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回到房间后不久,楚皓明也回来了。
装扮回白月的他,端着热气腾腾的汤药,笑道:“你到哪里去了?药都凉了,我重新热过了。”
“我去了西院。”木兰诚实回答,说话之间仔细观察对方的神色。
“我就知道你又偷偷去看遂王了,怎么样,见到他了吗?”
“见着了,还说了几句话。”
“那很好啊,”楚皓明镇定道,“很晚了,你喝了药早些睡吧。”
他转过身去,用汤匙想把药搅得凉些,不至于烫嘴,忽然一双纤纤小手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腰。
“小瑾,你干什么?”楚皓明不由得一惊。
“姊姊,我觉得有点冷。”她的脸贴着他的背,听见他的心跳顿时加快,一股热力烫灼着她的双颊,使得她的身子轻轻颤着。
这样做的确有些疯狂,但这是现在她能想到的惟一证明的方法。
“冷?”他感到她的确抖得厉害,关切的转头看她,“那就快到床上躺着,喝了热热的汤药,盖紧被子,身子就会暖和了。”
“可是……”她把头深深埋入他转过来的胸瞠,“我真的好冷,就算是钻进被子里也还是冷。”
“我去看看能不能找个暖被的脚炉来……”
“不,不要去,”她抱紧他,不让他离开,“这么晚了,为了暖脚炉去打扰别人不太好。”
“那怎么办呢?”他握着她冰冷的手儿,心里着实担心。
“姊姊今晚跟我一起睡吧。”她微笑,说出酝酿已久的话语。
“什么?”他一怔,不知该如何回答。
“两个一起睡,自然会暖和。”
“不行!”他本能地拒绝,万分尴尬。
“为什么?姊姊该不会是不好意思吧?咱们住在同一间屋子里,虽然睡在两张床上,可是有什么没见过的?”木兰笑盈盈地道:“姊姊又不是男子!”
“我哪有不好意思!”楚皓明生平第一次感到不知所措,“只是不习惯跟别人一起睡罢了。”
“姊姊早已嫁为妻,难道从来不跟丈夫睡在一起?”
“我……”该死,该怎么回答?
答应她吗?可毕竟他只是伪装的女子,如果不答应,不就露馅了吗?
素来机敏的他,一时之间居然找不到对策。
“我好悃了——”木兰打了一个呵欠,直接走到床前。衣衫一褪,她钻进被窝,向楚皓明伸出一只手。“姊姊快来!”
他僵在原地好半晌,明知再拒绝她便要起疑了,迫不得已,轻轻地坐到床沿,侧卧到她的身边。
“咦,姊姊睡觉不月兑衣服的吗?”木兰轻笑。
“呃?”他无奈地褪去一层外衣,“穿多一点暖和。”
“姊姊错了,睡在被子里要穿少一点才会暖和。”她大胆地动手拔他的衣衫,“最好一丝不挂!”
“啊!”他吓得不轻,连忙推开她作乱的小手,“不行,我不习惯!”
她偷笑,从他的慌乱中进一步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姊姊,我想求你一件事。”她忽然说。
“什么事?”这丫头又有什么古怪念头要折磨他了?
“我……”她含羞地说:“我想到了一个追求遂王的法子。”
“哦?什么法子?”他心中一紧。
“我仔细想过了,要让遂王喜欢我,光是纠缠他、做些让他感动的事情是不够的,我应该让他意识到我是一个女人。”
“呃?”他不解其意,“你本来就是女人啊。”
“姊姊不明白吗?”她眨着大眼睛,“在遂王眼中,我可能只是—个没长大的小女孩,我要让他知道,那些烟花柳巷里的女子能为他做的事情,我也能做。”
“什么?!”他几乎吓得跳坐起来,“你是说……”
“对,我要勾引他!”她嘻笑着点头。
“小瑾妹妹,我看你对遂王有点误会。”天啊,这丫头想到哪里去了?他是堂堂男子汉,又不是婬魔!
