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工部尚书府里有多少人感到不满,但富锦春的强力镇压之下,欧阳家总算慢慢展现出官宦之家该有的规矩和气派来,不再是京城人的笑料。
盎锦春也明白有些习惯是改不得的,所以那些鸡鸭猪狗也没成了盘中飧,她反而让新来的杂工把后院的马厅旁修改成鸡舍和猪舍,顺便在后院里整理出正内菜园,让欧阳老爹可以在闲暇时去后头逛逛。
当然,富锦春这番安排,身为主子的欧阳祎不会不清楚,也感到松了口气。
现在他的官服总算穿出去不会有什么污渍吸引人的目光,一回家里迎接他的不会是扑上来的鸡狗,他可以看到自己的府邸吧干净净的不再像是农舍的放大版。
比起前段日子那种鸡飞狗跳的生活,这样的平静日子他还是很满意的。
这日他巡完京城附近最后一段河工回城时,天色早已暗了下来,一踏入家门,跟着他劳累了一天的木申就被他打发去休息了,而看着宅子里点上的灯笼,他心中有点难以言喻的暖意。
盎锦春还没来时,他晚归回府,家里人早各自回了房,也没人记得留盏灯给他,他并不是介意有没有灯,只是那暖暖的灯火奇妙的让劳碌一天的他觉得心情舒服多了。
只是这么晚了,想来也没有留下他的饭菜了吧。
他一身脏泥的慢慢往厨房走去,打算等等随便打盆冷水再弄个冷馒头撑过一晚就好,现在早膳有了富锦春打理,不会像以前一样只是一碗稀粥或者是几个冷饽饽、一盘咸菜就应付过去了。
欧阳祎正这么想着,路的另外一边却出现一个提着灯笼的身影,他不由得停下了脚步,有些怔楞的看着那个走近的窈窕身影。
“大少爷,我就猜想你应该是回来了。”富锦春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停在他的面前脆声说着。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歇着?”他看了她一眼,灯笼的光晕洒在她洁白稚气的小脸上,平添了几分柔和,随手梳起的长发却又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妩媚。
盎锦春提着灯笼往厨房走,示意他跟上,一边走一边说着,“少爷最近回来的时间晚,本来我是在厨房里留下饭菜让少爷回来热一热,谁知道我这两天早起看那灶都没人用过,才知道少爷只用冷饭应付过去,问了木申这两日回来的时辰,就等着少爷回来好弄点热饭菜给少爷吃。”
欧阳祎这才想到这两日厨房里的确还有饭菜放在灶上,他还以为是吃剩的,没想到是她特地给他留的。
心中有些微微的悸动,他脸上没显露,语气却放柔了许多,“别那么麻烦了,我一个人而已,随便吃吃……”
他的话很快的就被正忙着升火点灶的富锦春给打断了,“少爷,人是铁饭是钢,人就是得好好吃饭才能有力气,怎么能随便吃吃呢。”更何况他还是这一家的支柱呢,他要倒下了,那她可就要倒霉了!
他一楞,摇了摇头,忍不住轻笑出声,没有打断她的话语。
“少爷虽然已经官至尚书不需要那么劳累了,但是少爷你还是天天去巡视河防吧,每天这样城里城外的来回,最近午后又常常下大雨,想必连午饭都不能好好吃,怎么晚膳还想随随便便的应付过去呢?还有哎呀!我怎么忘了,老爷你的衣服!”
盎锦春突然转过头来看着他的衣裳惊呼了声,让欧阳祎顿时也吓了一跳。
“怎么了?我的衣裳出了什么差错?”
“是有大问题!”富锦春突然在一边的灶上大锅倒满了水,又连忙多添了点柴火进去才又转过来说着,“少爷这几日都没能好好的梳洗吧,我看那衣服就知道了,所以今儿个特地让小厮帮我把你常用的木桶给放到厨房里的小棒间去了,等等热水烧好少爷就可以好好梳洗,少爷的衣裳也准备了一套放在里头了。”
欧阳祎听了心中有股隐隐约约的感动。
这一整个宅子里,也只有她这样为他着想了吧?
