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一直等到了晚上,白璐的两位表哥才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瑛儿的公公怎么说?”舅母着急地问两个儿子。
身为长子的白靖不敢看母亲一眼。“他说……爱莫能助。”
“亏咱们跟他还是亲家,看到咱们有难,就说他年纪大了,打算辞官……只顾着他们一家老小,居然见死不救。”白晋也气得脸红脖子粗。“就连其他平日跟爹交好的官员,这会儿一个个都避不见面,谁也不敢得罪这个皇上,就怕轮到他们被关进天牢……”
大表嫂问着丈夫。“瑛儿没有帮咱们求她公公吗?”
“当然求了,不过没有用。”白靖摇头说道。
“老爷……”舅母顿时哭得呼天抢地。
“相公,现在该怎么办?”二表嫂拉着丈夫问道。
白晋跌坐在椅上。“我也不知道……”
“老爷要是被处死了……我也不想活了……”舅母拍着桌子哭道。
“如今咱们白家失势,也没有人敢向皇上说情,只有靠自己……”说着,白靖看向身旁的表妹。“璐儿,爹的事要拜托你了。”
白璐心中忐忑不安,但是不许自己因为害怕而退缩了。“我能够帮上什么忙,大表哥尽避开口。”
“这三百年来,历代皇帝对待巫女一向敬重,或许你进宫去见皇上,求他开恩,放了爹,说不定皇上会听得进去。”事到如今,白靖只能仰赖她。
大表嫂猛点着头。“没错!璐儿,你去跟皇上说说看……”
“璐儿,舅母求你了……”舅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道。
她忙不迭地颔首。“舅母不要这么说,只要能救舅舅,要我做什么都行……只是该怎么见到皇上?”
“现在已经太晚了,明天早上我会进宫一趟,到时你就跟我一块儿去。”白靖正色地说。
“好!”白璐用力点头。
看着舅母和两位表嫂相拥而泣,还有两位表哥一筹莫展的神情,白璐不由得握紧粉拳,告诉自己等明天见了皇上之后,不管要磕几个头,都要求他放了舅舅。
这个晚上,白璐站在寝房外头,看着隐在云层后面的月亮,想着已经一整天都不见踪影的敖浪,只好拿出挂在胸口上的香囊。
“敖浪……”她召唤了好几次,还是没见到人。“他到底上哪儿去了?”
她原本想跟敖浪商量明天进宫的事,也希望他能陪自己去,白璐不禁又望向始终不肯露脸的月亮,心底更加不安了。
而这个晚上,白璐都没有合眼,直到听见鸡啼。
待白璐稍做梳洗之后,走出了寝房,来到大门口,一身官服的大表哥正在等她,还有舅母她们都在。
“璐儿,就拜托你了。”大表嫂和二表嫂握着她的手说。
“我会拚命求皇上放了舅舅的。”白璐向她们保证。
舅母也用哭肿的眼看着她。“璐儿,进宫见了皇上之后,说话可要小心,别惹他生气了。”
“我知道。”她又说。
白靖朝家人颔了下首,便和白璐步出大门,分别坐上了轿舆。
坐在轿中的白璐将紫色香囊牢牢地握在手心上,可是距离皇宫愈近,她就愈紧张,在心里来回反覆着想好的说词,待会儿见了皇上之后该怎么起头,又该怎么说服他。
饼没多久,他们便下了轿,必须步行进宫。
“我会跟着你一块儿去见皇上。”白靖偏头安抚着她。
白璐深吸了口气,不想表现出胆怯的样子。“我不怕,大表哥别替我担心。”
“那就好。”他赞许地说。
接下来,白璐只能跟着大表哥走,因为要觐见皇上可不容易,得要经过一道道的关卡。
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可以见到皇上了。
来传口谕的太监趾高气扬地说:“皇上有旨,只见巫女一个,白大人就在这儿等。”
“璐儿……”白靖担忧地看着表妹。
“没关系,我一个人去就好,大表哥就在这儿等我。”白璐紧张地吞咽了下,便跟着那名太监离开了。
在太监的带路下,白璐来到距离皇帝寝宫最近的一座名为昭华殿的宫室,又等了一下,才听到皇帝传她觐见的旨意。
白璐低着头往前走,最后来到坐在龙椅上的皇帝面前,而两旁也站了好几位大臣,个个都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民、民女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她照着大表哥的交代,跪下来请安。
年约三十来岁的皇帝不可一世地睥睨着她。“你就是那个白家的巫女?朕以前就听说过白家的巫女可以向应龙求雨,真有这回事吗?”
