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婗快步的在回廊中穿梭着,在神炽的调养下,芮君雅很快便恢复了健康,就在今天,他即将要跟林嬷嬷来个大面谈,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林嬷嬷的身分调查个一清二楚,现在她就是要赶去当个陪审员,有好戏看她当然不能错过!
跋路途中,就在转脚处,她瞧见了“一群”熟悉的身影。
那是胡嬷嬷和她那票爪牙大军,此时她们正对着她友善的笑着,笑得神婗直起鸡皮疙瘩。
不打算因为搭理她们而耽搁到自己的时间,神婗只是礼貌的对她们点了一下头,便又自顾自的往目的地走去,但是胡嬷嬷却闪了过来,扯住她的衣袖,让她不得不停下脚步瞧瞧她们有何贵干。
“有事吗?”没事快闪开,让她过去!
胡嬷嬷露出谄媚的笑。“妮儿,先别急嘛!胡嬷嬷和你的姊妹们一起做了一些点心,你顺道拿过去和庄主一起品尝品尝。”她示意一旁的丫鬟将盛满糕点的托盘送上。
开什么玩笑,那天见识过她的奇异能力之后,谁还敢再不要命的在她面前这次?
包别提她从柳总管那里听来的消息,说沈妮其实是连救了庄主两次性命的大恩人,以后更非常有可能成为未来的庄主夫人,不趁现在讨好她更待何时?
胡嬷嬷突来的友好让神婗打了个寒颤,瞠大了眼盯着眼前的美食。
这里头该不会也有四哥不小心遗失的药吧?!
“放心,虽然嬷嬷知道自己以前对你是刻薄了点,但是看在你救了全庄人命的大恩大德,嬷嬷也检讨过了。你瞧,姊妹们都多么的钦佩你呀!”看出神婗的疑虑,胡嬷嬷连声解释着。
身旁的一干爪牙们也连忙应是。
神婗颇不以为然,说穿了只是畏惧於她的神力吧!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能让胡嬷嬷暂时安分一点,於是她乾脆顺水推舟道:“真的呀!真谢谢嬷嬷了。”
她接过装点心的盘子。“那我就不客气罗!不过呢!希望以后不要有人来跟我说她被谁谁谁欺负了,否则我一生气起来——”她朝她们瞟了一眼。
“这是当然,庄里大家都这么友爱和乐,哪会有什么欺凌人的事呢!”这一眼让胡嬷嬷直打着哆嗦。
“那就好,不多说了,我还赶着要去庄主那儿呢!”她捻了一块凉糕入口,确定没有问题之后,巧笑倩兮的又道:“这茶点就谢谢罗!”
接着,她又回到前往西厢的路上,很快便来到西厢的偏厅。
一进门,芮君雅已经坐在主位上,柳总管则随侍在一旁;神炽很悠哉的坐在偏位吃着腌梅子,而林嬷嬷则立在堂中央。
里面的气氛很沉重,神婗没有出声打破,只是默默的将甜品放在神炽的面前,再走到芮君雅另外一边站着,凝神看着在堂下的女人。
那是林嬷嬷吧?
只见她身上穿着林嬷嬷平时惯穿的衣物,但却是一张风韵犹存的中年女性面孔。
芮君雅的脸色异常凝重,让人猜不出他在想些什么,事实上,此时他的心中正是百味杂陈,眼前不陌生的面容让他想起当年那不堪的往事。
这张脸,他是不会忘的!
那个时候,他狠下心来手刀亲弟,在芮君宪身旁的女人就是她!就在这个西厢厅里,同样的人物、同样的场景,只是早已人事全非。
“我该叫你什么?林嬷嬷还是弟媳?”他冷声问。
那个时候当他的剑刺进芮君宪的心窝,这个女人见苗头不对,立刻转身就跑,他并不打算赶尽杀绝,毕竟这是自己弟弟惹的祸,他不怨谁,尽避她也是帮凶之一,但却没想到一时的仁慈,却招至今日的大祸。
“哼!真正的林嬷嬷早在几个月前,我混进山庄时就把她杀死了,至於弟媳——你不配!”即使沦为阶下囚,她仍是高傲得不可一世。
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愕,原来真正的林嬷嬷早就惨遭毒手了!这几个月来大家所看到的一直都是这个女人乔装的假嬷嬷!