“天下的男人都吃这一套,本性如此,我才没有误会!”她自信地反驳。
“总之我知道遂王不接受你,跟这个绝对没有关系。”天地良心,他从来没有往那个方面想过!
“无论如何,我都得试试,”木兰很坚持,“所以,姊姊你要帮我。”
“我怎么帮你?”他更是愕然,“帮你在他酒里下药?”
“我才不要他神智不清的呢!”她抿嘴又是一笑,“姊姊已经成过亲了,对不对?”
“呃,对啊。”
“所以对于男女一事,你一定很清楚喽?”
“应该比你这个黄毛丫头清楚!”他趁机劝说:“你看,我家男人与我也有肌肤之亲,可他照样毒打我,从不珍爱我,所以一个男子喜不喜欢你,跟那种事情没有关系!”
“有没有关系暂且不论,我只要姊姊教我……”她挨过身去,伏在他的胸膛上,“教我如何对付男人。”
“你说什么?!”他大惊。
“比如人家说的亲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现在都不懂。”她的红唇冷不防轻触他的下巴,“就是像这样吗?”
“小瑾妹妹,你在干什么?!”他脑中一片空白,只想落荒而逃。
“我在求教啊——求姊姊你教我一些男女之事。”红唇再次凑上去,不过这次的目标不再是下巴,而是他的嘴。
她贪玩好奇的时候,曾看过一些图,大致了解那是一种怎样的状况,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他的唇好软好暖,彷佛有一种磁性,让她一吸附上去,就不想移开。
闭上双眼,她轻轻地吮着他,感到整个人陷入了云端,难以自拔。
而他同样在挣扎了一番之后,失去了推开她的动力,双臂轻轻地揽住她的腰,似乎想要跟她一起从云端摔下去,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不……小瑾……不要这样!”过了半晌,当激吻让两人几乎喘不过气的时候,他才清醒过来,一把将她推开。
这一次,他没再找借口,只一言不发地深深看她一眼后,转身离开这个再待下去可能会令他疯狂的空间。
她没有唤住他,只是含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已经有数。
方才她触模到了他坚实平坦的胸膛,小手攀上他肩膀的时候,顺便绕过他的颈间,发现在喉中央有一颗珠算子。
她可以十分确定,白月不是女人,而是一名男子,是她心心念念的楚皓明。
“你为什么要扮成女子接近我呢?”她不禁轻叹。
这个问题或许她一时之间找不到答应,但有一点她可以肯定——
原来,他没有对她不闻不问,在她生病的这一段时间,他一直守在她的床边,衣带不解,亲自照顾她。
他跟她之间的距离原来是这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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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时分,窗外下起小雨,天色越来越暗,破庙里寒冷逼人。
这时,一阵冷风无声无息飘了进来,栖落在木兰身后。
“大师姊!”她一怔,回眸唤道。
“东西已经到手了?”来人正是辰山老人的大徒弟,雅眠。
“没有。”木兰窘迫地低下头。
“还没有找到那些贡品的所在?”冷若冰霜的雅眠有些急了,“明日便是太后的生日,今晚再找不到,就没有机会了!”
“不,已经找到了,可我不打算拿。”木兰坦白。
“为什么?”雅眠一惊。
“因为……”为了楚皓明背叛大师姊,这种事叫她怎么说得出口?
“是不是顾忌你二师姊?”雅眠会错了意,厉声喝问。
二师姊?木兰一愣,不解其意。
她的两个师姊都是辰山老人收养的孤儿,大师姊名叫雅眠,喜欢白色;二师姊名叫沁玉,喜欢红色。自一年前师父去世后,她们两人为了争夺掌门之位,斗得不可开交。问题是,她们门派只剩下她们师姊妹三人,掌门之位有什么好争的?
大约在三个月前,大师姊来找她偷四季蔬果。
她一来贪玩,二来想讨大师姊的欢心,便一口答应了。
如今,东西没偷成,她的“心”倒是弄丢了。
“你是不是知道了我跟你二师姊打赌的事?”雅眠再问。
“打赌?”木兰诧异,“你跟二帅姊打了什么赌?”
