小桥流水,这让他心底的感触颇深。
七年后的旧地重游,竟让他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放眼望去,这里是他年少时唯一一个拥有美好回忆的地方,一个让他情根深种的地方。
有些出神的看着廊道旁一座小花圃,里面种植着一朵朵娇艳美丽的牡丹花,于慎的唇角微微勾起,他想起自己曾经为季书瑆摘下牡丹花当作她的头饰。
好笑的是,牡丹花太大朵,而季书瑆又太过瘦弱,一艳一黯,显得诡异极了,他当时深怕自己无意间的举动会伤害到她脆弱的心灵,但那小小人儿不但没放在心上,还对他笑得又甜又美,将那朵牡丹花当成宝贝似的紧紧抱在怀里。
往事浮现在他的脑海中,让他不自觉的轻声叹息,景物依旧,但就不知人事是不是已非了?
当年那个口口声声亲匿喊着他慎哥的小人儿,不知道如今是不是还记着他?
他叹息的声音引得牙婆转头看向他,“于公子?”别跟她说他现在后悔了。
于慎微微摇头,脚步未曾停歇,同时收敛心神,专心面对眼前这一关。
下人领着他们一路走到一间紧闭的房门前,房前早已站着先前去牙行张贴告示的姑娘,她笑着将手上的绸布交给牙婆,牙婆笑呵呵的接过手。
“于公子,这位是和草姑娘,你待会儿就同她一起进书房去让主子瞧瞧便成,婆子我先走啦!”揣揣怀里沉重的银两,牙婆笑得阖不拢嘴。
于慎对她点点头,眼光移向那位站在书房前等他的女子。
和记忆中的一样,和草——是季书瑆的贴身婢女;她并没有什么变化,唯一和七年前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她脸上似乎有些岁月的痕迹。
和草讶异的打量他一下,很少看到这么英俊的男子,要不是牙婆拍着胸脯保证,她怎么也不信眼前这斯文的男人有办法胜任总护卫的工作。
“跟我来吧!”和草举手敲房门。“叩!叩!”
“进来。”
房里传来柔美的声音,于慎的心底一紧,忍不住一手握拳,眼神炽热得像是要穿破门窗,看透房里的人。
两人一入到屋内,看到一个穿着月牙色衣衫的女子正低首坐在桌后。
于慎目不转睛,专注的看着那女子的模样,等待着她抬起头,他紧张得连手心都微微在冒汗。
“小姐,人带来了。”和草走到女子身旁。
低垂的头终于抬起,于慎看着那映入眼底的秀美五官,眉是眉、嘴是嘴,是一张秀气姣好的脸蛋,眼神晶莹,气质斐然。
仅是一眼,于慎就可以肯定眼前这女子不是季书瑆,而是多年前他仅见过几次面的季书玥!
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他放开从一进门就紧握的拳头,嘲讽的对自己的举动一笑,笑自己经过这么多年的磨练,还是这么容易让情感牵动他的心绪。
两人相遇之际,都是彼此最不堪的时候,当年的她才十岁,而他也只是个十六岁的乞儿而已;年少无知,懵懵懂懂,他心怜她的遭遇,在不知不觉中对她用了心,而她也对他全然信任,冷情的他便将心遗落在那瘦弱的小人儿身上了。
原来……他最害怕的是当两人面对面时,她却已经将他从记忆中遗忘,这个念头像一颗大石般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季书玥仔细打量着站在她身前的人,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他有这么一点眼熟,他那张俊俏的脸蛋好像在哪儿看过似的?“你叫什么名字?”
于慎没忽略她脸上奇怪的神色,眸光一闪,“于正。”他相信依季书玥的精明,只要报上名,她就可以想起他是谁。
但是目前的他,并没打算让人知道他回来了。
况且……当年离去的原因,跟他现在一身的武艺,实在让人太难以启齿,他要怎么面对这种天大的蠢事?
不行!等再过一阵子,只要他再多磨练自己的厨艺一阵子,一定就可以煮出美味的美食,到时候他也能够在众人面前交差。
“于正?”季书玥摇摇头,这名字跟眼前这人一点都不搭!
怀疑的目光直对着他的眼睛,她想要看他是不是在骗人,但他眼底是一片冷然的清光,实在让人猜不出来他说的是真是假?
和草瞧着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叹了一口气,“大小姐,该向于总护卫解释他的工作内容了。”
二小姐派她来盯着瞧是对的,她递出方才牙婆交给她的簿子,上头清楚写着于总护卫来自何方等资料。
季书玥伸手接过,翻开仔细看,“嗯,我先同你说,你入府来主要是负责当我的贴身护卫,任期一年一聘,明年的话就要看你的表现;这工作是有一定的危险性,你要是怕死的话,可以现在就走人!”