柳总管更是惊异万分,记得大约在半年前,有一次林嬷嬷出外采买,回来时满身是伤,说是在路上遇见了匪徒劫财,还将她打了一顿,见她是个妇道人家才留她一条老命回来。
只是这一打,打伤了她的脑子,好些日子她连府内婢仆姓啥叫啥都不太记得,直到现在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都是堂下的女人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为什么还要出现?”十年了,难道还不够抚平她心中的恨意?
“你杀了君宪!我就要杀了你替他报仇!”眼中满是愤恨。
“老实说”药性最特别的就是,它会让人保持正常的思考和反应,只有在面对人家的问题时,才会无法控制的说出正确答案;因此堂下的女人——秋云,说的是事实,她的反应也是发自内心最真实的情绪。
“你以为我愿意吗?”她岂会懂他内心的挣扎?
“管你愿不愿意,你杀了他是事实,我想杀你也是事实,如今栽到你的手上,要杀要剐都请便吧!”
“为什么事情过了这么久,你还耿耿於心不肯放?”他真的不懂。
难道这就是邪教人士爱的表现?
“因为我爱他,所以我想替他报仇,就算要花十年的时间布局,我也在所不辞,只是没想到最后还是失败了。”她自嘲道。
十年前,她忍痛抛下自己心爱的人独自逃命,是因为那个时候她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他们的孩子。
她不确定芮君雅会不会放过她,所以她只能选择逃跑,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先生下孩子再说。
可惜很不幸的,孩子在七个月大的时候小产,除了悲痛之外,她对芮君雅的仇恨也就再多添上一笔。
这些年来,双重的仇恨支持着她不停地四处奔走、招兵买马,要知道当年那一役已让东近帮元气大伤,剩下的帮众死的死、逃的逃,残存无几,她花了好多年的时间去寻找他们,寻求他们的支持;又花了好多年的时间招收新的帮众,壮大东近帮的阵容。
明着,她对他们说是为了复兴东近帮,替东近帮报仇雪恨,并且藉由攻占明岳山庄以打响东近帮的名号;暗着,她只不过是利用那群傻子来报她自己的私仇罢了。
就这么努力了多少年,才有今天的气候。
之后,她藉着林嬷嬷外出的机会混入山庄,见时机成熟便一举行动,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她算了十年也算不到会有人出来帮他。
那天玉玲要是没有失手,沈妮也就没有那个命及时出现坏她好事。
这一切都是天意吧!
“爱他?!既然爱他,怎么不在他有偏激想法的时候,就帮他导入正途,反而却是帮着他去做这种天理不容的事情?”这是哪门子的爱?
秋云吁了一口气。“我从小就在邪教长大,做的都是你们认为很龌龊,但在我们眼里看来很平常的事情,何谓爱?我认为我对他做的就是爱,即使那在你们眼里是错误的。”不再面对着他们,她看向门外难得的暖阳。
这些年来,一直是心中的仇恨支持着她去完成大事,有时为了笼络那些帮众支持她,她甚至不惜出卖自己的……
十年来,她为芮君宪做得够多了吧!她的青春、她的人生都奉献给他了,现在的她,终於可以真正替自己的将来做决定——
心里有了觉悟,她狠下心来将舌头一咬,也许是死意坚决,舌头竞应声而断,鲜血立刻流如泉涌。
神婗想也不想就飞奔过去接住她倒下的身躯,其他人也被她的举动骇了一跳。
失去舌头,林嬷嬷含糊的说着最后的话语。“他想做的事情……我就尽全力帮他完成……这就是我……爱人的……方式……”接着便断了气。
她终於可以放下满心的仇恨,安宁的去陪那个她深爱的人了。
在场四人心中都有无限的感慨,爱一个人,如果选对方式,真的会对所爱的那个人有莫大的帮助:反之,则有可能加速不幸……
“四哥,你快救她啊!”神婗焦急的唤着仍悠闲在品尝美食的人。
“我不救。”神炽姿势未变。“何必救她,让她继续活在世上痛苦呢?你没看她现在的表情有多么安详,死亡对她来说是最好的解月兑,所以我不救。”
要救,他在第一时间就会行动了,哪还轮得到她吩咐。
神婗知道她这个四哥行医是有怪脾气的,有时候你认为他不会想救,他偏偏就是救了;有时候你认为他非救不可,他却又打死不肯救,但不管他决定救或不救,在他决定的那一刻,就没有人可以改变他的决定。
大家只能眼睁睁看着林嬷嬷咽下最后一口气,带着宁静的神情离开这一切的纷扰。
事情总算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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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哥不多留几天吗?你不是挺喜欢这里厨娘所做的腌梅子,走了可就吃不到罗!”神婗怂恿着。
一早,天未亮,神炽便整理好行囊准备上路,神婗正试图挽留他多待几天。
“嘿嘿!这还用你说吗?我早就拿了一些养颜美容的药品去跟厨娘换了几瓮的腌梅,才不怕嘴馋没得解。”要比脑筋动得快,他这个妹子还没得比!