“三个月前,我们约定好,谁能偷到这世上最值钱的东西,谁就是掌门人。”
“啊!”她一惊,“怪不得你要我潜入承安侯府,偷那四件贡品!”
“其实,我要那四件东西并非单纯只是为了跟你二帅姊作对,我还有别的目的。”雅眠似忆起伤心往事,表情变得更为阴沉。
“什么目的?”木兰好奇。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不亲自动手,而要派你潜入承安侯府?”
“为什么?”对啊,凭大师姊的本事,东西恐怕早就到手了。
“因为闻人龙认识我。”
“嘎?他认识你?”大师姊什么时候结交了这等达宫显贵。
“小瑾,你真的想不起他是谁了吗?你不觉得他的名字很熟悉吗?”为了掩人耳目,师姊们都叫她的小名。
熟悉?闻人……闻人……
猛地瞪大双眸,木兰叫道:“难道他就是你失踪的未婚夫?!”
“哼,他如今娶了郡主,—步登天了。”雅眠讽笑。
“你要偷那四件贡品,就是为了……”
“对,为了让他失去太后的信任,受到朝廷的惩罚!”她狠狠地道,苦涩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忽然,空中传来男子的声音,“雅眠,原来你如此恨我。”
闻人龙?!
木兰大吃一惊。他何时跟踪来的?
锦靴迈入破庙,果然,来者正是闻人龙。
“你居然敢跟踪我小师妹!”雅眠一双眼睛几乎冒出火,厉喝道。
“我没有跟踪她,我跟踪的是你。”闻人龙苦笑,轻轻说。
“我?”雅眠骇然。
“我打探到你已经进京了,就住在丰泉客栈之中。”
“你如此费心打探我的消息,难道是怕我妨碍你做郡马的千秋好梦,想除掉我吗?”雅眠不屑轻哼。
“我会那样做吗?”闻人龙慨然摇头,“就连你的小师妹,我也一直是以礼相待。”
什么?!他原来早已经知道她与大师姊的关系了?怪不得他要设局捉拿她,却又处处待她不薄。
累积在木兰胸中的谜团,此刻总算化解开来。
“雅眠,你派小瑾到我府中做贼,其实也是想试探我吧?”闻人龙又道。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似乎戳中她的要害,却又不愿意承认。
“我从前见过小瑾一面,而我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你是知道的。所以你故意派小瑾来我府中,就是为了想知道,我会怎么对待小瑾。若明知她在做贼,仍对她礼遇有加,便表示——我对你的余情未了。”他一字一句,道出玄机所在。
真的吗?木兰看向大师姊。大师姊真的存有这样的心思?
然而,她听不到雅眠的问答,只见雅眠一时间泪水如泉涌,展开轻功,风一般夺门而去。
“你不去追?”木兰斜睨闻人龙。
他默默摇头,眉心涌出一抹神伤,良久才说:“没用的,她现在恨我至极,做什么也没有用。”
木兰没有再多语,转身离开破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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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拨着琴弦,一颗心却飘浮在半空中。
明天就是太后的生日了,如果他要动手窃宝,应该就在今晚。
本来那四件宝贝也是她的猎物,可是为了他,她宁可放手。
虽然有点对不起大师姊,可她知道,这四件东西对大师姊来说,不过是无足轻重的虚荣,但对于他——直觉告诉她,那对他很重要。
否则他堂堂王爷就不会下海做贼了。
“咦,女儿,今天怎么有空回家来?”乔丞相听到琴声,迈入花厅,发现好久不见的宝贝千金,大为惊喜。
“爹爹,你又出去喝酒了?”木兰一看见父亲那张通红兴奋的脸,就知道他做了什么。
“呵呵,跟几位同僚难得聚聚,多喝了几杯,别告诉你娘!”乔丞相叮嘱。
“我以后会常常在家,爹爹你休想再出去花天酒地。”木兰瞪了父亲一眼。
“常常在家?耶,这可稀奇了!”乔丞相笑道,“到底在外面碰到了什么麻烦,让咱们大小姐变乖了?”