不只想要留盏灯给他,还想着他的身体健康、想着他是不是没能好好的梳洗……他恍惚的回想起自己的童年,似乎连最照顾他的女乃女乃也不曾这般仔细过,对他说最多的不外读书考功名,除此之外,他的生活里似乎没有任何的东西了。
他看着娇小的身影为他在厨房里忙碌,眼中柔色更显之外,这一幕也让他有种想深深印刻在脑海的冲动。
盎锦春忙了一阵,好不容易把大木桶里的水加到八分满,试了试水温感觉还行,就打算让欧阳祎赶紧进去梳洗一下。
一转身抬头,她却撞见他眼中那柔和得不像他的眼神,她楞了下,似乎连心跳都停了半拍。
灯下,他素来锐利的眼神似乎有种说不明的柔和与专注,让他整个人不再带着那慑人的锐气。
他坐在厨房的板凳上静静看着她的模样,让她突然觉得有股热气从耳根处弥漫开来。莫名的心慌让她像是刚入宫的小爆女,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了。
“水……水好了,少爷。”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她一喊完又急急的低下头不敢再看他,心中忍不住暗骂着自己。
盎锦春,你都多大年纪了,没见过男人啊?脸红什么?!
“嗯。”他点头起身,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忍不住停了下,看着她几乎越来越低的头颅,忍不住一笑,才又抬脚往那个小棒间里去。
这小棒间本来是要做茶水间使用的,不过尚书府目前没有招待过任何的客人,所以里头本来摆放茶具或者是茶叶罐子的架子还有不少空位,让她能够将他洗漱用的东西全都放在架子上。
小棒间和厨房之间只用了一个布帘子隔着,身影其实隐约可见。
一等到他进去了隔间里,富锦春才深呼吸了下,他刚刚停下脚步时她忍不住憋住了气,因此双颊泛上嫣红,她停了下接着又说:“少爷,你换下的衣服直接拿出来吧,那衣摆和裤脚都沾满了泥,我得先用水泡着。”
他轻轻地应了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一双麦芽色的健臂从布帘缝隙伸了出来,拿着沾满泥水的外袍和中衣,富锦春红着脸接过了衣服先放到一边,很快的那布帘子后头又伸出了手,这次是裤子和鞋袜,她脸更红了,手微颤的接过衣裳时,不小心碰触到他的手指,她不由自主的快速抽回了手,衣服差点就没抱稳落到了地上去。
“怎么了?”听到她的轻呼声,他淡淡的声音从里头传来。
盎锦春猛摇头,急急的回着,“没事没事,只是一时手没抓紧。”说着,她小声的拍了一下自己的手,一边低斥着自己,“抖什么呢,真是没用!”
布帘子后好一阵子没再发出声音,听到重物入水声之后,只有水花洒起的声音偶尔响起,她的心也稍微镇定了些,将那些衣服给扔到一边洗衣的盆子里,然后洗了洗手,富锦春就开始处理早准备好的一些食材,打算弄点简单的东西给里头正在梳洗的男人填填肚子。
食材入锅的声响,以及逐渐充满这小小空间的食物香味,让坐在木桶里的欧阳祎莫名的放松,他轻轻地掏了一捧的热水,泼洒在脸上,再任,由水珠滑落,似乎身体的每一寸都舒缓了不少。
他微微勾着嘴角,隔着那布帘隐约看到了她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
轻轻地叹了口气,他闭起眼,缓缓让身体沉入热水之中,不只疲累消除了,好像连那些烦恼了好一阵子的问题也在这一刻忘却。
这一刻,他想记得的、能够记得的或许只有这一瞬间,记得她那垂下头也遮掩不住的泛红双颊,还有这带着暖意和一丝丝暧昧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