“那么四哥接下来要去哪?回神宫去吗?”
“不!我要继续去寻找我遗落的药物,非把它们全找回来不可。”这次来也算有收获,误打误撞给他找到了其中一瓶。“还有,阿娘说这件事情结束之后,找个时间带小雅雅一起回神宫去,她要帮你们算个良辰吉时成亲。”
神婗脸上自是红霞满布,还不依的跺了一下脚。“阿娘怎么这么说嘛!”
芮君雅默默的牵起她的手,手心的温度直达她的心底,她仰首看他,他也正深情的与她相望。
“一定!”这句话算是对她一辈子的承诺。“希望到时候还能跟你相聚,路上多珍重!”
“那我先走了,两位也多保重。”神炽脚一蹬,转眼问失去了踪影。
芮君雅的手依然紧紧的牵着她的不肯放。“蚬儿,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去了就知道。”
不久,两人来到一处神婗不陌生的地方,芮君雅推开门,领着她走了进去,来到一张小桌前。
“这是我亲弟的牌位。”握着她的手瞬间抽紧。
神婗瞅着眼前的牌位,上头端端正正的刻着“芮君宪”三个字。
“林嬷嬷说的那个君宪就是我的弟弟,而我却亲手杀了他……”明明是在陈述不堪回首的过往,芮君雅仍力持着让声音平静。
“我知道他是你弟弟。”神婗天外飞来一句。
“你知道?”她怎么会知道?
神婗不好意思的甜笑。“那时候我刚进庄里工作,胡嬷嬷就把清理书塔的工作交给我,我整理的时候不小心瞧见你们的家谱,在你的名字旁边看过他的名字,自然也就知道他是你的亲弟弟。”
再加上之前和他聊过的一切,和林嬷嬷临死前的告白,神婗已经十成十把事情的原委串连起来了。
“你知道我曾经手刃我的亲弟弟,会想离开我吗?”这是他最在意的。
但即使她因为这样而想离开他,他也不怨。
神婗爱怜地抚模他那头她最爱的黑发,以轻柔的语调说:“我不会离开你,因为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原因跟理由。”
其实她觉得最痛苦的人是他,丧亲之痛要他背,亲弟弑亲之痛要他扛,他的肩膀上已经背负了太多太多的责任,却不能像林嬷嬷一样以死寻求解月兑,只能日日夜夜任由那残忍的记忆摧残他。
被了,真的够了,从今以后,就由她来为他的生命注入新的阳光吧!
虽然不知道要怎么开始,但她会用心去做,只为了这个她所爱的人。
神婗这番话像是一股暖流,瓦解了他内心中最冰冷的记忆,他的眼眶忍不住泛出湿意,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梗住了说不出话来,多年来的压抑就在崩溃边缘。
神婗见状,马上张开双臂拥住他,他脆弱的样子令她的心头也跟着作痛。“你有我。”此生不离不弃。
芮君雅终於不可遏止的跪落下来,紧搂着神婗的腰际,将头埋在她的月复前痛哭失声,久久无法自己。
神婗静静的陪着他发泄完他的情绪,不时的抚模他的黑发,让他知道他并不是一个人。
不久,芮君雅整理好自己的心绪,两人相偕踏出祠堂外,迎面而来的是早春耀眼的朝阳,温暖的阳光将两人的眼眸映得熠熠发光。
春天已经来了,而在他心中的冰冷记忆也将像冬雪一样融化逝去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