“没碰到什么麻烦,就是觉得侍在家里比较好。”
她从前一直不明白楚皓明为何要住到承安侯府,现在她终于懂了,他是来偷窃的。
今晚之后,东西到手,他就会离开了。
他们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相处了——他,假扮仆妇;她,假扮丫头。同一屋檐下,相互试探,朝夕相处。
那其实是一段很有乐趣的日子,可惜,今夜就要结束了。
如果想再接近他,得换一种方式才行。
她默默打算下一步计画。
“爹爹,这些年女儿在外奔波,没时间陪你跟娘,现在女儿回来了,决定长住京城,不再让你们牵挂了。”木兰思忖着开口。
“哦?这么孝顺?”乔丞相狐疑地盯着她。
“亲戚朋友那边,女儿以后也会常去走动,免得外人说我高傲冷漠。”
“亲戚朋友?”他半眯着眼,打量女儿,“指谁?”
“比如跟咱们关系亲密的那些达宫显贵,还有宫里的人……”
“哈哈哈……”乔丞相不由得大笑,“原来如此,你对遂王仍旧没有死心,对吗?”这才是重点。
“明日是太后的生日,女儿想进宫拜见太后。”
“见太后?怕是想见太后身边的人吧?”
“爹爹明白就好,何必说破?”木兰羞红了脸。
“我说呢,你怎么会忽然答应退婚?你从小就中意遂王,这是大家都知道的秘密。原来,你这鬼灵精另有打算。”
“女儿与他毕竟分离了七年之久,若是真要嫁给他,首先还得了解他的心思才行。”经过这段日子的接触,至少她可以肯定——他仍有爱上她的可能。
乔丞相忽然敛起笑容,长叹一口气,郑重道:“女儿,你放心。”
“放心?”爹爹怎么忽然说了这么一句奇怪的话?
“你喜欢的东西,无论如何,爹爹都会给你的。”乔丞相意味深长地回答。
什么?爹爹的意思是,他会实现她嫁给皓明的心愿吗?
一向温和笑着,看似胆小怕事、远离是非的爹爹,会当上丞相,只因为太后看中了他的胆小。
原来,这一切只是伪装,世上所有的人都被爹爹骗了。
木兰不由得莞尔。
她的血液里,果然流着与爹爹相同的因子,都是喜欢扮猪吃老虎的人。
“爹爹,你是否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她忽然想到一件事。
“什么话?”
“如果有一种武功能像弹琴那样优雅,能在美妙的一瞬间杀人于无形,那就好了——你是否听过周围有谁说过类似的话?”
爹爹交游广阔,如果知道这句话的出处,便可以知道楚皓明那个所谓的心上人到底是谁了。
“像弹琴—样优雅的武功?”乔丞相思索片刻,再次大笑,“没错,这话我曾经听过。”
“是谁说的?”难道她真有一个情敌?
“女儿,那人就是你自己啊。”乔丞相笑道。
“我自己?!”青天霹雳,她不禁大骇。
“对啊,你小时候说过类似的话,怎么,你忘了?”
“我说的……”木兰整个人都呆了,“我几时说过?”
“有一次遂王与他皇兄,也就是当今皇上,在御花园里练剑,你在一旁观看,取笑说遂王用剑的姿势难看。你当时就说,如果世上有一种武功,像弹琴一样优雅就好了。遂王当时还很不服气,跟你吵了一架。呵呵,那时候你年纪小,所以不记得也是正常的。”
“我说的?我说的?真是我说的……”她喃喃地叨念着这句话,脑中因为太过兴奋而一片迷茫。
如果这话真的出自她之口,那么他爱慕的人,就是她自己?
天啊,寻寻觅觅,原来情敌竟是自己。
万万没有想到,儿时的一句玩笑话,居然被他当真,这一刻,她终于知道,他对自己用情之深。
既然他爱她,那他为什么执意要退婚?难道他有什么难言之隐?
今夜,他要去冒险,做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而她却只能在百米之外,默默祈祷他能平安。