“还有你要负责督导府里的护卫武功,安排他们的大小事项,你的吃住都由府里提供,薪资方面一个月五十两银,这样你有问题吗?”嗯,这家伙并非单纯的武夫,也识字,武功是承袭南皇国叫乐允的人,可她没听过。
“你的贴身护卫?”他的目光移向和草,怎么不是季书瑆的?
季书玥点点头,“对啊!”
她跟着也看了一眼和草,“和草是我二妹的婢女,怎么?你以为是二小姐要征护卫吗?”心底轻嗤了一声,想着又是一名想来招惹她妹子的色胚。
季府二小姐的花容月貌可是名声远播,季书瑆不但擅长精绣中馈,连四书五经、琴、棋、诗、画也都颇有才气,是长安城一些富贵子弟和皇亲贵族趋之若骛的求亲对象。
垂下眼,于慎遮住眼底的光芒。“这份工作我接了。”没有回复她的问题。
季书玥撇撇嘴角,感觉这家伙有点怪,“和草,带他到我的阁楼去挑间房住,并让府里的绣师为他做几件衣裳。”
和草点点头,“是,大小姐请放心,和草会将一切都准备妥当的。”
摆摆手,“下去吧!”季书玥懒得再去猜测于正的心思,拿起放在一旁的毛笔又窝回桌前,很用心的在画些什么。
和草正要带着于慎离开,他却突然出手扯了她一下。
顿下脚步,和草不解的看着他,“怎么了?于总护卫!”话才问出口而已,书房的门又被推开了。
“大姐。”清脆甜美的声音传入房中每个人的耳里。
于慎看着推门而入的娇美女子,水蓝色的身影经过他的身边,带来一股馨香。
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道蓝色身影,看着那名女子转身面对他,他的心湖波涛起伏,呼吸隐约变得急促。
穿着水蓝色绫罗宫装的女子有着一张美丽的小脸,脸上漾着淡淡的笑意,绛唇黛眉、星眸似水,菱形的红唇一旁还有一个深陷的酒窝,是位少见的美人儿。
是她!是她!于慎认出那嘴角的酒窝,就跟当年在破庙中的笑容一样,让他深深撼动的美丽笑靥。
纵使他的心里再怎么震撼,但他表现得还是如同方才一样,不语的静站在一旁,唯有冒汗的手心才能窥见他内心的感受。
“你怎么来了?”季书玥不解的看着她。
“我来看看新护卫来了没?”清澈的美眸转向房里唯一一个男子,看样子他就是大姐新上任的贴身护卫了。
季书玥用笔指指于慎,“在那儿。”
清甜的香气靠近他,于慎凝视着近在眼前的人儿,克制住那股想将她紧紧抱入怀里的冲动。
季书瑆好奇的看着他,瞧着、瞧着,她的神情变了,“慎……慎哥?!”她慌乱的伸手抓住于慎的手臂轻喊。
她还记得,她还记得他?
“什么慎哥?他叫于正,你认识他?”季书玥微微蹙眉。
于正?“可是他好像、好像喔!”季书瑆仔细的打量着他的五官,他跟慎哥好像,可是……
她松开手,心想如果是慎哥回来,怎么可能对她一点反应都没有?“我认错人了,抱歉。”退开两步,季书瑆不好意思的红了脸,漂亮的眸子里有着一丝的惆怅。
“和草。”季书玥使个眼色给一旁站着的和草。
和草点点头,“大小姐、二小姐,奴婢先带于总护卫下去了。”
季书玥及季书瑆一起点头,季书玥走上前抱住季书瑆的手臂,安抚的拍拍她。
于慎与和草一起离开,离开前,他听见她们姐妹俩的对话——
“你又在想那个去南皇国学厨的混小子啦?”
“大姐,不要这样叫他啦!”季书瑆气闷的声音传入他的耳里。
微微一笑,他放下压在心上的大石,跟上和草的脚步离去。
书房里——
饼了好一会儿后,才又有声音。
“大姐,他真的叫于正?可他明明就是慎哥啊!”季书瑆透过窗户,看着随和草脚步离开的于慎。
季书玥懒洋洋的拿起自己方才画好的莲花图,“我不知道是不是,当年我跟他也见不到几次面,他就随人去南皇国了。”
当年带他回来时,才不到几日,他就又走了,且要走也没跟她说一声,她哪会记得那么多,能记得某人名字叫于慎已经算不错了。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当年你不是告诉我说他是去学厨艺的?”她那时听到还感动了好久,想说怎么会有人肯为了书瑆去做这样的事!