“是。”白璐照实回答。
皇帝哼笑一声。“朕正觉得无聊,你就叫应龙下一场雨来给朕瞧瞧?”
“皇上……”敖浪从前天晚上就不见人影,她根本召唤不到。
“你想抗旨?”皇帝沈下脸问。
白璐把头垂得更低。“我……民女不敢。”
“朕从来就不相信这世上真有鬼神,也不相信有什么应龙……”他口气轻蔑。“你们白家一直以来就是在妖言惑众,到底有什么企图?”
“回皇上,小的没有任何企图……”她手心直冒冷汗。
“启禀皇上,白家之所以会捏造应龙的存在,不就是想要得到更大的权势和地位,想必白大人对目前的官位还不太满意……”
站在两旁的几位大臣纷纷进了谗言,早就看白璐的舅舅不顺眼了,当然要乘机永除后患。
“回皇上,白大人昨天竟敢在大殿之上教训皇上,还不是仗着有先帝的宠信,在他眼中,皇上根本没有资格坐上龙椅……”
皇帝听到他们这么说,脸色也越发难看了。
“你们乱说!我舅舅才没有那个意思……”这些人好坏,居然说这种可怕的话来煽动皇帝,白璐很生气地对他们娇斥。
那几位大臣像是抓到了把柄,连忙狐假虎威。
“居然敢在皇上面前大吼!”
“你眼里还有皇上吗?”
白璐鼓起勇气看着身穿龙袍的皇帝。“求皇上放了民女的舅舅,他也是为了皇上好,不是故意要对皇上无礼的……”
“你说他是为了朕好?说朕比不上先帝,又说朕不顾百姓的身家性命,还骂朕只爱听好听的话,才会相信奸臣的谗言,这叫为了朕好?”皇帝实在恨得牙痒痒的。“朕没有马上将他赐死,他就该磕头谢恩了。”
还跪在地上的白璐嗓音一哽。“就因为是忠言才会逆耳,皇上应该听过这句话才对,要是民女的舅舅不是真心为皇上好的话,也会跟其他人一样光说些好听的话来骗皇上,至少不会被关进天牢。”
那些大臣听得出她在指桑骂槐,也都暗恨在心。
其中一位大臣皮笑肉不笑地问:“你的意思是他指着皇上的鼻子骂暴君,那也是应该的?”
皇帝禁不起这么挑拨,满腔的怒气又全涌了上来。“朕还真的差点忘了,你那个好舅舅居然敢骂朕是暴君……哼!暴君又如何?朕等了三十几年,总算等到先帝咽下最后一口气,现在是朕在当皇帝,谁敢跟朕作对,朕就要他死!”
“皇上要是真的滥杀无辜,老天爷也不会原谅皇上的……”白璐觉得很对不起舅舅和舅母,她根本说服不了皇帝。
听到这番话,皇帝仰头狂笑数声。“要是真有什么老天爷,就尽避来找朕……朕要亲眼看看祂生得什么样子……”
两旁的大臣也跟着大笑。
白璐抡起粉拳,偏偏又不会骂人的字眼,只能怒瞪着皇帝。
“你敢用这种无礼的眼神看着朕?”皇帝从龙椅上起来,一步步走向她。“看来白家这两、三百年来,已经是恃宠而骄,以为朕真的不敢拿你们怎么样……很好!朕现在就下旨,将白家满门抄斩,看以后朝中还有谁敢再跟朕作对。”
她大惊失色。“皇上要杀就杀我好了……不关我舅母他们的事……”
“朕一个都不会放过!”皇帝冷笑一声。“来人!”
想到求情不成,却害死了自己的亲人,白璐好内疚、好自责。“皇上做的坏事,老天爷都在看,真的会有报应的……”
皇帝眼中闪过狠意,转身走向一旁的侍卫,很快拔走侍卫腰上的长剑,然后又折回来。“朕倒要看看是什么报应?”
当白璐满脸惊惶地低头看着刺进自己胸口的长剑,愣了好几下,这才感觉到痛楚,不过痛的不是伤口,而是她的心,因为想到自己承诺过要活到一百岁,要多陪敖浪几年的,如今必须食言了。
她本能地紧握着一直抓在手上的紫色香囊,知道自己就要死了,但是至少在死去之前,想要见敖浪最后一面。
敖浪……
白璐从内心深处发出悲伤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