季书瑆也不是很确定,可那容貌依稀和她记忆中的慎哥很像,若没个十成十,却也有七分像。
“是啊!慎哥是说要到南皇国去向有名的神厨学习厨艺,还说等学成后会回来为我煮天下最美味的珍馐。”想起往事,季书瑆笑得甜美。
“那应该就不是了,牙婆的帖子上写得一清二楚,这公子武艺过人,师承一个叫作乐允的;这些年下来,咱们也派人查过南皇国里一些有名的厨师名号,就是没有叫作乐允的。”
“是吗?那慎哥到底在哪里?都已经七年了……”想到这,季书瑆就难掩忧心,多年来没有半丝消息,让她一直往坏的方面去想,她很害怕于慎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别想太多,一个厨、一个武,也差太多了,我想是你认错人了。”季书玥心想,要是没认错人,那岂不代表当年于慎闹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明明要去变成当代第一神厨,最后却成了武艺高强的人回来,这种蠢事说出来都没有人会信。
“嗯。”是啊!也许真的只是长得相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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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深夜,乌云遮月,满天繁星都让乌云遮住,这样的夜显得特别寒冷。
季府的护卫三三两两在固定地点巡逻,黑夜中,一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移动,深黑色的衣裳让他融入夜色中,没有半名护卫发现。
黑色的身影往某一个地点快速奔去,脚步轻点几下,没一会儿就到达目的地。
他抬头看着眼前独栋矗立的阁楼,无声无息的上前,从靴里掏出一把匕首,缓慢的放入紧闭的门缝里,轻轻一挑,听见门内木栓跳起的声音,慢慢的推开门。
脚步放缓,他走过厅堂,经过花厅后来到最后方的寝室,寝室门让他用一样的手法给打开来。
黑暗似乎一点也没有阻碍他,他一点迟疑也没有的往床铺的位置走去。
一靠近,床上躺着的粉女敕人儿让他瞧得分明。
季书瑆甜甜的睡着,还像是作着不知名的美梦,唇畔的酒窝若隐若现的。
黑影缓慢靠到床旁,静静凝视着她的睡颜,他眸中温柔的流光闪动,在这间寂静的房中,就只有季书瑆的呼吸声清楚的响起。
许是乌云玩倦了吧!它终于放开对月娘的束缚,让柔和的银光洒落大地,也让银光透过窗户洒进房里。
黑影的面貌清晰可见,是于慎,他正用极为深情的眼神凝视着睡梦中的美人,瞧见她因睡觉而乱翘的发丝,忍不住伸手帮她抚平。
季书瑆呢喃一声,翻个身子又沉沉睡去。
她可爱的动作让于慎心底又是一软,“瑆儿,我回来了。”俯身靠近她的耳旁,他轻柔的说着。
坐在床畔看了她许久,于慎这才离开;而季书瑆依然熟睡着,在睡梦中的她仿彿听到他所说的,笑得特别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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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喝!炳!”震天的呐喊声传来。
原本躺在床上睡得正舒服的季书瑆被这种声音吵醒了,她揉揉眼,茫然坐起身子,耳边持续传来一些声音。
“和草?”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才渐亮而已,怎么一早就这么吵?
帮她打好梳洗水的和草一见她起床,连忙走过去,“小姐,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平日小姐重眠,总要睡到辰时才会起身。
掀开暖和的锦被,“外头是在做什么?怎么这么吵?”蹒跚的穿好鞋,她脚步虚浮,看得出来仍在半梦半醒间。
和草伸手扶住她,让她站稳身子,“是于总护卫在训练府里的护卫。”拧好湿热的手巾递给季书瑆。
季书瑆甩甩头,用温热的手巾擦拭一下脸,还泼了点水在脸上,这才觉得清醒了许多,“训练护卫?”
“是啊!于总护卫一早起床,就说府里的护卫、武师们各个懒散,没有半点纪律,天都还没亮,就让所有人都到后院练武场集合,说是要好好训练他们。”
坐到铜镜前,季书瑆拿起梳子梳着一头的长发,“各个懒散?于总护卫是不是说错了,虽然这些人已经派到府里好些年了,但先前都是从禁卫军退下的呢!”
“不晓得,于总护卫说,是先前的总护卫太不尽责了。”和草没去在意那些,专心为二小姐盘好发,替她簪上美丽的流苏钗。
“咱们瞧瞧去。”她贝齿轻咬下唇,心里有些着急,于正或许不知道这些护卫的来历,这些正规出身的禁卫军可不是好惹的,对于于正突如其来的训练恐怕会产生反弹,到时候只怕出了乱子。
季书瑆很着急,等和草替她着装完毕,便急急往后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